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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江湖烽烟起 第066-070章

    六十六章

    破月醒来时已是早上,步千洐不在床上。她下床走出蒙古包,就见他坐在山坡上,似在出神。

    旭日在他头顶升起,将他挺拔而削瘦的身躯,笼上薄雾般的光影。他微垂着头,侧脸轮廓棱角分明、沉静英俊。

    破月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心底一股热流,暖暖淌过。

    “在想什么?”破月在他身旁坐下。

    步千洐原本在想小容,一看到她,眸光瞬间柔和,轻笑道:“想你。”

    他抬臂搂住她的肩膀,两人俱是无言。

    日头正好,湖面波光荡漾,牧民们牵着牛羊,放声高歌;司徒绿站在山坡下,看到他两人,用力的挥手。

    一派令人沉醉的安详。

    破月忽的想起一事,忍不住上下将他打量一番。步千洐抬手在她鼻尖一刮:“想什么?一脸古怪。”

    破月指尖戳戳他胸膛硬而韧的肌肉:“你有没有……觉得内力有进益?”

    步千洐笑意渐深。

    “似乎并无进益。”他懒懒的在她耳边低语,“莫非是在下不够努力?”

    “去你的!”破月反过来捏住他挺拔的鼻梁,“我认真的!”

    步千洐之前还真没想起这个,闻言正色提气,运转了一个周天,摇了摇头:“内力并无变化。不过……着实通体舒畅。”

    破月看着他狭促含笑的眼神,暗想你你你二十多年的老处男,现下当然通体舒畅了!

    “难道人丹之说是假的?”

    步千洐一低头,便望见她露在衣领外一截雪白滑腻的脖子,点点红斑宛如腊梅落雪,娇艳可人。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尚早,不动声色的将她从地上抱起。

    破月奇道:“干什么?”

    他走向蒙古包,蹙眉做沉思状:“人丹之说应该不是假的,定是哪里不对。咱们需得……找出缘由。”

    破月被他的严肃也搞得有点疑惑,不由得仔细思索,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半个时辰后。

    步千洐四肢舒展靠在床上,将破月搂着趴在胸膛上,大手轻抚着她的长发。破月恨恨的咬一口他腰腹间柔韧的肌肉,他很舒服的道:“嗯……再咬。”

    破月哭笑不得:“你果然皮糙肉厚!”

    见他眉宇间隐隐神采飞扬,破月忐忑问:“那现在……有感觉吗?”

    步千洐其实完全没感觉到哪里有不同,但望着她澄黑的双眸,一颗心又被挠得痒痒的,沉吟道:“似乎有点不同,但不明显。或许要过些时日、多试几次才知。”

    破月不由得有些沮丧,她其实还有点矛盾:如果她不是人丹,今后定要找个机会向武林澄清。虽然是很尴尬的事,但杨修苦、清悟方丈,或者都可以中立作证,总是有法子的。这样今后就能减少许多烦恼;

    可如果她是人丹,步千洐今后武功突飞猛进,岂不妙哉?

    见她神色凝重,步千洐敛了笑,不再逗她:“月儿,我方才同你开个玩笑。我并未感到有何不同,或许人丹之说,本就是假的。”

    破月想了想道:“管他的,先不想了,反正……”她话没说话,步千洐却听懂了,看着她笑,低头又要亲。

    “哎,你等等!”破月挣脱开,有些兴奋地望着他,“你翻个身。”

    步千洐不明所以的趴了下来。

    破月将被子往下掀,沿着窄瘦的腰身、紧实的臀,果见两个阔别多日的小腰窝。她抬手摸了摸,低喃道:“真是很可爱啊。”

    步千洐哪里关注过自己的臀?倒被她摸得舒服,低笑道:“你摸我作甚?”

    破月脸上滚烫,盖上被子蒙住自己,闷声道:“没什么,跟老朋友打个招呼。”

    可步千洐哪里肯吃亏,大手悄无声息摸进来,托住她饱满的小翘臀,那触感舒服得不可思议。

    破月全身酥麻,低喊道:“停下停下,不摸了。”

    步千洐却不松手,将两瓣饱满都包在掌中,只觉得爱不释手:“是很可爱。”

    晌午过后,步千洐和破月随商队上路。护送商队到了下一个部落,两人补充了水和食物,便跟商队告辞。

    又进入茫茫荒漠,此时两人心情与之前大为不同,只觉得再沧桑的荒芜,都是一派春意盎然。

    烈日高悬,破月在步千洐怀里眯了眯眼。步千洐见状脱下外袍,撑在她头顶为她遮阳。破月笑:“你手臂不酸吗?”

    步千洐忽的想起与赵魄喝酒那晚,整支胳膊被她压到麻木。当日心境酸涩,如今想起却是甜蜜一片。他低笑道:“你亲我一口便不酸痛了。”

    破月还真的抬头重重亲了他一口。步千洐抓起她的脸又开始亲。折腾了半阵,才重新上路。

    行了一日,他们又遇到了个商队。当晚便与商队歇在一起。恰逢商队的一只母骆驼产了鲜奶,步千洐买了一壶,拿回来给破月。

    破月没兴趣,步千洐很坚持:“你身子弱,此物甚补,统统喝了。”

    破月更担心他的身子。有时候摸着他胳膊上的伤口,低低凹下去一处,便想起当日的触目惊心。

    “一起喝。”她喝了一大口,递给他。

    步千洐淡道:“我也有。你喝完我就喝。”

    破月半信半疑的喝光,叉腰质问他:“你的奶呢?”

    步千洐面沉如水将她的腰一勾,两人倒在床铺上,他轻车熟路解开腰带。

    “这就是了。”他低头咬住雪白的玉兔,眼神暗了又暗。破月羞得满脸通红,但最终所有的抗议,都化成了低低的呻/吟。

    三日后,两人终于走出了沙漠。面前是连绵不断的光秃秃的石山,天堑难越。可对于他二人来说,又有何难?

    白日里,一前一后于悬崖峭壁上穿梭飞跃;夜里,便宿在空寂无人的山谷中。

    第一夜,可苦了步千洐。他抱着破月入睡,破月自睡得香甜,可他初尝男女滋味,难免心猿意马。但他虽性格不拘小节,却从未有过幕天席地、赤/身裸/体与破月亲热的念头。

    到了第二日,破月在梦里翻了个身,恰恰坐在他挺翘的事物上,步千洐便有些耐不住了,低头寻觅她的唇。破月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他的热吻,自然热切回应,末了还嘟囔道:“阿步,喜欢啊……”

    步千洐静默片刻,长袍一展,遮住两人身形。

    北地极寒,初夏的山间依然清寒料峭。虽树木稀疏,隐隐也有鸟兽夜鸣。步千洐压住破月,将她所有哀鸣都堵在嗓子里。结实的长腿紧紧纠缠住她的,手臂垫在她的后背,缓冲岩石的起伏不平。破月整个人都被他裹在怀里,恨恨骂道:“混蛋!”

