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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当我把面试的机会告诉妈妈的时候,她斜了眼看了我一下,“呦,新西方他们居然敢让你这种人去误人子弟,不怕把招牌砸了?”

    “我没那么搓好不好,起码我高考时候英语还蛮好的。”我弱弱的抗议。

    我娘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就在家这里找工作不好吗,非要跑那么远。”

    我半撒娇的说,“哎呀,这么点的小地方不够我玩的,妈,你就让我去吧,机会难得,你就让我去试试。”

    她看了我半天,伸出手戳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啊,不要哭着跑回来就行了。”

    “怎么会的呢?”我笑起来,“新西方的老师都是和蔼可亲的。”

    事实上直到我批课时候,那些总是面带笑容的老师温文尔雅的说出那些让你恨不得立马去死的话的时候,我才明白,和蔼可亲只是对学生的。

    对待同志,他们比秋风扫落叶还无情。

    我娘笑笑,“好了,要去就快点去定车票,收拾东西,磨磨蹭蹭的。”

    晚上爸爸下班回来,看到我一副忙碌的样子有些惊讶,“咦,要出去旅游吗?”

    “去看人流嘛?”我想了想觉得这话实在有问题,改口道,“不是去看人挤人的,我要去面试,那个上海的新西方让我去面试。”

    “哎呀,不容易,莐莐,你好像上过新东方的啊?”

    我点点头,“大学预科班,框了我八百多,啥都没学到,还害得我以为英语专业要考CET4,真是骗人钱的玩意啊。”

    “那你还去干嘛?正正经经的找一份工作呗?”

    “把钱再骗回来啊!”我哈哈笑起来,“哎呀,老爸,我只是去试试吗,给人生积累一次宝贵的经验,现在最流行什么?面霸!”

    他笑笑,“钱够用不,到上海就算面试不上,就当是去玩玩的,逛逛街,找几个景点玩一下,就当是旅游,卡带了吗?现金够不够?”

    然后就准备掏出钱包数了数塞给我,小声说到,“够不够?不要告诉你妈妈啊,钱不够了再打电话告诉爸爸。”

    我笑得喜逐颜开的,“好。”

    半夜我终于把发了给信息给薛问枢,“下午动车。”

    他倒是回的很快,“好,那我去接你?”

    我有些意外,“不用了吧,我现在都不知道去哪个校区呢。”

    “面试地点没有说吗?”

    “没有,那个老师说到时候再通知,他几个校区排课不定呢,你住在哪里的?”

    “四平路校区,复旦同济那边,要不你就到这里来好了,上海这么大你也不熟悉。”

    “……说的你好像很熟悉一样……”

    “不是啊,两个人找路,总比一个人找路靠谱点。”

    “……”

    “对了,你下午几点的动车。”

    “一点半。”

    “那我到时候去接你啊。”

    心里说不出怪怪的滋味,想拒绝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勉强的开玩笑,“好啊,那我穿的潦倒一点的。”

    “为什么?”

    我偷偷的笑,“那你以后见到我的时候就会觉得我越来越好看。”

    “那我也穿的邋遢一点吧。”

    “为什么?”

    “我也会看起来越来越好看的,是吧?”

    “……”

    当两个小时的行程结束,动车停靠在上海站的时候,我拿出手机给爹娘发了一个报平安的信息,然后我收到了薛问枢的短信,“我到火车站了,你到了电话我。”

    我从车厢里出来,温暖的风拂面而来,果然上海的温度总是比南京高,不似北京冬天冷的那样肃杀凛冽,阳光有些刺目,透过绿色的玻璃穿射过来。

    好像一池幽蓝的碧泉,深陷其中。

    我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薛问枢,“我到了,你在哪?”

    “出口处,你出来就应该看到我了。”

    上海火车站的人很多,出口处熙熙攘攘的,在人群中我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向我迎了过来,薛问枢穿了厚厚的羽绒衫,雪地鞋,整张脸被羊毛围巾裹住,看上去像一只准备冬眠的熊。

    “哈,你怎么穿那么多?”

