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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090章

    第八十六章阴谋初现上

    “什么?”一众怀疑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西凉茉身上。

    西凉茉脸色白了白,仿佛极为震惊的模样:“这……这是怎么回事?”

    司流风也冷冷地对着那小丫头呵斥:“静香,休得胡言乱语,锦娘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冲撞了少王妃,关在柴房里,心气不郁,这才滑胎,与少王妃什么关系?”

    静香含着泪目光闪烁地看着西凉茉:“锦姑娘原本胎像极稳,自从知道自己怀了小王爷的孩子之后,更是日日小心,却……却不知怎么会从王妃那里回来后就如此了,许是锦姑娘冲撞了少王妃,但少王妃好歹也顾念着锦姑娘与小王爷的情分宽恕一二,那也是小王爷的骨血。”

    这分明是在说西凉心地歹毒,竟然对着怀孕的通房下手了。

    “看不出来,嫂嫂如此显现弱质,倒是个心狠手辣的,这刚进门就让锦娘滑胎了,果真是好手段。”司流云是巴不得司流风出丑,翘着脚坐在八仙椅子上阴阳怪气地道。

    “是那锦娘冲撞了嫂嫂,嫂嫂就是娶了她性命也是应该的,只可惜了锦娘肚子里那个小娃娃。”司含香仿佛一脸天真地道。

    德王妃皱皱眉,刚准备开口:“这……。”

    西凉茉也不去看静香,只看向德王妃,面色苍白荏弱却自有一份冷色:“母妃,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小通房的丫头也能如此凌驾与质问于儿媳,原来这就是国公府邸上的规矩么?

    德王妃面色僵了一僵,没错,这原本就是个丑闻,小妾也不过是用来伺候嫡妻的仆婢,何况区区没有名分的通房?

    主母允许,才能怀上主人的孩子。

    一个玩物一样的东西,是没有资格来质问主子的!

    但是,这事儿又有两说,西凉茉要处置锦娘,并不是不可以,但她刚刚进门,到底也该收敛着些,或者问一问她这当家主母的意见。

    锦娘是当初早逝的王妃给司流风的人,情分自有不同的。

    静香听着西凉茉这么一说,顿时磕头如捣蒜,竟上来抱住西凉茉的腿:”少王妃,您放过锦姑娘吧,她已经没了孩子,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

    西凉茉一下子被静香抱住了小腿,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但她还是盈盈含泪地看向司流风:”小王爷,您真的觉得此事是茉儿做的么?

    司流风有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安抚地笑道:“不管是不是茉儿做的,为夫都不介意,不过是一个贱婢罢了,打死就是。”

    比起身份贵重的妻子,他虽然怜惜锦娘却并不真的在意她。

    西凉茉仿佛很失望地看着他,泪珠子柔柔滑落下了脸颊,掩唇泣道:“小王爷难道忘了么,昨日茉儿才跟你和母妃提到过要等生了孩子之后,再抬了锦娘做姨娘的,原来小王爷也不相信茉儿……!”

    静雨却忽然出声安慰:“少王妃,此事您何错之有,不必理会那个贱婢,怀不住小王爷的孩子,也是她命薄!”

    虽然说是安慰,但话语里暗藏讥讽却谁都听得出来,不过是说女人都爱吃醋,所以西凉茉如此作为合理却冷酷。

    西凉茉却仿佛很难过一般,对司流风刚想说什么:“妾身……。”却不知为何忽然脸色一白,然后瞬间身子软软地向后倒下。

    司流风大惊,立刻上前一把抱起她,满脸焦灼地道:“快去请大夫!”

    众人都是一惊,怎么说着说着,这位贞敏郡主就如此不禁得说,竟然一下子就倒了!

    德王妃更是大惊失色:“快,快,风儿,快把贞敏抱进母妃的房里,今日李圣手正在母妃的院子里位母妃诊治!”牡丹阁离前院确实是最近的,司流风立刻抱起西凉茉匆匆朝牡丹阁而去。司含玉也立刻追了上去。

    留下一群各怀心思的王府子弟们。

    司流瑾则是有点忧心地看着德王妃等人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多事之秋,怎么会这样呢?”

    司流云冷冷地哼了一声,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睨了眼司流瑾:“什么叫怎么会这样,三弟,你我是什么身份,可有必要去担心人家一家人!”

    司流瑾有些不赞同地道:“二哥,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始终都流着父王的血,当然要相互扶助守望才是正理!”

    司流云嘲谑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什么守望扶助,三弟,你真真是单纯过头,还是真的大智若愚?”

    说罢便拂袖而去。

    司含香则看了两位兄长一眼,对着司流瑾叹了一声:“哥哥,咱们回去吧。”、

    ……

    这边司流风将西凉茉抱进了牡丹阁,放在了软榻上。

    今日刚好是回春堂有名的圣手大夫李泽来府邸里为王妃请平安脉,也顺便为她带来一些调理身子的方子。

    如今他被司流风请来看诊,便坐在了西凉茉的旁边,铺了一层薄纱在她的手腕上,为她把脉。

    好一会子,这中年大夫才有些诧异地喃喃道:“这位贵人可是少王妃,在下为少王妃诊脉发现少王妃身子内里虚亏,似乎有不足之症,只是少王妃听说是靖国公府邸上的贞敏郡主,如何会有这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症状?”

    司流风和德王妃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然,果然,西凉茉不得韩二夫人待见,恐怕早年的时候被虐待过,只是想不到韩二夫人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所以亏了身子。

    “不知这病可有大碍?”司流风有些忧心地看着西凉茉,他的神情并无作伪,毕竟这是他费心娶来的妻子,又是新婚燕尔,昨日才圆房,正是得趣的时候,自有一翻柔情蜜意。

    还指望着她未来能助他一臂之力。

    李泽摸了摸胡子,有些犹豫地道:“倒是并无什么大碍,只是日后小王爷可要小心着些,莫可行欢太过,少王妃身子柔弱恐是受不住您的太多雨露,还有就是……。”

    司流风想起今早自己腰酸背痛,再加上昨夜那般销魂,俊美秀逸的脸上就露出些尴尬来,他轻咳一声道:“是。”

    德王妃却看着这位李圣手似有话未曾说完,便有些忧心地道:“不知道还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呢?”

    李泽看着德王妃目光锐利,似知道瞒她不过地说道:“这……只是不但小王爷与少王妃要克制行欢,还有就是少王妃身子年少时候亏欠太多,根基不好,最好是调养几年,二十以后再要孩子,这孩子才能抱得住,否则若是滑胎,不但影响母体,对孩子也不好!”

    德王妃和司流风同时都是错愕地微微张嘴,这意思是说西凉茉的身子,目前不适合怀孕了?!

    德王妃的脸色顿时闪过一丝阴霾,原本还指望着西凉茉早日生下继承人的,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司流风则有些复杂地看着躺在床上身子孱弱的佳人,安静了下去。

    而站在一边的何嬷嬷这才开口,她犹犹豫豫地拭泪道:“王妃、小王爷,其实郡主自个儿是早知道自己个儿的身子的,曾经有太医为她看诊过,也是道若少王妃要母子平安最好在二十以后再生下子嗣。”

    “只是她一心为小王爷着想,希望为您开枝散叶,所以昨日知道锦姑娘有了孩子,她心中虽然苦涩,却还是想着您,这才打算等锦姑娘生下了孩子,再将锦姑娘抬了做姨娘的。”

    何嬷嬷一番话,合情合理地解释了西凉为何如此的大度柔情,只因为她暗自伤怀,却挂念着司流风;同时还指明了一点,依照规矩,司流风可以在妻子一年内无怀孕的情况下纳妾开枝散叶,而既然西凉茉早知道自己二十岁前不能怀孕,司流风迟早要纳妾生子,又怎么会去弄掉了锦娘的孩子?

    “……小王爷……。”西凉茉仿佛渐渐地从昏迷中醒来,看着司流风、德王妃等人都围绕在自己身边,她不由自主地楞了一下,仿佛有些迷迷糊糊地对着都司流风道:“不是妾身害了锦娘的孩子的……。”

    白玉在一边也拿了帕子去擦自己的眼角,她仿佛很是伤心气愤地道:“昨日里那位锦姑娘一来就不顾我们这些人的阻拦非要见少王妃,说她是王爷的妾侍,来给少王妃行礼,王妃自然是不信她说小王爷和德王府会如此荒唐,嫡妻进门的时候就让妾侍珠胎暗结。”

    “那锦娘被揭穿了,却也不害羞,竟然道是她一惊有孕了,被抬举做妾是自然的,要少王妃不若早早喝了她的茶,认了她做姐妹。少王妃虽然伤心,却也不好在没有问过小王爷和德王妃娘娘之前让她随便地给自己行妾礼,所以还去扶了她,哪知道这锦娘的指甲竟然划伤了少王妃的手臂,少王妃怕动了她的胎气,所以不敢推开锦娘,今日倒好了,这做贼的倒是来倒打一耙!”

    何嬷嬷也不阴不阳地接了一句:“是啊,若是知道我家郡主嫁过来竟然连一个通房丫头都可以随意欺辱,陛下和皇后娘娘不知多心疼。”

    白玉与何嬷嬷的一番话,让德王妃大气温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红晕,她便一脸慈爱地看着还有些迷糊的西凉茉道:“母妃和风儿都知道贞敏你一样温柔善良,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必定是那不长眼的贱蹄子自己不小心滑胎,如今却诬陷到你的头上!”

    司流风也阴沉下了脸,对着静雨问:“锦娘那里可有大夫?”

    静雨想了想之前柴房那边来报的事,便道:“锦娘滑胎,看守柴房的丫头怕出事,已经让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如今应该有大夫开了药方子,只是还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司流风冷冷地吩咐:“把那位大夫请走,同时撤掉所有伺候的丫头,就拘在院子里,每日只让人送饭过去就是了。”

    静雨楞了楞,没想到司流风会对怀了自己孩子,又落胎的锦娘如此无情。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脸虚弱地与德王妃说话的西凉茉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嫉妒,随后对着司流风恭敬地道:“是!”

    虽然没有看到西凉茉失去司流风的宠爱,但能看到她如今被锦娘为难而晕倒,又暴露了她二十岁之前不能生子的秘密,这让静雨已经非常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她很快就能提前实现自己的愿望,成为司流风的妾侍。

    而且西凉茉不能怀子,身子也不能经常承宠,锦娘又失去了司流风的心,那么自己就是最有希望得到司流风宠爱和最早生下子嗣的人。

    少王妃暂时不能有孕,那么自己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地位都会大不同,若是男孩的话,就是庶长子了,就是少王妃二十岁之后生下了子嗣,也要礼让自己的兄长。

    自己的地位必定与众不同,超脱于一干少王爷的妻妾之上!

    “小王爷,妾身对不住你……。”西凉茉泪眼朦胧地道,仿佛极为忧伤。

    司流风则握住了她的手,一脸深情地道:“茉儿,不必忧心,就算咱们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本王都会对你一如既往,何况不过等上区区几年罢了,咱们一定会有世子的。”

    德王妃也轻声安慰她:“贞敏,你为人善良,只等你身子养好了,母妃还要等着抱嫡孙呢!”

    “可是……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西凉茉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静雨。

    这里知道内情的人德王妃、司流风自然不会将这种极为私密的隐讳告诉他人,而西凉茉的丫头更不会把此事传出去,只会给自己的主子招来非议,那么这些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有可能泄露此事。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静雨的身上。

    静雨其实正盘算着,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必定能削弱少王妃的势力,让她抬不起头来,不敢与她争抢小王爷的宠爱。

    只是此时,众人的目光都极为锐利地都落在她身上,让她不由自主地一慌,连忙道:“奴婢……奴婢自然是不会说的,小王爷、王妃,难道你们不知道静雨是什么样的人么?”

    司流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最好是闭紧你的嘴,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丢了王府颜面,本王可不会因为你伺候母妃而对你手软!”

    他还记着昨日她对西凉茉的为难,他自然知道静雨是喜欢自己的,正是因为这种喜欢,才让她成为最值得怀疑的人。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司流风觉得西凉茉是那种极为传统柔婉的女子,愿意为自己的夫君付出的人,并且会爱屋及乌,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女子,以至于能够容忍一个同房丫头伤了自己,也舍不得伤了他的孩子。

    这一点,德王妃也是如此认为的。

    但是静雨就不一样了,她的羡慕嫉妒都带着种小家子气,倒是很有可能为了争宠将这件事给传播出去。

    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若是被有心知道了,绝非妙事。

    静雨求救似的看向德王妃,但德王妃也只看着她,目光淡漠,并未说话。

    静雨心中一酸,直到她跪下来发誓赌咒,司流风这才让她起来。

    也不去看她一脸委屈的模样,司流风让人抬了软轿,陪着西凉茉一起回了邀月阁,一路细细安慰,仿佛尽诉衷肠,只为安抚娇妻。

    牡丹阁里只剩下德王妃与静雨。

    静雨很是委屈,眼含泪珠地看向德王妃:“王妃,您方才真的不信静雨么?”

    她只觉得王妃是因为小王爷和西凉茉的缘故,所以一向疼宠她的德王妃才不好说话。

    但是,此刻,德王妃冷冷地看着她,嗤了一声:“你自个心里想什么,你自个知道!”

    当她看不出来么,自幼看着这丫头长大,静雨在听到西凉茉身子虚弱而不能在二十岁之前怀孕生子的时候,里面的幸灾乐祸与若有所思的算计难道以为能瞒过她的眼?

    “王妃……!”静雨委屈地还要辩解,却见德王妃有点疲倦地靠向了软枕,看着她冷冷地吩咐:“行了,本王妃今日只告诉你一件事,若这事儿在府邸里有半分泄露,不管是不是你说出去的,那么这事儿就要算在你的头上!”

    德王妃觉得自从司流风准备大婚开始,静雨这丫头就越来越失了稳重,尤其是西凉茉过门这两日,更是变本加厉。

    若是再不敲打敲打她,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西凉茉除了身份贵重,所代表的还是靖国公府邸的势力,还有……他们一直想要得到东西。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都必须坐稳了这‘德王府少王妃’的位子,不容有差池。

    静雨看着德王妃一幅冷若冰霜,闭眼不想再看见她的模样,不由地一阵心酸又难过,极为委屈地流着泪,拜了下去:“是!”

    随后,她退出了牡丹阁。

    牡丹阁外的丫头婆子们正在很是羡慕议论着方才司流风陪着躺在软榻上的西凉茉回去的柔情蜜意。

    有婆子眼尖地见着静雨出来,便赶紧嘘嘘做出噤声的手势,谁不知道静雨姑娘原本在这府邸里就是半个小姐,早早定了要配给小王爷做个贵妾,当主子的,如今这幅模样,一看就是受了训斥或者被方才的场景刺激了。

    有那不识趣的婆子凑过去,给静雨递上手帕,讨好地道:“雨姑娘,可别伤心,日后您必定是有福气坐软轿的!”

    “啪!”静雨脸上一冷,毫不客气地一巴掌甩在那老婆子的脸上,尖声怒道:“不要脸的老货,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些话是你能说的么!”

    她气得浑身发抖,自己在西凉茉面前抬不起头也就罢了,谁让人家出身高贵,身份贵重,但是这些老货如今也是来欺负到她的头上,嘲笑她么!

    静雨一转身,以袖子掩住唇,转身就匆匆地向自己的房间里跑去。

    隐约间还听见身后的丫头婆子们震惊后,细微而不屑的嘲笑。

    “什么嘛,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就是,连锦娘都不如。”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摆起主子谱了!”

    那些流言如刀子一样,一刀刀地割在静雨的心上。

    她伤心地呜咽着一路奔跑,却不知怎么一下子撞在了从拐角里转弯出来的人身上,一下子将那人撞得连连退了几步。

    “大管家!”

    “小心!”

    “这丫头是怎么回事!”

    静雨抹掉泪,才看见自己竟然一不小心撞上了秦大管家,顿时有些窘迫又不安地擦去了眼泪,对着秦大管家有礼地福了福:“义父!”

    秦大管家看见静雨这模样,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诧异,便抬手挥退了其他的管事:“你们先自去库房清点东西造册,莫要将御用的东西弄错了,一会子我再过去。”

    其他管事立刻点头应了,这秦大管家没有儿女,很小的时候就抱养了静雨,是拿来当自个女儿养的,秦大管家以前是老德王的首席幕僚,又是小王爷的启蒙老师,在府邸里威势有时候连小王爷都无法反驳,司流风对秦大管家也颇为敬重。

    所以静雨的地位尤其特殊,又得王妃疼爱,又是秦大管家的义女,平日里吃穿用戴有时候看着比那正经的小姐司含香还要好些。

    “乖孩子,这是怎么了,谁敢给我们的雨儿委屈受?”秦大管家握住静雨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慈爱之情尽现。

    静雨再也忍耐不住,一头扑在秦大管家的怀里,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然是将西凉茉说成了冤枉她会做泄露秘密的坏人。

    虽然她确实想要泄露出这个秘密,让西凉茉下不来台,抬不起头,但是那又怎么样,难道这不是实情么吗,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凭什么出了事就算在她的头上!

    都是西凉茉的错,不但抢走了小王爷的注意力,得到了他的疼爱,还挑动得小王爷厌恶于她!

    静雨咬牙切齿,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将西凉茉恨上了!

    但下一刻,她却忽然想起自己竟然把王妃二十岁之前不能有孕的消息泄露给了义父,这……这该怎么办?

    看着静雨眼底闪过的担心与忧郁,秦大管家慈爱地一笑,轻拍着她的后脑:“小丫头,连为父都信不过么,你且放心,就算是你泄露出去的,为父也有把握让王妃他们不再怪罪于你!”

    静雨有些窘迫地点点头。

    秦大管家抚摸着她的黑发,仿佛自言自语地道:“你真的很想嫁给小王爷么,那么为父必定满足你就是了,而且我的女儿除非不愿意,否则只能成为正室,你只管放心!”

    静雨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大管家,她做正室?

    这……是痴人说梦么?

    看着秦大管家似笑非笑远去的背影,西凉茉还有这怔然。

    不过除了这刚才司流风和德王妃对待她的态度让她很是难过,但今日也有很是高兴的事,比如她很快就要当上真正的主子了1

    静雨没有放在心上,转身去锦娘那里处置锦娘去了。

    对于这样丢了德王府面子的小贱人,她是决计要好好地教训一翻,顺便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

    邀月阁这一头,司流风安抚了西凉茉,忽然听得有客人上门,便依依不舍似地看着西凉茉苍白娇美的小脸离开了房间。

    送走了司流风,雕花红木门刚刚关上。

    “孱弱无比,需要卧床休息”的西凉茉就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白玉笑道:“你这丫头,还真是个鬼机灵,和何嬷嬷两人一唱一搭的,倒真是有趣得紧,上辈子你不定是个说书的,而且生意极好呢!”