    步千洐还真未作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终觉是唐突了她,沉默片刻便想要退出来。破月察觉到,将他的手臂一拉,脸比他还红,声音低如蚊呐:“做完,下不为例。”

    这一晚过后,步千洐当真修身养性,夜里给破月烧好篝火,又将自己长袍铺在地上便于她躺卧,自己则坐得远远的。他也怕破月怀上孩子。此时还在敌国,若有了孩子,自然诸多不便,辛苦了破月。

    破月身为女子,对那些事本就不会有特别的热衷。见他躲避瘟疫般离了两丈独坐,不由得好笑,柔声道:“你过来,不要离我那么远。”

    步千洐闻言失笑,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破月将他一拉,叫他躺下。而后跟他手牵着手,满足的闭上眼。步千洐低头看着她面带微笑的睡颜,静美如鲜花在暗夜绽放。他只觉得心里满满的,仿佛已拥有了想要的一切。他再无半点邪念,只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拥着她入睡。

    又在山间行了两日,远远已可望见前方城池轮廓——他们终于抵达君和国的边境。这日傍晚,两人在溪边小憩,只待天黑后,潜入城中。

    破月虽武功大成,但还真没徒步走过这么多山路,一坐下就喊脚疼。步千洐见她呲牙咧嘴的模样,心头失笑,走到她跟前蹲下,除下鞋袜。

    温柔的暮色下,只见一对玉足,竟比溪水还要清莹剔透几分。只是或许牧民给的鞋子并不合脚,两侧小脚趾都磨破了皮,脚掌边沿亦有几道小口子,纤薄的皮肤破了,露出嫩嫩的血肉。

    本不是很重的伤,但在她这样一双足上,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步千洐讨了她的手帕,沾湿清水洗去血污,又拿出金疮药为她覆上。破月双足踩在他掌心,又痒又暖,足上的伤口,反而变得不太在意。

    天气还很寒冷,她足上药还未干透,已是一片冰凉。步千洐运气内力,热气笼罩着她的足。破月望着他沉静专注的容颜,两道墨色长眉比远山还要英挺,饶是看惯了他的样子,胸膛中的心脏,却“怦怦怦”急促跳个不停。

    步千洐感觉到伤药已干,抬眸望她一眼,恰好见她面若红霞,含羞带怯,盈盈双眼如碧波微漾。步千洐便笑了,低头在她足尖轻轻一吻。破月嘤咛一声,步千洐不由得想,下次同床而卧,须得好好亲上一亲。

    天气寒冷,他不敢耽误,为她穿上袜子。可鞋却不叫她穿了。他背朝着她蹲下:“上来。”

    破月爬上他的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负着她站起,忽的加速,极快的在林中穿梭飞奔。破月只觉得迎面风声疾劲,心情也随之飞扬。

    偶尔不小心,他一脚踩入溪中,堪堪一滑,吓得破月一声尖叫将他搂得死紧。他双足全湿,却浑然不觉,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破月抬起袖子,为他擦去脸上溅到的水珠,他反应极快,一偏头,就咬住她的手指。破月想抽出来,他跑得极快,差点又摔跤,却偏不松口。破月一口轻轻咬在他的脖子上,他纵声长笑,惊得林中野鸟纷飞,这才张嘴松开。

    夜色渐暗,林中幽深。破月迷迷糊糊在他背上睡了会儿,忽的惊醒,却发现他走得极慢,一步步平平稳稳,竟是怕惊扰了她一般。

    他的肩膀宽厚而结实,如一座大山般可靠;他的侧脸在月光显得柔润而英俊,每一寸都是她熟悉的轮廓。

    这似曾相似的一幕,令破月想起许多日子前,另一个人也是这样背着自己,英俊的轮廓庄严似佛、温柔似佛。明明有高深的内力,却负着她在夜色里,走得很慢很慢。

    一滴泪水缓缓从眼眶滑落,破月抬手擦干。步千洐察觉笑道:“醒了?”

    “嗯。你累不累?”

    “不累。”他的声音十分轻快,“姑娘,人肉褥子舒服否?”

    破月笑了:“舒服,舒服极了!”

    “那以后每晚都睡这人肉褥子,可否?”

    “看我心情吧。”

    “这辈子由不得你。”他的声音里沉沉的全是笑意。

    破月失笑,抬手摸摸他耳边的黑发:“小褥子辛苦了。”

    六十七章

    夜色悄深,步千洐和破月并肩而立,望着数丈外的暗黑如伏兽的巍峨城墙。

    破月道:“此处曾是大胥故土,若是进城后遇到不平事,你切莫冲动行事。毕竟这里是君和,比不得青仑城。”

    步千洐柔声道:“你将我看牢了便是。”牵起她的手,两人趁着夜色,往城楼下奔去。

    破月之前的轻功只能说平平,这一路得步千洐手把手的教导,亦是大有进益。两人悄无声息的贴在城墙根下。

    城楼有五丈高,两人单凭自己的内力,都跃不上去。步千洐打了个手势,破月点点头,两人同时纵身跃起。

    待跃到两丈高,破月已是力竭,步千洐一脚踏在她肩头,借力又跃起三丈多高,稳稳落在了城楼上。

    破月直直坠下落地,等了片刻,便见一条长绳沿城墙抖落。她攀援而上,刚跃上城楼,便被步千洐搂进怀里。

    “心疼死我了。”他低声狭促道。

    破月忍着笑,只见前方几名士兵垂眸靠在城垛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被他点了穴。两人相携跃下登城道,未惊动任何人,潜入了城里。

    天明时分,步千洐和破月走在街头,对望一眼,俱是笑意盎然。

    步千洐穿着件灰色织锦上杉,与大胥类似,也是宽袍长袖,宛若层云叠嶂、姿容翩翩。腰间束一根青带,更显腰身窄瘦有力。□却不是大胥常见的袍子,而是条利落的黑色长裤,愈发显得身体修长挺拔。

    破月的女装与他类似,湖绿上杉、暗色长裤,腰束得极紧,连她这柔弱的长相,都显出几分飒爽。

    满街人都是如此穿着,放眼望去,整个城池显得生机勃勃。

    慈州,当年大胥割让给君和的八州之一。破月和千洐原都以为,踏上这片沦陷的国土,会看到焦土遍地、民不聊生。未料逛了半日,未见任何不平事,只见热闹和安详。即便在一些老人脸上,也未看到亡国奴的痛楚。

    “莫非……他们将大胥子民都迁去了别处?”破月迟疑道。

    步千洐摇头,他听见不少人说话带着大胥口音,显然曾是大胥子民。

    两人行到一处面摊,一碗面才一文钱,比当日破月的面摊还要便宜一半,可见民生安泰物价低廉。

    两人正警惕的吃着面,忽见一个彪壮大汉走过来,嘭然坐下:“一碗牛肉面。”

    老板笑嘻嘻走过去道:“薛五,你已经赊了五碗面,小本生意,不可再赊账了。”

    大汉面颊一红:“明日我领了工钱,便补给你。”

    老板还是不肯,那大汉怒了,一把抓住瘦弱老板的衣领:“我说了明日便补给你!”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发麻。破月按住步千洐的手腕,他嘴角微弯,示意自己不会多管闲事。

    未料旁边却有人冲过去劝架,还不止一个。吃面的、卖包子的、还有路过的行人,几个人都冲过去。

    “有话好说,动什么手啊!”

    “就是,快放了老板。薛五,你别欺负老实人……”

    众人三言两语,薛五红着脸松开老板。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丢下一枚铜钱,对老板道:“他没诳你,明日便领了工钱。薛五,明日记得还我钱。”薛五点点头,闷闷的朝老板做了个揖。老板也有些不好意思,飞快的端了碗面过来,上面还加了个蛋。

    众人散去,早市又是一片和谐。

    步千洐自小到大,见惯了恃强凌弱,还从未遇到如此和谐的场景,不由得笑了:“这些人很好。若是天下人人如此,哪里还会有什么纷争!”

