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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030章

    第二十六章长街惊魂

    这一日大清早的,府邸里就热闹开了,只因为几个嫡出小姐都要进宫,尤其是丹姐儿刚及荓,茉姐儿新得宠,都是府里的红人。

    国公府前院内花厅里,上官姑姑给老太太端了盏茶,又笑盈盈地看着款步而出的端阳县主与西凉丹,不由笑道:“果真是好颜色,县主与四小姐真让人移不开眼呢。”

    一边坐着的二夫人也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两个女儿。

    端阳县主西凉仙按制一身深紫色渐染宫装,正是韩二夫人的那匹鲛珠纱所制,腰束金线绣缎,盈盈一握衬出婀娜身段,裙角坠着一片细碎米珠缀出的牡丹花,外披一层白色轻纱,梳了个青云飞天髻,头上当头一枚东珠攒金丝翟鸟簪,斜簪六只长云翡翠钗,眉心一点翠玉坠子,光华濯濯濯,娇贵不可言。

    而西凉仙则往妩媚里打扮,淡粉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银线百褶裙,身披极软如雾的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风髻露鬓,只罩着一层细细的金丝串紫晶东珠流苏网,并两只东珠明月赞,笼烟娥眉眼含春,朱唇含芳,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诱人的风情。

    一个如牡丹雍容,一个似芍药艳美,让二夫人很是满意与爱怜,她的两个女儿都是人中凤凰,定能一飞冲天,常享富贵权势。

    “对了,茉姐儿那里,可送去了新制的衣衫首饰?”老太太不得不再问一句,二夫人苛刻,但进宫毕竟是大事,茉姐儿不得脸,连累西凉一族都不得脸。

    二夫人眼中一冷,尚未开口,西凉仙便柔柔一福:“祖母放心,茉姐儿那早已经备下了,母亲让制衣坊连着三夜赶工出来的呢。”

    老太太看着西凉仙笑道:“你素来是个最懂事的,你既然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西凉丹不耐撅嘴:“奶奶,我们要出门了,你放心就是了。”说着她和西凉仙两人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眼神。

    老太太看在眼中,却只淡淡道:“那就好。”

    西凉茉早已在一辆简朴清雅的马车内等候,二夫人携了两姐妹同上了象征着国公诰命的精致华盖朱帘马车,西凉丹这才狠狠地唾了一口:“西凉茉那贱胚子算什么东西,竟然也配进宫,奶奶也不知是不是老糊涂了,让她这不守妇道的出去丢我们西凉家的脸。”

    西凉仙边帮冷着一张脸的二夫人打了宫扇,边缓缓道:“那德亲府邸送来的帖子,妹妹且要沉住气就是了,你可是未来的正妃。”

    她虽不知西凉茉什么时候入了小王爷的眼,总归今日料理了就是了。

    西凉丹这才气哼哼地住了嘴,她想起方才见到西凉茉那张嫩白而娇柔的脸,就恨不能过去撕烂了。

    西凉茉在车里和白蕊静静坐着,白蕊有些担心看向西凉茉:“茉姐儿,今日二夫人他们似乎也太过平静了些。”

    西凉茉只闭着眼养神,昨日她绣荷包绣得太晚,有些精神不济,她打着扇子懒懒地道:“怕也要来,不怕也要来,就看他们能出什么幺蛾子,别让我失望才好。”

    白蕊都能看出那三母女平静过头,自己如何看不出来?

    只是不晓得她们要做什么?

    马车行驶到皇城的朱雀大街,这里平日就是主干道,人来车往,今日更是异常热闹,各豪门大家的公子小姐们都往宫里走,不时有勋贵少年三五成群,嬉笑着踏马而过,还有人刻意纵马跑过马车边,让带过的风掀起马车的帘子,不但能偶尔一窥小姐们的羞怯娇美容颜,偶尔还惹出丫头们的尖叫。

    本朝民风尚算开放,所以这样的风流小游戏,因为无伤大雅,虽然也曾被御史们弹劾过,但是屡禁不止,竟然也成就了几次美满姻缘,最后连老古板的御史们都视而不见了,反而成为一种风雅趣事。

    白蕊趴在窗边,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见到打马而过的英俊少年投来目光,也会羞红了脸。

    西凉茉在一边看得好笑,不过难得出门,她心情也相当不错,正要打趣白蕊,忽然就听见一阵如鼓马蹄声,白蕊赶紧低叫:“呀,是公子们在策马呢,不知又要去掀哪家小姐的帘子!”

    西凉茉懒洋洋地拿着书靠在软枕上一笑:“总归不会是你家小姐。”

    一群无聊的纨绔子弟勾搭女孩子的小把戏,最多不过是冲着西凉仙或者最近艳名动京城的西凉丹而来。

    如鼓马蹄声越来越近,白蕊惊讶地低叫:“咦,怎么是往我们……。”

    白蕊话音未完,西凉茉就听见‘喀拉’一声,然后车子忽然左翻,她和白蕊完全不受控制地整个滚出了车子,就往地上摔。

    耳边传来马儿嘶鸣的尖利叫声,西凉茉摔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两道高扬的马蹄,她甚至能看得见那骑马的少年们脸上的惊慌之色。

    朱雀大街上众人眼看着一桩风雅趣事,就要变成血腥事故了,不由自主地叫起来,那两个水样的姑娘被这马蹄一踏,必死无疑!

