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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110章

    第一百零六章遇险

    进去?

    西凉茉咬牙,自己这副样子骗骗别人还可能,骗百里青?

    除非她真能披了件‘画好的皮’在身上!

    西凉茉左右瞧着无人,索性转身放下东西就跑,连门都没关。

    但她刚转过长廊一个弯,就一下子撞上一个肥厚的胸部,直撞得小鼻子生疼。

    “啊呀,如何在府邸里这般莽撞,你这小蹄子作死么!”张嬷嬷熟悉的声音在西凉茉头上响起,西凉茉暗自叫糟,果不其然,张嬷嬷立刻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怒道:“君竹,让你把东西拿进澡房里伺候督公沐浴,你这小蹄子怎么跑出来了,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西凉茉赶紧抱住张嬷嬷的手,讨好地道:“嬷嬷,婢子从来没有见过督公风范,也从来没有伺候过贵人沐浴,怕是笨手笨脚反而得罪了督公,还请嬷嬷见谅。”

    张嬷嬷瞅着这小丫头说得可怜兮兮的,便也只好摇摇头道:“畏手畏脚,瞧你这点出息,今日除夕,大伙都忙,要不轮得上你去伺候督公?”

    她说着就一把拖着西凉茉往浴房而去,没耐烦地道:“行了,你给我打下手!学着点!”

    西凉茉大惊,却一时间也想不出好的法子来,只得一路被拖进了浴房。张嬷嬷随手将她放在地上的东西塞进她手里,又拖着她到一处活动的泉水边净了手,又在手上涂抹上香脂香膏,然后张嬷嬷恭谨地跪在珠帘屏风外,手上捧着一块白布绸巾并一瓶子香油递进了屏风。

    “督公,奴婢来送东西了,方才那小丫头是乡下出来的,新进府,没有伺候过贵人,也是奴婢疏忽大意,竟让她来伺候督公,还请督公责罚。”

    西凉茉也跟着跪在她身后,发现看着三大五粗的张嬷嬷伺候人的一举一行都是极为标准的宫中伺候贵人的礼仪,估摸着这一位嬷嬷也是从宫里出来的,今日实在是忙晕头了,才会让一个她新进来的小丫头去伺候主子。

    百里青接过了张嬷嬷的东西,他冷漠的声音在珠帘屏风后响起:“一会子自己去小连子那里领罚,这种事情本座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张嬷嬷伏在地上出了一头冷汗,诺诺道:“是。”

    督公最近的脾气越发的喜怒不定,他们这些下人更是不敢性差踏错半步。

    随后没多久,清脆珠玉碰撞之声响起,西凉茉赶紧蜷缩着身子紧紧地伏在地上,尽量改变自己的体型,让自己的身子看起来更瘦小一些,以免被某只眼尖的千年老妖发现。

    不一会,西凉茉的眼余光就瞥见一抹深紫色绣海水云纹的华美袍裾停在了自己眼前,随后觉得背上停住了一道仿佛随时都能穿透她的背脊锐利目光,又似被什么危险的妖兽盯住了一般。

    冰冷而极具压迫威势感让人不敢动弹,仿佛连浴房内蒸腾的暖湿空气都凝结成冰冷的雾气沉沉压在人的身上。

    西凉茉微微颤抖起来,就像是所有面对冷酷主人而感到害怕畏惧的小丫头一样。

    如果不抬头,只是这样看着,应该不会被认出来才对。

    果然,那种冰冷如刺一样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掠开了去,随后她便从眼角余光处,瞥着那一片华美的袍裾优雅如流云一般消失在门外。

    房内沉重阴霾的威压感瞬间消失,两人同时都发出一种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嬷嬷,都是奴婢的错,害得嬷嬷受罚了,奴婢愿意用两个月的月钱给嬷嬷压惊。”西凉茉有些歉意地对着张嬷嬷道。

    她倒不是真想害张嬷嬷受罚的。

    早知道原来她的师傅大人不是随便让人进去伺候他沐浴的,只是让人在外头递给毛巾、香油么的,自个也不必躲得那么辛苦了。

    张嬷嬷有些意外地看了西凉茉一眼,见她一脸诚恳的模样,倒也不客气,点头应了。

    她出了门随后摆摆手:“下次小心点也就是了,若是惹怒了督公,今儿恐怕就不是被打板子了事的了,你先回厨房帮忙,待我去左监去见了连公公再说罢。”

    西凉茉不再作声,乖乖地目送着张嬷嬷去了左监领罚,她一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张嬷嬷一会子受罚,不会那么快回来,没谁知道自己干嘛去了,她反可不用去帮忙。

    刚回房,正巧见着一身粗使丫头打扮的白玉端着一脸盆水进来,见了西凉茉,她才有些诧异地道:“郡主,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张嬷嬷四处找你呢!”

    “嗯,我方才已经见过张嬷嬷了,你以后叫我的时候小心些,别让人听出来了。”西凉茉转身去柜子里搜了一套夜行衣出来。

    郡主与君竹听着极为相似,她怕白玉一会子改不过口,索性化名就叫君竹。

    白玉‘嗯’了一声,瞅着西凉茉的动作,她不由一惊:“主子,你今儿晚上要出去么?”