    西凉茉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半分孱弱无力的模样,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在床上躺了那么久,骨头都躺累了呢。

    白玉掩住嘴唇偷笑:“那也没有郡主这般好演技,倒像上辈子是个唱大戏的,就不知道唱的事青衣还是花旦呢。”

    白珍摇摇头:“到底是嬷嬷厉害,早早看出锦娘那贱蹄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嬷嬷边倒了茶水端给西凉茉,边带了一丝轻蔑地道:“宫里这些娘娘们谁的段数不比这锦娘高,面上繁花似锦,底下步步惊心,动辄你死我活,本嬷嬷在里面二十几年,还有什么没有见过的,那锦娘的雕虫小技也敢在鲁班门前弄大斧!”

    从一开始,锦娘要来给西凉茉敬茶开始,何嬷嬷就注意观察着她,这锦娘虽然看着是个性子跋扈的,但倒并不是个笨的,分明与郡主之间的地位天差地别,也敢这般挑衅。

    分明是想要刺激郡主一怒之下对她动手,哪怕是弹了她一个指甲壳,今日她也有发作的理由。

    只是没有想到,郡主没有动她,她今日还是来了这么一出,竟然真让自己的孩子掉了,也要来陷害郡主。

    若非当时郡主也发现了她的不对,早早地在德王妃和司流风面前演出一场识大体,做出真要抬举锦娘的样子来,再加上今日这番子虚乌有的‘体虚以致二十之前不能有孕’的戏份。

    这刚过门就打杀了夫君妾侍,逼迫通房流产的罪名恐怕是套在了郡主的头上。

    而且,如此一翻安排,不但可以在司流风和德王妃的心目中种下西凉茉是那种温柔婉约,识得大体,会处处将夫君置于自己之上的人,让德王妃和司流风对她放下戒心。

    以后再出现这种栽赃陷害的事,他们都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人,算是一劳永逸了。

    最后一点,就是翻身子虚弱的西凉茉,自然不能经常侍寝,也就省了许多应付司流风的麻烦。

    可谓是一箭三雕!

    西凉茉心思之机巧,是何嬷嬷这样浸淫宫闱二十多年的老人儿,也都不得不为之叹服的。

    这位郡主的心机,就是入宫当个娘娘,那韩贵妃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那位李圣手,可安置妥当了?”西凉茉边喝茶边问何嬷嬷。

    何嬷嬷自信地弯起唇角:“郡主,司礼监做事,您只管放心,何况这位李圣手可是咱们司礼监的监医,怎么也不会出卖咱们的。”

    监医?

    西凉茉顿了一顿,微微挑眉,这司礼监果然是第一监察暗探的机构,密探遍布各地,各行各业。

    这李圣手一手好医术,尤其擅长千金科,底下培养了不少女医,都是各贵门高府的常客,经常出入京城贵人府邸。

    若是用来刺探监视都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只是……

    西凉茉还有有一点不解,就算锦娘怀了孩子,但这般冲撞主母,就算是被打得滑胎也不可能撼动西凉茉的地位,最多不过是让西凉茉落个有点凶悍的名声罢了。

    这也是何嬷嬷等人都不解的地方,只是暂时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为了保险,自然不能让锦娘的奸计得逞。

    “可要将那锦娘抓来审问,不必魅七他们动手,本嬷嬷自然有大把方法让她供出来。”何嬷嬷冷声道。

    她就是看不得那锦娘一幅娇滴滴又跋扈的样子,一个通房丫头罢了,简直是太没规矩了!

    西凉茉自然相信何嬷嬷的手段,但是,她沉默了一会子,眼里掠过冷漠:“暂时不必,这锦娘既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舍得,那么,今后她就不必有孩子了,嬷嬷且让魅七找个机会,喂她喝一碗绝子汤就是了。”

    何嬷嬷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样的女人就是要受到教训。

    白珍几个虽然都有些感叹,这锦娘真是自寻死路,原本郡主给她一条康庄大道不肯走,却还是走进了死路里,她这辈子都休想再凭子争宠了。

    但他们也知道西凉茉最恨一件事,不将老弱妇孺的命当命,何况为了争宠陷害连自己的孩子都下手,更是碰了西凉茉的忌讳。

    西凉茉又嗤笑地勾起唇角:“有人一计不成必定还要再生一计,咱们且等一等,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本郡主不过嫁进来第二日就这么多事,这德王府里每一个人都不简单,水深得紧呢。”

    她顿了顿,美丽的水眸里闪过一丝阴惊的神色:“若是与本郡主无关也就罢了,若是想要打些不应该的主意,做些不该做的事,本郡主并不介意再造一个——西凉世家。”

    反正,她手上染血也不是这么一次了!

    众人皆赞同地点头。

    白嬷嬷正端了茶盏进来,忽然轻声道:“奴婢瞧着那司流风小王爷,倒未必真是虚情假意,对郡主倒是真有几分真心的。”

    何嬷嬷看了白嬷嬷一眼,微微皱眉,随后打发了其他几个小丫头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一对情如母女的主仆。

    “嬷嬷,您觉得当年西凉无言与蓝翎,大漠边疆出生入死,同饮一杯酒,笑看日升月落,挥刀共迎外虏来犯,彼此都是唯一能够背对的那个人,并称军中双璧,对蓝翎可有几分真心?”西凉茉看着白嬷嬷,悠悠一笑,那清浅的笑容在那茶水的雾气里有一种极为模糊的味道,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她从何嬷嬷那里也知道了不少当年的资料,只是越看那些记载于卷宗,她的心却越凉,若是连这样生死交托的感情都可以沦落到今日的田地,这世间还有什么感情是可以相信的呢?

    白嬷嬷顿时噎了一下,有些无奈又瑟然的扯了下唇角,模模糊糊地道:“那是……那是应该有几分的,只是……。”

    西凉茉轻嗤:“没有什么只是,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误会,不过是彼此都不曾真心信任对方,所以敌不过两句流言蜚语,抗不过权势如山,红颜如玉罢了。”

    若是爱得足够坚定,若是能够给对方绝对的信任,又怎么会沦落到今日宛如陌路,连彼此的子嗣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这世间多少看似牢不可破的感情,不过是只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

    否则,这张敞画眉,糟糠之妻不下堂的事儿,怎们能载入史书,千古流传?

    白嬷嬷完全哑口无言,她是说不过西凉茉的,但是她依旧不甘心,还是忍不住道:“但大小姐,你总该相信这世间并非所有男子都负心薄情,嬷嬷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所以若是小王爷他是不同的话……。”

    “有什么不同,除非是太监!”西凉茉嗤笑了一声,眼前忽然掠过某只千年妖孽的模样,顿时摇摇头。

    那妖孽只会游戏人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情才对吧。

    倒也不错。

    西凉茉没有想到,此刻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在那些时光潺潺流去后,却化为臻言,一语成谶。

    百里青,于任何人,于她都是不同的。

    西凉茉看着白嬷嬷笑笑:“嬷嬷,不必担心,一切众生相,不过如梦如亦如怖,一切有为法,皆梦幻泡影,白发三千丈,不过最终都要奈何墙上过,不必自寻烦恼。”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的笑容温柔美丽,也掩盖不掉下面的凉薄冷漠,能看见她的心宛如冰冷的僵石一般。

    她震惊又黯然,这孩子不过十五而已,却已经将人世间男女痴情看破如清修多年的高僧。

    这般冷情冷性,又手段凌厉,心机深沉,眼界深远……竟然让她想起了前朝那一位世所罕见的传奇女帝。

    只是,那位女帝虽然开创不世功勋,但情感上却一直都并不顺利。

    她是真心的希望西凉茉只是一个寻常女孩子,只求一个疼她、惜她、爱她的夫君。

    而不是这般金玉绫罗为战衣,纤秾娇心为利器,勾心斗角。

    ……

    这一边,锦娘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喝药,同时打发自己的丫头静宁去看看静香有没有把小王爷带回来,或者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但等了许久,却不曾见到一个人影,正等着心焦的时候,静宁终于惊喜地叫了起来:“静香回来了……。”

    锦娘立刻忍着隐隐作痛的腹部支起身子,想要下地,但是下一刻,静宁的声音却有点变了调:“除了静香还有王妃身边的嬷嬷静雨!”

    锦娘倒是笑了:“这是连王妃都要让人来探视了么?”|

    若是如此,自己的这个孩子流得还是值得的!

    只是静宁却有些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个……可是静雨姐姐还带了好几个粗使老婆子,都是平日刑房的!”

    锦娘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锦娘,我……我……。”静宁已经发觉了不对劲,看着气势汹汹过来的一群人,有点舌头打结,就想跑。

    只是她还没得及溜走,锦娘的房门就被人呯地一脚踹开了。

    先进来了两个粗使婆子上去就凶神恶煞地抓住了锦娘给拖下床来,伸手一把就将她头上金玉手势给扯了,又把她的锦衣给扒了。

    锦娘很是气愤和不相信地大叫:“你们这些婆子是想挨板子么!竟然敢对主子这样动手!”

    她自小伴着司流风长大,又比司流风大了三岁,是先王妃送给司流风的大丫头,自从当上了司流风的侍寝通房,她又颇通些文墨魅术,自然颇得司流风的喜欢,所以虽然她还不是姨娘,但是吃穿用戴,都是姨娘的分例。

    人人见了她都要唤她一声锦姑娘,因为现在的德王妃不喜欢她,她索性也甚少出院子,在这里和司流风的邀月阁里,她就是主子,锦娘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当奴婢的滋味了,怎么想到今日竟然有人如此大胆地对她对手!

    “哟,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主子了,不过是小王爷的一个玩物罢了,竟然就得瑟起来了,看来是该让你知道自己本分的时候了!”静雨这会子才施施然地走进来。

    她看着锦娘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地倒伏在地上,不由唇角弯起一抹极为讽刺的笑来。

    这些年来,她忍耐着这个小贱人在王爷身边也太久了,只是自己自恃身份不同,不与这个贱婢计较,却不想到这贱婢越来越嚣张。

    处处以小王爷身边的妾侍自居,以主子自居,真真可笑,这会子少王妃嫁了进来,也不知道是脑子哪根神经搭错线,竟然想到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去陷害少王妃。

    “什么本分,我虽然身份低微,但是小王爷曾经答应过我,要让我当上他的妾,如今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小王爷的骨血,被少王妃害没了,就算不向她讨一个公道,难道问一声都不可以么!”锦娘此刻还以为西凉茉是承认了罪名,但自恃身份所以逼迫着王妃来处置她。

    “真是可笑,你自己把孩子弄没了,就想栽赃到少王妃的头上,难道以为少王妃会因此被处置么?”静雨很是不以为然,若是她有了小王爷的孩子,必定如珠如宝地护着,她们到底和西凉茉身份有别,只能走母凭子贵,却不想这蠢女人却放弃这样的机会,那也是她的命。

    锦娘一愣,脸色瞬间变了,这是什么意思,静雨是说所有人都不相信少王妃把自己的孩子弄没了么?

    “行了,如今小王爷和王妃都大怒,今后你就一个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吧,你瞧,小王爷还是心疼你的,没让你从新当一个贱婢,只是今日起,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撤走,一个丫鬟,还要这么好的物件,那是越了本分,咱们德王府可丢不起这个人!”静雨冷冷地道。

    她一声令下,底下的丫头婆子们立刻上前将锦娘院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毫不客气地一一搬走。

    里面有不少东西都是锦娘这么多年攒下的体己宝贝,她向司流风求来的好东西。

    她疯了似的上去想要拦住那些丫头婆子:“放下,放下,这都是我的!都是小王爷赏赐我的!”

    那丫头婆子们都是踩低拜高的,此刻看见锦娘落魄,都是幸灾乐祸的,哪里肯理会她,有人伸出脚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她腹上。

    而锦娘刚流产的身子,怎么能去跟那些粗使婆子争抢,一下子就被踹倒在地,捂住自己的腹部,惨叫起来:“好痛……。”

    原本刚刚停了些的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湿了白色的中裙。

    “静宁,帮我去叫大夫!”锦娘咬着唇,立刻朝缩在角落的静宁道。

    静宁此刻吓得要死,哪里敢去理会锦娘。

    静雨倒是玩味地笑了,走到锦娘身边道:“静娘,从今日起,咱们还是叫回你这个名字吧,你不再是小王爷的通房锦娘了,小王爷也说了,以后他不想再看见无限少王妃的你,撤走为你看病的大夫,任由你自生自灭!”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让锦娘瞬间傻了,她捂住自己的腹部,那里的痛怎么也比不上心痛!

    “不,这不可能!”锦娘咬牙切齿地道!

    静雨笑了,轻蔑而冷漠:“那就随你信不信吧。”

    说罢,她站起来,一挥手,让所有的丫头婆子都离开,准备封锁上锦娘院子的大门

    “你……静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嫉妒于我么,你以为没有了我,小王爷心尖上的人就会是你么!”锦娘,不,静娘凄厉地一笑:“不,我告诉你,咱们都是奴婢,所以才命如草芥,迟早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的。”

    静雨离开的背影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余下锦娘躺在自己的血泊里,苟延残喘。

    锦娘迷茫地看着屋顶,始终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一步,她明明都算计好的,少王妃难道能掐会算不成?

    不,是她最初就小看了那年方十五的少女,以为她和司含玉一样不过是个被养在深闺中,只会玩儿些小心眼的小姑娘而已。

    这一次,就算最后没有陷害她成功,自己也会多博得小王爷的爱怜。

    却没有想到,她不动声色间,就能将自己打落云端,永不翻身。

    呵呵……

    罢了,这也是自己咎由自取,用了她偷偷苦求许久的孩儿却什么都得到。

    自作孽不可活。

    锦娘感觉自己身下血色渐浓,不由深深地闭上眼,等着自己身子渐渐凉透。

    “怎么,这就打算等死了么?”那被封闭了入口的门窗外,忽然传来一道诡异不男不女的声音。

    锦娘一惊,随后惨白着脸怒道:“是谁?”

    那人只在门外嘿嘿一笑:“你是想死,还是想活,若是想活便吃了这药丸,但是你身子太弱扛不住药性,会一辈子没有子嗣,若是想死,你就在这里等着自己身子凉透,成了死人腐烂在这里就是了。”

    锦娘咬着唇,防备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那人嘿嘿一笑,扔进去一个小盒子,道:“你别管我是谁,是我家主人让我来的,日后,若你有用,我家主子自然会想办法让你离开这个地方!”

    “我不会再受人摆布了!”锦娘尖利的冷笑,她已经为了荣华富贵被人玩弄到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那就随便你了,若是你哪日想要出来,就把这盒子扔在窗台上就是了。”那人阴阳怪气地嘿嘿一笑,再无声息。

    锦娘唤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应,便知道那人已经走了,她看着地上那只木头盒子,终于还是敌不过心底的不甘与怨恨,便一步步地从自己的血泊里爬过去将那盒子打开,把药丸一口吞下,随后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魅七从屋顶瓦片下看见锦娘已经吃了药物,便暗自摇头,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要救命,但吃了这药,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没指望了。

    郡主果然是千岁爷的徒弟,越来越一脉相承了。

    最善操弄人心。

    ——

    牡丹阁楼里,德王妃屏退了左右,坐在香妃塌上细细地绣着一只香囊。

    不一会一道高瘦的披着披风的人影出现德王妃的身后,轻声道:“这是做给我的么?”

    德王妃似乎并不惊讶会有人忽然出现,只是淡淡一笑:“不是给你的,难道是给别的男人的么?”

    那人戴着面罩,握住了德王妃的手笑道:“果然是素手纤纤,最能织出我的心思。”

    “行了,你不是整日和那小妖精厮混么,今日来找我,是有要事吧。”德王妃嗔骂。

    “那个西凉茉身上到底有没有那样东西,你可查出来了?”

    第八十七章阴谋初现下

    听着那人这么问,德王妃的脸色瞬间冷淡了下来:“感情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事,不是来陪我的。”

    那人并没有注意德王妃的脸色不对,还是道:“此事要加紧办才是,最近这些时日我们损失的人太多,司礼监的密探无孔不入,我们得有能与他们抗衡的力量,西凉茉若有那东西……。”

    德王妃拍开那人的手,支着额头,颦眉冷笑:“你怎么这么心急,今日也不过是她嫁过来第二天,如今就出了这么多事儿,你是嫌我这两日为了雨儿和那锦娘的事还不够头疼么,怎么,你日日与那小妖精厮混,便觉得我也与你那妖精一样,什么都不必忧心,只需要与男人厮混就成?”

    德王妃的语气之尖利,让那人也楞了一下,大约是许久没有被人如此冷嘲热讽过,所以他脸肌肉微微抽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又移到德王妃身边坐下,伸手握住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柔荑,温声道:“怎么,吃醋了,我以为你总是如此雍容华贵,不知吃醋为何物呢!”

    德王妃讥讽地刚要说什么,却被对方用食指点住了红唇,那人语气亲昵地道:“今儿到底能看见我的月儿为我吃上一回吃醋,和静言那一场戏,倒是做得够了。”

    德王妃一愣,先是眼底闪过一丝喜色,随意又想起了什么,不相信地嗤笑地看着他:“你也不必来哄我,静言若不是你的小姘头,那日我那儿媳来敬茶,她弄出那样的事来,还将本王妃烫伤,你不只扣了她一个月的月银?”

    德王妃越说越生气,又想到为了此事,自己分明极为恼怒静言,却因着他的缘故而不能发作于静言,只打发了她去厨房烧火。

    “既然你如此喜欢那小贱人,不若与她双宿双栖,何必还要来找我!”德王妃气得心口疼又犯了,不让他去握住自己的柔荑。

    那人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赫然正是秦大管家。

    他笑着捏住德王妃的手,不让她把手抽回去:“静言那丫头是我的侄女儿,乃是我老家堂弟之女,她是个眼皮子浅的,收了锦娘的银子,在那茶盏上做了手脚,烫伤了你,我不知几心疼,昨日还罚她在院子外跪了两个时辰,但她是我老家唯一的血脉了,总要顾念着一些,否则早就打死作数了。”

    说着,秦大管家一点也不避讳地顺手将德王妃拉到自己怀里,伸手到德王妃高耸的胸上揉按起来。

    “心口疼,且让为夫为你揉揉。”

    他原本就有功夫,德王妃挣扎不过,再加上他方才一番说辞,已经信了几分,身子就软了下去,依靠秦大管家怀里,任由他揉弄,一向端庄优雅的德王妃,脸上竟然现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那手点着他的胸口没好气地娇嗔:“你就会糊弄我,谁是你的妻,也不看看你可也配做王爷?”