    西凉茉眸色一寒,下意识地就往拉住自家马车的轱辘,往车下滚,哪怕被车轮子碾一下,受伤也好过直接被马踏死!

    可是白蕊……?!

    生死瞬间,西凉茉的目光却落在只会尖叫的白蕊身上,她没想太多,伸手就去拉住白蕊。

    然而这样虽然避开马蹄踢中她的要害,但还是避不开马蹄狠狠地朝她的腿上踩踏而去。

    西凉茉只得闭上眼,准备承受剧痛。

    然而,尖叫声响起,意想中的剧痛未曾传来,却似有重物呯然倒地!

    西凉茉睁眼一看,两匹骏马已经全然被人斩掉头颅,翻压在路边,鲜血四溅,连带着马上的贵族少年也惨叫着摔飞了出去。

    其他的少年早已勒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大难不死!

    西凉茉瞬间放松下来,看着满地鲜血,她眸色骤然冰冷,目光一移,正对那骑在一匹通体血红的高大骏马身上之人的目光,那人蒙着脸,手提染血长刀,身后跟着数名同样蒙面的骑士。

    那是怎样的目光?

    西凉茉在对上那人的目光瞬间,只能想要一个词——九幽地狱。

    九幽地狱间绽放的诡谲妖艳,冰凉血腥的彼岸花。

    西凉茉定定地看着他,那人有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眸,里面盛满了深不可测和……残忍!

    那人似乎对自己敢如此直视他产生了兴趣,微微地眯了下眼,却并没有开口。

    西凉茉忽然对着他一笑,轻轻地用嘴型道:“多谢,此恩必报。”

    她在这个男人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很熟悉的东西,是自己身上也有的。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异芒,正要说话,却见不远处一群人正赶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德王府名满京城的德小王爷。

    “茉小姐,你没事吧?”司流风远远地看见这边出事,赶过来,才发现事主竟然是自己下帖子邀请来的娇怯小姐。

    “多谢王爷相救……茉……茉儿……很好。”西凉茉立时白了一张脸,几滴泪珠在大大的眼中滚动,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一手抬袖子半遮住尖俏的小脸,一手浑身颤抖地抓住同样才爬起来抖得不成样子的白蕊,。

    仿佛被风雨吹打后的美丽梨花,蕊瓣零落,却娇美可怜,自有一番别样羞怯风流,看得司流风心中不由一动,有些怔然地看着她。

    而马上的黑衣骑士却看着西凉茉瞬间变脸,又见她淡漠地看了自己一眼,不由嘿嘿地发出一种尖利的笑声,极为刺耳,惹得司流风不悦地看向他:“你是何人,光天化日却蒙面而行!”

    那人不答,只大笑着打马而去,披风上一枚金红线绣成的妖异莲花在阳光下异常的扎眼。

    司流风目光骤寒,低声咬牙道:“如此见不得人,果然是司礼监的阉人走狗!”

    第二十七章宫宴

    司礼监?

    西凉茉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张狂的一骑人影,所过之处,仿佛都有阴鹜的黑云裹挟而过。

    原来这就是名动天下的司礼监大宦官九千岁的人马,果然……邪肆非常。

    但是,那又如何,不管他们是不是取人头如隔麦穗,血腥残酷,残害忠良,但救了她的,就是这些人。

    这个恩情,她记下了。

    当然,仇,她也一样记得清清楚楚。

    “茉姐儿,你呀,就是贪新鲜,如今好端端的怎么就从车子里滚出来了,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可如何是好!”韩二夫人领着西凉仙姐妹二人与丫头婆子们匆匆过来,一来就拉着西凉茉的手长吁短叹,仿佛有多麽疼爱这个女儿。

    不说西凉仙的温柔抚慰,就连着一向对她恶言相向的西凉丹也作出关心模样来捂着唇:“茉姐儿,你可是看上了哪家公子哥,自与母亲说去,这般急切,跌伤了可怎么好?”

    母女三人惺惺作态,话里话外却无一不是指责她行止失当,毫无大家闺秀贞静贤德可言。

    西凉茉垂了眸子,却没有辩驳,只是含着泪娇怯地道:“母亲教导得是,女儿不该出来的……不该坐着这车子,只求母亲让人回去领一辆车子来,女儿再有罪过,也请母亲饶了女儿一命。”

    说罢,西凉茉还怯怯地看了司流风一眼,又低下头去,露出一段优雅白皙的脖子。

    司流风看着那一小截雪白,衬着她乌黑如墨的发丝,显得愈发似一抹冰雪丽色,再对上她那近乎凄然的眼神,他的心中不由一热。

    没有几个男人会看到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的美丽少女向自己求救的时候,会铁石心肠。

    他目光落在那辆看似没有异常的马车上,随后眯起了眼。

    韩二夫人却是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怎么,茉姐儿的意思是母亲我太过刻薄?”