    破月喝了口面汤,道:“我以前也到过一个地方,那里的人跟他们一样,很和善。我以为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却原来今日碰到了。”

    “以前?哪里?”

    “成都。”

    “成都?从未听闻。”步千洐挑眉。

    破月笑而不答。

    两人又在城中行了半个时辰,还真没遇上任何不平事,处处一派祥和。倒叫步千洐这满心家国故土的大侠毫无用武之地。傍晚的时候,步千洐问了当地人,便带破月寻到了一处有名的饭店。两人要了个临湖的二楼雅间。正值初夏,冰湖初融,碧波清寒,岸边垂柳迎风荡漾,湖光山色静美宜人。破月倚在栏杆上,望着广袤的原野,听到湖边行人的欢声笑语,只想起四个字:天下太平。

    步千洐贪杯,小二一送上当地美酒,就抱着喝了半坛。此时酒意微醺,他抬头便瞧见破月。晚霞金黄灿烂,她纤柔的腰身也镀上一层金边,玉一样细致的脸庞,蒙蒙的越发柔弱可爱。

    步千洐平生第一回连酒都顾不上了,缓缓走过去,将她拦腰一抱,埋头就要亲。

    破月挣扎:“别人会看到的!”

    步千洐抱着她便往雅间里退,顺势将她抵在墙上十指紧扣,咬住她的唇,嘴里的酒便灌了进去。破月呛得咳嗽,他咬住她的舌尖,任酒液在两人唇舌间流淌,一时分不清是她的香味,还是酒的香味。

    正亲得如胶似漆,步千洐忽的停住,缓缓回头。

    破月一愣,凝神静气,也听到了声响。

    步千洐察觉到门口的人已经站了一会儿,只是他方才意乱情迷,才刚刚发现。他将破月挡在身后,低喝道:“阁下既已来了,何不现身?”

    破月也暗自提气。

    片刻后,门被推开,清风灌入,一个削瘦的黑衣人默默走了进来。清秀而苍白的脸庞上,漆黑的眸色寒气逼人,薄唇却暗红如血。

    他完全不管步千洐和破月的惊讶,径自在桌前坐下,端起酒、闭上眼:“继续,我等。”

    步千洐牟然失笑,松开破月走过去。

    “十三!”破月惊喜的跟上前。

    唐十三这才睁眼看着他们,眸中笑意一闪而逝。

    破月望着他,阔别一年,他竟似全无变化。唯一的不同是,穿着君和国的服饰。

    “你怎会在此处?刑堂又有任务?”步千洐拍拍他的肩膀,唐十三抬起手,两人手掌在空中有力交握,步千洐这才坐下。

    “街上看到你们。”十三答道。

    破月明白过来,她跟步千洐在异国自然毫无顾忌,招摇过市。大概恰好被十三撞见,尾随过来。她贴着步千洐坐下,小声补充:“那个……他也是君和国人。”

    当日他说“我跟他一样”,不正是说,自己跟靳断鸿一样吗?破月当时还不太明白,后来仔细一想,虽然这个事实匪夷所思,却是最合理的推测。今日在君和见到他,自然谜底揭晓。

    步千洐长眉微挑,脸色一沉:“当真?”唐十三点点头:“真。打不打?”他一跃而起,拔出长剑,脸上隐有喜色。

    破月顿时哭笑不得。

    感情家国仇恨,在他看来,难道比不过跟步千洐打一架畅快?真真是个极品武痴啊!

    步千洐却根本不买账,抬眸看着他:“为何潜入大胥?”唐十三面无表情:“闯荡江湖。”

    “可曾背叛大胥?”步千洐缓缓问。

    “不曾。”他淡道,末了破天荒耐着性子补了句,“我从不诳你。”

    步千洐便不做声了。

    他还真没诳过他。包括他是君和国人的事——回头想想,他还从没说过自己是大胥人。当年初识时,步千洐问他是哪里人,他就不耐烦的抬手指了指北面。谁想到他指的是君和。

    唐十三见无架可打,收剑回鞘,神色明显黯淡几分,这才望着破月:“你可好?”

    破月点头:“很好,你呢?”

    “不大好,没人打架。”

    破月忍不住笑了,唐十三看着他两人交握的手,目光滞了半瞬,缓缓点头:“更配。”

    破月一怔,步千洐沉默。

    十三又看向步千洐:“打一架,你出气。”

    破月也看着步千洐,她知道他骨子里还是个铁血军人,现下不仅师父是君和人,连最好的一个兄弟,也是君和人,心里必定不舒服。她本就没有这个时代人那么强烈的国别观念,想起无鸠峰上十三维护他二人,她更加不希望步千洐因为这个,失去唐十三这个真兄弟。

    想到这里,破月看着唐十三,未料在这个冰块的眼中,看到了几分紧张。

    他也会紧张?怕步千洐恨自己?破月被他情绪感染,居然也有点紧张起来,小心翼翼望着沉默不语、脸色暗沉的步千洐。

    片刻后,步千洐却笑了,懒洋洋的,带着点宠溺。

    “跟我打?先打赢我女人再说。”

    十三和破月同时一怔。

    破月有点跃跃欲试的紧张,十三目光一敛:“会受伤。舍得?”

    步千洐将鸣鸿塞到破月手里,低笑:“她我自然舍不得,你的话……我可很舍得。”捏了捏破月脸颊的嫩肉:“好好打,别给我丢脸。”

    十三的目光原本停在破月脸上,见状缓缓移开目光,声音还是淡淡的:“我舍不得。”

    两人随十三下楼,走了一炷香时间,到了一间朱门大户前。十三上前一脚踢门、轰然作响。很快,里面响起紧张的脚步声,一个老奴慌忙开了门:“二爷,您回来了。”

    十三连点头都欠奉,抬手指了指步千洐二人:“住下。”老奴点头哈腰,退下去招呼家仆们准备。

    十三没说自己到底是何身份,步千洐和破月也没问。这大宅极为奢华,竟有一片人工湖修在院内,小桥长廊更是百转千回,精致动人。

    三人一直走到一处开阔的平地,十三朝破月抱拳:“嫂子,赐教。”

    这一声嫂子喊得步千洐嘴角微弯,喊得破月轻飘飘的。而十三剑眉一扬,剑光已如疾电袭来!

    破月心下一惊,挥刀便格,然而十三的刀法快若流星,饶是她料准了方向,内力激荡,却一刀挥了个空。再一回神,十三的剑尖已抵住她的咽喉。

    ……败了。

    只一招,败了。

    原来,全力以赴的十三,这样锋利逼人。

    破月有点尴尬,下意识回头看步千洐,却见他一脸平静淡然,眸中隐有笑意,似乎早料到会如此。

    破月忽然懂了——他让自己跟十三打,就是要自己明白,内力深厚、招式精妙,不等于对敌制胜。唐十三杀人如麻,内力或许不如她,但若以死相搏,活下来的一定是唐十三。

    她对步千洐点了点头,再转身已是心态平和,对十三道:“再来。”

    十三一抬头,却见步千洐含笑朝自己抱了抱拳。那态度很明确——兄弟,别把你嫂子打得太惨。十三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欺身又攻了上去。

    月上树梢,唐十三扛着剑,坐在半月门边喘气。

    破月亦是大汗淋漓。过了数百招,她终是输多赢少。可打过这么一场后,所有招数,似乎都有朦胧的融会贯通之感。

    “你先回房休息。”步千洐从她手里拿过鸣鸿。

    破月点点头,知道步千洐还要跟十三说话。她便随管家去厢房了。

    厢房与方才的比武地点隔了道墙,看不到,却能听到刀剑呼呼作响。偶尔,她能听到步千洐的低笑声。

    她心头甜甜暖暖的,洗了澡,实在太累,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回头一看,步千洐只穿了件白色内袍,湿黑的长发散落肩头,眸光澄亮望着自己。如此装束,比起平日所见,却添了几分温文俊秀。

    “你怎么来了?”破月想掰开他锁在腰间的手,“这是在别人家里,快回自己房间。”

    步千洐双臂撑在她身侧,眸色深沉:“十三就安排了一间房。”

    破月无语,果然是十三好兄弟的风格。两人毕竟还未成婚,昨日在客栈都是分房而卧。谁知到了十三家里,反而住到一起。

    “那你也不能乱来。对了,你们比试,谁赢了?”