    西凉茉点点头,一边从床头暗柜里掏出来各种药物细心装起来,一边道:“嗯,今晚我准备去一趟香云坊,夺魁簪花大会初一在那里举办,这个时候,主办人一定会在香云坊最后再确认完事是否准备齐全了。”

    “这样太危险了,你的功力才恢复了三四层,我跟你一起去!”白玉担忧地放下水盆,准备也去换衣衫。

    她到了洛阳才知道,郡主到洛阳来,躲千岁爷是其次,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来追查天理教的踪迹。

    西凉茉却按住了她拿夜行衣的手,淡淡地道:“白玉,你应该知道我的功力就算只恢复了三、四成,也只会比你更高,我们对天理教了解不深,也不知其中是否有高手,我若打不过,总能再跑,但若是多了你,说不定反而成为累赘。”

    她早前就让白嬷嬷一直留心打探天理教的踪迹,白嬷嬷是缥缈真人的侍婢,也得过缥缈真人的真传,曾为江湖中人,自有她打探消息的野路子。

    白嬷嬷打探到洛阳三年一度的簪花夺魁大会吸引了无数江河客和各地不少青楼美姬参与,其中天理教在簪花夺魁大会筹备期间的同一时间在洛阳四周出没频繁,有小道消息是说这一次天理教或许会在江湖上有大动作,所以在这一次大会里投了不少银子。

    而且小白也曾在和王府的鸽子打架后,叼了一封书信回来,她无意看到,发现此信必定是与天理教有关联,而且里面虽然没有透露太多消息,但分明是上位者给属下吩咐事情的口气,她最开始认为是大管家发出去的信,但是在大管家被抓的第三日。

    小白无意又叼了一封信回来,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救人、夺魁。

    那么也就是说王府里还有天理教的人,并且级别不低。

    而真正引起西凉茉前往洛阳兴趣的,却是白嬷嬷打听到——藏宝之事。

    江湖上隐秘地流传着一个故事,传说百年前一位大元帅,曾经将东征西讨时候搜刮到的宝藏藏了起来,因此获罪于帝王,而被斩首,全家抄斩,他临终前将宝藏藏在他的虎符里。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这块虎符现世,引动了江湖客们蠢蠢欲动的心。

    白嬷嬷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神色间都是不以为然:“每个几年不是一些宝藏现世,就是什么绝世武功秘籍出现,总是搅动得江湖里一片蠢动,也不曾见谁有那本事炼成了绝世神功,夺得无上宝藏,然后一统江湖。”

    她倒是对这些传说很感兴趣:“嬷嬷,真的有顶尖神功,炼成以后天下无敌么?”

    白嬷嬷一边收拾衣衫,一边嗤之以鼻:“且不说正道武林、黑道绿林,邪魔歪道原本就是三足鼎立,谁也征服不了谁。”

    “便是那武林盟主——武当派掌门人,顶尖的内家高手,还不是一样在崆峒做客的时候被不知名的邪魔黑道给杀了,崆峒更不用说了,真是个鸡犬不留,人人都说是邪道血魔宫所为,还去围剿血魔宫,将血魔宫逼出中原武林,若真是血魔宫干的,他们怎么可能被逼得狼狈而逃?”

    西凉茉闻言就囧了,那当然不是血魔宫干的,那是司礼监的妖孽们干的好事。

    小小民间势力怎么样都干不过官府,这是自古定理。

    但是,西凉茉当时就从这个藏宝图的传言里发现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百年前被皇帝斩首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被宣文帝逼死的蓝大元帅

    藏宝的虎符——蓝家令牌

    这传闻难道不是蓝家经历的演绎版么?

    连这里面的两大要素都与蓝家如此吻合。

    但是,这样的秘密因该是朝廷的禁忌,又怎么会流传到江湖中去,而且还是在百里青让她寻找蓝家令牌的这种时候出现,加上天理教在其中参和的背景。

    这个事情就变得非常微妙了。

    她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巧合和误会,不过是有心人在里面兴风作浪罢了。

    所以她决定要到洛阳来,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主子……。”白玉窒了窒,没错,即使她的武艺是三婢之间最高的,但是比起郡主来确实差距甚远,即使郡主只恢复了三——四成的功力,自己也不是郡主的对手。

    可是……

    “主子,但这样太危险了!”白玉还是表示强烈反对,她发过誓,要与主子同生共死,怎么能让主子一个人去做这样危险的事?

    西凉茉笑笑:“你说我费尽心思跑洛阳来,怕被我那师傅逮着,还不得不潜藏进司礼监行署衙门当个小丫头,不就是为了查这档子事么?”

    说实话,她对蓝氏的令牌也非常感兴趣——私人兴趣。

    若是这令牌真有什么大用处,也许她还未必把东西交给百里青。

    而且虽然百里青如今对她很感兴趣,谁知道未来如何,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何况若是司礼监倒台了,自己岂非也要跟着倒霉?

    政治从来都是最肮脏和时时刻刻在走钢丝的玩意儿,谁也真不知道下一刻谁会跪在谁的脚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让自己拥有立于不败之地的能力。

    她未必要让所有人跪在自己脚下,但遇上那些试图让她下跪的玩意儿,她是一定要对方跪在自己脚下!

    白玉看着西凉茉,就知道自己是劝不住的了,只得交代一定要小心,并且帮她一一检查今夜要带的东西。

    等到日头斜落,暮色四合。

    西凉茉便简单对镜易容,提了包袱悄悄从墙头上翻了过去,今儿是除夕,街道上早早就没了人,家家户户都开始做年夜饭,鞭炮声不时地在清冷的街道边的人家里响起。

    只有值班的士兵不时走过街道。

    但不一会子,她就到了洛阳最热闹的地方——洛河边。

    洛河边一栋栋的小楼张灯结彩,四处都传来来花娘们娇媚的笑声、鞭炮声、江湖豪客们大声而恣意的调笑。

    人来人往,倒是比寻常更热闹,数丈高的擂台已经搭了起来。

    这簪花夺魁大会指的就是从这些参选的花娘里选出最美的花魁——洛神,而夺魁则是指那些江湖豪客们参与的擂台大赛,选出的黑白两道最终的赢家,不但都有与洛神共度春宵的机会,并且三年内都被尊为白道武林盟主与黑道绿林魁首。