    秦大管家嗤笑:“我不已经当这有实无名的王爷十几年了么!”

    德王妃哼了一声,偎依在他怀里懒洋洋地道:“说正经的,你也实在是太心急了,这事儿哪里能急的,她可不是个傻乎乎的姑娘,原本我是打算等着贞敏怀上了风儿的孩子,她一切都稳稳当当地握在咱们手心里,然后再不动声色地问出那东西的下落,可惜……。”

    “可惜她却是个不能生的,要生也得等到五年后,我们的大计,如何能等待这许久,你不是说她很是迷恋风儿吗,未必要等她怀孕!”秦大管家柔声道,他抬起德王妃的下颌道:“我还想光明正大地迎娶你做我的妻呢。”

    德王妃闻言,看着秦大管家的神色里已经带了感动,她想了想,咬了咬牙道:“是啊,贞敏这身子是个麻烦事,不过也许真不必等那么久,就让风儿先去试探一番,只是……。”

    她一直觉得这样实在太过匆忙,容易露出破绽,若是到时候闹将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妙了。

    秦大管家却有些轻贱地道:“她就算身份再贵重,既然嫁给风儿,又已经破了身子,不也只能任由风儿与给予求,只能求着风儿的怜惜一二,若是她听话倒是还好,若是不听话,咱们也有的手段,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若是她不想做个被休下堂的残花败柳,就要乖乖地听话。”

    他看着西凉茉就是一个寻常闺阁女儿,不过心眼儿多那么几个也不成大气候。

    何况她还爱慕着司流风,那就更好拿捏了。

    譬如德王妃,看着高贵典雅,不也是深闺寂寞,一开始还自持身份,经不过他几次软硬兼施,再高贵的身份,不也一样连孩子都为他生下来了么?

    德王妃却没有秦大管家那么乐观,她也不是不知道韩氏为人的,能在韩氏手下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女子,绝对不是面上那么简单的。

    “但是……。”

    “哪里有什么但是,咱们且先来软的,若是她是个不识趣的,那就来硬的。”秦大管家冷哼一声。

    “若她真的不知道呢?听说从她生下来开始,蓝氏就没有管过她,根本没有把她当女儿。”德王妃为人心思细腻,还是有考虑到此事。

    秦大管家眼底闪过阴狠之色:“她不知道,那蓝氏能不知道么,那本来就是他们蓝家的令牌,若是这丫头真不知道,咱们就拿她性命去逼迫蓝氏,蓝氏到底是她的母亲,虎毒不食子,若是蓝氏真是那百年难得一见的狠毒之人,这贞敏也就没用了!”

    他顿了顿又眼含精光,嘿嘿一笑:“若她识相就让她以后继续给风儿当个平妻,咱们的雨儿当个正妻,若是她不识相,就让风儿休了她,让她身败名裂,也好为雨儿出口气!”

    德王妃暗自一惊,皱眉道:“老秦,是不是雨儿那丫头又在你那里说些有的没的了?那丫头心大,也不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她要以什么身份嫁给风儿?风儿是个性子高傲的,这些年多少名门贵女都看不上眼,这西凉茉身份贵重,性子极好,又极有敛财之能,风儿才选上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大管家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的怒色,低头看着德王妃:“雨儿是你和我的孩子,本来就出身王府,不该比含香、含玉差,如今屈居下人,连自己爹娘都不能认,也已经叫我心疼不已,怎么,如今你连自己的女儿都看不上了么?”

    看不上他和她所生的孩子,岂非连着他也不入她的眼?!

    德王妃看着秦大管家,不由暗自叹气,难道雨儿真的认了你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就能飞黄腾达么?

    秦大管家是被压抑太久,又不若自己是长期在这圈子里的人,完全不明白贵贱尊卑、嫡庶之别在这天朝之中有多壁垒分明,就算他哪日真的能成事,雨儿的身份又怎么好见光?

    德王妃觉得就是秦大管家无限制宠溺的态度让静雨越发地有了不该有的非分之想。

    她因该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明白有些东西可求得,有些东西是不可求的。

    她皱皱眉,从秦大管家怀里出来,淡淡地道:“不是我看不上雨儿,而是事实如此,不论颜色、气质、出身甚至襄助夫君的手腕,雨儿有哪一点能比得上贞敏,风儿又怎么会甘心自己的嫡妻曾经是一个下人?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当个正妻也未必比得上受宠的贵妾,雨儿当个贵妾也是不错了……。”

    秦大管家见着德王妃矜贵冷淡的面容,心里就烧着一把火,有些不悦地打断她:“行了,你只要记得,虽然你有儿女双全,可你最对不起的依旧是雨儿,她连一声娘都没有能叫过你,你若能将你对含玉的好分一半出来给雨儿,她也就知足了!”

    德王妃脸色白了一白,心上一疼,是,就是因为最亏欠这个女儿,所以她才是自己最疼宠的丫头,但是她的身份也只能是丫头。

    否则若是雨儿的身世公布,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你这是要逼我么!”

    秦大管家看着德王妃虽然已经是中年,但别有一番韵味的温雅面容,眼里含怨带痴地怒视着自己,心头也是一荡,又伸手将德王妃拉进自己怀里,软了些声音下来:“行了,咱们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前些日子,为夫在外头太忙,也都不曾回府,可想死为夫了……。”

    德王妃嗔怒的脸上一红,不去看他,身子却软软地被秦大管家给拉倒在了香妃榻上。

    ……

    且说这日用了晚膳,司流风就被德王妃召到了她的房间里,将之前与秦大管家的打算说了一遍。

    司流风一边听着德王妃说话,一边有点心不在焉,他一直记挂着那李圣手交代不能与少王妃太多房事,少王妃身子不好承受不起,最好是一个月一次,直到少王妃双十年华之后,才能恣意纵情,怀孕生子。

    他自打知道此事后,就很是郁闷。

    司流风想着昨夜西凉茉酡红迷人的脸色,正是想入非非之际,忽然间无意瞄见德王妃神色间竟然有一种隐约的媚态,脸含芙蓉,与寻常她端庄高雅的模样大为不同,他不由留心地观察起来。

    忽然有一种长久以来的想法掠过脑海间,但他又立刻否定,不,不会的,母妃如此贤德端雅,兴许是屋子里地龙烧得太热的缘故。

    “风儿,你怎么了,可有在听母妃说话?”德王妃看着司流风脸色怪异,不由有些担心地问他。

    司流风随即立刻回过神来,低头轻咳嗽一声:“嗯,风儿只是在想,茉儿如今才刚嫁过来,明儿孩儿还要陪她回门,就这样问她要东西是不是不太好,何况日后,她的东西不也都是我的么,何必急于一时?”

    他还迷恋着西凉茉的婉约高贵,风情多变,而且倒是真的打心底喜欢这个小妻子,所以并不想做出让她不高兴的事。

    “风儿,你也说了,贞敏已经嫁给你,她的东西其实也就是你的,这有什么区别呢?若是能襄助我儿振兴德王府,这德王妃的位子不也还是她的么,若她真心喜欢你,也不会在乎是现在一时,还是以后?”

    司流风一愣,思索了片刻,他认定了西凉茉倾心爱慕于他,那么母妃这话也说得很是合情合理。

    “好,既然如此,那孩儿就先去试探一番,若是她真的不知道此事,您也知道那蓝大夫人从生下茉儿后就没抱过她,这样重要的东西未必在她手上。”司流风沉吟着道。

    德王妃笑笑,仿佛很是怜悯与慈悲的样子:“也是如此,你且去试探一番,若是她真的不知,那咱们再另做他想。”

    司流风哪里知道秦管家和德王妃的打算,便含笑而去。

    ——老子是肥肥嫩嫩小白的分界线——

    邀月阁

    “嘎嘎……吱吱……。”

    “肥小白,你给我下来!”西凉茉插着腰阴沉沉地瞪着站在黄花梨雕牡丹盛放的五斗橱上的暗红色鹦鹉。

    小白叼着一块翡翠绿的肚兜……或者说……两块形状奇特的绣花锦缎做成的玩意儿,上头还挂了几根线,咋眼一看,倒有点形似眼罩的东西正在五斗橱上蹦蹦跳跳。

    偶尔低头看一眼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西凉茉,很是不屑地叫:“嘎嘎……吱吱!”

    不要,这是本神鸟新找到的好东西,充满了本神鸟喜欢的气息,拿来做窝最好了!

    而且本神鸟是你想叫下来就下来的么,本神鸟是有尊严的好不!

    小白一仰头,头上那朵白色的翎羽漾开成把小扇子,开始撕扯嘴里的玩意儿,准备铺成窝的形状。

    自打从莲斋搬来了邀月阁,小白就不稀罕笼子了,自己个在五斗橱上做了个鸟窝。

    西凉茉最近觉得自己某个部位忽然增速发育,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感觉原本的小扁馒头,最近已经变成了小肉包子,而且还有继续发酵成大肉包子的趋向,所以走路总是晃得有点不舒服,所以特意让让白嬷嬷与手工最好的白玉两个人研究了好一段时间才做出来的新款‘肚兜’被小白这肥鸟又拿爪子扯,又拿尖尖鸟嘴撕,不由很是恼怒。

    偏偏这只色鸟还一副趾高气扬,得意非凡的模样。

    “肥小白,你再不听话,老娘就把你一身毛都拔掉了,让你光着身子,露着鸟鞭,看你怎么出邀约阁去勾引院子树上的那只母乌鸦!”西凉茉看着小白忽然温柔一笑,顿时露出满口阴森森的白牙。

    小白一听,顿时蔫了,低头看看这充满自己最喜欢的胸部味道的‘肚兜’,又想想那只冰天雪地里好不容找到的雌性。

    于是小白慷慨地扬起了鸟首,仿佛英勇就义一般地一展翅膀飞了下去。

    肚兜诚可贵,尊严价更高,若为母鸟故,两者皆可抛!

    西凉茉接到肚兜,正要伸手把那只愈来愈无耻的小肥鸟抓过来拔毛揉肚子教训兼蹂躏一番,但白玉已经眼明手快,在她前面伸手拦了一把,将小白抢先抱住。

    白玉对着阴沉着脸的西凉茉干笑:“好了,郡主,您就放过小白吧,它还小,不懂事,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它吧!日后白玉给您多做几个那种眼罩……那种肚兜!”

    白玉一直觉得那肚兜只包着女子一对花蕊,实在是太过大胆了,也不知郡主怎么想出来的……

    西凉茉无语了,看着躲在白玉怀里,一副可怜兮兮地拿头去蹭白玉胸口的肥鸟,她一边拎着自己的特制‘肚兜’往房间走,一边抚着额道:“它还小?白珍说这色鸟昨天都骑到人家母乌鸦身上去了,你就宠它吧,宠它吧!”

    西凉茉刚刚将‘特制肚兜’放进针线盆子里,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何嬷嬷恭恭敬敬的声音:“小王爷,您今日可来得早。”

    “嗯,郡主可在屋子里?”

    “在……。”

    司流风刚踏进门,就见白玉正端着一个空药碗从房里走出花厅来。

    房间里一股子药味,他心中暗叹一声,便快步进了房里,看向床上的佳人。

    西凉茉只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披着件银狐狐裘,坐在床上,腿上盖着厚厚的锦被,一头青丝只简单地以发带子绑在脑后,几丝碎发散落在脸颊边,雪白而尖巧的小脸,并着额头上那青色的抹额、太阳穴上的两片圆膏药,看着便是一副病美人的模样。

    “如何,茉儿你可好了些?”司流风坐在她身边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柔荑,只觉得她手上冰凉,有些担心地柔声问。

    “都是茉儿身子不好,让夫君操心了。”西凉茉温柔地道。

    自打她知道李圣手嘱咐司流风一月来一次,立刻觉得轻松自在许多,只是这模样还是要装上一装的。

    西凉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红晕,愈发的迷人,让司流风有些心猿意马,但看着她孱弱模样,便只得克制住,又问了些今儿用了些什么药,吃了些什么饭的问题。

    随后便仿佛聊天一般不经意地问:“今儿盘点你的嫁妆,秦大管家和底下人都笑说为夫娶了个金娃娃,靖国公还真是大方,韩氏如此苛刻的人,也给你准备了不少东西,就是不知道蓝大夫人给了我妻什么嫁妆?”

    “嗯,夫君你问这个做什么?”西凉茉有些疑惑地看着司流风,虽然这话看起来有些私密体己玩笑的意味,但她还是嗅闻到了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她自己的嫁妆就不该给夫家盘点,按规矩那是体己,可不是公中的东西,这姓秦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人私自开了她的库房么?

    还真是长本事了!

    这群人,倒是真当她这个西凉茉真是吃素的么!

    司流风立刻轻笑:“没什么,只是问问,毕竟当初韩氏对你如此苛刻,但如今东西也不少,为夫想着必定是蓝大夫人为你添置的东西,明日就要回门,是不是也要去拜见一下蓝大夫人。”

    若非西凉茉素来比别人都多一个心窍,对于这些事情总是别人更敏感,她或许就真信了。

    西凉茉看着司流风有些闪烁的目光,她轻叹了一声:“小王爷自然是为妾身着想,自己妾身自幼不得母亲喜爱,说来也不怕小王爷笑话,十五年来,妾身只见过母亲一面,还是在出嫁前的一日,母亲在佛堂的阴影里跟妾身说了那么一句话……。”

    “什么话?”司流风立刻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西凉茉垂下睫羽,却从睫羽之间仔细地盯着司流风脸上的细微的改变,每一个人在听到一件事情的时候,脸上细微的表情是做不了假的。

    上辈子的时候,她接受过专业的培训,以更好的配合当时的那位第一政客的工作。

    直到司流风等得有些焦急和不耐烦了,西凉茉才仿佛很是忧伤而犹豫地道:“母亲说……说她已经是方外之人,与我已经没有关系了,让我从今往后不必再去找她。”

    说罢以袖掩面,泪珠儿如珍珠串一般地滑落。

    司流风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失望之情,但是他的目光并没有从西凉茉的身上移开,他在观察着西凉茉,看她是否在说真话。

    “这就是妾身的母亲,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既然她从不需要妾身,也不认妾身,那么妾身又何必再去扰了母亲的清修,此事以后不必再提。”西凉茉咬着唇,脸上毫不遮掩地闪过怨恨之色。

    司流风看着面前仿佛水做的人儿,无论如何看去,西凉茉都只是一个满怀孺慕之情却被自己娘亲伤了心的少女。

    西凉茉并没有说假话

    他随后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安慰:“罢了,既然茉儿你不愿意提蓝大夫人,那么为夫以后再也不提就是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他心中也略微松了一口气,若是西凉茉不与这些事情牵扯在一起,倒也是件好事。

    他伸手为西凉茉抹去了脸颊上的泪珠,被泪水濡湿了白嫩脸颊的人儿,看起来更显得如无助的小鹿般显得美丽荏弱,让人怜惜。

    他忍不住低头,向她滟涟的红唇慢慢俯首吻去。

    西凉茉眼里闪过一丝怔然和不适,随后便一偏脸,用手挡住了司流风的唇,仿佛很是娇怯羞涩的模样:“小王爷,你不要这样……李圣手不是说过咱们还不适合……不适合……。”

    司流风却只觉得一靠近西凉茉,就闻见她身上那种少女的馨香,让他有一种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了的冲动,便拉下她的手,轻声一笑:“不必担心,为夫会很温柔的,不会像昨夜那样伤了你的身子,你也要体谅一下为夫不是?”

    西凉茉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不由心中掠过一丝厌恶,她最讨厌这样男子身上的自私自利,若她真是身子有病,大夫说了不可同房,难道就因为要体谅你的欲望,所以罔顾自己的身子么?

    在你要求对方体谅你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去体谅自己口口声声对之言爱的人?

    西凉茉自然是不肯让司流风亲吻到自己,便手腕一转,使了个巧劲,拨开了他的手腕,仿佛娇不自胜地道:“小王爷……不可,妾身想要……想要怀上孩子,所以,还是请小王爷去其他的侍婢通房处吧,也省得以后府邸上的人说妾身一来,就是个心狠手辣逼死王爷身边的旧人,妾身实在担待不起……。”

    西凉茉的话说道最后,已经是脸色黯然神伤。

    见西凉茉执意不肯,又神色感伤,司流风知道她是因为锦娘的事伤了心,虽然有些觉得身子燥热,便也只得握住了她的柔荑,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茉儿,为夫已经处置了锦娘那个胆敢以下犯上的贱人,若是你还不解气,直管拿了她的贱命去就是,既然今儿你不能侍寝,那也就算了,为夫也不去其他人那里,只在这里陪你。”

    说着他伸手便要挑起她的脸颊,打算吻下来,也算是先解一解心瘾。

    但他的动作忽然一僵,然后整个人又毫无预警地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西凉茉一愣,随后好不意外地看见一道优雅又华丽无匹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窗边的湘妃榻上,正捏了支插在一人高的青花官窑瓶里的梅花扯着玩。

    花瓣被他蹂躏得掉了一地。

    西凉茉叹了一口气,扶着下巴对着那人道:“师傅,您每次出现之前能打声招呼么,就算没撞见你徒儿我正与夫君行房,就是半夜里起夜忽然见着你这妖……这神仙姿态,吓死了,岂非白费师傅你这半年来的悉心教导,徒儿还打算给您送终的呢!”