    步千洐想起十三屡屡被自己打趴在地上,眼中隐隐升起笑意,嘴里却答道:“他赢了。这一年他突飞猛进,我已不是他的对手。”

    他想起方才唯一输给十三的一局,补充道:“他不知从哪里学了套花俏剑法,‘猫剑法’?古怪得紧,我敌不过。”

    破月面色一僵,不动声色的问:“那怎么办?”

    步千洐翻身压上来:“所以娘子,咱们需得抓紧练功……”

    “唔……”破月哪里还不明白他是找借口。可望着他修竹般挺拔匀称的身躯、俊朗逼人的乌黑眉目,只觉得一颗心,在他清亮的眼波里浮浮沉沉,瞬间便醉了。

    六十八章

    在十三府中过了两天快活日子,步千洐二人便欲告辞北上。十三当时没说什么,扔了一大把银票给步千洐。辞别当日,他却也拿着了个小包袱:“无聊,同去。”

    步千洐和破月都是无拘无束之辈,并不觉得有这个电灯泡一起上路有何不妥。反倒是有他作伴,一路更加通行无阻。

    步千洐与破月未成婚,夜间便与十三同宿一屋。有时候破月被隔壁的打斗声吵醒,总是忍俊不止。

    一个月后,三人抵达君和国都城——承阳。

    破月觉得,如果帝京给人的感觉像是恢弘而庄严的帝王,那么承阳就像一座温儒而包容的大佛。不仅城内建筑优美雅致,甚至连天子脚下的百姓,都无半点骄扈之气,反而人人和善好客。

    “客官是外地人吧?想去皇城逛逛吗?想饱览承阳美景吗?”客栈的小二殷勤推销,“只需二十文钱,小的便能为你们找一位可靠的向导。”

    “不必。”十三冷眼将小二逼退。

    步千洐和破月都有些吃惊。

    “逛皇城?”步千洐问,在大胥从来由禁军把守、万民景仰、神秘而不可侵犯的皇权之城?

    十三居然文绉绉回了句:“君臣一体、天下大同。”

    步千洐沉思不语。破月则觉得,这个君和国有点意思。

    日落时分,十三领他二人走到城西一座大宅子前。只见朱门黑匾,三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庞刀门”。

    十三停步不前:“不便。”

    步千洐点头,上前敲门。再回头时,十三已不见踪迹。

    片刻后,便有一青衣男子来开门,疑惑道:“小兄弟找谁?”

    步千洐恭敬道:“庞断鸿弟子步千洐、颜破月,奉师命,将恩师骨灰送回故里。”

    那青衣男子神色一震,进去通报,片刻后返转:“请!”

    步千洐和破月随那男子走进去,只见内庭占地极广,却十分质朴清雅。又行了一炷香时间,到了花园,眼前一派郁郁葱葱、花香扑鼻。前方蜿蜒的葡萄架下,摆着张棋盘,两个老人对坐着。

    左首边的老人穿一袭黑袍、头戴帛巾,身材健硕、龙眉虎目,与靳断鸿长得有几分相似。他的脸色十分震惊,盯着步千洐手中黑色骨灰盒,脸色已有些发白。

    右首却是个和尚。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袈裟,眉毛是白的、胡须也是白的。他并未抬头,一直盯着棋盘,似已出神。皱纹如沟壑爬满他的脸,双眸微垂着,看不清表情。

    按辈分,靳断鸿之父算步千洐的师公。但他是君和国人,又是领军将领,步千洐如何能拜?步千洐一拱手,不卑不亢:“前辈,师父他……已于两个多月前去了。”

    左首老人正是靳断鸿的父亲、退役大将军庞清池,闻言上前两步,接过步千洐手中骨灰盒,踉跄着坐下,抬手轻轻抚了又抚,默默流下两行热泪。

    破月道:“前辈,师父去的时候很安详,大胥亦待他极好,并未为难。”

    她一开口,那和尚倒是抬眸看她一眼,旋即低下头去。

    庞清池点点头,忽的拜倒:“多谢你二位千里迢迢送他回来!”千洐和破月连忙将他扶起。

    “生死有命,他死得其所,清池何必挂怀?”那老和尚忽然开口道,声音浑厚平静。

    庞清池将骨灰盒轻轻放在桌上,恭敬道:“大师说得极是。”

    老和尚下了颗白子,庞清池复又执起黑子。

    步千洐见他们态度疏冷,也不想多留,沉声道:“既已完成师命,晚辈告辞了。”

    “且慢。”庞清池忽的抬头,虎眸精光四射,竟与方才伤心绝望的老人判若两人,“你们从大胥来?”

    “正是。”

    “我君和与大胥势同水火,岂容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步千洐眉目不动:“你待如何?”

    庞清池将手中棋子一扔:“好张狂的小子,陪老夫过两招罢!”身形未动,长袍宽袖已是隐隐风动。

    破月没料到他忽然发难,忙道:“前辈,我们好心送师父回来,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啊!”

    庞清池冷笑一声,从腰间拔出长刀,欺身攻了上来。

    “月儿让开。”步千洐冷喝一声,拔出鸣鸿。庞清池微微一怔:“鸿儿竟将鸣鸿传给了你!”

    两人已是很快缠斗在一起。

    破月有些焦急的驻足张望。她知道自己与步千洐武艺还有差距,而且他跟人比试,又怎么会让女人插手?眼见两人斗得激烈,忽听身旁老和尚道:“清池打不过他。”

    破月一愣,听明白了,心头又惊讶又高兴,竟对他的话信了七八分。

    果不其然,两人足足打了半个时辰,步千洐收刀而立:“承让!”

    庞清池衣襟上被步千洐刀锋划破了道长长的口子,怔然片刻,不怒反笑,声音清朗:“好、好、好!许久没有碰到这么厉害的后生了。你们是大胥人,老朽已尽力擒拿,无奈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你们就此去吧。”声音一扬:“来人,送上黄金百两,另将百破刀拿来,赠予这位小姐。”

    破月一愣,步千洐微微一笑。两人都才明白,这庞清池身为军人,跟步千洐一样身不由己。所以才与步千洐打一场,再放他们走。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拜倒:“多谢前辈。”

    “黄金就不必了。”步千洐推开家仆呈上的礼物,“宝刀她的确缺一柄,谢了!”

    庞清池微微一笑,也不勉强。破月道:“多谢师公。”

    庞清池再不答话,低头又看着棋盘。步千洐和破月正欲告辞,忽听那和尚静静道:“且慢,燕惜漠是你何人?”