    她心中恼恨,西凉茉这丫头实在狡猾,若她当面反驳,自己还能安她一个轻狂无状、顶撞长辈的名头,可她虽然没有辩驳,但话里分明是说有人在车上动了手脚,要取她性命。

    这般恳求自己,仿佛自己是个恶毒嫡母一般。

    虽然她真的动了除掉这贱丫头的心思,却是不能让小王爷怀疑!

    西凉仙也立刻嗔道:“茉姐儿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虽非母亲所出,但母亲却是对我们三姐妹无所差别,否则也不会费心为带着你入宫,做了那么多新衣首饰,一听你出事,便顾不得我们姐妹搀扶,一路匆匆过来,你如此言语,岂非伤了母女情分?”

    她说得情真意切,甚至眼中都含了泪水。

    连一旁看热闹的众人都觉得西凉茉是个不懂事的。

    匆匆过来,看我死了没有是真。

    西凉茉心中暗讥,她以袖掩唇,脸色苍白如纸,也不多话,只盈盈含泪,深深地伏下身子:“茉儿知错,县主恕罪。”

    西凉茉一身浅白遍绣绿海棠的宽袖纱裳配着浅绿坠水晶珠百褶裙,挽着双飞髻的头上也不过一套东珠头面,斜簪一只水晶流苏长簪,腕上一只翡翠镯子已经是身上最昂贵的首饰,因着方才滚跌落地,发丝有些凌乱,却衬托得她宛如被狂风催逼空谷幽兰,与西凉仙母女三人的华贵逼人形成鲜明对比。

    如今她只一味含泪,楚楚可怜,一副不敢做声的模样,却轻易就打破了西凉仙营造出来她刁蛮任性的形象。

    不但围观众人看得心生怜惜,暗暗只道难怪呢,不是一个娘生的,可怜了。

    司流风大步走近车子,掀开帘子后,伸手一摸那折了的靠板,再看向那车夫躲闪眼神,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恼怒,虽然靖国公婉拒了他要娶西凉茉为侧妃的提议早在他的预料中,他确实并不打算娶一个毫无助力,不得宠的女子,但是韩二夫人母女也未免太过残酷,竟然当他的面就要取西凉茉的性命,竟忘了这进宫的帖子是他给西凉茉的,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司流风星眸一眯,一把扯下那车夫贯在地上,扬起手中鞭子劈头盖脸地打下去:“你这贱奴,如何敢在车上做手脚,想要害了主子性命!”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看向西凉茉主仆的眼光更为怜惜,一个区区车夫无人指使,怎么敢害主子性命?

    韩二夫人母女没有想到司流风一句话竟然给这件‘意外’盖棺定论了,不由脸色都是不好,特别是西凉丹,几乎沉不住气了,她实在看不得西凉茉那副楚楚可怜的做作模样,她愤愤地嘟哝:“不过一个贱丫头,死了就死了,这般架势……。”

    话音未落,剩下的话已经被韩二夫人一记寒冷的眼刀瞪了回去。

    但,这已经足够。

    西凉茉双眸含泪,但长袖掩住的唇下弯起弧度冰冷的笑意。

    除了西凉茉以外,还有人也发现了不妥,那就是西凉仙,她心中微微一紧,看向司流风。

    司流风果然眸中一冷,即便他可以接受自己未来的妻子心狠而任性,贵族小姐会有这样的心性不奇怪,却容不得别人挑衅他的权威。

    他看着西凉丹,微微皱起了眉,仿佛在思考什么,却同时把那惨叫不已的车夫一脚踢在韩二夫人面前:“夫人,这是您家恶仆,就交给您处理了!”他没打算得罪韩二夫人,只是让她们明白,他并不是一个可以糊弄之人。

    韩二夫人面不改色地颔首,厌恶地看向那鲜血淋漓的车夫:“多谢小王爷费心了。”

    末了再握住西凉茉的手,仿佛极为怜惜地道:“可怜的孩子,你可是受惊了,如今就回府吧,上尊那边,为娘会替你告罪就是。”

    弄不死我,所以挡着我进宫,不让我与其他世家贵族交际么?

    原本我真没打算进宫的,但是如今,我怎么好如你的意呢?

    西凉茉怯怯地看了眼司流风:“这帖子是小王爷下的,那茉儿就在这里……。”

    “茉小姐似没有受伤,若是韩二夫人车上太过拥挤,便到我车上整装就是,小德,牵本王的奔风过来。”司流风仿佛根本没有打算给韩二夫人再拒绝的机会,直接让亲随牵马过来,翻身而上,又对白蕊道:“伺候你家小姐整妆吧。”

    韩二夫人大气,却不好直接对上小王爷,只得对着西凉茉僵笑:“还不快谢过小王爷。”

    眼中目光却恨不得剜她的肉,更别提西凉丹了,若不是西凉仙强行按住,她就要拿鞭子抽上来了。

    西凉茉看着这母女三人,柔柔一笑:“是,谢过小王爷。”

    她在白蕊的扶持下,上了司流风华丽大气的马车,马车上有简单的妆盒镜,甚至上好的头油发带,想必是司流风的,她让白蕊拆了发髻清理起来。

    “大小……姐你可还好?”白蕊有些惊魂未定。

    看着手腕上的擦伤,西凉茉眯了眼,唇角微笑愈加凉薄:“韩二夫人,这份大礼,我必定涌泉相报。”

    怎么报呢?