    “送终,怎么,你巴不得你师傅我早日驾鹤西去,也好让你在外头勾三搭四么?”百里青冷冷地哼了一声。

    今日他穿了一身白色滚黑狐毛边的锦绣竹纹袍子,一头时常披落下来如流水乌泉般的乌发以一根通透的白玉簪子束在头顶,看着端地丰神如玉,清雅绝伦。

    只是百里青依旧在身上戴着各色珠宝佩饰,尤其是雪白优美的耳垂上戴着的红宝石异常耀目,一身本该飘逸高华的白袍愣是被被百里青穿着了一种混杂着清雅而又靡艳的味道。

    “徒儿说的是给您养老送终,这难道不是您收徒儿的本分么?”西凉茉扯扯嘴角。

    百里青走下了湘妃榻,径自过来将倒在西凉茉床上的司流风一拎,毫不客气地拖着随后一扔,就把司流风扔在了外头的花厅地上。

    西凉茉看着司流风的脑袋身子不时地碰到床脚,柜子,一会子又碰到桌子,百里青拎着他就跟拎着个垃圾物事似的,看着就觉得疼。

    上一次司流风感觉自个浑身疼,是在地上睡了一晚上的缘故,也不知道这一次他会感觉哪里疼了。

    扔了司流风,百里青转身走回西凉茉的床边,挑着她的下巴,邪气地轻笑:“想要给我送终的人多了,伺候好你师傅我才是你的本分。”

    意有所指的话,西凉茉脸上泛起红晕,算了,她是不能跟一个完全不知道脸皮为何物的妖孽去比无耻的程度的。

    西凉茉轻咳一声:“师傅,您总不能以后每个晚上都到我这来,把我相公打晕了,你再……取而代之吧,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被人撞见了……。”

    百里青懒洋洋地歪在床上,把有点冰冷的手方进西凉茉暖暖的被窝里边取暖边道:“那就杀掉撞见的人不就结了,你在为师这可没有什么秘密,若是让为师撞见你和司流风那丑男同房,为师便让德王府的男人都进宫伴御驾。”

    西凉茉大囧,这人的霸道是没救了,她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居然说出这么耸人听闻的话。

    “师傅,那个,徒儿今日偶感风寒,恐怕今日不能伺候您了……。”西凉茉脸上一窘,缩了缩腿,那人居然伸手进去摸她的大腿!

    百里青冷嗤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微微施力,抓住了西凉茉被窝里纤细的脚踝,修长的手指在她脚踝一路往上慢悠悠地划着:“你以为我是司流风这蠢物么,你这小狐狸一撅尾巴,为师就猜到你肛门上新长了什么痔疮。”

    你才肛门上长痔疮,你还内痔外痔,内外交困!

    西凉茉伸手进被窝里面一把抓住他放肆的手,红着脸咬牙道:“师傅,天黑风冷,您不若早早回去安歇才是,明儿要上朝吧!”

    这人的手往哪里摸呢,这还摸上瘾了!

    百里青不知是否觉得摸得极为舒服,竟然轻叹了一声,眯着眼很是满意地答非所问道:“嗯,不错,香软玉质,柔若无骨,娇蕊初绽,靡靡不可言也,这么看不到,倒是比起看得到的时候别有一番滋味呢,到时候让小胜子。”

    “九千岁,我是在和您讨论您明日上朝大计,不是和您讨论对食之技!”西凉茉根本抓不住某人长驱直入的手,原本还苍白的尖巧小脸上显出一种极为艳丽的红色来,几乎可以滴血了。

    西凉茉咬牙切齿,暗暗发誓,迟早也要让某人尝尝这种在他人掌下窘迫之极的滋味!

    百里青这才略微住手,懒洋洋地道:“为师交代你一件事,你虽然已经嫁入德王府,但是主要精力不必放在这里的内宅之事上面,只需要称病韬光养晦即可,主要精力还是必须放在靖国公那里。”

    “嗯?”西凉茉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上一刻还在靡靡声色间徘徊忘返,下一秒忽然跳跃进入正事之中。

    她好一会才道:“师傅上次交代我要接近他,如今我已经基本取代了西凉仙和西凉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疑问。

    百里青淡淡一笑:“很好,既然你已经完成了这件事的一半,那么就把接下来的一起完成吧,为师要你从靖国公那里找到一块令牌,一枚刻着蓝家家徽的元帅令牌,这令牌乃是先帝所赐,据说可号令天下兵马。”

    “师傅,你是想要操控整个天朝大军?”西凉茉一惊,随后又有怀疑地道:“一块令牌就能号令天下兵马?这也未免太过轻率了,哪怕是虎符都有两块,并且不同的大军所用虎符都不一样,这……。”

    “你说的没错,这块所谓的能号令天下兵马的令牌不过是个子虚乌有的传说,或者说只是一种象征而已,但是因为所有人都这么说,所以这块令牌才看起来那么值钱。”百里青轻哼了一声。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忽然联想起今日司流风有些奇怪的行为,不由冷笑一声:“我说秦大管家怎么如此积极,这位司流风小王爷又这么主动积极,原来都是冲着这一块令牌来的,只是未免也太没脑子了。”

    若是一块令牌就能号令天下兵马,那块令牌也只有皇帝才会有,何况先帝已经死去多年,连军中将领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人家凭什么因为你一块令牌就擅自调动军队,那是杀头灭九族的谋逆大罪!

    “这芸芸众生多的是逐利之徒,这一块所谓的令牌虽然只是拥有子虚乌有的传说,但是当年确实是蓝大元帅调兵遣将所用,也确实能号令天下兵马,所以就是连当年新登基的新帝也很想要拥有或者说收回呢。”百里青唇角勾起一丝极为讥讽的笑容来。

    “新帝想要蓝家的令牌?”西凉茉想了想,忽然有一些惊愕地挑起了眉:“师傅,难道当年蓝家的迅速败落和蓝翎的退出朝廷宫闱都与这块令牌有关?”

    百里青乘着西凉茉思索的时候,比了比自己的衣领:“为师穿着这衣衫觉得有些闷得慌。”

    西凉茉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暗骂了一声小人,还是伸手替他解开衣裳。

    某只千年老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为师的乖徒儿。”

    随后他又继续道:“没错,蓝元帅南征北战一生,最放不下的除了蓝大夫人这个女儿,也就是这块系着百万雄师与天朝命脉的令牌,当年先帝极为信任蓝大元帅,临终前选了蓝大元帅作为天朝继承人的托孤人,所以蓝大元帅一直都记着先帝与先皇后的恩德,从来没有以此令牌做其他打算,后来更是在新帝登基之后,他也上缴了这块令牌。”

    百里青顿了顿,幽深不见底的魅眸里闪过一丝阴郁的光:“但是这位新帝可不是先帝,他不知道听了谁的谗言,说这块令牌是假,蓝大元帅私藏的真的令牌,意图不轨,所以才有了蓝家的迅速衰败。”

    西凉茉静静地听着,一直都很平静,她将百里青的衣衫挂在了一边的金鲤鱼挂衫木上后,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走狗烹,良弓藏,不过如此而已,若是蓝大元帅早看清楚形式,便该学着范蠡,而不是学文种,这种事在历史上还少么?”

    不能审时度势,猜透帝王之心,便会是这样的下场。

    她的平静让百里青都有一丝讶异,百里青上下打量着她,不由一笑:“倒是看不出你还是个熟读史书的,怎么,不恨吗,如果不是新帝,蓝家不倒,你也不会过了十四年半的苦日子,而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高高在上,难道我现在不是高高在上么,若如我那国色天香的四妹妹西凉丹那般前十四年都是靠着家族庇护高高在上,此后人生都要在乡下的庄子里过了,甚至蠢得丢了命,我还是老老实实先过那苦日子罢。”西凉茉轻描淡写地道。

    她不需要依靠家族庇荫,如今不也已经走到今日的田地?

    百里青看着她,忽然恣意地轻笑起来:“呵呵,果然是为师的徒儿,有为师之风范。”

    西凉茉睨着百里青,这人已经毫不客气地钻进了她的杯子里,将她的汤婆子给踢到了床脚。

    “师傅,既然你知道那不过是个祸害人的玩意儿,要来做甚,难道你想要栽赃我那父亲意图谋逆?”西凉茉将他挤过去一点,倒也任由百里青霸道地将她锁在怀里,顺手抽回他握在手里拉扯的自己的头发。

    这人最讨厌还有一点,就是特别喜欢扯她的头发,跟撩拨一只他喜欢的宠物似的。

    西凉茉淡淡地道:“我可跟您说了,若是您真要弄倒他,我是不反对,毕竟如今我也嫁人了,但您觉得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百里青冷嗤一声,有点不悦:“你不必试探为师,为师没打那老头儿的主子,那块令牌上另有蹊跷,不过与天下兵马无关,而是里面有蓝大元帅多年来私藏的‘宝贝’,为师要的是那个。”

    百里青难得如此直言不讳,西凉茉看着他的神色,倒是信了半分的。

    只是……

    “什么宝贝,师傅可愿意说上一说,也让茉儿好开开眼界,到底也是茉儿的外公么。”西凉茉看着百里青,难得地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意。

    但在百里青眼里只觉得虚伪得紧,他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西凉茉的头:“行了,自会有你一份好处。”

    西凉茉这才恭敬地对着百里青一笑:“谢过师傅。”

    与百里青处久了,她倒是发现百里青有一个特质,若是他不想做的事,或者做不到的事,他就绝对不会应承下来,若是能应承下来,就必定十拿九稳会去办到。

    他是一个真小人,够卑鄙,够无耻,够狠毒,够放肆狂妄,但却渐渐让西凉茉觉得与他相处倒也不错的事。

    百里青按着西凉茉忽然笑了:“咱们师徒也亲密夜谈了许久,为师惊觉徒儿对为师似有愈加恋慕之意,不若我们早早安歇,为师还能支持着些满足你的淫欲,明早你还要伺候为师穿朝服上朝呢。”

    “师傅,我没有淫欲,我以前没有淫欲,现在没有淫欲,未来也不会有淫欲,特别是对着一个比我还要美丽十倍的太监,您多虑了,就此晚安,别过,明早见!”西凉茉到底忍耐不住,一把揪住百里青的衣襟,一字一顿地外带一脸狰狞地咆哮。

    能不能不要把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说成个反而三十岁的风骚荡妇!

    百里青楞了楞,就在西凉茉看着他那双幽幽的眸子,正喘着大气,忽然有些莫名地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正想说什么。

    忽然见百里青摸了摸她的脸,又毫不客气地摸摸她的胸和腰肢,最后再摸摸自己的脸,很是感叹地道:“你这人是长得鬼斧神工了点,胸部是小了点,腰是粗了点,但是为师的美貌是天然自成的,没有办法改变的,你也就不必太自卑了,为师还是会勉强满足你的淫欲的。”

    去你娘的!

    去你全家祖宗十八代!

    她决定要把自己所谓的良心和同情心都拿去喂狗!喂狗!

    西凉茉瞬间黑了脸,咬牙切齿,一转身直接掀了被子睡觉。

    在她还揍不过某人的时候,她还是韬光养晦就好,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让你的菊花知道什么叫“淫欲”!

    当然,这种行为被某只自恋到极点的九千岁大人解释为过度害羞与自卑的结果。

    然后九千岁大人就自动自觉地贡献出自己,并且不顾‘害羞又自卑’的小徒弟解愤怒地踢打撕咬,强行为她解决‘生理问题’。

    顺带提高一下身为太监头子的对食技术,以为太监弟子们造福。

    折腾了大半夜,西凉茉终于得以脱离魔爪,奄奄一息地歪在床上,只想一睡不醒算了。

    却还是被某人提起来,伺候他穿朝服。

    美其名曰,他九千岁大人这三天要去巡视京畿大营,恐怕都不得空过来探望自己的爱徒,所以要多体会一下收了爱徒的感觉。

    西凉茉正咬牙切齿想要用玉带把某人的脑袋拧下来的时候,忽然房间里传来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

    随后就看见一只圆圆胖胖的艳丽红球,哦,不,是红鹦鹉,爪子上抓着一个东西飞了出来。

    然后飞过百里青的时候,爪子一松,掉下个物件来,正巧落在百里青头上。

    百里青自然是不会让随便什么不明物体都往自己头上掉,立刻伸手一捞,入手柔滑,感觉极好,他有些奇异地看着手里的玩意儿:“这是什么?”

    两块缝制成浅兜子的锦布,一面绣着极为精致的花样,上面还缝制了几根环状的袋子。

    百里青看着这玩意儿倒是挺好看的,便随口问:“这东西是荷包么,是不是还没缝合好,所以才是两片布巾?”

    西凉茉看着他手上的玩意,立即就要去抢过来,仿佛很是宝贝地道:“师傅,这是徒儿的东西,好不容易做好的,差点儿给小白这厮弄坏了。”

    百里青看了看手上的玩意儿,“哦”了一声,随后翻着看了看,等着西凉茉帮自己穿好衣衫后,顺手那眼罩直接挂在自己腰带上,笑吟吟地道:“既然徒儿将此物献给了为师,那么为师自然也是要笑纳徒儿的孝心的。”

    说罢,他欣赏完西凉茉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他便一转身施施然地向门外脚不沾地飘去了。

    “师傅,你把昨夜衣服留在我这里,是打算要昭告王府上下,德王府少王妃跟外头的野男人偷情了么!”

    百里青顺手接了过来,轻笑:“有何不可?”还是拎着往窗外一抛,那包衣服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把那眼罩拿出来直接放在了头上,顺带用那带子在脖子下面打了个精致地蝴蝶结,虽然他自己觉得造型有点怪异,但还是维持着最潇洒的姿态优雅地飘然而去。

    等着百里青彻底消失在风雪之中,西凉茉冷静地合上窗子,再锁好门,再把司流风扔在软榻上,确定那些神出鬼没的司礼监暗卫魅七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随便窥视自己的房间后……

    西凉茉唇角弯出一个了冷冰冰又满是恶意的笑:“老妖,若是本郡主不让你在三个月内知道什么叫丢脸丢到姥姥家,我就不叫西凉茉!”

    叫那无耻的千年老妖喜欢抢她的东西,她就算定了那大妖孽最喜欢看她吃瘪,这一次就让他自食其果。

    第二日一早,西凉茉正式起床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叫来了白玉和白嬷嬷,让她们两个立刻拿着还有一件制成的‘肚兜’立刻拿到国色坊去,与织坊合作,再缝制出一万件这样的两片式‘小肚兜’,然后从青楼开始贩卖。

    哪怕用低于成本价的半卖半送给青楼姑娘,也务必要三个月内,让京城女子们都风靡戴上这种新款的衣衫。

    白嬷嬷立刻应了出门去。

    西凉茉狡黠地微笑起来。

    床榻上销魂夜,外面花厅冷冰冰的地板上,某一位小王爷,还是在地上度过了他极为销魂的一夜。

    以至于第二日一早起来,他就有点头重脚轻,却只觉得这大概是自己又抱着自己娇妻,结果把持不住,又一夜缠绵的后果。

    但是唯一有点奇怪的是这位娇妻看起来虽然娇不胜衣,但是还是很奇怪。

    以至于第二日一早起来,他就愈发地浑身疼痛,头重脚轻,却只觉得这大概是自己又抱着自己娇妻,结果把持不住,又一夜缠绵的后果。

    但还是坚持要陪西凉茉回门,西凉茉看着司流风半晌,直看得他心中发虚,才似笑非笑地应了。

    第八十八章回门之劫

    风停雪霁,一轮苍松上还残留着积存的雪,偶尔有冷风瑟瑟而过,细碎的积雪纷纷飘落。

    一轮暖阳挂在天边,照耀得雪光晶莹,冰棱剔透,整个天朝上京宛如冰雪堆砌而成的雪城。

    顺天府尹衙门令了各处地保们组织人手出来清扫街道,毕竟朱雀、白虎、玄武、青龙这四条大街附近都住着达官贵人,若是贵人们出来走不成路,或者百官们上朝的时候摔了滑倒了,这事儿就可大可小了。

    三辆精致的红木马车坠着铃铛,从刚扫干净街心走过,叮叮当当的铃声响了一路。

    惹来扫雪的人们吸着鼻涕,羡慕的目光。

    “下了三日雪,今日郡主回门,倒是个难得的晴天呢!”

    白珍坐在马车前抬头看了看天,新制镶嵌着细细兔毛的棉夹绣花袄子衬托得她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加上圆圆的嘴儿像兔子一样极为可爱,一旁赶车的一个十三、四岁同样长了娃娃脸的小厮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道:“珍姐姐,穿的新衣倒是很漂亮呢。”

    白玉正巧从另外一辆存放礼物的车厢里抱着暖手筒子打算出来坐一坐,听见小厮那么说,看向那眉清目秀的小厮的目光便定了定,忽然露齿一笑:“小六儿,你珍姐姐好看,那么我呢?”

    白玉原本生就一张鹅蛋脸,眉眼虽然不若白蕊俏丽迷人,不若白珍可爱娇巧,但她细长的眉目极为秀美,自有一股沉稳温柔的气质。

    那小六儿看着白玉,不由莫名其妙地脸红,羞涩地撇开眼,结结巴巴地道:“玉姐姐自然……自然是好……很好看的。”

    白玉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伸手扔了一个油纸包给那小厮:“今早见你忙着套车,准备东西,也不曾见你与其他人用饭,给,别饿着。”

    小六利落地接了,打开来看,里面是两张热气腾腾的油煎葱花饼,冒出的香气极为诱人。

    他立刻开心地接了,对白玉甜甜一笑:“谢谢玉姐姐。”

    然后,一手牵缰绳,一手拿煎饼开心地吃起来。

    “这孩子,慢点,没人跟你抢。”白玉掩唇轻笑。

    白珍看着两人有点不对劲,圆圆的大黑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伸手去扯那小厮的耳朵:“娃娃脸,你艳福不浅呢,今早我瞅着白玉在做煎饼,央她给我一块,她死都不肯,原来都是给你吃的啊,珍姐姐我也想吃,怎么办呢?”

    小六被揪了耳朵,脸一下子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赶紧哀哀地告饶道:“好姐姐,你别揪了,疼着呢,一会子我求玉姐姐给你做饼吃就是了。”

    白玉白嫩的脸也是一红,指着白珍笑骂:“你这丫头,嘴巴里不干不净地,还想吃什么,什么都别想!”

    两个德王府的丫头们也参合进来凑趣,几个丫头逗弄那爱害羞的娃娃脸小厮笑闹做一团。

    连白蕊也从西凉茉的车子前探出头去笑嘻嘻地道:“你们这几个小蹄子,可要小心点,一会子把小六儿弄哭了,玉儿可要拿马鞭子抽人了!”

    话没说完,她忽然感觉有锐利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对上一身护卫装束的那人,脸上一红,随后愤愤地别开脸去。

    魅七看着白蕊的目光不由又深了几分,忽然想起无意间听到魅部的兄弟们聊起女人时的话来,总归就是两点——

    第一、女人说不要就是要,说不是就是是,总之反过来听就是了,干脆利落一点,上了床,她就乖了。

    第二、女人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比如金子、银子、珍珠首饰等等,所以记得给她那些东西,她们就会跟撒娇的猫儿一样乖顺,任由男人与给予求。

    魅七没打算要白蕊与给予求,只是打算娶她,对她负责。

    但她见到他就躲,这让魅七很不爽,所以他想了想,决定遵照这两条金规玉律试试看。

    白蕊只感觉背后忽然一阵恶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抖了抖。

    西凉茉瞅着白蕊的模样,不由暗自摇摇头,白蕊找了个机会将魅七要娶她的事告诉了西凉茉,自然是略过了自己被魅七强吻的那一段。

    但西凉茉看着愈发有些魂不守舍的白蕊就知道,女人对第一个触碰自己的人,总有一种奇异的情感,白蕊看着娇俏精明,其实性子憨纯,她大概对魅七又爱又恨的。

    不过,她问了百里青的意见,百里青倒是早已有意思将魅七、魅六调出魅部,私下送到她这里,充做她买来的明面上的护卫,也省得有人怀疑暗中保护她的人与司礼监有关。

    如果不必做刀口舔血的事,那么她对于白蕊和魅七的事儿,倒是乐见其成的。

    车子忽然晃了一下。

    “怎么,到了么?”司流风半躺在一边,忽然半睁开眼,有些疲惫地问。

    西凉茉将他按回躺在厚棉底锦缎的车上,柔声地道:“小王爷,还没呢,只是车轮子磕了下,一会子到了,妾身叫您,今日您若不舒服,不若先回王府?”