    步千洐抬眸与他目光一触,只觉他双眸浩然如水,苍苍渺渺。步千洐敬他仙风道骨,语气倒是客气几分:“前辈,我不认得你说的这人。”

    老和尚微微一笑:“这一身武艺,又从何得来?”

    步千洐一愣,菜农师父教他武艺时,从不提自己来历;后来不辞而别,更是未留只言片语。现下听老和尚这么说,心下已是了然:“晚辈数月前被人挑断手脚筋武艺尽废,后拜高人为师,传授武艺。只是不知师父的身份。”

    老和尚点点头:“是了,他必定不愿意表露身份。”

    步千洐沉默不语。

    老和尚长眸一敛,却看向破月:“女施主,你这一身功夫出自我南天檀寺,又是为何?”

    步千洐和破月俱是一惊。

    “我的师父只有靳断鸿。”破月答道,心中却惊疑不定。

    老和尚摇头:“女施主不说实话。”

    话音未落,清瘦的身影如鬼魅般闪过,步千洐和破月都只觉眼前一花,座位上已无人。破月再定神一看,吓得心神一颤——老和尚就站在她身旁,大手搭在她肩膀上。

    感觉到一股无比浑厚的力道从肩头透入,破月运气想要抵挡,竟半点没有反应。她练功至今,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大的对手,不由得目瞪口呆。

    步千洐见破月被制,抬手便要将她抓过去,老和尚身形不动,按着破月肩头,竟原地倒退一丈远,步千洐连片衣角都没抓到。

    “奇怪、奇怪。”老和尚神色越来越惊讶,转头对庞清池道,“我要带她走。”

    庞清池点点头,步千洐哪里还有迟疑,拔刀如疾风骤雨般攻上。老和尚抓起破月跃到屋顶,袈裟竟被步千洐砍掉一片衣角。他惊讶道:“施主刀法修为竟到如此境地,实在是后生可畏!”说完身形一闪,快如疾风,顷刻便不见踪迹。

    步千洐持刀抢上屋顶,追了片刻,却见夜色茫茫,哪里有老和尚和破月的身影?他已知那老和尚武艺诡谲,自己只怕难望其项背。他静了片刻,按下心头焦急纷乱,重新回到庞府,朝庞清池拜倒:“求师公指点!”

    庞清池笑着将他扶起:“苦无大师带那位姑娘走,必定有他的道理。你去天檀寺后山寻他们吧。”

    步千洐走出庞府屋门,厉喝一声:“十三!”

    一个人影慢慢从阴暗里走出来,清秀的脸微微诧异,看着他空荡荡的身后。

    “去南天檀寺。”步千洐道,“她被苦无大师带走了。”

    十三静了静,眉目瞬间舒展:“无妨。”

    步千洐看他一眼,终究还是思及破月的人丹体质,如今身在异国,更是危机四伏。他的眸色冷下来,慢慢道:“她有丝毫差池,于我皆是切肤之痛。”

    十三默了半瞬,答道:“苦无一代宗师。打不过,只能求。”

    “求便求!磕头认错都无妨!速带我去!”

    十三看着他,默默吐出一个字:“痴。”他转身拔腿疾行,步千洐快步跟上,两人身影顷刻没入夜色,往南郊去了。

    六十九章

    两人行了一夜,便到了百余里外的天檀山。旭日晨光中,只见绿野漫山,一座巍峨的寺庙静立山腰,清寂庄严,佛光湛湛。

    十三走到寺门前,轻轻敲了敲。步千洐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郑重,沉默不语。

    片刻后,一个小和尚探头出来,双手合十:“施主有礼。”十三静道:“唐荼、步千洐,求见祖师爷苦无大师。”

    “二位请随小僧来罢。”

    步千洐看他一眼:“祖师爷?”十三点头。

    步千洐眸光微沉:“君和兵马大元帅唐忠信是你何人?”

    “家父。”他看着步千洐,顿了顿补充道,“关系不好。”步千洐点点头,不再问了。

    诺大的练武场上,首先看到的是几十名俗家弟子,随着一名武僧,在晨光中勤力操练;场旁数棵参天大树,看起来皆有百岁以上,将这古刹衬得更加肃穆。

    再往里走,便经过数间精舍,僧侣们闭目念经、极为虔诚专注;偶尔也见到一群群练功的年轻僧人,招式沉稳、龙行虎步、庄严大气。小和尚带他们穿过热闹的前山,又在山间行了小半日,这才到了后山。

    “苦无大师潜修于此,弟子不便打扰。二位施主自行上山,阿弥陀佛。”小僧干脆的转身走了。步千洐和十三沿山路攀岩而上,终于在山顶林中,望见一座僧舍。

    步千洐刚要扬声报上姓名,却听“吱呀”一声,屋门从里推开。一个苗条女子走了出来,眯着眼打了个哈欠,不是颜破月是谁?

    “月儿!”步千洐跃过去,破月惊喜:“你来得好快。”

    步千洐心头一块大石落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十三静立在身后,看着别处。

    这时,却听屋内苦无的声音缓缓传来:“都进来罢。”

    破月吐吐舌头,松开步千洐。步千洐将她手一拉,眼神询问她到底如何。破月柔声道:“我也不知道。我没事。”

    昨晚破月被带到山上后,苦无只替她把了脉,就让她睡觉了。今天刚睡醒,步千洐就已经到了。破月觉得这和尚并无恶意,决定静观其变。

    三人行到屋内,只见这精舍全是细竹搭建,室内极宽敞,布置得格外精心雅致。苦无席地坐在窗前,窗外是一湾绿水静静淌过,衬得他枯容沉静安详,看似并无敌意。

    步千洐心念一动,拉着破月上前拜倒,磕了三个响头,也不吭声。

    破月以前只见他给靳断鸿磕过头,此外就是听司徒绿说,他当日为了她给商队磕头。如今见他又为了自己,对苦无磕头,不由得整颗心都心疼得发软。

    她比谁都清楚,他是多么骄傲和自我的一个人。可两人冰释前嫌后,他似乎总觉得对她极为亏欠。骨子里的傲气,一旦到了她这里,总会变得温和而宽厚。

    是爱情,改变了这个固执而傲气的男人?

    她心头一甜,待他起身,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步千洐嘴角微弯,只将她紧握。

    苦无一直目光微垂,过了半晌,才抬眸淡淡看着步千洐:“你求我作甚?她从小修习邪魔外道、不得要领,将我南天檀寺纯正内力,练得阴毒无比。五脏六腑已伤,她活不过二十岁。”

    步千洐原本是技不如人,想求他放过破月,未料他道出这个结果,心下大惊,怔怔不能言。

    破月也是又惊又悲,满心茫然。

    唐荼却已跪下:“祖师爷,求你救她!”

    步千洐震惊过后,立刻反应过来,拉着破月重新跪下:“求前辈救她!”

    苦无抬眸看他,隐有锐光,语气冷凝:“若我要你的命?”

    “不可!”

    “无妨!”