    让你的爱女身败名裂,永失所爱可好?

    第二十八章西凉丹落水

    到了皇城,依次有宫中内监、宫女出来领着各家亲眷入内,西凉茉在白蕊的搀扶下稳稳落了马车,拖了几米的距离跟在二夫人母女身后,静静地打量着那碧瓦红墙、飞檐斗拱的华丽宫城,有曲江水被引流进入宫,金吾卫执金吾器宇轩昂立于宫门之前,汉白玉的曲折回桥临水而过直蜿蜒入幽深宫城,无一不显示这泱泱禁宫乃人间权力最高处。

    “小姐,请跟奴婢来。”有美貌宫女含笑上来,西凉茉有礼貌地也福了一福,与白蕊一同跟着她前往御花园。

    御花园浣碧湖边,相熟的各家贵戚的小姐夫人们都各自打了招呼,三三两两地聊了起来,只等候上船前往湖心岛,美人们争奇斗艳,恰如开在池边的锦簇花团。

    西凉仙身份高又定了秀女,和西凉丹这未来王妃的姐妹二人早早被相熟的各府小姐们团团围住,恭贺道喜兼打趣不绝。

    西凉茉凉凉看了一眼,索性寻了个安静的蔷薇花架下处避开等着上船,也省得人找麻烦,方才坐下低头整理裙摆,却见着一袭天青白的淡雅锦绣袍子定在自己面前,她虽很想假装看不见,对方却似执意站在她面前,好一会,她才无奈身福了福:“小王爷。”

    她虽然对他动了点别的心思,却没打算因为这个男人成为别的女人的箭靶。

    司流风温文尔雅地笑笑:“茉小姐请坐,本王不过闲来无事逛逛,不必如此客气。”

    司流风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她一身浅白遍绣绿海棠的宽袖纱裳配着浅绿坠水晶珠百褶裙,衬托得她淡雅娴静,肤光如玉,宛如开在渠边一朵白芙蓉。

    本来这样的女子,他的生命中也见了不少,只是……

    “茉小姐,小王听说你曾于国公面前拒婚,道是若要嫁予小王,便宁愿触柱?”

    这问题唐突又犀利,本不该是有礼男子该问一个未曾见过两面的未婚少女。

    西凉茉看着他,似有些意外,随即别开脸看向身边的蔷薇:“小王爷,不觉得您的问题太唐突了么?”

    司流风却并不答她的质问,只是一味盯着面前的少女:“小王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女人都要一看到你,就要像蜜蜂见到蜜的反应才对呢?

    西凉茉其实很想这么反问,但她只是低头扯了一朵蔷薇轻嗅:“小王爷很好,只是茉儿并不想为了飘渺的所谓前程,无端葬送了性命。”

    说话间,有浣碧湖上风梭然而过,带下无数蔷薇花瓣,似一场艳丽的雨。

    站在花中的少女,白衣胜雪,面容清冷似雪,晶莹剔透,红唇艳色更胜脸边蔷薇,一双眼尾轻挑的清美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尾沾了一片血色花瓣,原本只是一般娇柔怯美的容色间在此刻间竟美艳不可方物。

    司流风心头梭然一惊,目光竟离不开她的脸。

    若她说不愿与同胞姐妹争宠,亦或无心富贵荣华,他都会觉得她与那些虚伪娇柔意图接近自己的贵族少女没有什么两样,她却直言相告,自己的命自然更重于他的婚约。

    他经过今日长街上之事,自然知道自己的婚约为她惹来重重杀机,原本拿西凉茉做戏耍的心中,莫名地竟多了一丝愧疚。

    西凉茉瞥了他一眼,径自用食指轻勾玩着脸颊边的蔷薇,漫不经心地道:“小王爷不必往心里去,西凉茉很好。”

    司流风一怔,看着面前少女,就像她如玉指尖下的蔷薇,花瓣柔嫩易摧残,但娇嫩花瓣下却隐约有扎手的小刺,是覆盖在柔软的下的神秘坚强。

    是的,她很好,在国公府那险恶的环境里,她依旧过得风生水起。

    司流风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西凉茉的看似温雅实则冰冷眼神,真正地多了柔软起来,他一笑,似漫天云卷云舒:“是,西凉茉,你很好。”