    至于他们是否真有这个领导能力则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所以西凉茉曾经以漫不经心的姿态跟百里青提起了此事,百里青的反应则是不以为然的轻蔑。

    在他看来再厉害的高手,在权势面前若不臣服,那就是要被践踏的,何况还是一群只论武艺高低而不论领导力的江湖乌合之众。

    西凉茉躲在暗处窥视了一番,那香云坊是这里最大的画舫阁楼,整座小楼都做成了船型,一半在陆上,一半在水中。

    她打开包袱,悄悄换上早已准备好的香云坊里杂役丫头们的装束,然后将自己的东西藏好,提着一个小篮子,乘着几个说笑着的采买丫头经过的时候,悄悄坠在她们的尾巴上,向香云坊走去。

    初上香云坊倒是极为顺利的。

    进了坊内,她一路跟着那些丫头前行,一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香云坊的布置。

    正中已经摆上了十几张红木八仙桌,穿着各色服饰的江湖人士各自坐在上边大声地说笑,间或有一些道姑或者侠女装扮的女子穿梭其间。

    但是并没有穿天理教教徒服装的人出现,只有不少身穿深蓝布衣的卫士一样的人在四周警惕巡视。

    不知是什么门派,但从他们高高鼓起的太阳穴看来,都是一些精炼的内家高手。

    西凉茉悄悄观察了一会子,刚想钻进人群里如平日那般探听消息,忽然被人一把揪住了肩膀,她陡然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回手,但下一秒立刻收敛了声息,回头看向来人。

    “你是哪里来的丫头,我怎么不曾见过你?”那是一个三十多的女子,头戴红花金钗,穿一身绣百蝶穿花金底红花夹棉锦袄陪着深蓝素锦马面裙,一副老鸨装扮,正上上下下地盯着西凉茉打量,化着浓妆的面容上却满是警惕。

    西凉茉做出一副木纳老实的模样道:“奴……奴婢……是……是……洛水村的,阿……阿娘说这里有活……活干,厨房给两倍……两倍大钱……我上次来了……没……没选上,这次翠儿姐病了……我可以替她来。”

    这老鸨叫金嬷嬷,她早前就已经打听过了香云坊上的情况,只是没有想到她如此精明,一眼就看出她这个面生的来了。

    金嬷嬷倒是知道厨房最近缺人,在临近村子里选些老实的孩子上船帮忙,但那些孩子她都是见过的,包括这个翠儿,不过今日是没有见到她,兴许是真病了,所以才叫这个结巴丫头来帮忙。

    将信将疑地看了西凉茉一会子,没发现明显的破绽,金嬷嬷又嫌弃西凉茉说话费劲,便警告地瞪着她道:“一会子你就呆在厨房,别到处走,若是惹出什么事来……哼哼。”

    金嬷嬷森然冷笑两声,今儿事关重大,若是有可疑人物出现,她宁愿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西凉茉像是被吓到,立刻耷拉着眼皮子瑟瑟道:“是。”

    盯着西凉茉进了厨房,又命令在厨房门口的侍卫严加看守,金嬷嬷才转身离开。

    西凉茉悄悄瞥着她轻盈的步伐,心中暗道,连这香云坊的老鸨都是个练家子,可想而知这香云坊上必定不简单。

    好在当初她为了混上这香云坊,为了有备无患,也早已做了不少功夫,今日才没有被揭破。

    只是她似乎记得这香云坊身为洛阳最大的秦楼楚馆,已经了好多年。

    若说这香云坊里头有猫腻,恐怕绝非朝夕之事。

    西凉茉装着在厨房里帮忙,不时地计算着端出去的菜式,也不急着偷跑出去探听消息,这厨房里也全都是来帮忙,不准出厨房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西凉茉算算也到了就月上中天,四周的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的时候,她才走到两名厨房门口守卫的面前低声道:“两位大哥,我想去茅房。”

    那两个守卫瞅着西凉茉一直老老实实,便也没多加为难,让一个人跟着西凉茉去茅房,另外一个人继续看守。

    那跟着西凉茉的守卫,距离她三步之远,保持着一种防御的姿态,西凉茉虽然暗暗心惊于对方的防范之心,竟然对一个烧火丫头都如此小心,但是脸上也没有任何异样,乖乖地进茅房上了茅房。

    那蓝衣守卫则在茅房外等着,没过几分钟,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女子短促的尖叫:“啊——!”

    那蓝衣守卫立刻警惕起来,立刻抽出贴身长刀,低声问:“怎么回事?”

    但好一会子也没有听到任何回音,那守卫按捺不住,便拿刀顶开了茅房的门,门一开,就发现里面已经没了人影,那守卫大惊,下意识地立刻往茅房里面站了一步。

    就是这么一步,他已经陡然觉得不对,一抬头,正正对上西凉茉倒垂下来的脸,一张嘴朝他喷出一股子香气。

    那守卫下一刻就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西凉茉轻巧地一个翻身下来,接住了那个守卫,再将他拖进茅房,用一边堆着的粪桶盖住,然后便将黑色的夜行衣迅速地套上,出了茅房,抽身而上,顺着船身一下子攀爬上了第三层舱房。

    她刚打算露头,就看见一队蓝衣守卫持刀而过,西凉茉一惊,只得五指一扣,死死地扣进光滑的木质船身,悬挂在船舱之外。

    但那对守卫竟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居然面对洛水河面五步一哨地分布散立在三层舱房外,最近的一人只要他稍微向江面探出点头就能看见如蜘蛛一样悬挂在船舱外的西凉茉。

    西凉茉努力放轻了呼吸,心中却不由着急起来,就算她能悬挂在这里,不被发现,却也是进退维谷了。

    片刻之后,她眼珠子一转,凝力于一手,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自己的胸口,掏出什么东西,向下一抛。

    随后那一团东西就直线坠向洛河结了冰的河面,但一下秒,在那团东西触碰到河面的时候,忽然打了个圈瞬间展翅飞了起来。

    那一团东西扑啦啦地飞向船首楼上,一仰头“嘎嘎”地叫了几声,起初谁也没有太注意那一只冬夜里出现的鸟儿,但是下一刻,三楼的守卫们便渐渐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

    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群鸟儿围绕着船舱飞了起来,然后竟然开始在守卫们的头上——拉屎。

    蓝衣守卫们顿时都恼火起来,齐齐去驱赶那些鸟儿。

    “什么东西,这是!”