    两人同时开口,对视一眼,俱是无言。

    苦无眸中锋厉散去,眉目重新柔和下来:“这条命暂且记下。”

    步千洐听他的意思是要出手相救,心头一喜,破月却对苦无道:“若是要他的命,我不要你救了。”

    十三的声音幽幽传来:“他不会。”

    苦无看一眼十三:“多嘴。”他从旁提起紫砂茶壶,为三人都倒上一杯,自己轻啜而尽,这才缓缓开口:

    “一切自有命数,道与你们也无妨。

    事情,由两百年前而起,南天檀寺有两名极为出色的俗家弟子,武功已窥天人之境。他二人是夫妻,创了一套玉涟神龙功,分男女两部,每部又分内功与刀法两册。

    两位老前辈创出这套功法后,对我寺方丈道:‘此秘籍无人能敌,若流于江湖,必天下大乱。’然而心血所成,他们不忍毁去,便求方丈代为保管。

    只是这消息不知为何,终是传了出去。且传得玄乎其悬,说只要练此神功,不仅功力大进、且能延年益寿。本寺倾全力护书,后来却还是叫贼人潜入我寺,盗走了秘籍第三册,也就是女部的内功册。数年之后,本寺才将原籍夺回。然是否有复本、残本流落在外,已无法预知了。姑娘,你既然到了君和,还是将那复本交还吧!”

    苦无话锋一转,语气清冽。

    破月听得分明,摇头道:“在大胥九卿之首、卫尉颜朴淙的手里。”她将自小遭遇,简略讲了一遍。

    苦无听完,蹙眉道:“此人心术不正,妄自推断。玉涟神龙功正大光明,所谓万毒不侵是指内力修为到了化境,自然修成金刚之身。他却叫你服下万种毒物,难怪累得你一身阴毒。”

    破月一时无言,果然武功是把双刃剑么!。

    苦无对步千洐道:“你回去告诉燕惜漠,让他替老衲将复本讨回,就地焚化。再废了那颜朴淙的武艺,以示惩戒。”

    步千洐沉默片刻道:“晚辈寻不到他。”

    “益州青芜峰下。”苦无淡道。

    步千洐哪里还猜不出,只怕当年燕惜漠被打下悬崖时,救他的高人便是苦无!却不知那燕惜漠到底是何来历?这个名字他越想越熟悉,却始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步千洐按下心头疑惑,点头道:“若晚辈有命回到大胥,自当为前辈办妥。”

    破月偷偷用手肘捅他一下,步千洐但笑不语。苦无一怔,笑了:“你倒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并不迂执。好罢。”

    他起身从书柜上拿出一叠薄书,走到两人面前:“矫枉过正,为时不晚。颜破月,这是女部原籍,你自今日起,留在天檀山,须得日夜修炼。十年之期,或有大成,毒性尽去,性命无忧。”

    听到要留在山上十年,破月和步千洐都是一愣,,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步千洐心念极快,见他手里还有男部两册,便道:“大师,若是有人修习男部,是否可助她早日驱除余毒?”

    苦无看他一眼,慢慢道:“无据可考,或可一试。”虽这么说,眸中却明显流露出几分喜色。似乎步千洐的聪颖通透,很对他的胃口。

    步千洐将他的神色看得分明,心头暗喜,深深拜倒:“求前辈赐教!”

    破月一听,心头也是一甜,心想只要他陪着我,呆上十年其实也没什么。她自己其实不太在乎练成多厉害的神功,现在就够用了。但想到步千洐能独步天下,心头一喜,诚挚道:“大师,我活命就够了,你让他拜你为师吧!”

    苦无淡道:“要我将这玉涟神龙功传给你二人,不是不可。步千洐,你本就是燕惜漠和庞断鸿的弟子,算得上我南天檀寺的俗家弟子,一身内力根基均源自我寺。颜破月,你修炼的本就是神龙功。只是今后,你二人拜我为师,身家性命,却都是老衲的了。”

    步千洐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今后前辈若有差遣,晚辈莫不敢从。”

    破月点头:“我跟他一样。”

    苦无静静看他片刻,淡道:“跪下。”

    步千洐和破月同时跪倒,听苦无道:“你二人学成之后,可愿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拯救百姓于水火,安邦定国?”

    步千洐闻言便笑了:“习武者侠义为先,自当如此。只是晚辈现下不过平头百姓,若要拯救万民于水火,实在是说大话了。月儿更是女子,亦无军籍,如何安邦定国?”

    苦无神色不变,只静静望着他们。

    步千洐也不多话了,与破月一起发了誓,跪下拜师。苦无长叹一声,郑重的将书册交与二人。

    步千洐想起一事,又道:“师父,颜朴淙一直把月儿当人丹,说是能……采阴补阳,究竟是真是假?”

    苦无摇头叹道:“无稽之谈,污秽不堪!约莫他们看到残册上的‘双修’,便误会了。其实本意指的是各自修习男女二部秘籍。学成之后,双刀合璧,自然独步天下。”

    步千洐和破月都松了口气,步千洐道:“师父,能否请你给大胥清悟大师写一封信?向他解释人丹的缘由?”

    破月没料到他早已想到此节,心头一阵暖意。

    苦无点头应下,忽的又道:“数年前,也曾有本寺男女弟子修习此功,虽功力大增,但距两位前辈相去甚远。如此想来,两位前辈是夫妻,之后修习的弟子都不是。双修乃道家说法,但精元相通、内力互助,或许更有进益,也难以断定。”

    步千洐的眉目立刻一展,看一眼破月。破月知他意思,有点好笑,装作没看到,一脸严肃。

    当日,步千洐与破月便在天檀山住下,唐十三告辞下山,不知去了哪里。

    破月收拾屋子的时候,步千洐靠在床上看着她的身影,声音中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月儿,原来你是我一个人的人丹。咱俩姻缘天定、举世无双。”

    破月抓起枕头丢在他身上。

    第二日,苦无向两人讲授了内功入门心法,又运功替破月除了些毒性,便叫他二人自行修炼,不再管他们。

    步千洐和破月各有一间屋子,白日里便在破月的房间练功,夜里分房而睡。一个月时间飞逝而过,两人已修习完基础心法。苦无都有点惊讶于两人进展速度,便依图册,教授两人第二阶段内力双修法门。

    步千洐虽正值情浓,但他到底还是武痴,这一个多月来修身养性,日日对着破月,倒也心境空明、从无他念。

    这日晌午,两人依图双修,步千洐一看图册描述,稍一沉思,脸色微变,看向破月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戏谑。

    “璇玑、玉堂、中府、神阙、府舍……”破月没注意到他脸色有异,依图念出穴道名称,将手臂、胸口、大腿穴道依此与步千洐相贴。待察觉到步千洐的手轻轻搭上自己腰间时,她才反应过来,顿时心跳如擂、面颊滚烫。

    这姿势……胸腹相贴,连大腿根都要贴着,难怪……那些不是夫妻的弟子,练不成神功。

    “这功法不错……”步千洐嗓音低了几分,隐含笑意。

    破月瞪他一眼:“专心练功。”

    步千洐本就禁欲了一个多月,此时与她从头贴到脚,哪里还收得了心,低低“嗯”了声,提[www.qisuu.com奇书网]起内力,与她真气相接,过了一会儿,却侧头就着她的耳朵,轻轻咬了起来。

    破月浑身一颤,真气散乱泄了,声音软若酥糖:“你……”

    步千洐哪里还管穴道,扣着她的腰,放在地上就亲了起来。火热的舌头轻轻勾着她的,暗色的眼睛灼灼盯着她:“月儿……咱们不如脱了衣服练……”

    “胡闹!”