    蔷薇零落飘散如香绯雨,那些落在西凉茉的发鬓与脸颊边的花瓣,愈发让她白嫩娇柔的脸似染了红色的花脂,司流风不由自主伸出手去为她略略一拨。

    男子修长温暖的手指掠过发鬓,带来淡淡熏香,让西凉茉似一惊,微微偏开头去,脸上淡淡绯红似烟霞流动,看得司流风怔然。

    两人间竟一时默默无言。

    司流风没有看见的是西凉茉眸中的波光流转,诡谲非常。

    也不知多久,忽然有女子娇俏的笑声在两人身后响起:“小王爷,该到上船的时候了。”

    原来是西凉丹并着三五个贵戚家的小姐正袅娜地走近,一众贵族小姐鄙夷的目光都投在西凉茉身上,她却恍若不觉。

    “嗯。”司流风看着美艳的西凉丹,淡淡地点头,又看了看四周,对着西凉茉温声道:“该上船了,赏荷宴的时辰就要到了,这该是最后一班船。”

    西凉茉原本是不想与司流风一同身处是非中,却见着西凉丹几人鄙夷的目光,便索性不理睬西凉丹厌怒的神色,只对着司流风柔然一笑:“小王爷请。”

    西凉丹众女只得悻悻然,跟着他们向停在浣碧湖的朱红渡船而去。

    到了船边,西凉茉每每刚想上船,都被其他少女或她们身边的侍婢挤开,她索性退开一边,等其他都上了船,这才准备挪步。

    却看见宁侯家嫡小姐刘婉儿的贴身侍女对着她伸手一拦,不客气地道:“不好意思,茉小姐,掌船太监说了,这船已经满了,再上不得人,还是麻烦你等一班吧。”

    西凉茉一冷眼一瞥,她分明看见船上还有空位,白蕊也看见了,便冷了脸道:“这是最后一般船,入宫之时,你们没有听到宫里的领事姑姑说了若误了时辰,是要被贵人们问罪的!”

    皇后娘娘赐宴,若非重大意外,谁敢迟到就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

    “那我们可就管不着了,若是影响到一船人的安危,你担待得起么?”西凉丹冷笑着与刘婉儿一同走过来。

    “是呢,这一船都是清贵之人,若让那爱勾三搭四的骚狐狸上了船,岂不是污秽得很?”刘婉儿素来与西凉丹性子相近,两人是闺中手帕交,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只求让人不痛快。

    临近的小姐们都掩唇低笑起来。

    西凉茉目光在船边波澜荡漾的湖面上掠过,眸光如幽潭冰冷,她目光转回西凉丹身上,上前一步逼到西凉丹面前,低声轻笑:“怎么,丹姐儿是怕小王爷被我勾走么,你这样的刁蛮愚蠢迟早输在我手里。”

    刘婉儿惊愕地看着西凉茉,这个女子怎么如此大胆放肆?

    西凉丹在长街上压抑的愤怒,又看见西凉茉与司流风在一边窃窃私语,仿佛郎情妾意的画面的后升腾的灮终于再也忍不住,尖怒地叫道:“你这贱人胡说什么!”

    说罢,西凉丹一抬手就狠狠地朝西凉茉推去,只想把她推下湖,再看不见那张满是挑衅的脸,淹死拉倒!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分明都已经触及了西凉茉,她却感觉面前的人一晃就不见了,而自己腰带上一沉,随即她自己就不受控制地‘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啊——!”尖利的叫声划破了御花园的宁静。

    众人被这变故惊得全都呆住,唯独司流风最先反应过来,从楼梯上冲下来,眼尖地看见西凉茉险险地悬在船边,双手吊住栏杆,被风吹起的宽大水袖挡住了她的脸,只能听见她凄然柔弱的呼救:“救命……。”

    却不晓得,她正低头瞅着在水里扑腾如鸭子般惨叫的西凉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脸来,无声地道——恭喜你,四妹,英雄救美来也!

    就不知道救你的英雄还是……狗熊了。

    第二十九章九千岁百里青(一)

    “救命……。”西凉茉柔软而微弱的呼声在众人惊呼的嘈杂声间却准确地飘入了司流风的耳朵里。

    “茉儿!”司流风立刻奔了过去,甚至忘了礼法地直呼其名,他一把拽住西凉茉裸露出来的纤细皓腕,雪白的手腕,却极瘦,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让人怜惜,几乎不敢大力去拖拽。

    司流风犹豫了片刻,长身一跃,也翻身到船外,长臂一搂就将西凉茉携腰抱起,再足尖迅速地一点船边,如大鸿展翅般飞落进了船内,将西凉茉放在地上,再略微退开一步。

    哪怕本朝民风较前朝开放,但搂抱一个未婚贵族少女仍旧是不符合礼法的。

    西凉茉一落地,身子就往地上软,司流风下意识地想要扶她,但白蕊早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西凉茉,退了一步,恭敬有礼地道:“婢子代大小姐谢过小王爷救命之恩。”

    西凉茉这次可不是做戏,她是真的脚软,这身子长期营养不良,大夫都说伤了根本,若非西凉茉年纪还小,可能都二十出头就要没了,一捧黄土掩了红颜,可见打小自己的处境就很惨。

    如今虽然日子好了,她手里充盈,喝药调理当下,就是当归、灵芝、燕窝这些东西都能日日吃得起,但没有几年根本不可能大好。

    刚才一番动作,已经是她耗尽了力气,不过若非如此,又怎么取信于司流风?