    司流风摇摇头,撑着有些头晕的脑袋,也要握住西凉茉的手,他温柔地看着她道:“茉儿,今日是你的回门人,除非是为夫腿断了,否则怎么也要陪你一同回去,为夫绝对不会让人传出我的爱妻不好的流言。”

    西凉茉楞了一下,仿佛极为感动而羞涩地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小王爷,妾身知道您的心思,您快躺下歇着,一会子咱们就去看大夫,看着您这样,妾身心中实在不安。”

    安抚司流风躺下,她心中却在冷嗤,真真是情深意长到让她不安呢,若不是对靖国公府邸、对她必有图谋,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坚持带病也要陪她回门呢?

    当初觉得司流风和德王府是个简单的,果真是她看走了眼。

    想起百里青在她出嫁前,意味深长地连问了三次,她是否真要嫁给司流风,西凉茉就有些气闷,这千年老妖分明就是知道德王府不简单,却也不提醒她!

    远远地看见国公府邸张灯结彩之外,朱红漆的大门外站了不少人,男子以二老爷打头,女子以三太太黎氏为首,正翘首盼着德王府的车驾。

    因为快过年了,所有人打扮得都颇为喜庆。

    远远地看着车驾慢慢近了,便有小厮远远地跑回靖国公府邸,一边跑一边喊:“少王妃回门了!少王妃回门了!”

    说着就有小厮立刻燃放起鞭炮来。

    红色的鞭炮极为喜庆,一会子下人们都笑嘻嘻地簇拥着二老爷和黎三太太上去,迎接德王府的车驾。

    德王府虽然不若德王爷在的时候风光,但是地位仍旧颇为超然,品级与靖国公相当,靖国公自然是不必迎接出来的,只需要等着小王爷去拜会他这岳丈。

    三老爷外放了,还没回京城,二老爷官阶不过三品,自然是要出来迎接的。

    王府车驾到了,三辆车子上除了白蕊陪着西凉茉以外的仆婢们都下来了,打头的一个就是白玉、白珍两个领着家仆们上来对着二老爷和三太太盈盈一拜:“二老爷,三太太,奴婢们有礼了!”

    二老爷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暗自道这些陪嫁的丫头到底还记得是出身靖国公府邸的。

    三太太倒是真心地一笑,伸手虚扶了她们一把:“快起来,快起来,领着我们去拜见少王妃去!”

    这时候,最中间的一辆红木车子上帘子一掀开,露出西凉茉娇俏婉柔的美丽脸孔,对着二老爷和三太太笑道:“二叔,三婶婶,夫君身子略有些感染风寒,如今正躺着呢,早前就派了小厮过来通知您,且先让茉儿进去伺候夫君看诊,再来与家中长辈们见礼!”

    二老爷和三太太都是一愣,没有想到小王爷风寒那么厉害,她们早早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就让人拆了大门的门槛,就等着让车驾直接进府,如今便立刻让开一条路将司流风、西凉茉的车驾让了进去。

    鞭炮声隆隆,西凉茉落了锦帘,正打算再与司流风简单说上两句,却忽然听见一声几乎可以称之为震耳欲聋的炸响一下子响在了她和司流风的车边。

    “呯!”随着这声炸响,司流风和西凉茉两人车前的枣红马儿受了惊吓,一下子仿佛疯了似的猛然扬起前蹄,左右竭力扑腾。

    “啊……!”

    “不得了,马惊了!”

    “小王爷和少王妃还在上面!”

    “郡主!”

    几个走得近的仆役都被马蹄踢翻在地,马蹄力大,踩踏得他们惨叫不已,吐血不止。

    西凉茉坐着最靠近车门,马儿一受惊,车厢就剧烈的颠簸抖动起来,西凉茉身子一下子狠狠地撞在了车门上,眼看着就要甩了出去。

    这人若是猛地一下子被甩出车厢去,就算没有头破血流而亡,身上却绝对免不了重伤!

    司流风大惊,他试图想要扑过去拉住西凉茉,但是他原本就感染风寒,头重脚轻,反应就慢了一拍。

    眼看着西凉茉就要被甩了出去,哪里知道,她仿佛慌张之中,一下子抓住了车窗的窗棂,身子借力一抖,竟然不但没有甩出车外,反而直接向车内滚了进去。

    司流风没料到她会滚进来,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西凉茉压个正着,当了人肉垫子。

    “呜……!”巨大的冲力让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只差吐出一口血来了!

    西凉茉却紧紧地缠住他,仿佛极为惊恐地样子,平日他自然是巴不得她这么主动,只是今日,他却觉得自己难以喘气,胸口憋闷异常。

    “茉儿……你放开为夫!”

    西凉茉却像是被外头的鞭炮声吓到了似的,死死压在他身上,顺带尖叫不已:“啊——啊!”

    十足害怕的小女人。

    以至于马车翻倒的时候,她都刚巧地将司流风压在身下,直压得司流风苦不堪言,两眼发昏,她却仍旧尖叫不已。

    “快!快把鞭炮灭了!”

    直到外头所有的鞭炮声都停下来了,那马儿也被人制服,一大群人七手八脚地过来掀开车门的时候,西凉茉才软软地松了手,从司流风身上滚落下来。

    “郡主,你没事吧!”白玉和白珍两人最先伸手将西凉茉从侧翻的车厢里扶出来。

    西凉茉仿佛惊吓的小脸苍白:“我……我没事……。”

    随后,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乎的指着车厢大叫:“小王爷,小王爷还在里面啊,他怎么样了?!”

    等着其他仆婢将司流风拖了出来,司流风脸色青白,几乎快晕了过去,西凉茉一见,立刻泪眼隐隐地一把揪住司流风的衣襟拼命摇晃:“小王爷,小王爷,你没事吧,你可还好,吓死妾身了!”

    司流风原本刚透了一口气,这么被她一摇晃,这一下是差点儿吐了,好在他练功多年,这功夫底子还是对他的帮助非常大的,至少还能抓住西凉茉的手,气息微弱地道:“茉儿,为夫没事,你别晃荡了……。”

    西凉茉这才似受惊般地察觉他受了伤,立刻扶住他,横眉怒目地大喊:“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将小王爷扶上其他的车驾,速速去请太医啊!”

    于是原本一团混乱的众靖国公府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地立刻去牵马车的牵马车,扶人的扶人。

    眼看着原本极为喜庆的事儿,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差池,二老爷一介书生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让人扶着他落荒而逃进了府中。

    而原本就病体初愈的三太太脸色愈发的苍白,气得手指狠狠地掐进了扶着自己的丫头,眼都气红了,喃喃自语:“一定是她,一定是那个贱人,如今都这般情势了,竟然从来都不肯安分一点!”

    西凉茉却没有跟着司流风再坐上同一辆车,而是一路与白珍、白蕊、白玉等人步行进府邸。

    白蕊看着一片混乱的场面,对着款步进府的西凉茉低声道:“大小姐,奴婢看,恐怕又是韩二夫人在作祟呢。”

    作祟?

    这个词用得真真好!

    西凉茉咀嚼着这个词,随后温婉美丽的面容上漾开一丝冰冷森然的神色:“看来,我这位二娘,几日不见,身子骨倒是越发的好了,呵呵……既然如此,本小姐也该好好地孝敬她才是!”

    两个女儿的下场还不够凄惨,还不足以教训这女人是么?

    也是真是她对这位韩二夫人太过仁慈了。

    西凉茉领着人一路进府,先去拜见了靖国公,靖国公自然是对她一番抚慰。

    “这样的意外,也不知该如何对德王妃交代了!”

    西凉茉这一次,却没有再装柔弱,只是忽然抬起眼看向靖国公,含着泪却一字一顿地道:“父亲真的觉得只是意外么?”

    靖国公一愣,随即眼神有些闪烁地道:“茉儿……。”

    “茉儿知道二娘是您的妻子,为您生儿育女,扶持操劳我们国公府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二妹妹那副样子,四妹妹又去庄子上修身养性,大哥常年驻守边关,二哥又卧病在床,您自然怜悯二娘,可是您也要想一想,就算二娘怨恨我抢走了德小王爷,害得四妹妹失了理智,不得不离开她身边,对我下手,我无话可说,谁让她是二娘呢……。”

    西凉茉顿了顿,又道:“但是父亲却不要忘了,今日德小王爷也在车上,若是小王爷因为女儿有什么闪失,且不说女儿可还有颜面苟活于世上,德王妃也不是个傻子,难道我们国公府邸要因此与德王府反目成仇么!”

    西凉茉一番话让靖国公瞬间无言以对,他沉默许久,看着西凉茉苍白的脸,方才长叹一声:“你这二娘是越老越糊涂了,你不要怪她,日后,父亲必定让她在自己院子里修身养性,不得擅自离开一步,德小王爷那里恐怕你要多多替为父解释解释!”

    西凉茉咬了咬唇,屈膝道:“是……,茉儿也不想父亲如此为难,只是不如此,茉儿实在无法对小王爷交代!”

    “且与为父去看看德小王爷吧,听说今日他感染了风寒,还特地陪你回门,有这样的夫君,想必我儿在德王府的日子也会不错。”靖国公摸着胡子感慨地道。

    “父亲……!”西凉茉低下头,顺带掩住眸底的一抹寒光,看起来仿佛一个嫁出去的小女儿被自己亲人取笑,害羞不已的模样。

    靖国公看着西凉茉低头的霎那,不由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的面容,心中有些恍然,竟然一晃已经十五年了,她的骨血都已经嫁人了,不知道她……

    “父亲?”

    西凉茉的一声轻唤让靖国公收回了思绪,对着她一笑,便随着她一路向司流风所在处而去。

    司流风并没有被安置在莲斋,西凉茉的理由是莲斋偏远,水汽重,不适合病人修养。

    但只有白蕊几个心腹却是知道的,郡主对于自己不认可的人,绝对不会让他住进自己的地方,哪怕这个地方她都已经不再需要。

    司流风被安排在了凝香楼,亦是西凉茉大半年前被册封为郡主的时候的居所。

    里面精雕细刻,样样物事都是新的,西凉茉不愿意住,韩氏曾经想要把里面的东西都撤走,但是靖国公并没有同意,如今司流风住着倒也妥当。

    西凉茉看了看凝香楼里面的牌匾,不可置否地走了进去。

    此时看诊的大夫已经换成了老太太拿腰牌去特地请来的太医院的老医正,老医正诊治了一番倒是摸着山羊胡子道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司流风只是感染了风寒,又受了车马撞击,内附有些瘀伤,调养调养大约也就好了。

    西凉茉自然是千恩万谢一番,又请人给老医正送上金银珠宝。

    老医正只是淡淡地一笑:“郡主不必如此,老夫不过一则是尽医者之力,一则是看老太太的面子,否则就是德王妃亲自来请,老夫也未必出来看诊。”

    说罢,竟然不去看那一碟珠宝金银一眼,但也不走,只慢悠悠地敲敲烟锅袋子,坐在一边抽起来。

    众人脸上都些呐呐然,尤其是德王府的人对这老头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这老头未免架子也太大了,什么叫王妃来请也未必肯去。

    既然如此,又坐在这里一副等着要钱的做什么,难道是嫌弃钱不够么?

    西凉茉脸上有些尴尬,看了看靖国公,靖国公则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同时向宁安低语几句,宁安便领命去了,不到片刻功夫,他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丽姑姑,并着被好几个丫头们扶着的老太太。

    众人都齐齐对着老太太行了礼。

    老太太杵着龙头拐杖一进门,就对着那老医正笑道:“医正大人,您这是怎么地,莫不是嫌弃我孙女儿给的玩意儿不称心么?金玉,还不把谢仪拿过来。”

    金玉就端着谢仪上前,一只红漆盘子里躺着一对极为精巧的描金绘银的鼻烟壶,底下缀着碧绿的翡翠珠子,一看也是贵重之物。

    这一次老医正倒是毫不客气地拿过来赏玩了一会子,就收进了袖子里,他对着老太太嘿嘿一笑:“老太太有心了。”

    说着就要告辞。

    西凉茉便上前笑道:“今日是茉儿回门之礼,前些日子宫里赐了几坛子好酒,听说是杏花村的十五年成陈酿,若是老医正不嫌弃,不若留下来用两杯御酒?”

    老太太看了西凉茉一眼,随后也笑着对老太医道:“是啊,老友,既然都来了,不若用了饭再走。”

    老太医考虑了一下,摸着山羊胡子对着老太太笑笑:“好,既然是老太太相邀,那老夫少不得也要叨扰一番了。”

    竟是完全没有搭理西凉茉和靖国公的意思,与老太太慢悠悠地边走边聊出门去也。

    西凉茉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轻声道:“这位老太医的架子倒是真够大的。”

    众人无不暗自点头,倒是走在后面的金玉稍稍停了下脚步,对着西凉茉福了福道:“郡主不必介怀,老医正为人性子向来耿直,脾气又古怪,谁的帐都不买,哪怕是司礼监的那位都不给面子,所以反而深得陛下信任。”

    说罢,她一笑就转身就匆出去了。

    金玉和丽姑姑两个人自从西凉茉出嫁,并且没有打算带上她们后,便回到了老太太的身边继续伺候着,因为西凉茉虽然并不信任她们,但是因为她们的存在也曾经帮过她,而且两人也非常的低调,就像老太太的为人一样,从不喜欢出风头,更不会随意生事,哪怕明知道西凉茉并不信任她们,她们也非常的本分。

    因此,西凉茉在出嫁前,也赏赐了她们不少银子。

    既然金玉如此解释,众人也都释怀了一些。

    靖国公倒是早已经熟悉老医正的为人,所以丝毫不显怒色。

    西凉茉想了想,对着靖国公有些羞涩地道:“父亲,女儿先看着小王爷用了药,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靖国公了然一笑,对着西凉茉道:“也好,现如今你二妹妹也不在,月儿这些日子也去了华清寺祈福,原说是今日回来,但如今天冷路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老太太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孙女儿都没有,你回来了就多拨空去陪陪老太太。”

    “二妹妹不在?”西凉茉有些奇怪,随后有些犹豫地道:“父亲,您不会是将二妹妹也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去了吧?”

    靖国公摇摇头:“当然不是,是韩贵妃说宫里有那治疗痴病的女医,就请示了皇后娘娘,将仙儿接进去住一段时间,顺带治病。”

    西凉茉垂下眼,静静地看着自己小巧的绣鞋鞋尖,心中暗自思附,去宫里治疗痴病?

    这是说笑么?

    疯了的嫔妃与宫女,若不是溺杀,就是绞杀,若不然就是扔进冷宫等着自生自灭。

    何曾有什么善于治疗痴病的女医?

    看来……

    韩氏依旧是贼心不死呢。

    但她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西凉茉虽然心中怀疑,但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是温柔婉约的毫无破绽:“既然如此,女儿倒是回来巧了呢。”

    ——老子是被忽悠头戴销魂咪咪罩上朝的九千岁的分界线——

    司流风到底是昨夜睡在地上严重着凉,风寒厉害起来,到底顶不住,一喝了药就沉沉睡去,连原本打算来刺探情报的打算都不得不放弃了。

    西凉茉看着司流风已经彻底睡着,随手将药碗扔在一边,看了看天色,问在一边往汤婆子里装热碳的白蕊:“你说咱们的韩二夫人什么时候回来找咱们算账?”

    白蕊小心地将汤婆子放进床上,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笑道:“怎么,大小姐,难道你希望看见韩二夫人那张脸么?”

    西凉茉摇摇头,轻笑:“今日她若不来,这戏就唱不下去,若是这戏唱不下去,怎么对得起今日一进门就用那么大阵仗迎接本小姐?”

    “大小姐,打算怎么处置韩二夫人?”白玉端了热水进来,正巧听见她们的对话。

    西凉茉走到窗边,伸手推开雕喜鹊登梅的窗子,看了看天,单手支撑着脸颊靠在窗边巧笑倩兮:“今儿难得云开雾霁,是个送二夫人上路的好日子呢,你们说呢?”

    第八十九章失贞

    二婢对看一眼,暗自轻叹,什么叫自取灭亡?

    郡主刚进门,二夫人就不顾一切地作出这般愚蠢又疯狂的行为就是自取灭亡。

    正是一片寂静之间,忽然凝香楼外传来一阵吵嚷声。

    “二夫人,您不能进去!”

    “二夫人,小王爷在里面静养……。”

    “二夫人……!”

    韩氏看着面前这些胆敢拦住自己的人,她眉眼间满是愤怒之色,对着银嬷嬷怒道:“去,让人把这些胆敢对本国公夫人不敬的贱仆全部都给拖出去打!”

    到底韩氏在府上也有数年时间,虽然在郡主被册封以后的大半年来,其威势一直都江河日下,但是积威尤在,所以敢拦着她的仆人里除了德王府带出来的人以外,其他人顿时都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被宁安安排来看守凝香阁的陈二媳妇是陈二管家的人,因着曾经被韩氏罚过,所以对韩氏一直心存不满,如今靖国公宠爱温柔可人又年轻美貌的董姨娘,韩氏失宠,又被黎氏夺了掌家权之后,她自然成了对黎氏忠心那一派。

    她可不如其他人那么害怕韩氏,陈二媳妇心中暗骂一声老娼妇,如今还这么不识趣,怪不得国公爷厌弃!

    陈二媳妇对着韩氏皮笑肉不笑地道:“韩二夫人,今儿是郡主回门的好日子,又快过年了,您这么喊打喊杀的可是大不吉利,而且国公爷方才已经说了,您身子不好不宜大悲、大喜、大怒地伤身子,不若奴婢派人送您回院子里,若是郡主有空自然在拜了老夫人之后,自然会去拜会您的!”

    韩氏一听,顿时气得笑了:“哦,这么说我这个嫡母倒是要等西凉茉那小蹄子来接见么?”