    苦无的声音从窗外远远传来。

    步千洐身子一僵,耳根一红。他虽胆大,但被前辈撞破亲昵,还是相当尴尬。破月亦是恨不得扒个地洞钻下去。他们均知苦无功力深不可测,必定是听到了两人说话。

    “专心!”苦无的声音模糊传来。

    步千洐恭恭敬敬答了声“是”,将破月抱起,规规矩矩穴道相贴。可温香软玉在怀,他实在难耐,偷偷伸出舌头,舔着破月的耳垂。

    破月强忍着埋头在他怀里不出声。同时感觉到他的滚烫灼硬始终□,抵在自己腿上,不由得愈发燥热难当。

    练足了两个时辰,两人才放开彼此休息。

    步千洐身上的异状不知何时已经平复。可破月偏偏一直瞅着他狭促的笑。看着她有点坏坏的笑容,步千洐很想狠狠的亲。可又怕师父察觉,他只得收敛心神,坐在地上摇头叹气。

    破月笑归笑,也觉得心潮澎湃,情思难灭。想了想,拉着步千洐的手到了屋外,一起坐到屋檐下。她靠在他肩头,对着初夏清澈的皎月、幽静的深山,两人低声说了半宿的话,这才相拥着睡着了。

    七十章

    半年后。

    日落时分,破月站在灶前。刚把面条捞起,冷不丁被人从后头抱住。青年男子的热气瞬间将她包围,她靠在他硬硬的胸膛上,嘴角弯起:“出去!日头还没下山呢!”

    步千洐无声笑了,低头在她脖子上浅浅咬了起来:“你仔细瞧,已经下山了。”

    破月回头一看,只见坠日如火球,被远处山峰堪堪遮住一角。她将手上锅铲一丢,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送上红唇。

    步千洐抱着她走出厨房,一跃而起落在巨树的枝桠上。这才将她放在腿上,沿着清透红润的肌肤,一寸寸亲起来。手也不安分的隔着衣物抚摸起来。

    如此过了一炷香时间,破月忽然挣开他坐起:“糟糕,面糊了!”

    步千洐一口将她的嘴含住:“乖,别分心。”

    足足吻了一刻,他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破月脸皮发烫,跃下大树,步千洐跟着跳下去,低声道:“明日再加一刻钟,如何?”

    “不成!”破月严厉的摇头,“已经够长了,再加时间晚上什么都不能做了!修身养性啊步千洐!”

    她昂首阔步进了厨房,将两碗面糊糊端出来。步千洐斜斜靠在一棵大树下,捻起根草含着,定定的望着她,暗自平复冲动。

    半月前,两人已经学完玉涟神龙功图册上所有的心法和刀谱。武功一日千里,实在妙不可言。尤其是步千洐,如今已能与苦无对战百余招才落败。

    苦无道,两人真的要领会到这套武功的全部精髓,至少还需五年时间。尤其是其中的刀法,还需多加练习,方能配合无间,发挥最大威力。他对二人已无可授,嘱咐他们自行在山中练功,他便下了山,云游四海去了。

    头半年,因有苦无在,两人从未越雷池一步。如今孤零零的后山只剩他二人,苦无走的当晚,两人热切的抱在一起狠狠亲昵了一番,可到最后,不约而同想的是禁欲。

    “月儿,此处是南天檀寺圣地。咱们下山了再……”步千洐当时柔声道。

    破月本就是此意。虽说他们亲密有助练功,但在山中毕竟有亵渎的罪恶感,于是赞同:“本该如此。”

    如此,孤男寡女共处一山,除了偶尔的亲昵,大半年来都是分房而睡。可时日久了,步千洐每日看着她在眼前晃,尤其夏日她穿得“相对清凉”,越发心痒难耐。破月有时候也忍不住想粘他。

    于是破月隆重的推出“一日三次”的解决措施:也就是每日日出、晌午、日落,都可以拥抱亲吻一炷香时间。

    连亲热这种事都可以定时定量,步千洐闻所未闻。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习惯了随心所欲。对着自己的女人,亲吻还要规定时间?

    但见小女人兴高采烈告诉自己这个“两全其美”的决定,也就不忍心拒绝。只不过每次亲热的时长,被他从一炷香赖到两柱香、三炷香……

    想到这里,步千洐盯着她容光焕发的小脸,笑意越发的深——其实每日有了期待,枯燥的山中岁月,倒也情趣盎然。

    是夜,两人在屋前各自修炼刀法。刚练了一会儿,步千洐忽的停手,遥遥看着山下:“有人来了。”

    破月也停刀,仔细听了听,疑惑道:“谁?”

    步千洐收刀回鞘:“十三。”

    破月展眉而笑。两人并肩而立,等了片刻,果见一道颀长削瘦的身影,埋着头默默往山上来了。

    十三依旧是黑色劲装,冷冷清清往两人面前一站。破月见到他手里提的食盒,大吃一惊:“这是……月饼。”

    十三点点头,将月饼盒子朝她一丢,破月抱了个满怀,不觉惊喜、只觉诡异——原来,十三也会送人礼物啊!

    “中秋,下山赏月。”十三道明来意。

    步千洐心里算了算,果然三日后便是中秋佳节。转头见破月眼睛一亮,步千洐心头怜意暗生——山中清苦,她却从不怨埋。

    “后日是中秋佳节,咱们随十三下山去玩,可好?”他柔声问。

    “当然好!”破月高兴得拉着他的手不放,“我都快憋死了。”

    她本意是说山中无聊,步千洐却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破月顿时面色一僵,又羞又燥,转身欲走。步千洐无声笑了,将她拉回来。

    两人目光一撞,心头都是甜甜暖暖。忽的同时想起还有十三在场,不由得都看向他。却见十三已在一块岩石坐下,拿着块手绢,专心擦剑。

    “好了?”他头也不抬的问。

    步千洐拍拍破月的头,让她站到一旁。十三蹙眉,神色略有尴尬:“不是你,是她。”

    当晚,破月美滋滋的抱着刀睡了。

    当晚,十三扛着剑蹲在步千洐房间里,郁闷了一个晚上。

    次日,承阳城内。

    君和的风气远比大胥开放,时常可见到青年男女牵手而行,而行人亦见怪不怪。这令破月对这个国家的印象更是好上几分。

    天色刚暗,宽阔的青石长街挂满了莹莹宫灯,将整条街点缀得灯火通明、宛如珠玉闪烁。每家酒楼都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每隔几步,便有杂耍艺人玩着绝活儿,引来路人围观;街上往来的大多是年轻男女,欢声笑语毫无拘束。

    十三负手走在一侧,低眉垂眸,浑身上下散发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步千洐走在当中,起初还有些尴尬,后来便如其他青年情侣般,牵着破月的手,英朗的眉目在灯火下越发沉静醒目。破月倚着他,只觉得身子都要飘起来。

    三人行到一处热闹的摊位前,步千洐一看就乐了:“月儿,叫你看看步大哥身手。”

    破月不解,三人瞅着空档,从人群中穿梭到最前头,破月这才看清,原来是投壶游戏,彩头是一根通体碧绿的玉钗。

    三人看了会儿,几个青年投箭,却都不能全中。步千洐笑着递给摊主几枚铜钱,拿起十根长箭,瞄都没瞄准一下,“嗖嗖嗖”数声,竟比射箭还快。

    十根长箭尽没于窄窄的壶口里,围观众人瞬间一静,采声雷动。摊主也是爽利人,拿下玉钗奉给步千洐。步千洐轻轻插在破月发髻上,破月见众人都笑望过来,又羞涩又骄傲,抓起他的手摇了摇。步千洐被她摇得一颗心的软了,悄声问:“还要什么?大哥都给你赢回来。”

    “闻香识酒!只要能闻出这是哪里的佳酿,一坛酒都送给你!五文钱一人哪!”旁边有人吆喝,步千洐听到“酒”字,眼睛一亮。他见破月正紧张的看着另一个人投壶,便将她往十三身旁一推道:“等我片刻。”闪身出了人群。

    十三一偏头看到破月,不动声色退开半步。破月笑道:“你要不要试试?”