    “我感冒了,对了,今晚降温,可能到零下,你有没有带什么外套?”

    我摇摇头,“没了,我就穿这么多来的。”

    他一把结下自己的围巾,把我脑袋围了个结实,“小心着凉,晚上去逛街买衣服去。”

    我扯了扯围巾,然后再看看薛问枢扑哧一下笑出来,“哎呀,你上火这么严重啊?整个嘴都红艳艳的。”

    他翻翻白眼,抿了抿嘴,“施莐,你再不走的话我就不管你了!”

    “哈哈,踩到你尾巴了?恼羞成怒了?哎呀,薛问枢,你别走啊……”

    那天的上海阳光却异常的灿烂,那一份耀眼的静谧,好像能够穿透冬日的凛冽的,留下一份洒脱,天高云淡之下,高楼大厦,来来往往的人们。

    我恍然,原来我到了另一个天空下。

    出租车飞快的行驶在高架桥上,我来不及看这些陌生的风景和地标,对异地他乡的恐惧和陌生感慢慢的浮现在心头,我下意识的看了薛问枢一眼,他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好像很累的样子,我忽然发现午后的阳光星星点点的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动,齐到耳根的头发,在空中轻轻的摇曳。

    一瞬间,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我要来面试的初衷了,究竟是为了这份工作,还是为了见他一面。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已经晕头转向了,薛问枢轻车熟路的把我的行李拿在手里,“先找住的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去买衣服吃饭。”

    我问,“你下午没课吗?”

    “当然有啊。”他轻描淡写的宽慰我,“又是ISSUE,听不懂,反正也不是很在乎考试的,无所谓了。”

    我默默的流汗,“交钱了也不好好的上课。”

    他眼睛一斜,“施莐你学费都交了吧,我就不信你没逃过课。”

    我立刻无语望天。

    “所以嘛,大学的必修课是逃课,选修课是上课。”

    安顿好了一切之后,我们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快餐店饕餮了一顿,然后逛到五角场那里的商场挑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薛问枢帮我把帽子拉好,看了半天,“施莐,你这件衣服好像裹在一根柱子上面的,你的脸都没了。”

    “是你把帽子全部套我头上的!”

    他笑嘻嘻的拉下来,“看你穿成这样真喜感,跟企鹅似的,来,走两步看看。”

    我歪歪扭扭的走了两步,愁眉苦脸的看着他,“别这样看着我,你看着我我就不会走路了啊,你别看了,我从来没穿过这么多衣服啊!”

    可是薛问枢仍然在笑,他眼角的那些笑纹在黑夜中灯光下鲜明生动,好像第一次跟他面对面说话那样,神采飞扬。

    折腾了一天,我也累了,薛问枢送我回到酒店里,很自然的在床上躺下来,看着天花板,“好舒服啊,施莐你真是奢侈。”

    “你住在哪里?”

    “旁边某个便宜的学生公寓,六人一间,没办法,四平路的住宿部已经报满了。”

    我有些奇怪,“那你干嘛要报这个校区的课?”

    “校区的老师牛嘛,还有靠着两个变态的地方,有学习氛围。”

    我看着宽敞的酒店,两张床,想了想,“要不你最近就住我这里吧……唉,你别想歪啊!”

    他笑嘻嘻的翻了个身,“怎么会想歪呢,我就是打睡在你这的主意的,好了,施莐,赶快睡觉,明天留个好精神去面试。”

    “你陪我去吗?”

    “去啊,反正明天没课。”

    我有一瞬间的思维停滞,明天面试,明天面试,我忽然莫名的紧张起来了,“薛问枢,我好像有些紧张了,怎么办?”

    他白了我一眼,“怕什么,有我在了,我会把我的人品通过辐射传给你的。”

    “你的人品靠谱不?”

    “那是……当然……”他想了一下,习惯性的用手抓抓头发,“当然我不知道在英语上面好不好用……物理还是可以的!”