    这辈子,除了宫里的贵人,还有人有资格接见她!

    陈二媳妇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轻蔑:“贞敏郡主乃咱们国公府上的国公夫人人——蓝大夫人所出,又是陛下亲封的一品郡主,上了皇家玉碟,您貌似……呵呵。”

    陈二媳妇顿了顿,咧嘴嘿嘿一笑:“奴婢说句不好听,咱们府邸里的女眷大概只有老夫人有资格让郡主拜见呢。”

    陈二媳妇虽然说话放肆,但也极有技巧,虽然天朝尊卑分明,但是韩氏到底是长辈,这西凉茉的一拜,她还是受得起的,但陈二媳妇说的也是实情。

    “国公夫人”这四个字一直都是韩氏的软肋,陈二媳妇的话一下立刻戳中了她的痛处。

    她一下子倒退一步,气得浑身发抖,艳丽的脸孔渐渐扭曲,一手死死地抓住银嬷嬷伸出来扶她的手,一手颤抖的指着陈二媳妇道:“好啊……好啊……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你这样一个平日里蝇营狗苟,舔人疮痈的下贱奴婢也敢欺负到本夫人的头上来了!”

    “夫人息怒……。”银嬷嬷瞅着韩氏的脸色不大对,暗自叫苦不迭,若是韩二夫人在这里弄出什么事儿来,自己可讨不到什么好来!

    但这个时候韩氏已经气得眼底充血,她纵横国公府邸二十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些日子受的气一下子全涌上心头,哪里还能‘息怒’。

    “去,去把大管家叫来,将这些尊卑不分,以下犯上的贱婢乱棍子打死!”韩氏脸色扭曲到极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

    “夫人哪,您要三思!”银嬷嬷大惊,大管家一直都是她们的人,好不容易才在自己和韩氏的筹谋下从黎氏手里保了下来,未来是要派上大用的,若是今日被郡主抓了把柄,这可了不得!

    “连你也不将本夫人放在眼里,不听本夫人的话么,去!去!去去去——!”韩氏恶狠狠地盯着银嬷嬷,终于再顾不自己端庄的形象,尖叫嘶喊起来。

    韩氏身边的人,包括在场的人哪里见过素来高高在上,高贵威严的韩二夫人这副疯婆子的模样,都吓住了。

    自然有那想要讨好韩氏的小丫鬟赶紧一溜烟地跑去找大管家去了。

    “喂——!”银嬷嬷眼看着拦不住,心急如焚,但是却无可奈何。

    韩氏如鬼魅一样的恐怖模样和架势也将陈二媳妇吓了一跳,她眼珠子一转,立刻对着身边的人比了个手势,也有那机灵的一溜烟地跑了。

    不一会子,大管家气喘吁吁,面色阴沉地领着一队提着杀威棒的家丁们匆匆地赶过来了。

    那小丫头口齿不清,只道是韩二夫人要打杀一帮子奴婢,二夫人命大管家过来,大管家当时一听还不以为意,结果被那小丫头领着到了凝香阁前面,一看这架势,他心中立刻警铃大响。

    这陈二媳妇是陈二管家的媳妇,代表的是如今掌权的黎氏一派,整日里与代表着韩氏一派的银嬷嬷和自己大大小小的矛盾不断,勾心斗角的不少,互不相让,如今这个想必又是因为啥子吵起来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咋回事?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韩氏就已经指着陈二媳妇等人,面容扭曲,声音尖利地喊:“给本夫人打死些贱婢!”

    因为被低贱的下人如此轻蔑,让韩氏已经没有什么理智了,只知道若是今儿不将这些人打死,不让西凉茉知道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那么她一定会被活活气死!

    大管家心头微惊,毕竟陈二媳妇不是随便一个低等下人,代表了黎氏,怎么也不是能随意打死的,他想要说什么,但是此刻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是韩府派来跟随韩二夫人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违背韩二夫人。

    于是他一咬牙,只得阴沉着脸大声道:“去,把这些欺辱二夫人的贱婢打死!”

    陈二媳妇等人没有想到大管家竟然真的说打杀了她们就打杀了她们,立刻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大管家,咱们可是奉了国公爷的命,在这里看守凝香阁,不让闲杂人等吵了小王爷和少王妃的清净,是夫人硬要闯进来,咱们才拦着的!”

    大管家一愣:“这……。”

    陈二媳妇一边慌张地张望,一边硬着头皮赶紧道:“是,国公爷还说了,二夫人身子不好,以后都要让二夫人在院子里养病,不得随意出院子一步,不信您问宁先生去,咱们这些都是下人怎么敢冒犯二夫人!”

    大管家一听,这心里就打鼓,这个可了不得,既然是国公爷的命令,还将韩二夫人圈禁了,若是没有国公爷的名利底下人冲撞了二夫人倒还好些,他还能勉强地扛过去国公爷的责问。

    如果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违抗国公爷的命令,他可不认为从来军令如山,不讲情面的国公爷还会容得下一个背叛者!

    韩二夫人被陈二媳妇这副前倨后恭的态度,气得心口疼,她根本不想再浪费时间和心思去辩解,只拿眼珠子狠狠地瞪着有些犹豫的大管家,阴森森地道:“怎么,大管家,你已经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么,你忘了自己的使命了么!”

    大管家想起韩尚书的嘱托,终于一咬牙转脸,恶狠狠地下令:“打!”

    这仆役们平日里都是大管家的人,自然才不管这么多,何况之前陈二管家没少给他们这一派跟随大管家的人排头吃,如今能狠狠地杀杀陈二管家威风,自然求之不得。

    一群人立刻提着杀威棒,狞笑着向吓得瑟瑟发抖的陈二媳妇等人打将过去!

    陈二媳妇被大管家当先踹倒在地,她痛叫一声,心中一片寒凉,完了,完了,难道她们就这么完了?

    情势危急之时,忽然有一道极为凌厉的女音在他们身后怒喝:“我看你们这些人谁敢造次,是不是全都想被拉到府兵库刑狱去!”

    这声怒喝让一群正待动手的仆役们都停了一停,向后望去,就见着黎氏在一个嬷嬷的扶持下,身后跟着陈二管家和陈二管家手下一大群仆役气势汹汹地杀将过来。

    大管家的人一看,顿时傻眼了,这陈二管家的人整整是自己这边人马的两倍!

    跌倒在地的陈二媳妇这下子来了精神,立刻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三太太哪,你们终于来了,再来晚点,奴婢这条命可就要被大管家打杀了去!这是什么世道啊,咱们这做奴婢的虽然命贱,但也是奉了国公爷的命啊!唉哟~啊~~”

    这种完全乡下婆子,市井妇人的耍赖吼歌,哪里是韩二夫人这等养在闺中的贵夫人见识过的,顿时也吓了一跳,她恶狠狠地瞪着陈二媳妇骂:“你这个贱婢,还不闭嘴!”

    “韩二夫人,何必动怒,难道陈二媳妇说错了什么?”黎氏直视韩氏,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

    “黎氏,别以为你今儿翅膀硬了,你也敢这么和我说话!”韩氏呸了一声,鄙夷地道。

    陈二管家一下子冲过去扶起了自个儿媳妇,他不敢对着韩二夫人如何,只恶狠狠地瞪着陈大管家,几乎要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大管家自然也是不不肯示弱的,照样插腰回瞪。

    就在底下人乌眼鸡似的对峙,两房的领头人也在互相怒视,这原本隐藏在平静的面具下的矛盾和积怨彻底的爆发了。

    就在两派人马连喊带骂对方祖宗十八代,声嘶力竭地操棍子、扫把就要厮杀起来的时候,一直沉默安静的凝香阁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白玉从里面走出来,对着两房人马的人优雅地福了福:“二夫人、三太太,少王妃请二位进凝香阁一聚。”

    白玉的声音并不高,却一下子将这场面上沸沸扬扬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韩氏顿了顿,似乎稍微冷静了一点,看着白玉半晌,忽然冷笑:“怎么地,你主子的架子派头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要本夫人这个嫡母去见她,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若是报给贵妃娘娘知道,倒是看看她怎么解释!”

    她只知道皇后已经不喜西凉茉,所以没有做成太子良娣,既然如此,皇后必定不会再帮着她,这个消息也让她有了胆子在乘着西凉茉回门之际动手。

    但这贱丫头命竟然如此之大,就是如此也没有弄死她,这贱丫头不过是受惊而已,竟然连伤都没有!真是可惜!

    白玉淡淡地道:“既然韩二夫人不愿意进来,那么奴婢就回禀少王妃就是了。”

    随后她看向黎氏一笑:“三太太呢,您也要留在这里,没得失了身份呢。”

    黎氏看着白玉顿了顿,微笑:“少王妃有请,我自然是要去的。”

    说罢,她便径自撇下了自己一派人随着白玉走进凝香阁。

    今日已经是第二个奴婢当着众人的面让素来心高气傲韩氏下不来台,她顿时只感觉脸上被扇了一耳光般,脸色再次扭曲:“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银嬷嬷察觉韩氏又有些失控的倾向,不由叫苦不迭,赶紧按住韩氏的手低声道:“二夫人,二夫人,切不可动怒,若是您在这里再被气出好歹来,国公爷那里的那个小妖精岂非更是得意,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

    韩氏这才稍微缓过劲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随后才深呼吸一口气领着银嬷嬷向凝香阁里大步而去。

    两房的主子都走了,余下两房人马却依旧站在凝香阁面前对着对方呲牙咧嘴,怒目而视。

    等着韩氏进了凝香阁后,立刻就一下子被眼前的奢华精致的布置和摆设刺痛了眼。

    以往只有她的宣阁、西凉丹的香雪阁、西凉仙的乘云阁才有这样华美的布置,但如今,仙儿已经那副模样,丹儿又被送到了乡下去,她们的居处如今都是黎氏在管理着,她使用了种种借口将里面的不少好东西全都搬到库房里,而自己的宣阁中的东西虽然没有被黎氏动到,但是少了丫头婆子们的精心护理,如今看起来都黯淡无光。

    “咦,那不是县主最喜欢的凤穿牡丹双面绣紫檀木屏风么,怎么会在这里?”银嬷嬷无意识地嘟哝让韩氏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面屏风上。

    这一下,让她瞬间瞳孔放大,那立在花厅与房间的之间的华美屏风不正是西凉仙最爱不释手的东西么!

    再细细看去,还有西凉丹喜欢的粉彩描金牡丹四耳花瓶、西凉仙喜欢的名家字画,如今都挂在这凝香阁里。

    韩氏捂住胸口,倒退一步,只感觉一股子怒气完全不受控制地冲上喉咙间。

    她一下子挣开了银嬷嬷,冲进了房内,四处一打量。

    正见着西凉茉斜斜靠在美人榻边上,手里把玩着西凉丹最爱的白玉如意。

    韩氏立刻冲上前,伸手就要抢西凉茉手里的玉如意:“你这卑鄙的贱人,害了我儿还不够,竟然连她的东西你也抢!”

    只奇怪的是,不论她怎么用力,那把玉如意在西凉茉的手里就是纹丝不动。

    西凉茉上下打量着近在咫尺的韩氏,笑吟吟地道:“哟,这不是二娘么,这些日子不见,您竟然病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可怜见的,难怪爹爹常常宿在董姨娘那里,听说董姨娘可能是有了身子呢。”

    自打西凉茉封了郡主以来的大半年,她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特别是最近这些日子,她和靖国公因为西凉茉代替西凉丹嫁给德王府以及董事受宠的的闹得极僵。

    尤其是她身为嫡母,却不肯送嫁西凉茉的事让靖国公的同僚们暗地里议论纷纷,靖国公自觉颜面大损非常恼火,一怒之下将她关在宣阁好几天,昨日才放出来。

    如今的韩氏,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近四十,依旧容貌艳丽的韩二夫人了。

    她现在不但头发白了一半,脸颊也松弛了下去,黑眼圈更是明显,这让韩氏更加郁闷愤恨。

    西凉茉字句都如刀子一样戳在韩氏心头上。

    韩氏一边狼狈地使劲扯着西凉茉手里的玉如意,一边恶狠狠瞪着她怒骂:“小贱人,你这目无尊长的玩意,必定会天打雷劈!”

    西凉茉轻笑,凑近韩氏满是挑衅地道道:“是啊,我就是卑鄙,就是无耻,我让人抢了你的掌家权,还抢可你女儿的东西,如今我不但抢了你女儿房里的最爱的玩意儿,连你女儿的心上人,如今也是我的夫君,那又怎么样?”

    其实她最讨厌西凉仙和西凉丹的东西,这些都是黎氏为了气韩氏而故意为之的。

    黎氏知道西凉茉不喜那两姐妹,也不会让她们的东西进莲斋,就堆到了凝香阁来,却不想今日倒是派上了大用场呢。

    “你……你……!”韩氏被西凉茉激怒,气得正要劈手给她一巴掌。

    谁知道刚准备动手,西凉茉忽然就松了拿着玉如意的手,韩氏之前使出了吃奶的气力去抢那玉如意,如今猝不及,用力过猛一下子就往后连退数步‘噗通’一声向后倒去。

    房里只得银嬷嬷一个韩氏的人跟进来,她下意识地去接着韩氏,但她一把老身子骨,哪里能撑住。

    只听两声痛呼,一下子两个人都同时重重地跌作一团!

    那柄玉如意便同时哐当一声在地上跌成两段。

    西凉茉走下去,看着那柄玉如意,很是惋惜地道:“哎呀,真是可惜,这么好的玉如意,听说是四妹妹十二岁那一年先太后赐给大哥哥的,大哥哥看着四妹妹如此喜欢,回来转赠给四妹妹,据说是安南国进宫的宝贝。”

    她虽然口里称着可惜,却毫不客气地一脚踏在玉如意上,将那如玉踏得粉碎。

    韩氏又惊又怒,激愤不已,胸口起起伏伏,指着西凉茉颤声道:“你……你……你这小贱人竟然拿敢毁坏御赐之物!”

    韩氏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胆大若此。

    西凉茉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弯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我?我最讨厌这柄玉如意了,你可还记得我十二岁那一年,西凉丹拿着这柄玉如意在花园里跟那些贵女们炫耀,结果不小心把玉如意掉进了湖里,我只是抱着衣服路过那里,西凉丹就让她的丫头把我抓过来不由分说地推进水里,说是我弄掉进湖里的,若我捞不上来,就淹死在里面好了。”

    西凉茉顿了顿,又冷笑道:“我在池塘里泡了足足一个时辰,后来是白嬷嬷和柳嬷嬷两人趁西凉丹回去吃点心的时候,领着白梅一同下水,才帮我捞出来的,然后你又命我在祠堂跪了一个时辰,原因就是我辱没圣物。”

    韩氏神色有点茫然,西凉丹姐妹这种恶整西凉茉的事儿太多,她也从来不曾放在心里,哪里记得这些事,何况她留着蓝氏的女儿,没杀掉的目的就是让西凉茉代替蓝氏受辱。

    看着韩氏的神色,西凉茉漫不经心地道:“看来二娘是不记得了呢,没关系,你今日必定有机会了解到我当时的心情的。”

    “哼,就凭你!”韩氏冷笑两声,目光凌厉地瞪着西凉茉:“谁让你是蓝氏那贱人的女儿,让你苟延残喘已经是本夫人的慈悲,你竟然还恩将仇报,大逆不道!”

    黎氏在一边冷眼看着韩氏,不由暗自嗤笑,真是人蠢没药救。

    西凉茉唇角冷冽的笑容愈发的深了:“是啊,就是凭我,西凉仙成为残花败柳的瘸子,西凉丹没了脸,被父亲送到乡下修身养性,不知道她在庄子里过得可好?三婶婶想必一定很是照顾她!”

    黎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掩唇一笑:“是啊,四姑娘可好得很,原本她不肯吃粗茶淡饭,所以我手下的教养嬷嬷就让她试试猪食的味道,你猜猜怎么样?饿了六日,四姑娘扑到猪栏子里抢吃猪食,竟然把一头小猪仔都压死了,这可不好,所以教养嬷嬷又让四姑娘在茅厕里关了五天,你猜怎么着,四姑娘差点扒了粪坑呢!”

    银嬷嬷脸色苍白,立刻紧紧地按住韩氏,厉声道:“郡主、三太太,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韩氏早已经听得浑身颤抖,目呲欲裂,喉咙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声,耸身而起扑向西凉茉,伸手就去掐她的脖子:“你这贱人,好歹毒的心肠,我杀了你!”

    这一次,韩氏竟然很顺利地就将西凉茉扑倒在地,她猩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吼着:“贱人,贱人,我杀你这个贱人!”

    西凉茉这一次却仿佛变得娇柔不堪了,似乎被她掐得喘不过气来,泪如雨下断断续续地道:“二娘……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打破这玉如意的……。”

    银嬷嬷一头雾水,直到忽然身后传来了靖国公的一声怒吼:“韩婉言,你疯了吗!”

    随后,韩氏便被一只大手一把拎了起来,毫不客气地猛地扔到了一边。

    靖国公的力气之大让摔在地上的韩氏惨叫一声。

    而靖国公根本就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立刻上来将西凉茉扶了起来,焦急地问:“丫头,茉丫头,你怎么样了?”

    这韩氏是疯了么,竟然这么不管不顾地对茉儿动手!

    西凉茉捂住喉咙,仿佛很是难受地咳嗽了好几声,随后抓住靖国公的衣袖,泪眼朦胧地道:“父亲,茉儿不是故意打碎四妹妹的玉如意的,只是婶婶为了迎接小王爷的到来,所以将这些物事拿出来摆一摆图个喜气,茉儿想看看……但二娘不让就过来抢,茉儿没拿住就……咳咳……二娘说这是御赐之物……。”

    银嬷嬷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郡主将丹姐儿在乡下受虐待事拿出来激怒韩二夫人的用意竟然在此。

    但是她们却百口莫辩,因为这个过程确实如此,完全任何虚假之处。

    靖国公看着地上的碎片,那东西异常眼熟,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心中不由异常懊恼,这个韩氏真是太量小了,前日里为了点首饰去找董儿的麻烦,现在又为了丹儿的玉如意如此失态!

    方才听着宁安来报告,她不顾自己的命令,擅自出了宣阁来找茉丫头麻烦也就算了,竟然纠结了大管家和底下的家丁们要打将进凝香阁,真是将这国公府邸的主母做腻了么?!