    “大冬天晚上,哪里来的鸟儿?”

    “大过年的,晦气!”

    就是这一片喧嚷间,谁也没有注意,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如鬼魅一般飘上了第三层,然后迅速地闪进了一片黑暗里。

    “吵吵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忽然舱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探处身子来,对着驱赶鸟儿的守门们冷声怒喝。

    守卫头领立刻躬身抱拳,恭敬:“禀报刑堂堂主,不知哪里来的鸟儿,在兄弟们头上拉屎,所以……。”

    “不过是点鸟粪,又不是下钉子,让你的人好好看着地方,若是让司礼监的人混进来,惊扰了主公,坏了大事,你们都别想活!”那刑堂堂主直接打断他的话,冷笑一声,随后‘呯’地一声甩上门。

    “是!”那守卫头领立刻道,让蓝衣守卫们不要再理会那些鸟儿,继续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站好。

    西凉茉隐在黑影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后又一转身悄悄地靠近堆衣衫杂物的房间,看着那上锁的门,她双指一用力,捏断了那锁头,然后闪身进了房间。

    关好门后,她立刻靠近墙壁,将耳朵贴在墙壁上,试图听到隔壁说话的声音。

    奈何那边声音实在太小,仿佛是刻意压低了。

    西凉茉努力了一会子,只得颦着眉,放弃了这种方法。

    她想了想,从身上的小袋子里掏出了一只玻璃瓶子,然后用一只小巧的特制勺子将里面的液体抹在墙壁角上。

    不一会,墙壁的木头就冒出了一股子烟雾,然后迅速地腐蚀开来。

    西凉茉涂抹一层那药液,墙壁就薄一层,声音也就渐渐地大声起来。

    直到……

    “什么味道?”

    “倒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

    西凉茉立刻住手,直到对方找不出怪异焦味的来源,再次进入正事的讨论,她才静静地坐在那块原木船舱壁上,放缓呼吸去,再次把耳朵贴在了墙船壁上。

    被腐蚀的船壁在很偏的角落下方,西凉茉发现面前还有一把椅子挡住,于是她索性用一把特制的小刀在上面开了一个小洞。

    船壁上忽然多了一个小小的洞,谁也没注意。

    西凉茉悄悄观察这船舱内,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眼居然就看见了一个老熟人——秦大管家?

    她颦眉,百里青并没有告诉她,大管家逃了。

    而且司礼监那种地方,他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莫非有内应?

    “此次,那些司礼监的贼子没有能杀了老夫,老夫必定倾毕生之力也要将那些司礼监的奸人还有那断我一臂的紫衣克一一铲除!”大管家脸色苍白地躺在主座边的软塌上,他少了一条胳膊,而且脸上、身上都还有不少伤,瘦得可怕。

    不过短短数日,那种斯文儒雅的书生气都不见了,秦大管家看起来想一个干瘪的老头,或者说一副骨架差不多,一只眼睛也瞎了。

    可见司礼监里行刑手段的残忍。

    此刻,坐在船舱周围的人,都义愤填膺地附和和安慰着秦大大管家。

    “尊主大人,您放心,我等迟早要为您报仇!”

    “您且放心养伤就是……。”

    那些人中,以西凉茉潜藏的位置,她大部分是看不到脸的,但西凉茉比较能确定的是,若这些人就是天理教的主要人物,那她大概只认识这一位——尊主大人。

    而这时,一道幽冷却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响了起来,但是他却不是安慰秦大管家,而是淡漠地质疑:“秦尊主,司礼监的大狱素来以好进难出闻名,你逃脱的时候不觉得顺利了点么?”

    秦大管家瞬间就怒了,他咬牙地盯着那说话的人:“怎么,教主难道连属下也怀疑么,您莫要忘了,若是我想出卖天理教,那么十几年前,我根本不需要千辛万苦地扶持您!”

    教主?

    莫非是天理教那神龙见头不见尾,连她师傅那样的大妖孽都没逮到的教主?

    西凉茉耳朵微微一动,她开始仔细地辨别那位教主的声音,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把声音有点儿熟悉。

    那位教主沉默了一会子,还是那种不冷不热的口气:“本尊自然是知道秦尊主千辛万苦的功劳的,只是如今司礼监的探子无孔不入,百里青那阉人手段狠辣卑鄙,所以不得不防,你勿要往心中去。”

    秦大管家虽然心中仍旧有些不悦,但是对方到底已经放低了身段,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场面冷了一会子,话题又转到了簪花夺魁大会之上来。

    之前那名西凉茉见过的刑堂护法神色冷郁地道:“咱们这一次,若能将那群江湖莽夫都收服了,日后便可让他们都做咱们天理教的马前卒,司礼监的高手再多,也总比不上江湖黑白两道的高手,若是能让人将百里青那奸贼先行刺杀,司礼监还有何可惧,咱们教主登高一呼,天下不满司礼监之暴行者必定响应无数!”