    “谢谢小王爷。”西凉茉垂着眸子,咬了唇轻声道,有些颤抖的手紧紧握住白蕊,脸颊边水晶流苏落在她的脸上,轻颤着,似一串晶莹的泪珠。

    她没有落泪,但是受尽惊吓后的惧意和哀伤却足够让看到的人都心生怜惜,她匆匆地试图拉下被白蕊的手刚好捏住的衣袖。

    司流风原本因为白蕊的动作而有些不悦的目光,从西凉茉的脸上落到她露出的一截雪白皓腕上,不由一凝,方才只觉得她骨架细瘦,皮肤却极其光滑柔软,仿佛有一层黏性一般地吸手,让他几乎舍不得拿开手。

    原本以为这样的肌肤必定美如玉,毫无瑕疵,如今细看却发现上面不少陈旧的疤痕印子,只是经年累月那些印痕都淡了不再突出来,不细看也发现不了,但可想而知当初的伤痕有恐怖。

    司流风向来冷漠的心中莫名地一痛,看向西凉茉的目光便愈发的柔软和……怜惜。

    不必细问,都能知道这些年她过的什么日子。

    “茉儿,宴后我会让燕青送冰山雪莲膏给你。”司流风道,也不去问她同意不同意,便下了决定。

    旁边离得近的小姐和公子们听到了,不由都侧目起来,冰山雪莲膏去腐生肌,是疗伤圣品,当年外域进贡也不过区区三瓶,德老王爷战死沙场,皇帝大怮,这就是当年赐下德王府的诸多赏赐之一,却足见皇帝对德王府的重视怜惜。

    如今德小王爷……是什么意思呢?

    西凉茉才不管什么意思,露出旧伤痕不过为后事铺垫,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必定是个外之喜,她自然应下,羞怯而感激地轻道:“谢小王爷。”

    好东西,不拿白不拿。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她推西凉丹下水,本就意在司流风。

    而此时,西凉丹也已经被太监们捞了起来,任何一个美人,哪怕你国色天香,但是一身水淋淋,发髻凌乱,头上还挂了水草,胭脂融化,看起来都美不到哪里去,并且——滑稽无比。

    偏西凉丹抖抖索索地一上来,就看见一副很美的画——玉树临风,潇洒秀逸的俊美少年正低头看着个那羞涩娇婉的少女,正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含了无限缱绻。

    正是她的未来夫婿正一脸怜爱地看着她的死敌。

    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西凉丹气得要发疯,一下子恶狠狠地甩了正要扶她的绿翘一个大巴掌:“贱婢!”

    也不知道是骂谁,绿翘不防,一下子被甩倒在地,腰撞在凳子上,疼得爬不起来。

    西凉丹才不管一个奴婢的死活,就往西凉茉那里冲,伸手就毫不留情地往西凉茉脸上招呼:“你想死吗,竟然敢推我下水,贱婢!”

    但是手挥到了一半就被人握住,那人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手掌温暖,正是她未来夫婿的手,可惜对方不是一脸着迷地握住她的柔荑,而是虽然俊脸含笑,但眼眸冷冰冰地看着她:“丹小姐,如何这般冲动,若不换了衣衫,小心着凉!”

    西凉丹大怮,她还不笨,立刻红了眼圈,楚楚可怜地望着司流风:“小王爷,你要为我做主啊,西凉茉这个贱人推我下水,想要害我性命,一个贱婢谋害嫡女,该着人即刻打死!”

    在她心里,完全不记得那个蓝大夫人还是‘大夫人’,西凉茉才是正宗嫡女,在她眼中,西凉茉连庶女都不如,不过就是一条狗。

    但是,在其他知道内情的人眼中,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我记得,蓝大夫人还未曾下堂,茉儿是大夫人亲出女儿吧?”司流风淡淡道,随即补充了一句:“至于方才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们都看得很清楚不是么?”

    没错,所有人都看见西凉丹欺辱西凉茉,还推她落水,只是用力过大,自己也跌了下水,西凉茉手快命好,拉住了栏杆而已。

    西凉茉在一边,低着头,轻轻拉了拉司流风的衣衫,那动作里带着恳求,带着委屈,司流风心中一叹,怜惜更甚。

    “不是的,是茉姐儿挑衅丹妹妹,她才推茉姐儿的,西凉茉,你心机竟然如此深沉恶毒,怎么配当西凉家的小姐,那怪连族谱都上不了!”刘婉儿上前一步,厌恶地盯着西凉茉大声道。

    众人皆是一怔,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没人听到她们说了什么,只有刘婉儿听得最清楚,就是司流风也有些怔然地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却忽然抬了头,脸色苍白,她咬了咬唇,美眸含泪地轻声道:“是……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为了怕被罚,非要上船惹怒妹妹,都是我的罪过。”