    十三默不作声丢给摊主锭银子,摊主一愣喜笑颜开双手捧住,众人皆惊,破月无奈。

    他拿起十根长箭,慢慢的一根根投入——

    他的神色冷冷的,似乎很不耐烦这个简单的游戏,但偏偏每支箭都恰恰投入壶口。

    众人被他诡异而强大的气场压迫,一片寂静。直至十箭全中,也无人喝彩。他淡淡朝摊主伸手。摊主反应过来,奉上一支玉钗。他拿在手里,皱眉看了看,转头望着破月。

    破月好心建议:“你可以送给心仪的姑娘。”不过十三……有吗?

    他沉默片刻,将玉钗递到她面前。

    破月一僵,这……

    “没有。”他看着她,声音极淡。

    破月释然:“那你可以送给妹妹。”

    他点头:“有。”这才将玉钗收入怀中。

    就冲这一点,破月对十三印象更佳了。她已经听步千洐说,他是君和国兵马大元帅的幼子,可街头得到的一根低廉玉钗,他却毫不嫌弃,还会带回家给妹妹,真的是平易近人……

    呃,也有可能,他根本不知道这东西廉价?

    破月觉得还是沉默吧。

    两人从投壶摊位出来,忽听一阵莺声燕语,格外喧嚣:“公子!”“公子!”

    破月抬眸一看,却见一身形高挑颀长的男子站在高台一角上,提着坛酒兀自仰头痛饮,不正是步千洐是谁?

    而那些叫公子的……破月斜眼,明明是男人斗酒的擂台,却有十多名锦衣少女挤在最前排,全抬头看着步千洐,神情热切。

    也难怪她们盲目簇拥。

    月光清朗、灯火通透。步千洐一袭黑色劲装,腰间紧系暗色锦带,当真是虎背蜂腰、英姿勃发。光是一个背影,于人潮汹涌的街头,都是孤身而立、飒爽醒目。他自仰头喝酒,一双大手牢牢抓着硕大的酒坛,玉液自腮边淌下,沿着修长的脖子起伏的喉结一直没入衣襟中,一举一动都透着青年男子的洒脱和刚毅。

    可当他放下酒坛,偏偏一张脸毫无莽汉的粗犷遒劲,眉目乌黑明朗,格外醒目、深邃、干净。

    那帮少女一下子看傻了。

    步千洐也愣住了。他只不过赢了酒,站在台上先尝了尝鲜,为何这群女子神色怪异的望着自己?

    “公子!”少女们将手上的鲜花往步千洐身上砸去。步千洐还以为是暗器,平地跃起倒拔丈许,避得漂漂亮亮。于是那群少女更欢喜了,拿起更多的鲜花朝他砸去。步千洐可没半点高兴,也看出这些少女约莫是在表达仰慕,俊脸一沉,抬头四处找破月。

    破月看着台上一堆花瓣,问十三:“扔花?”

    十三摇头表示不解。旁边却有人笑着解答:“这是承阳的风俗。青年女子遇到心仪男子,以花相赠。男子若是收下,便是两情相悦了。”那人转头看到破月二人容貌,一愣笑道:“这位公子姿容出众,既有了小姐这样的红颜知己,可将一朵花簪在发髻上,其他女子见到,自不会再叨扰。”

    “不必。”十三淡道。破月点头——他当然不必,这样肃杀的气场,谁扔朵花砸他,还不被他眼神杀死。想了想,破月从旁边铺位买了朵花,藏在袖中。

    这时步千洐已跃下高台,快步朝破月走过来。只是那些少女依旧恋恋不舍,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破月眉开眼笑找他招招手,摊开掌心,露出朵鲜花。步千洐大喜,上前拿起花,朝那些少女摇了摇,示意自己已经有主。

    破月摇头:“不成,得戴在发髻上。”

    步千洐望着她掌心硕大无比一朵红花,不禁失笑。

    “你戴不戴?”破月佯怒威胁。

    步千洐爽朗一笑:“既是你所赠,戴又何妨?”还真的拈起半个手掌大的红花,插入发髻中。破月捂着嘴笑,十三咳嗽两声,脸上也逸出笑容,俊脸薄红。

    步千洐却只低头看着破月:“月儿满意否?”

    破月抬头看他,骤然一怔。

    却见月色灯光下,黑发如墨、花红如火,清朗的面容静静映着夜色,如浮雕般柔润温柔,竟无半点俗气,反透出几分妖异的深情。

    破月竟觉不能直视,忽的反手取下了花,喃喃道:“我错了。”

    步千洐失笑:“错什么?”

    “我不知道,你也可以这么美。”

    步千洐脸色一僵,抬手便抓向她,她哈哈笑着跑远。步千洐一转头,看到十三朝自己点头,言简意赅:“极美。”然后他也转身就走。

    ***

    三人说说笑笑继续往前走,到了一处小摊前,十三忽的止步。

    破月探头一看,却是个拿着炭笔的画翁在卖画。

    破月拿起桌上成品一看,眼前一亮。原来这老翁用炭笔画的人物,竟接近现代的素描,或许是老翁自己摸索出来的,在这个时代也算匪夷所思了。

    这时,唐十三抬手指了指他二人:“画他们。”

    破月和步千洐对视一眼,心下雪亮——他想要他们的画像。

    其实三个人都清楚,待他们回了大胥,将来两国若是开战,兄弟情再难续。所以十三,才想留下幅画像做纪念吗?

    “画三个人。”破月将十三拉过来。十三先是浑身肌肉一僵,然后一脸木然立在她身旁,不动了。

    半个时辰后,炭翁画好了两张,十三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叠好放入怀中。

    三人正欲前行,忽听前方马蹄声骤然响起,快速接近。

    行人们纷纷闪开让道。步千洐和破月也站到一边,十三却眉头一蹙,仰头看着疾疾策马而过那人,忽然纵声喝道:“唐甜!”

    破月这才看到,马上竟是名相貌英秀的少女。她听到十三的呼喊,骤然勒马回身,看到十三,脸色一变,翻身下马,三两步抢过来。

    “二哥!”唐甜生得明眸皓齿,看起来比十三清爽精神许多。她一脸焦急,一把抓住十三的胳膊:“我刚收到东北边境消息,大哥被蛮人伤了,蛮人凶悍,大哥性命危在旦夕,我正在找你,快随我去保护大哥!”

    十三脸色大变:“速去!”

    破月心下惊疑,按照步千洐所说,十三的大哥,不正是君和大元帅长子、当世第一名将唐卿吗?

    她看向步千洐,却见他看着十三,面色沉肃。

    十三转身欲行,忽的想起,转头看着步千洐:“你不便。我走了。”

    步千洐点头,他知道十三的意思,这是君和军务,他是大胥军人。两人虽为好友,介入却是不便。

    十三便朝两人点点头,顷刻便与那少女一同消失在长街尽头。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破月捅捅步千洐的胳膊:“你怎么看?”

    步千洐侧眸看着她,声音隐有笑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名将与蛮人,都得瞧上一瞧。”

    破月眼睛一亮:“当真?”

    步千洐微微一笑:“咱们偷偷跟着十三,不叫他察觉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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