    那教主沉吟道:“以血魔宫为首的邪道是个见利忘义的,倒是可为本尊所用,只是白道和那自诩绿林好汉的……。”

    那刑堂的堂主嘿嘿冷笑道:“教主且放心,所谓白道那些不都是好个面子,咱们在簪花夺魁大会上打败了他们,自然要惟咱们天理教是尊,至于那些绿林莽汉……教主若愿意,咱们就是剿灭了他们又如何,他们本来就是朝廷所通缉的要犯!”

    西凉茉闻言,心中一动,这话的意思……莫非官府里也有天理教的人?

    天理教的众主事者、长老们闻言皆点头称是,都道是不日必定大事可成。

    偏偏秦大管家之前一直不出声,这个时候瓮声瓮气地来了一句:“哦,是么,但是据老夫所知,那白道这一次里有不少高手,光是唐门那些用毒的高手、少林了尘的金刚掌还有那新任帮帮主恐怕实力都不凡,不知教主打算怎么打败他们?”

    那刑堂堂主顿时细眯眼一横,冷瞪着秦大管家:“秦尊主,教主就算不是武功盖世,智计也不输老教主,不可力敌,我等智取就是,如今那些黑白两道的大人物不都在咱们香云坊上么!”

    西凉茉挑眉,哦,看来这是要动奸计了。

    但是她正想继续细听对方的计划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疑惑的声音:“看,那杂物室的门锁头怎么断开了,莫不是有小偷吧?”

    西凉茉一惊,立刻腾身跃起想寻个躲避处,但是已经来不及,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站在外头的守卫只看见眼前一道粉影一闪,随后他陡然大惊地叫起来:“来人,有刺……。”

    ‘客‘字音尚未出口,他已经感觉脖子上一阵冰凉,随后鲜血喷涌而出,头一歪,软软地倒地了。

    但是他短促的尖叫还是瞬间惊动了隔壁舱房还有守卫们。

    “不好,有探子!”

    “抓刺客!”

    守卫们立刻踢刀迅速地冲向了舱房,连主舱房的人也在瞬间发现了有人在隔壁,警醒点的立刻反应出来方才那种怪味道的来源。

    有人瞬间运足内力一掌拍向了杂物间与舱房之间的墙,那墙壁一角早被腐蚀得极其薄,这一掌下去,立刻碎屑横飞。

    西凉茉在一边正要从那小小的窗子飞身出去,却没有料到,临近墙板瞬间被人打碎,一股子强烈的罡气瞬间压向了西凉茉。

    对方内劲之大逼迫得西凉茉胸口一阵窒息,细碎的木屑一下子在她的夜行衣上划出数道口子,逼迫得西凉茉不得不离开窗口,先行躲避。

    但就是那么一耽搁,敲碎了的房间木壁,瞬间让主舱房的光芒透了进来,黑暗的房间敞亮起来,西凉茉一下子就将舱房内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虽然没有穿天理教的教服,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脖子上或者腰间都拴了一块雕刻着卐字的玉。

    而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除了秦大管家之外,她一个都不认识。

    那天理教教主穿着一件斗篷,只露出两只眼睛,让人看不到他的样子,只是抬起的手上泛红,表明才正是他一掌劈碎了舱房内壁。

    西凉茉却在瞬间将对方的身形都映在了脑子里,只觉得那身形真的非常熟悉。

    或许,她认识的人,并不止秦大管家一个。

    但是此刻,容不得她多想。

    因为一身黑色夜行衣,手握短剑的她也瞬间都暴露在了天理教众人的眼皮子下。

    那人用刻意变音的声音,厉声道:“抓住这探子,如若他不肯束手就擒,就地诛杀!”

    不管来者是江湖人,还是司礼监的探子,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房间!

    那教主眼底闪过阴沉狠辣。

    天理教的众人立刻迅速地朝西凉茉冲去。

    西凉茉凭借着自己灵活的身手和轻工在天理教众人之间游走,虽然天理教的长老和护法们都惊讶于这个探子绝妙的轻功,一时间奈何她不得,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江湖道义之说,立刻联手围攻了上去。

    西凉茉的功夫恢复了不过三——四成,若是从前,她倒是还有些把握能从这些人的缠斗里脱身,但如今……

    她一眯眼,从自己怀里瞬间掏出一个造型奇特的竹筒来,竹筒头呈现莲蓬状,她立刻一抬手就拉住了竹筒尾部,向前一拍。

    瞬间那竹筒就爆出无数蓝芒射向面前围攻过来的天理教众人。

    有闪避不及的天理护卫中针后,立刻倒在地上,痛苦地浑身抽搐。

    “快退,是暴雨梨花针!”那刑堂护法却是个有见识的,错愕之间,不忘大喝一声,身形暴退,同时也立刻以身挡在那教主之前。

    “你是唐门的人!”另外一名风堂的堂主立刻惊喝。

    百晓生江湖兵器谱有云——“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发射之时,共三十七枚淬毒银针激射而出,乃是四川唐门的不世暗器。

    西凉茉冷笑一声,尖声尖气地道:“算你们这些天理教的宵小之辈有点见识,竟然妄想一统江湖!哼!”

    说话间,她已经身形一点,瞬间一掌打破那小窗口向外船舱外飞落。

    而这个时候,也正是她无处着力,暴雨梨花针招式用老,未能填针的霎那。

    那教主立刻一声尖利的冷喝:“就是现在,立刻杀了她!”

    于是天理教众人也在瞬间反应了过来,不再顾忌中了梨花针的同伴,同时使出各种暗器向西凉茉击杀而去。

    眼看着西凉茉就要被那些暗器飞镖给打成蜂窝,但见她忽然在半空中吹出一声尖利的哨响。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黑影瞬间扑棱棱地挡在了她的面前,替她将几乎所有的暗器全部都挡下。

    天理教的众人大惊,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地中了暗器挣扎的各种绿豆雀、麻雀等小鸟。

    而天空中不知从哪里响起了一声更为尖锐如鹰又非鹰的鸣响,忽然有数道黑漆漆的影子从那西凉茉逃离的窗口激射进来。

    “嘎嘎……。”

    “尜尜……!”