    随后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伏在不远处的韩氏,随后立即安慰西凉茉:“没事,没事,不过是一柄玉如意而已,这里也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说着他的目光凌厉地扫过在场的众人,西凉茉的丫头自然不必说,黎氏也赶紧表态:“这事儿可与咱们家兴衰有关,弟媳自然明白轻重。”

    最后靖国公的目光落在银嬷嬷身上,银嬷嬷忍了忍,最后还是低声道:“老奴什么也没看见。”

    靖国公冷声道:“若是外头传了什么风言风语,那么你就不必再回二夫人的院子了。”

    语气里隐含的森然杀气让银嬷嬷顿时浑身发寒,立刻磕头如捣蒜:“老奴明白的!”

    她原本还有点想要揭穿郡主的陷阱阴谋,但是到了这一刻

    等着靖国公的目光移动到在韩氏身上时,才发现韩氏已经摔晕在地,竟然毫无声息,他一怔,不由有些迟疑后悔,难道他下手太重了?

    而此时,西凉茉却仿佛忍耐着被韩氏厮打的不适,捂住喉咙上前去查看韩氏的状况,随后有些担心地道:“父亲,二娘的身子好像……受了点儿伤,不若请老医正大人过来为二娘看诊可好?”

    靖国公还有些犹豫,随后不悦地道:“这样的家丑,还是不要外扬的好,请个府邸上的大夫看看就是,整日里说这里病那里痛,一天要吃三两银子的好药,也不知她都吃到哪里去了!”

    西凉茉美眸里闪过一丝异色,靖国公从来不会在小辈面前数落韩氏,哪怕韩氏行事再苛刻或者不善,也要维护她的体面,想不到今日竟然如此没有忌讳,若不是对韩氏太失望或者恼怒,他也不会如此。

    既然如此……

    西凉茉轻叹了一口气,苦笑:“女儿虽然对二娘有所埋怨,大家也都知道二娘不喜女儿,越是如此,女儿才不能让二娘有事,否则女儿如何担当得起这不孝的罪名?”

    靖国公一愣,没有想到西凉茉如此坦率,随即他考虑了片刻,长叹一声:“这韩氏,她若有你一半心存善念,真的将你当成自己的女儿,又何至于为了小辈的事儿,闹得一点体面都没有了。”

    听着靖国公的意思,倒似是同意了西凉茉的请求。

    黎氏在一边,眸光幽幽地看着一脸从容平静的西凉茉,这样的消息传出去,这位贞敏郡主并德王府的少王妃的名声会愈发的贤孝了。

    只是……

    何必要请老太医过来?

    这也是银嬷嬷的疑问,到了如今的田地,她也知道自己最好闭嘴,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说多错多,自己也落不到好下场。

    她畏惧地看着西凉茉,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怎么能有如此心机和狠辣的手腕?

    如今逼迫得嫡母与姐妹这样凄惨。

    但是银嬷嬷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杀局的开始,而结局很快就要来临。

    韩氏被安置在了凝香阁的软榻上,司流风喝了药,早睡在床上得不省人事,方才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没清醒,如今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这岳母与女婿共卧一室是否于理不和了。

    一刻钟之后,老医正便领着自己的药童慢悠悠地又踏进了凝香阁,照旧是对西凉茉视而不见,只是对靖国公一拱手,然后就坐到了软榻旁边的凳子上,为韩氏看诊。

    又是一刻钟后,老医正摇头晃脑地道:“这夫人是长期郁结在心,气血不畅,凝成心疾,若是不好好调理,让二夫人放宽心思,若是以后发做起来,说句不好听的,可是要命的事,而且身上还有些瘀伤,似乎是夫人跌了一跤,日后可千万要小心!”

    靖国公丝毫不意外,因为不管请了多少个大夫过来替韩氏看诊,都是这么说,但让心胸狭窄若此的韩氏放宽心……哼,他心中冷嗤。

    “多谢老医正!”

    但是老医正却还没有说完,他顿了顿,摸着山羊胡子笑着恭喜靖国公:“因为韩二夫人这有喜了,若是不小心点,以夫人这样的年纪,恐怕生养不易呢!”

    靖国公一听,顿时脸上闪过不可置信,但随后又是惊喜道:“老医正这可说的是真的?”

    而韩氏正在老医正的施针下幽幽醒来,恰好听见了这消息,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狂喜:“真的么!”

    银嬷嬷赶紧心中念阿弥陀佛,太好了,夫人从此能翻身了!

    而西凉茉则在一边露出了一抹诡谲的笑意。

    老医正笑着点点头:“是啊,脉象上看已经一个月了,所以千万小心。”

    但此话一出,却瞬间让靖国公和韩氏,甚至银嬷嬷脸色大变。

    什么,一个月?

    第九十章韩氏之死

    一个月?!

    所有人瞬间鸦雀无声。

    韩氏捂住自己的小腹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

    一个月前,她为了西凉茉替嫁之事和处置董氏那狐媚子的事与夫君闹得极僵,这两个月,靖国公根本就没有去她的房里!

    那……那若她怀里了只有一个月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靖国公的目光瞬间阴霾下去,随后如利刃一般射在了韩氏的身上,几乎要将韩氏生生地给捅穿了两个洞。

    那种目光阴森,嗜血,甚至狰狞,让韩氏不必回头也感觉到不寒而栗。

    靖国公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韩氏也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恐惧过。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不是在看一个妻子,而是在看战场上的死敌、仇人!

    韩氏脸色苍白,仓皇不已地一把拉住老医正,死死地盯住他尖声道:“不……不……老医正,您一定弄错了,不是这样的,我……我怎么可能只有怀孕一个月?”

    老医正仿佛很有些奇怪地看了韩氏一眼,仿佛不能理解她得知怀孕后的表情为什么是这样的。

    他有些不悦地挣脱韩氏的手道:“韩二夫人,若是您怀疑老朽的话,不若去请其他人过来看看就是了!”

    说罢,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药童赶紧收拾了东西追了出去。

    只余下以一室极度压抑的沉寂。

    银嬷嬷心中大慌,若是夫人真的怀孕属实,那么这就意味着她们宣阁里所有夫人的贴身侍婢都要因为玩忽职守,甚至如她这样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全部都要被灭口。

    以靖国公的实力,要做到这样的事情简直轻而易举。

    “国公爷,国公爷,这绝对不可能,不若再请擅于此道的大夫来看一看,老奴知道有些时候女子若是误用了什么,也会有这样的假孕反应,高门大户里,这种龌龊事一点都不少,常有主子奶奶的因此遭了难。”银嬷嬷膝行数步,跪在靖国公脚下,连连叩头。

    这样的话对她这样的奴婢而言,都是逾越规矩了,只是这生死之际,她再也顾不得了。

    郡主没着了夫人的道之后,就毫不避讳地当着自己的面去逼迫夫人失态,害得夫人竟然被国公爷动了手,如今国公爷盛怒之际,又突发这怀孕之事,今儿的事实在太巧合了,分明就是个连环套。

    靖国公冷冰冰地看着银嬷嬷,并不说话,那种目光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黎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便对着银嬷嬷怒斥一声:“闭嘴,你这不要脸的老货儿,这话也是你能信口开河的么!”

    银嬷嬷忽然抬起头来,用绿豆眼死死地瞪着黎氏,脖子一横道:“三太太,老奴不知为何您如此憎恶二夫人,但是您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您真以为您和郡主对四小姐做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一日么。”

    靖国公此刻心烦意乱,胸口里一股子气正在他胸口中四处冲撞,眼珠猩红,在见到银嬷嬷还敢四处攀咬,一副狗急跳墙的模样后,他再也忍耐不住,怒喝一声:“闭上你这四处攀扯的狗嘴!”

    说着好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了银嬷嬷的心口上,竟然硬生生地将银嬷嬷给踹除了五六米之外,银嬷嬷惨叫一声,身子狠狠地撞在墙壁之上,随后喷出一大口鲜血后,双眼暴突,身子却软绵绵地滑到在地,抽搐了一阵,就再也不动了。

    靖国公盛怒之下,灌注了内力的一脚怎么是一个老奴能承受得了的,这一脚竟然将银嬷嬷给踢死了。

    黎氏到底没有见过靖国公这样的怒色,那种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深浓刀锋血腥之气让她不由亦吓得花容失色,有些发抖地不敢再出声。

    韩氏更是早已面色惨白,完全说不出话来。

    倒是西凉茉却面不改色地轻声道:“父亲,虽然银嬷嬷胡言乱语该死,但是母亲毕竟从韩家嫁过来那么多年,一直都很端庄体面,听说有一位回春堂的李圣手手下有不少时常出入高门大户的女医,最是以口风严谨,医术精湛而闻名,不若请一位来看看?”

    西凉茉一句话倒是将靖国公暴怒给点醒了两分。

    韩氏,到底是韩家的人!

    靖国公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韩氏,眼底的阴森与血腥仿佛随时化成凶兽会扑上来将她撕裂,吓得韩氏浑身发抖。

    但是多年浸淫深宅的经验让她还是明白,若是自己真的被坐实了这样的罪名,或者被国公爷盛怒之下失手打死,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所以,她立刻白着脸对西凉茉尖利的冷笑:“你这卑鄙的小贱人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设下这样的局不就是想要本夫人再翻不了身么,也算你还有点儿见识,本夫人不但是韩家的嫡女,尚书之妹,嫡亲姐姐还是韩贵妃,就是想要动本夫人,也还要掂量着点!”

    虽然她知道这话对靖国公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但是她还是不得不说。

    果然,话音刚落,靖国公已经气得一巴掌就甩了上去,咆哮:“你这贱人,做出这样没有脸面的事来,怎么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韩氏被打得整个人伏倒在榻边,嘴里一甜,吐出两颗牙来,她捂住脸,头晕脑胀,满脑子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靖国公竟然真的会对她动手,方才已经摔了她一次,打死了她的贴身忠仆,又扇了她一巴掌。

    看着西凉茉在一边拉住靖国公,不停低声劝慰,她捂住脸,看着手上满是鲜血,不由越发地觉得心寒如冰,恨意勃发。

    但是,靖国公虽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却没有再对韩氏动手,只是喘着大气被西凉茉扶到一边,一挥手,让宁安去请人。

    韩氏狠狠地盯着西凉茉,忽然道:“本夫人要请素日常来的素问医娘与李圣手一起过来!”

    西凉茉这贱丫头必定给她下了什么东西,她还就不信了,这东西是素来最了解深宅妇人手段的素问医娘和千金圣手都不出来的,若是查明了她并未怀孕或者怀孕的日子其实不止一个月,那么今日在这小贱人这里所受之辱,她必定要让这贱丫头都一一偿还!

    靖国公只觉得气得脑仁疼,西凉茉一边柔声安抚,为他按摩太阳穴,一边对着宁安道:“就照二夫人的话去请吧。”

    看着韩氏那副很不得立刻上来扑杀了自己的模样,西凉茉只报以一个莫测地笑来,那种仿佛猫玩老鼠的模样,让韩氏又气又惊!

    没过许久,李圣手和他手下的素问医娘都到了,恭敬地给靖国公与西凉茉行礼之后,便开始为韩氏诊脉。

    韩氏死死盯着李圣手和素问医娘,一字一顿地道:“二位,千万要查验清楚,本夫人体内可有什么别人下的肮脏物事!”

    李圣手和素问医娘仿佛都是一楞,随后便谨慎地点点头,再细心地各自为她诊脉,一会子两人又相视一眼,随后便笑着对靖国公道:“恭喜国公爷喜得麟儿,二夫人已经怀孕一月有余。”

    这两声恭喜对于韩氏而言仿佛又是一道晴天霹雳,而对于靖国公而言却是当着被人又狠狠地扇了两巴掌。

    靖国公高大的身子晃了晃,仿佛所有气力都被抽走,脸色灰败地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而韩氏则失声尖利地疯了似的喊叫起来:“不,这不可能,一切都是西凉茉这个小贱人在陷害本夫人,不,还有董氏那个骚蹄子!本夫人没有怀孕,没有!”

    李圣手和素问医娘仿佛被韩氏的模样给吓了一大跳。

    西凉茉立刻看了黎氏一眼,黎氏会意,就将李圣手和素问医娘引到外头,另行吩咐安排去了。

    而西凉茉看着房里一个疯狂,一个脸如死灰的两个人,眸子里掠过冷笑与嘲谑。

    夫妻本是同林鸟,如今你会怎么做呢,父亲?

    ——老子是韩氏要倒霉的分界线——

    冬日里昼端夜长,夜色迅速地将临了。

    暮色四合的时候,又挂起来瑟瑟的北风,细细的雪花落了下来,有寒鸦站在光突突的枝头嚎丧一般地嘶哑鸣叫着。

    连原本在国公府邸里布置的一片喜庆红色,在暮色的涂抹下,都显出一种诡谲死沉的不详暗红来。

    阖府上下,寂静无声。

    黎氏一声令下,德小王爷生病需要静养,所有人无事都尽量不要出自己的屋子,以免叨扰小王爷。

    所以,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若手头上没有要紧事都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空无一人的长廊上,有美貌丫头持着一盏气死风灯领着披着华贵银狐裘的女子向最尽头荒芜的房间而去。

    幽幽而昏暗的灯光将那女子的身影在白纸窗上印成一抹诡谲的阴影,像跳跃着准备吞噬人心的强大鬼魅。

    以至于被关在阴暗屋子里的韩氏吓得浑身发抖,这间屋子曾经有过不少闹鬼的传闻,曾经她从不相信,此刻仿佛觉得空气里都有一丝陈腐的血腥味,引诱着恶鬼出现。

    “谁……谁在外面!”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女子美丽温婉如空谷芝兰的面容,但这样的面容却只让韩氏比见鬼更悚然。

    “是你!”

    西凉茉微微一笑:“是我,怎么二娘看见茉儿是这样的表情呢,莫非……。”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屋子,漫不经心地道:“莫非二娘是怕了,这里是二娘处置得罪了您的下人们的地方,当年我在这里呆了一宿,感觉颇为特别呢,总能见到一些特别的东西,如今特意让您在这里住上一宿,感觉必定妙不可言。”

    “你……你……你以为我会怕吗,那些人都是卑贱的下人罢了,如何敢对我这身份高贵的贵人如何?”柳氏脸色发白,但还是硬声道。

    她不怕的,她怕什么?

    这不过是西凉茉这小蹄子的陷阱罢了,想看她惊慌失态,没门!

    “西凉茉,你若识相,最好放我出去,否则等我大哥和贵妃娘娘知道了此事,必定不会放过你!”韩氏恨恨地道,想要穿冲过来抓挠西凉茉,却被白蕊一掌拍过去。

    “休得放肆!”

    韩氏顿时被白蕊拍得倒退了几步,跌坐在草堆里,随后恨恨地盯着西凉茉主仆尖叫:“贱婢,就凭你们也敢在本夫人的面前造次!”

    西凉茉看着倒在草堆里韩氏,她完全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雍容典雅的靖国公夫人的美丽和气势。

    连“本夫人”这样三个自持身份的字眼也都忘了说,可见她已经意识到这一次,她或许很难翻身了。

    而西凉茉要的却绝不只是不能翻身而已。

    “二娘说得没错,很快韩贵妃和尚书大人就会知道今日发生的事……。”西凉茉顿了顿,在韩氏眼底燃起喜悦的光芒之时又继续道:“相信韩贵妃和尚书大人,很快会为您的事而感到伤心,我们自然会为您举办一个最隆重的葬礼,宽慰他们受伤的心。”

    西凉茉的语气很平淡,但听在韩氏耳朵却仿佛晴天霹雳一般。

    “你……你说什么?”韩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西凉茉弯起唇角,轻笑:“父亲说,请二娘上路,不过也请您放心,今后也不必担心他无人照顾,董姨娘会伺候好他的。”

    “不,我不信,西凉茉,我是国公府邸的主母,是韩家嫡出二小姐,我为他生了世子,还有……。”

    “二娘,你别忘了,虽然大哥哥是你所出,但是族谱之上,蓝氏才是真正拥有册封诰命,凤冠朝服的国公夫人,你呢,你算什么?”西凉茉懒洋洋地打断她。

    只这么一句话,就瞬间堵得韩氏再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白,是啊,努力了这么多年,她看似风光得意,荣耀无限,但真正拥有凤冠朝服的国公夫人是蓝氏,在靖国公的心里,她也才是真正的国公夫人,她呢?她算什么!

    她为西凉无言做了那么多,罔顾了世家小姐的尊严,抛弃与姐姐一起进宫侍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宠,不惜名节,也要嫁给他,到了如今他心里根本从来就没有过为她生儿育女,操持府邸的她!

    可是……

    韩氏忽然抬起头,狰狞又讥讽地瞪着西凉茉:“我如果不算什么,那你又算什么呢,你恨我,恨仙儿和丹儿折磨你,但你不过是一个杂种,一个蓝氏那贱人与他人通奸生下来的杂种却占据了国公府邸嫡出大小姐的位置,你本来就该死,容你活下去,已经是我对你最大宽容,如今却恩将仇报地来对付我,哈哈哈……早知道如此,你一出生,我就该掐死你这杂种!”

    西凉茉的瞳孔微微缩了缩,捧着手炉的纤纤长指几乎瞬间将那手炉捏得变形。

    白蕊和白玉都有些担心地看着西凉茉,但是她们明智地没有做声。

    空气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沉寂。

    只有韩氏疯狂又得意的笑声回响着。

    片刻之后,西凉茉淡淡地道:“二夫人已经疯了,还请三婶婶早点送她上路吧。”

    说罢,她优雅地转身离去。

    在韩氏听到此话后戛然而止的笑声中,黎氏的身形出现在门边,她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韩氏方才的话一般镇定自若地对着西凉茉微笑道:“这是自然,二夫人疯了,这疯了的人说的都是风言风语,可不要让这疯子吵着郡主,您且先回去歇息,一会子送了二夫人,再报与您。”

    西凉茉看着黎氏忽然高深莫测地微微弯起唇:“三婶婶果真是聪明人,只是莫要让拿住了虐杀二夫人的把柄。”

    此话意味深长,黎氏立刻颔首道:“三婶婶自然知道的。”

    西凉茉说罢,她拢着袖子,转身优雅地离去。

    她一离开,仿佛空气里深重的压迫感都消失了,黎氏忍不住小小地喘了一口气。

    那种气度,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能够拥有的。

    韩氏看着领着两个粗仆人进来的黎氏,忽然很轻蔑地冷笑:“今日本夫人虎落平阳被犬欺,就凭你黎氏也敢对本夫人动手,若是聪明的,便速速报与我那哥哥知道,本夫人便让哥哥饶你一命?”

    西凉茉让她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但是黎氏却让韩氏仿佛闻到了生的希望一般,她可不认为一个小小员外郎之女的黎氏敢对她下手。

    黎氏看着又端起了当家主母架子的韩氏,不由好笑起来:“韩婉言,你以为你一个红杏出墙的贱人,竟然还没有丝毫自知之明,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过这个送你上路的大好机会呢?”