    看见薛问枢那副傻的很可爱的样子,我笑起来,紧张感一下子烟消云散。很多年之后,当我面对很多学生,面对严苛的老师,面试官,考官的时候,想起薛问枢的话,想起那天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着我,冲着我笑,再紧张的时刻都会无比的放松。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和薛问枢匆匆的赶到置地广场校区,进去时候领了一张卷子,说是到隔壁的教室先做好后再去试讲。

    我脑袋一下子懵掉了,还要试讲?我来之前根本没有人说要我准备试讲,什么都没有准备怎么办?

    面前的一扇门,通过模糊的光影,里面已经有了十几个人在教室里,我就站在门口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薛问枢走过来问,“怎么了?”

    “试讲!还要试讲,我根本没准备!”我皱起眉头低声说到。

    他抓住我的衣袖,“施莐,没事,你先进去把卷子写完,试讲的话,你看你前面还有很多人,我现在上网给你找高考全国卷的题目,然后递给你,你就即兴构思一下。”

    我点点头。

    “施莐,加油!”

    他站在门口,轻轻的握了一下拳头,我也如释重负一般的笑起来,“先进去了。”

    第一次见到所谓中国第一教育机构的面试题目,我也着实被惊了一下,题目不难,可是要我这样的人怎么答题。

    第一题,“请说出你对新东方的认识和了解。”

    ——校长特牛,老师特牛,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骡子使,钱多,假少,压力大——好吧,这就是我全部的认识。

    第二题,“你对新东方的课程有什么了解,你是否曾经报过新东方的课程?”

    ——大学预科班,骗钱的玩意,我天天吃喝玩乐逃课,除了经常哈哈大笑,啥都没学到。

    第三题,“你认为新东方老师应该有什么素质?”

    ——会说笑话,会说黄段子。

    还是最后一题最正常,托福的作文题,我想了想,还是先写最后一个英语作文吧。

    陆续有人领了卷子进来,也有人写完了出去,我因为赶急了要准备试讲,写的比较快,刚出门时候就看到薛问枢等在门口,递给我一张纸,我看了一下,高考英语作文题,沉吟了一下,“好题目,好写,好讲。”

    “去隔壁教室?”

    “恩,试讲,我们去。”

    我找到靠前的座位坐下来,薛问枢就坐在最后一排,那个衣冠楚楚的面试官问道,“你对新东方的老师怎么看?”

    那个普通话有些问题的女生站在台上深情并茂的说到,“我妈妈是一个普通的人民教师,中学老师,从小我受到她的熏陶,所以我长大后就立志做一个优秀的人民教师……”

    我望天,心想,大姐可以了,你没戏了。

    果然,那个面试官打断了她的演讲,“这位老师,我有必要纠正一下,人民教师和新东方的老师有些不一样,我觉得你有必要搞清楚两者之间的区别再来这里侃侃而谈……”

    底下一片哧哧的笑声,那个女生愣在讲台上,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真是禽兽一般的面试官,我默默的叹气,然后一个胖胖的男生走上讲台,“我讲的是09年全国高考物理最后一道题目。”

    原来是高中部的VIP全科班,他讲什么我也没听清楚,就听到那个面试官沉吟了一下,大屏幕上出现一道物理题——反正我是完全看不懂。

    “张老师,你刚才讲的题目我听的很明白了,能不能请你把这道题的解题思路讲一下。”

    那个胖胖的男生完全没料到那个面试官会来这手,傻傻的瞪着大屏幕,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到,“这个,自由落体,然后……然后……”

    他支吾的说不下去了,就听见后面一个人小声的说道,“这道题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方框穿过磁场,第二,自由落体,第三,电线穿过磁场……”

    全场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向最后一排看去,我看见薛问枢托着脑袋,漫不经心的转着笔,嘴角噙着一丝自信了了的微笑。

    一瞬间,好像那些逝去的时光一下子全然向我涌来。

    高中,物理,竞赛,还有薛问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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