    然后毫不客气地开始攻击天理教的教徒,那些尖利嘴毫不客气地啄向天理教徒的眼睛和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

    “是乌鸦!”

    “啊……我的眼睛!”

    一时间,所有天理教众人都尖叫起来。

    等到他们不再慌乱,开始击杀那些源源不断的飞入的凶狠的乌鸦,并试图也从窗口跳出去追击西凉茉的时候,却发现西凉茉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唰!”一剑横飞斩落数只乌鸦和满地鲜血后,那一身白色斗篷的天理教教主,看着窗外森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搜船!”

    那个女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的时间内就从这里桃之夭夭,若她有那样的功夫,刚才就不必使出御禽术了!

    ……

    西凉茉确实也没有能够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她早就预料好逃跑的路线,但她却不知道,香云坊虽然看似一半是固定在陆上的,但其实本质还是一艘坚固的船,金嬷嬷为了安全起见,已经命人在开席快结束的时候,将船起锚了,在洛河之中,西凉茉除非变成鱼或鸟,否则是怎么也那本事飞跃过那宽阔的河面的。

    而就在她一看到身下竟然是夹杂着浮冰的滚滚河水之时,只得临时改了路线,打算用抛锁硬从二楼的宴客厅闯过去。

    但身子刚坠了一半,船舱上的一扇窗却忽然打开来,一只手伸了出来,竟然极为准确地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然后毫不客气地直接向后一拖,将她给硬生生地拖进了房间里面。

    西凉茉一惊,此人功夫之高,她绝对不是对手,但是……她眼底狠厉之色一闪,瞬间将手里已经上好针的暴雨梨花针筒对着对方的身子一拉。

    可那人仿佛知道她的每一个动作,竟然直接捏上了她的手腕,逼迫她的手腕一麻,暴雨梨花针瞬间落地。

    然后,西凉茉的小下巴被一只冰凉的手准确地捏住,然后对方另一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嘴唇粗暴地一口啃噬上她的唇。

    西凉茉只觉得自己被迫打开的嘴里,一下子就满是那人幽冷狠狞的气息。

    那人仿佛是要吃了她一样,舔弄过她唇里每一寸细腻柔软,最后狠狠地咬住她的舌尖。

    连着手也毫不客气直接掀开她的衣衫探了进去。

    第一百零七章暗色冰火两重天

    无耻的登徒子!

    西凉茉羞怒,黑暗一片之中,猛地一提膝就向对方胯间狠狠地顶去。

    乘着对方躲闪的瞬间,她另一只手一掌向对方的天灵盖击出,招式狠辣,直取对方的性命。

    但那人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不但提膝一顶,直接将西凉茉的下盘攻势化开,另一只直接和西凉茉的掌力硬生生地对上,短距离的冲击让西凉茉只觉得对掌的瞬间一股子极度冰寒的气息猛然灌入她的掌心,顺着她的掌心一下子冲上她的奇经八脉。

    西凉茉瞬间便僵在当场,气闷胸疼之,不及躲避,那人一把揪住她的发髻向后一扯,头皮的疼痛感逼迫得她不得不仰起臻首来,如被野兽捕捉到的无助天鹅一般,把最脆弱的脖颈奉送到对方狼一样的利齿下。

    在她以为那人几乎就要这么咬断她的脖子的时候,那人却伸出舌尖舔上她脆弱颈项的细腻肌肤,低低地道:“你在心狠手辣这一点上是让本座越来越满意了,可惜,本座却不喜欢你的肆意妄为。”

    西凉茉瞬间一惊,低低而疑惑地轻问:“师傅?”

    黑暗中的强大妖魔仿佛在品尝她颈项的蜜一般,用尖利的犬齿在她绒薄的脖子上啃噬着,似笑非笑地道:“你说呢,谁敢这么靠近你这个浑身是毒的孽障玩意儿?”

    西凉茉心中暗自低叫了声该死,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黑暗中,她只能听见他的冷笑,感觉他冰冷的呼吸喷在自己不断传来锐利又细微疼痛的脖子上,她试图摆脱这种不利的情况,嘴里仿佛很是惊喜地低低道:“师傅,你怎么在这,看来咱们果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那人低笑起来,从她的颈项间抬起头来,声音阴霾轻渺:“哦,这么说,爱徒是很想念为师了?”

    西凉茉感觉对方修长冰凉的手指正在自己的颈项间徘徊,那种诡谲的触感,让她几乎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捏断自己纤细的脖子,她几乎能想见那人在说话时候精致滟涟的唇角弯起嘲讽的笑容

    但她不管对方是否能看见自己的表情,只露出笑容来:“那是自然。”

    百里青又笑了,不过笑声冰冷又阴郁,让她不由自主想起准备吃人的妖魔。

    “为师可真高兴,原来为师的爱徒在摆了为师那么大一道后,还如此记挂着为师,为师也很记挂着你。”说话间,他忽然毫不客气地咬破了她柔嫩的唇,将她的低低痛呼与她唇上的鲜血一同席卷落肚,贪婪如嗜血的妖魔似的阴霾低笑:“瞧,你的血还是和我记忆里一样的甜,让人难舍。”

    说着,他的舌尖再次舔上西凉茉细致的唇,将那上面的血迹也一点点地舔进唇里。

    不轻不重的痛,在嘴唇内侧这样的地方却异常的敏感,让西凉茉忍不住拧眉,她唇角抽了一下,却没有再试图做无谓的抵抗。

    她索性也放软了身子靠在他怀里,轻叹:“师傅,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恶心啊。”

    或者说一如既往的变态。

    黑暗中,那人却仿佛得到了夸奖似的,一边咬她的唇,一边低笑:“是啊,爱徒,你果然还是一样的不听话又狡猾得让人讨厌。”

    说话间,门外却传来了喧嚣的砸门和超高声。

    有江湖客懊恼的怒问:“你爷爷的,这是作甚?!”