    “你……你敢!”韩氏又惊又怒地等着黎氏,但随后又软声道:“你我不过是权势之争,说到底咱们还是西凉家的人,为何要让那鸠占鹊巢的小杂种凌驾于你我之上?”

    看着韩氏试图说服自己的模样,黎氏忽然道:“二夫人,你这是在求我么?若是你求我,说不定我愿意帮你一把。”

    韩氏一怔,随即咬牙:“黎氏,你不要太过分了。”

    求她,凭什么!

    黎氏淡淡地道:“那我就帮不了二夫人了,离奴,今奴,动手!”

    随着黎氏一声令下,两个三大五粗的嬷嬷便提着个臭气四溢半人高的大桶走了进来,随后又凶神恶煞地上前去绑韩氏。

    韩氏一看黎氏竟然真的动真格了,立刻‘噗通’一声跪下,眼含屈辱地结结巴巴地对着黎氏告饶:“弟妹,当初都是嫂子的不对,您且大人有大量,饶了我罢了!”

    黎氏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其声之凄厉宛如夜枭一般,让人不寒而栗:“韩氏,你也有向人下跪告饶的一日,到底让我等到了……哈哈哈!”

    她竟然笑得泪水都出来了。

    韩氏莫名其妙地看着黎氏,眼底闪过怨毒,却不敢说话,只咬着牙,屈辱地跪着。

    黎氏笑够了,抹掉眼角的泪水对着身后的两个粗壮奴仆冷酷地道:“给本夫人弄死这恶毒妇人!”

    韩氏大惊失色,挣扎着不让离奴和今奴抓住自己,但她连日来也不安寝,日不思饭,早就掏空了身子,如今哪里是仆人们的对手,三两家被绑住了个严严实实。

    “黎氏,你竟然骗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她愤怒地尖利地大叫起来。

    黎氏看着她,躬下身来对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可还记得我的云哥儿是怎么死的么,韩氏,你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韩氏错愕,看着黎氏眼里的怨毒与伤心,她竟然再也说不出来。

    黎氏却开口了:“我来告诉你,因为那一年,你让库房失火,老太太想让你放手一段掌家之权,所以准备让我接替你暂时掌家,你怕我从此抢了你手中的权力,所以让人将我的云哥儿活活扔进了后花园的湖里,让他活活的淹死了,你可还记得么,他才三岁啊,三岁,你怎么忍心!”

    黎氏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地低吼着,几乎恨不得立刻将面前的毒妇给生吞活剥了!

    韩氏眼里闪过一丝心虚,立刻嘴硬地道:“不,不是我,弟妹,你肯定误会了!”

    “怎么,到了如今的地步还不说实话么?”黎氏忽然笑了:“没关系,你我心里都有数就是了,今日我不管是不是西凉家的人,只要那个人能帮我杀了你,替我的云哥儿报仇,我就听她的!”

    这么多年,她也只能在韩氏的威压下,不断地给她添堵,但今日,她终于在西凉茉的帮助下大仇得报,她又怎么会去出卖西凉茉,何况若是西凉茉能将韩氏的子女都弄死了,她才高兴呢!

    “我……你……你想怎么样!”韩氏咬了咬牙,脖子一横地道。

    黎氏直起了身子,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你让我的云哥溺死,我自然也要让你尝尝这样的滋味!”

    说着她比了比身后那个臭气四溢的大桶,又道:“瞧,这粪桶里可是全府邸上下人积攒了一日下来的,都是下人们的屎尿,若是二夫人你溺死在这里,最是适合不过了。”

    她不是最自持身份高贵么,她就要这毒妇死在这天下间最肮脏地的地方,满嘴屎尿极尽屈辱地死去!

    而且身上无伤,自然也不怕以后韩家的人来闹。

    韩氏果然心中大寒,死命地挣扎起来,对着黎氏歇斯底里地尖叫:“不……你不能如此……!”

    但是离奴和今奴强硬地拖着她往那粪桶走去,粗鲁地一把揪住她的发髻,毫不客气地将她的头往那桶里按,狞笑道:“二夫人,你且先来试试奴婢们屎尿的滋味吧!”

    韩氏一下子只觉得满面都是一股子恶臭屎尿味道,她立刻干呕不止,但下一刻,她整张脸就埋进了那屎尿之间。

    “啊——!”

    黎氏则坐在门外早已安置好的太师椅上,边烤火,边笑眯眯地道:“冬日里夜长,咱们有的是时间,别一会子就弄死了,要让二夫人慢慢地品尝这样的好滋味,据说官府送人上断头台前都会喂人吃一餐好的,如今咱们二夫人出身高贵,什么好的没有吃过,今日就让她吃饱了,好上路。”

    ……

    幽静的靖国公府邸中,有闷闷而凄厉的响声在空气中飘荡,仿佛是厉鬼的叫嚣,又仿佛是夜枭的嘶鸣。

    冰冷的雪花簌簌飘落,三条人影慢慢地地走在空旷寂寥的国公府中。

    白玉轻声低问:“黎三太太与韩二夫人可是有旧仇,这般法子倒是真难为三太太想的出来。”

    西凉茉淡淡地道:“人人都说无毒不丈夫,但这世间最毒才是妇人心,不过是韩氏多年前结下的一段死缘,她为人素来嚣张,弄死了三太太的孩子,三太太也不是吃素的,卧薪尝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让韩氏好过。”

    当初她也是查知了这一点,所以才放心与三太太结盟。

    一道诡异的穿着绣红莲黑衣的黑色人影忽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西凉茉面前,单膝跪地,对着西凉茉抱拳道:“郡主,人已经在前面了。”

    西凉茉点点,向前而去,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下了步子,对白蕊悠悠道:“蕊儿,你就在这里与魅七一起放风罢。”

    白蕊一愣,随即想要说什么,却被魅七一把揪住了衣领,西凉茉轻笑,转身领着白玉往前而去。

    “大小姐,你……你……!”白蕊又羞又窘,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子,转身就把她卖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偷笑的白玉消失在回廊间。

    “你干嘛!大混蛋!”白蕊一转头,恶狠狠地瞪着魅七,恨不得在他的脸上登出个窟窿来。

    魅七没说话,只是用专注的目光锁住她:“你讨厌我,在躲我,为什么?”

    白蕊恨恨道:“你做的事,有哪件能让我喜欢你的?”

    魅七沉默了一下,还是很认真地道:“我不该没经过你同意,随便摸你的身子和亲你?”

    这是他和魅六研究了许久,得出来的结论。

    白蕊见他说得如此直接,脸上不由一红,但还是道:“你还没笨死,真难得。”

    魅七见她肯定了自己的说法,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他又沉默了一下,忽然从背后掏出了一捧东西递给白蕊。

    白蕊看着面前那一捧梅花,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拿给小姐泡茶吗?”

    小姐有时候颇为风雅,倒是喜欢拿着花来泡茶,做糕点什么的。

    魅七摇摇头,有点艰涩地道:“这……这个是给你的,冬天只能找到梅花。”

    白蕊一愣:“给我的?”

    可她又不喜欢喝花茶……

    但是一会子,她看着魅七有些闪烁的目光,才有点儿反应过来,这是……魅七是在给她送花呢!

    只有男子中意女子的时候,才会采花来送给她。

    白蕊忽然觉得连点窘迫,脸上飞起了红霞,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喃喃道:“书上不是说采薇赠佳人,怎么是花瓣呢……。”

    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了,甚至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难得地看着魅七有些顺眼了。

    今日他穿着司礼监魅部的夜行衣,俊逸冰冷的脸孔被特制防毒粉的布巾遮住,只露出一双线条流畅秀逸的冰冷眸子,正用他特有的专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魅七听了白蕊的话,琢磨道,原来不是送花瓣么?

    随后,他又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对精致的翡翠包金镯子递给白蕊:“给你!”

    白蕊看着面前的镯子,不由自主地摇摇头,红着脸道:“人家不要……。”

    魅七一听,“人家”?这个词通常都是琴花魁伺候自己的时候,最常说的话,但通常下一秒却会抱着他求欢。

    于是他肯定,这一回应该没有错了,于是他硬是扯过白蕊的手腕子,将镯子给套在了白蕊手腕上,白色的手腕配着金玉翠色,愈发显得白蕊的皓腕纤细,魅七满意地点点头:“很美。”

    白蕊羞红了脸,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娇嗔:“你做什么,讨厌!”

    魅七再一次听到了一个女人伺候他的时候常常爱说的词语——讨厌!

    于是,根据总总迹象,魅七肯定了自己的策略没有问题,那么就应该进行下一步了。

    他忽然伸手一把将白蕊抱在自己怀里,然后在白蕊错愕的目光中,把手放到了白蕊的小臀上捏了一把,然后又摸上了白蕊的小腰,还算满意地道:“嗯,屁股挺大的,好生养,腰也细,不错,我喜欢!”

    就在他准备把手摸上白蕊的胸口,再去掂量掂量的时候,白蕊终于回过神了,猛地将手里的那一捧梅花往魅七头上、脸上一推,尖叫:“喜欢你个大头鬼,你这个不要脸的大混蛋!”

    魅七没有想到忽然遭遇花瓣袭击,多年锻炼出来的反应让他下意识地一闪,就让白蕊脱身出去了。

    白蕊见自己没有打到他,不甘心地又一脚踹出去,却反而被魅七拉住了脚,魅七皱皱眉:“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随便对男子抬腿儿,那是青楼姑娘才做的事,当然,你可以在我面前抬腿儿。”

    青楼姑娘?

    白蕊顿时气得头晕目眩,尖叫着一边骂,一边红了眼:“不要脸,你不要脸!”

    看着白蕊怒目而视的模样,魅七想要说什么,白蕊又泪眼汪汪地瞪着他来了一句:“你要是敢追上来,我就死给你看!”说完,她捂住脸扭头嚎啕大哭地跑了。

    魅七没追,只是很纳闷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皱皱眉,从身上掏出个本子,又摸出一只毛笔,用舌尖舔了一下笔尖,随后认真严肃地在本子上记下——任务失败。

    原因——不应该送花瓣。

    结论——让白蕊点头嫁人,比杀一品武官更困难。

    ——老子是纳闷的魅七哥哥的分界线——

    西凉茉领着白玉一路到了靖国公府邸一处偏僻的窄窄小巷子,里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一身黑衣绣红莲的魅六,一个是——

    “老医正,西凉茉在此谢过。”西凉茉对着站在幽幽暗处的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老者款步而出,一脸淡然地看着西凉茉道:“郡主不必多礼,咱们都是九千岁的人,既然千岁爷交代过要听您的命令行事,老朽不过是遵命而行。”

    西凉茉微微一笑,诚心地道:“茉儿知道老医正素来医者父母心,这一次违背您的行医原则,自然是要前来致歉的。”

    没错,韩氏根本就没有怀孕,她也没有给韩氏下什么药,只是她盛怒之下,决定再不让韩氏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所以老医正如此巧合地那个时刻上门,都是她在韩氏设计她跌落马车摔死的计划失败后,就立刻请何嬷嬷立刻去将老医正请来,按照计策行事。

    只是老医正从不轻易出手,所以何嬷嬷费了好些唇舌,才说动他出马。

    至于那位李圣手和素问医娘,原本就是九千岁刻意培养的医部之人,则更是不在话下,早得了何嬷嬷的吩咐,自然知道该说什么。

    如此通力合作之下的计划,虽然事后想起来,也许因为仓促而并不算严密,但是靖国公盛怒之下,却是最有效的。

    等到事后靖国公再细想,但一切都已经发生,就在没有挽回的余地。

    老医正目光精明地盯着西凉茉看了片刻,忽然嘿嘿一笑:“你这丫头虽然一肚子坏水,但是坏得倒坦率,与青儿般配得很。”

    般配?

    青儿?

    他说的是百里青么?

    这种温柔可爱的小辈儿称呼用在千年老妖的身上,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事。

    西凉茉无语,看着老医正笑眯眯地用看孙儿媳妇的目光瞅自己,之前那种完全无视她的轻蔑又倨傲的态度完全大相径庭,只觉得,这老头儿实在太能装了,自家那位老郡主估摸着也不知道这一位的真面目呢。

    让魅六送走了老医正,白玉还有些担心地低声问西凉茉:“国公爷那边可没有下令处死韩二夫人,您如此行事,会不会让国公爷……为何今日不让国公爷在盛怒之下杀了韩二夫人,倒也省了后面的功夫。”

    今早郡主居然还劝住了国公爷,这可是件怪事。

    西凉茉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那片雪花在自己的掌心慢慢融化,随后悠悠地道:“怎么,你以为我这位父亲真是如此盛怒之下就会完全没了理智么,韩氏的背后是谁,他会不懂么,只是被戴了绿帽子后,他在等一个台阶,等一个人去拉住他,我何不顺从他的心意呢,也能将自己从中摘了出去。”

    随后,她顿了顿,懒懒地捏住一把雪花:“何况谁说韩二夫人是被杀的,她当然是被揭穿了丑事儿,畏罪自杀——自挂东南枝了。”

    韩氏一定要今夜就死,否则若是等她那位大哥从边关回来,恐怕事情就要有变化了,如今人死了,除非他舍得剖了他娘亲的尸身,否则,韩氏失贞偷人的罪名就会永远地挂在她的头上!

    白玉点点头:“既然坐实了这等罪名,老太太那边,恐怕也迟早容不下韩二夫人的,我看着丽姑姑今日傍晚已经来过一次了。”

    西凉茉轻笑:“没错,这个逼死出墙儿媳的黑锅让老太太来扛,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反正,为了维护国公府邸的颜面,老太太不也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么?

    主仆两人轻声低语地往凝香阁而去了。

    走了一半,西凉茉的步子,忽然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交代白玉:“对了,咱们的银子都提出来了么?”

    白玉想了想:“可能还要两日,掌柜的说国色坊还需要些资金周转。”

    西凉茉点点头:“我记得白嬷嬷在洛阳置办了一个庄子,再过些日子,咱们就寻个由头到那庄子上去住些日子。”

    白玉一愣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西凉茉轻笑,目色狡黠:“因为某只千年老妖恐怕会想要吃人呢,咱们这不是得避开妖孽的攻击范围一段时间,等着他消停一些,再回去周旋。”

    白玉有点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是。”

    而这一头,西凉茉口里的妖孽正懒洋洋地歪在软红深紫的华美描金檀香榻上,慢悠悠地批阅奏折。

    “哦,今儿这丫头终于对韩氏动手了么?”百里青的朱笔顿了顿,看向跪在下方的魅一。

    魅一轻声道:“是,魅六和魅七传回了消息,今儿小姐就要了结了韩氏。”

    “真是的,杀个人都拖拖拉拉,本座这徒儿还是欠调教呢。”百里青优雅地打了个哈欠,狭长精致的魅眸子里氤氲开一层水雾,在烛火琉璃下,晶莹剔透,愈发映衬得他颜色极好,宛如春晓之花,勾魂摄魄。

    看得魅一这样伴随他多年的属下,都忍不住有些呆滞。

    仿佛被魅七的呆怔取悦了,百里青忽然伸手用朱笔挑起了魅一的下巴,目光幽深地看着他,露出一个极为轻渺的笑容来,声音悠长魅惑:“怎么这么看着本座,本座美么?”

    魅一愣愣地下意识地道:“美……。”

    随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浑身一抖,噗通一声跪下去,噤若寒蝉。

    千岁爷,最讨厌人对他露出这种痴迷的神色,每年因此死在这种事情下的人不知凡几,就是他们这些贴身之人都免不了受罚。

    千岁爷说,能被美色所动的杀手,都不是好的刺客。

    但这一次,百里青却忽然收回朱笔,拿着一面镜子自顾自地照了起来,叹了一口气:“唉,食色性也,为何本座那小徒弟却总不为本座的美色所动呢?”

    魅一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惊愕地看着百里青,有点傻掉。

    这……这个……千岁爷不是应该狠狠地踹他一脚,冷声呵斥他滚去刑房受罚吗?

    种深闺怨妇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见……见鬼了?

    还有,千岁爷头上那个东西……。

    魅一还是忍不住嚅嚅嗫嗫问了一句:“千岁爷,您,您头上那是什么东西,看着极精致,您这两日都戴着上朝么?”

    那东西怎么和他在与红袖招的舞花魁销魂的时候,裹住花魁娘子那一对销魂肉的玩意儿那么像?

    那据说是这两日在姑娘们之间新风行的时兴玩意儿。

    百里青摸摸头上的‘眼罩’颇有些自得地道:“这是本座的爱徒所赠,世间仅此一件的挡风眼罩子,挺有意思,风雪大的时候能挡着风,若是困倦了,便遮上一遮眼睛,只是不知为何做成如此深邃的两个碗状物。”

    “是……是很精致。”魅一点点头,嘴角有点抽搐,但是他还是很乖觉地认为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而且千岁爷如此英明怎么会做这样大损形象之事,也许这只是个巧合而已。

    百里青摸着眼罩优雅地一笑:“这些日子,倒是不少朝臣们也有私下询问本座,可见这物件倒是极好的。”

    魅一没有说话,只是头埋下得更深了。

    ……

    就在韩氏不知吃了多少屎尿,又吐出来,又被强迫吃进去的时候,老太太的鸾寿院里是除了凝香阁里唯一灯火通明,来往的仆婢们丝毫不曾受到宵禁令影响的地方。

    “怎么,你倒是还想留着韩氏那贱人么?”老太太坐在暖炕之上,捧着热燕窝的手顿了顿,目光冷咧地看向靖国公。

    人年纪大了,就特别怕冷,所以老太太觉得地龙不够暖,更喜欢民间那种常用的暖炕。

    “你在战场上倒是够手段,够无情,如何对这内宅之事就不能如你在战场上那般杀伐果决一些,韩氏做出这样丢尽咱们脸面的事,如何还能留下她?”老太太‘哐当’一声将燕窝扔在了黄花梨雕刻仙鹤献上的精致寿桃桌子上。

    靖国公扶住额头,面色阴沉冷郁:“儿子自然是想要处置,只是她总归是韩家的人,而且韩贵妃如今正是得宠,恐怕不是如此简单的,还有丹儿、仙儿,以及靖儿,甚至那不成器如今还躺在床上的的禄儿都是她所生!”

    老太太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这是不忍心了吧,当初你舍得了蓝翎,如今有什么舍不得韩氏的,只对孩子们说他们母亲死于心疾就是了,有这样的母亲简直一种耻辱!”

    话音刚落,忽然有金玉匆匆来报:“老太太、国公爷,世子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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