    这上船之争当时声音很大,确实不少人听见了的。

    这承认比不承认的效果好多了,众人看向西凉丹的目光都带了鄙夷和叹息,这样美貌的脸,性子却如此毒辣,阻碍姐姐上船不够,还要置对方于死地。

    司流风看向西凉丹和刘婉儿的目光里就多了一丝厌恶,刘婉儿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会这样说,跺脚大急:“你这个骚蹄子……你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西凉丹早已按捺不住,也不顾司流风还在场,忽然拔了头上金簪就向西凉茉扎去,这一次,她靠得近,动作又快,司流风注意力都在刘婉儿身上,都来不及阻挡。

    西凉茉原本看戏的眸中幽光一闪,她倒是早有防备的,只是在计较躲的效果好,还是伤了一分的效果更好。

    但西凉丹还是被人抓住了手,只是,这一次,抓住西凉丹手腕的那只手宛如白森森的骷髅爪,力大无穷,西凉丹惨叫一声,手上快扎到西凉茉脸上的金簪就落了地。

    “大胆,什么人,敢在九千岁面前喧哗,尔等还不速速跪下!”抓住西凉丹的竟然是一个蓝袍子三品中年太监,他阴恻恻尖利地声音宛如恶鬼手指抓挠门板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船外早已不近不远地站了一大群人——一仿若帝王仪仗,只是打首一人非着九龙黄袍,而是八龙紫袍,正乃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礼监大宦官,太子太傅,兼锦衣卫都指挥使九千岁——百里青。

    第三十章九千岁百里青(二)

    船上众人一看来人,顿时脸色大变,有人甚至抖如糠筛,就是司流风那样镇定的人物都脸色一寒,西凉茉准确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狠色。

    她转身看去,却见一着团花紫绣银丝八龙纹蟒袍人当先,但华盖伞几乎半遮住他的脸,倒是身后侍卫们面僵如白纸,一身黑色锦袍、衣服前后都有以金红线绣成的妖异莲花,愈发让他们看起来一个个都长得一模一样的诡异,六个面目阴沉的大太监在前边引路,身边还有捧着各色果子、孔雀翎遮阳大扇、西洋茜纱香汗巾、八宝镜等伺候着的宫女,仪仗赫赫,几近皇驾。

    “大胆,见到千岁还不行礼!”扔下西凉丹的蓝衣太监嗓音尖利,一双细缝眼阴沉地扫过还僵立的众人,似乎要将胆敢无礼之人都记下。

    谁人不知司礼监最擅长的就是监视百官,明探暗访,手段血腥,被盯上之人,从无好下场,那司礼监旗下的大狱,向来有进无出。

    这群太监阉人,心态最是扭曲,最喜人于自己面前鲜血淋漓,痛哭哀嚎。

    吓得众人人纷纷行礼,男子单膝下跪,女子都深深地伏地。

    九千岁,九千岁,九千加一千,可就是——万岁了!

    西凉茉挑眉,这是不是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可惜……

    只可惜就算得了万里江山,也后继无人,所以臣工史官们才这么容忍么?

    西凉茉目光掠过那金红线织就的血色莲花,她也随着所有人恭恭敬敬地拜下去,口称:“千岁,千岁,千千岁。”

    半刻之后,才听到一道幽幽如焦尾鸣筝的声音响起:“起吧——。”

    声音音尾略拖长,轻渺,这样的声音本该极为好听,但是众人却只觉得那声音异常的冰冷,仿佛从极为幽深的鬼域迷间里,悄无声息地探出一只诡异冰冷的苍白的鬼手在无人的子夜里轻轻地搁在自己的喉咙上。

    ——毛骨悚然。

    “……谢九千岁……。”

    这一次的声音里都带了不自觉的颤抖。

    司流风身为天王贵胄,是无需向九千岁下拜,他冷冷地垂着眸子,正只打算向对方简单招呼。

    但明显,有人看不得他这样闲适,九千岁淡淡地轻笑道:“原来侄儿也在这里,多日不见,怎么宫里宫外都不来与叔叔小聚?”

    司流风原本冰冷的脸上,瞬间僵硬,垂下的眼中闪过浓浓杀意。

    众人更加不敢抬头,只恨不能今天都没出现。

    谁不知道……

    一个阉人太监,却仗着皇帝宠信,把持了整个朝政,封了九千岁,成了异姓王,还是比皇帝所有兄弟子侄都得宠信的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的王爷们低了他一辈的都要叫他一声叔叔。

    这简直是所有皇族王子们的奇耻大辱。

    也不是没有人想反的,但结果……

    想到那三个造反的王爷与亲族们的下场,众人又是浑身一抖。

    司流风再抬眸时,已经是一片深水静澜,他看着九千岁一拱手:“小侄最近府内杂事繁多,等改日得空,必定上王叔府邸一聚。”

    “呵呵,如此甚好。”九千岁点头,似很满意的样子,又道:“听说你已经定了亲事,求取两位靖国公家的美貌小姐吧,且抬头让本座瞧上一瞧,可别是献丑呢。”

    九千岁消息之灵敏,自然无人敢小瞧,他语气极为轻佻,似在观赏低贱的舞姬,寻常小姐听见,都要羞愤地低头,众人都有些惶然。

    那可是未来的德小王妃。

    司流风握住扇子的手背,青筋毕露,但脸上不见半分异常。

    西凉丹此刻披着件秦嬷嬷递来的衣衫,发髻散乱正是浑身狼狈的时候,怎么会愿意‘献丑’,但九千岁的名头,却由不得她还敢任性。

    只得真的献丑了,她一抬头,正要说话:“靖国公府邸嫡四女,西凉……西凉……!”