    天理教守卫冷厉的声音随着毫不客气的砸门声音想起:“我们主人有令,方才有刺客宵小潜入,为了确保所有人的安全,请所有的客人都出来,接受搜查!”

    “刺客,哪里来的刺客,老子和芍药姑娘正爽着,你们这些杀千刀的玩意不想活了么!”

    “就是,大冷天的哪里来的刺客!”

    “老子看这群龟孙子才是想要钻姑娘裙子底的刺客!”

    大约正和花娘在兴头上被打扰,不少舱房里住着的江湖客们骂骂咧咧地。

    但是他们房里的花娘们却都一一上前,笑吟吟地劝慰着他们,将他们一一拉开,好让那些冷面冷脸的侍卫进来搜查,那些江湖客们虽然都是些桀骜不逊的,多少觉得这些明刀明剑的侍卫们看着扎眼,但身边有了美人娇滴滴的软语香侬,也算是有了台阶下,不甘不愿地打开了门。

    当然也有那些畏惧或许是真有自己仇家潜伏了进来,便立刻让开了路。

    所以不过片刻功夫,那些守卫们就查到了西凉茉和百里青潜伏的厢房。

    百里青直接大手一抓,就将西凉茉抓进自己的怀里,身子一转,直接转进了窗边的柜子和床的后面,手上凝指成气一弹瞬间将窗户打开,再弹出一道锐气将床边的帐子给弹落下来。

    窗户里瞬间灌进了冰冷的河风,吹起了长长的艳红色纱帐,激冷得西凉茉几乎觉得背上冷如靠冰,但她也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星光发觉了这床因为是青楼所有,兴许是为了旖旎艳丽的效果,床上挂了不少深红的轻纱薄帛,这风一灌入后,气流带起了床上轻纱薄帛便四处飞舞,恰到好处地将他们的行迹彻底地遮掩住了。

    果然,那些侍卫一开门,第一个感觉便是这房间里没有人。

    领头的侍卫首领还是对着底下人道:“速速搜一搜,若是无人,咱们立刻去搜下一间,主公的意思是要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将所有的船舱都排查一遍。”

    “是!”

    众侍卫立刻进房,四处地搜查起来。

    雕喜鹊登梅的黄花梨柜子里,供着八宝粉彩描金瓶的桌子下,连黄花梨的拔步床底也有人拿刀剑扫了一遍。

    “没有!”

    “没有!”

    ……

    侍卫头领点点头,一扬手:“继续搜捕!”

    说着便要领着人继续前往下一间房间搜查,但就是此时,忽然一道冷沉粗粝的声音响起。

    “等一等。”

    侍卫头领一转头发现竟然电堂的堂主江五,他立刻一拱手,恭敬地道:“江堂主!”

    江五是个容长脸的汉子,年约四十,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时有精光闪过,唇上蓄着短须,他点点头,上前在房间的门口,目光冷冽地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这个房间仔细地搜查过了么,发现了什么异常麽诶有?”

    “是,属下已经命人一一搜查过可藏人的各处,并未曾发现任何异常。”

    江五眯起细眼,仔细地看了看四周,下令:“点起蜡烛,再细细搜查一遍!”

    侍卫头领属于雷堂管辖,此刻对江五如此不客气的命令,加上还有不少房间没有搜查过,他便有些不愿意了,但脸上还是恭敬地道:“江堂主,属下确定此处无人,如今上头主公急着要将整艘船都查一遍,若耽搁了正事,属下承受不起。”

    江五脾气也并不好,他瞬间冷笑起来,打算说什么,但是然一道听不出男女的嘶哑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就按照江堂主的意思去查吧。”

    天理教的众人一愣,看向来人,顿时都立刻恭谨地躬身拱手行礼:“教主!”

    “嗯。”来人一身白色斗篷长袍遮了身形,只露出两只冷冽锐利的眸子,他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随后看向江五:“不知江堂主可是发现什么不对了?”

    江五见教主如此信任他,便立刻从腰上拿出火折子将房门附近小几上的铜烛台点燃,随后一屋便亮起了明亮柔和的烛光,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映入众人的眼里。

    他则领着天理教的教主走到了桌前,手按在了那红木嵌贝钿桌上,然后拿起手来闻了闻:“这桌子上湿干不匀,说明有人曾经坐在这里,并且将手放在了桌子上不短的时间。”

    随后他又蹲下身子,手摸上了桌角,随后又正色道:“教主,你来看,此处有凳椅的摩擦,并且摩擦痕迹是新的,印痕比较深,还有一点水气,可见曾经有人在这里曾经交过手,但时间很短。”

    最后江五的目光落在了窗边,他走了过去仔细地摸了摸窗棂,目光在窗户上凝视了片刻,随后又转头对着天理教教主道:“您看这窗,窗棂的木横有细微的破损,窗纸的破碎则比较明显,说明有人被人一掌击到此处,说不定是受了伤的。”

    “嗯。”天理教的教主也立刻走了进来,看了看他指出的地方点头:“江堂主,你怎么看?”