    话音才开头,她看见九千岁的那一霎那,竟然呆呆傻傻的,说话不连贯起来。

    西凉茉在一边听着,微微拧眉,西凉丹是见过大场面的,怎么会这样失礼?

    莫非那大宦官九千岁,看起来很恐怖?她脑海中不由掠过前世电视剧里那些面涂白粉,嘴巴涂朱,丑陋肥胖又面目狰狞的大宦官形象。

    一笔写不出两个西凉,西凉茉可不打算被西凉丹牵连问罪,立刻也抬头清音道:“靖国公府邸长女西凉茉,见过……九千岁,千岁万福。”

    她的声音也顿了一顿,但几乎没有明显的间隔,只因为在一抬头的霎那,她就明白为什么西凉丹会呆住了。

    那是张难以形容的脸,极长的一头乌发垂在蟠龙官帽后,精致五官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雌雄难辨,尤其是一双丹凤眸子宛如工笔勾勒而出,紫色的胭脂沿着他的眼睛后边三分之一处层层向发鬓晕染,仿佛在雪白剔透的鬓角上绽开一朵重瓣曼陀罗,他眼大而眼尾斜飞本就诡美如狐,还用了重紫石描绘斜勾,愈发显得那双丹凤大眼妖异莫名。

    何况百里青的眸子与常人的深褐不同,是极深的纯黑色,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彻底吸入幽狱鬼涧,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阴森诡谲。

    与他眸子不同的是,他肤色白得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却是染了暗血色胭脂的浓重腥红,整个人看起來像一尊……一尊祭奠堂上的纸人,让人不敢逼视的阴森诡谲,他只站在那里,连阳光都无法照射下来的阴霾,竟让西凉茉有种空间扭曲的窒息感觉。

    看见这个人,就像看见——广阔无垠,寂寥森然,只有夜枭凄厉鸣叫,白骨森然的九幽异狱。

    但就是同一个人,却美艳到极点,西凉茉本来觉得韩二夫人和西凉丹的貌美,已经足以名动京城,但这个人,却比所有女子更合适脂粉妆点,天下间所有的最昂贵的脂粉香色,都因该是为这样的人存在,只有在他的容颜上才能得到完满。

    他足以承担起一个名词——倾城倾国。

    是惊艳动魄,也是阴怖惊人。

    极度矛盾又极度契合的诡谲在九千岁身上完美的结合,形成一种极度震慑人心的效果。

    尤其是当他准备坐在那张侍卫们抬着的八龙小叶紫檀椅上,两个小太监立刻滚到他的脚下,以背为垫,恭敬地成为一张最舒适宽阔而平坦的脚踏,两名高大宫女也立刻左右跪伏下呈现出一种美丽却扭曲的姿态,以背为桌,而两旁其他伺候的人把东西都熟练地放在她们背上,甚至极为滚烫的开水和冰块壶都不能让那两个宫人脸上有一丝变色,那一刻,这种效果达到极致。

    司流风将青筋毕露的手收到了身后,视若无不见。

    西凉茉行完礼,同时也很好地掌控了自己的情绪,没有一丝外露,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景仰的眼神后,又垂下了眸子。

    百里青黑不见底的瞳仁转了一下,锁住底下的女子,西凉茉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如芒在背,随后他的目光落在终于还知道收敛下来的西凉丹身上,翘着兰花指轻拨了一下自己的茶盏轻笑:“侄儿眼光确实特殊,这位四小姐,果真——献丑。”

    百里青的恶意的嘲笑让司流风眼底黑雾更甚,他目光掠过一脸愤愤不平的西凉丹,闪过一丝厌恶,这个女人害得他在百里青面前几乎颜面无存。

    但是,还好……他的目光落在跪在一边波澜不惊的西凉茉身上,多了柔情。

    这才是他德王府主母该有的气度。

    当然,他的柔情缱绻自然没有逃脱百里青阴谲的眸子,他略略动了动兰花指,一边穿海水江崖蓝锦袍的大太监,立刻上前一步,用不男不女的怪异音调森然地道:“九千岁有旨,赐小王爷与靖国公长女西凉茉小姐同游浣碧湖。”

    众人皆惊,都有些惊恐地看向司流风和西凉茉,特别是西凉茉,仿佛等会她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一般,九千岁感兴趣的人都活不长。

    西凉茉仿若未觉,再次优雅伏身:“谢千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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