    电堂是天理教中专门负责追踪情报的部门,江五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江五目光深沉地环视了周围一圈,随后负手沉吟道:“禀报教主,属下认为此事定有蹊跷。”

    随后,他便向天理教教主细细阐述了他的想法,他方才之所以专门留意了这房间,就是因为后来他从第三层的船舱向下看的时候,发现那据说是唐门探子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从一楼虽然已经宴席尾声,宾客走了不少,但依旧热闹的船舱中横穿过去,而她更不会自寻思路落进水里,那么最后最有可能的就是消失在了第二层的这个房间里。

    “嗯。”天理教教主再次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连着众雷部的侍卫们也不得不佩服这江五,确实不愧是专门负责情报的电堂负责人。

    江五冷厉的目光最后停在了窗边,低沉地道:“真相只有一个!”

    西凉茉躲在距离他几乎不到一米的阴影里,瞬间觉得自己呼吸都一窒了,这人果真心细如发,她心中暗骂,这人莫非是前生大唐神探狄仁杰和扶桑岛国神探柯南的转世么?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杀将出去?!

    但是她身前的人却仿佛一点都不着急一般,安静若夜色,虚无如尘埃,连呼吸都感受不到,若不是她能感觉到他如铁圈一般的长臂将自己锁在他的怀里,那么自己或许都以为他根本不存在。

    他是练成了龟息之法,自然连血脉跳动都让顶尖高手都听不到。

    但她可不是!一些顶尖内家高手能听得到人的心跳!

    万一泄露了彼此行踪,那就……

    西凉茉正在寻思对策之时,江五却已经说话了:“真相就是——他们必定是敌人,很有可能那人料定了那女探子会掉到这里来,所以出手击杀,刚才咱们进来的时候,门窗大开,若不是那女刺客已经被那人击落水中,就是两人必定到了别处厮杀!”

    西凉茉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自嘲暗笑,原来这世间也不是满地都有那神探的,她想太多了。

    不过这江五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虽然不中,但也不远矣。

    这样的结论让天理教的众人瞬间都有些迷惑了,看向那教主。

    天理教教主沉默了片刻,随后厉声下令:“所有人立刻加强戒备,特别留意身上有伤的人!”

    “是!”天理教的众人齐齐拱手遵命。

    但就在西凉茉以为他们要离开的时候,那天理教教主却忽然又停住了向门外走的脚步,对着那些侍卫道:“你们且去吧,本教主与江堂主有事要商议。”

    于是那些侍卫便恭谨地退下,继续搜查去了。

    江堂主则立即带上了门,然后转身准备去关窗。

    但是却被那天理教教主给阻止了,他淡淡地坐在了桌边道:“不必了,欣赏一下这夜色也是妙事,而且,吹吹冷风,也有助于咱们冷静下来,不要被事情的顺利冲昏了头,今儿那探子竟然能在这样守卫森严中潜入我们咫尺间偷听,便已经是一大教训!”

    江五则也坐了下来,忽然目露凶光地低声道:“教主,既然咱们都知道那探子是唐门的人,为何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唐门的人下手?”

    “嗯……。”

    西凉茉被冷风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恼怒地腹诽,这人脑子有毛病么,吹着冷风谈事儿,也不怕再来个隔墙有耳么!

    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么冷?

    西凉茉明明记得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虽然不多,但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丹田有内力足以御寒。

    在一阵寒风再次吹过后,她瞬间发现了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冷的缘故。

    她是被百里青强行面朝里按在他宽阔的怀中的,手臂贴墙,背朝着打开的窗,这原本倒也没什么,但问题是她背上——光溜溜的!

    方才和百里青动手的时候,那个大混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粗暴地把她背上的衣服都给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露出了个大口子!

    光溜溜一大片背脊这么被夹着雪的冷风吹着,不冷才有鬼来了!

    西凉茉气得一抬脚,就狠狠地踩在了百里青的脚上。

    可对方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似的,身形竟然动都没动,但是他的手指却动了,慢悠悠地滑上了她光洁雪腻的脊背,在她背上写字——怎么,你很冷么?

    西凉茉气笑了,她也不说话,直接勾起脚丫子在对方小腿骨上短距离用寸劲狠狠一踢,表示——我他妈的当然很冷!

    然后西凉茉就看到黑暗星光反射中百里青隐没在黑暗里,只露出下半张精致的脸上唇角勾起的那抹诡谲滟涟的笑容。

    她瞬间脑海里警铃大作,手立刻就乘机想要按上他的背心的大穴,试图定住他。

    但,百里青早有防备,他先于她一秒,直接用一种巧妙的姿势夹住了她的手臂,宛如钢箍一般的双臂夹得西凉茉动弹不得。

    然后他的手就慢悠悠地顺着她雪白的背脊,轻揉慢捻,激起西凉茉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对着黑暗中的妖孽露出森冷警告的眼神——你想干嘛?

    可她怎么知道,男人这种动物,有时候就是那种你越不让他干嘛,他就是非要干嘛的人,何况百里青原本就等着收拾她,等手痒到疼了!

    百里青从她衣服里抽了手,低头看着怀里炸毛的小狐狸,露出一个恣意又邪肆的笑来,朝自己唇上点了点,又毫无羞耻地朝她胸口丰盈的小包子上戳了戳。

    西凉茉瞬间红了脸,咬牙了半晌,随后还是一抬头,闭着眼主动地用自己的丰润的唇瓣碰上了百里青的唇。

    百里青微微张了唇,西凉茉装着没感觉到,但下一刻,自己的腰带瞬间就松了,裤子一下子就掉了一半,西凉茉吓了一身冷汗,脸红脖子粗地瞪着百里青——人可以无耻,但是不可以那么无耻!

    百里青轻笑,用手指在她光洁雪白的背上写——你信不信,为师在这里把你这不听话的小狐狸剥光?

    然后西凉茉就感觉到他的脚居然在往下踩自己的裤子,西凉茉欲哭无泪地赶紧点头——信,太信了,你这无耻的千年老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她是真信,百里青既然敢说,必定敢做

    百里青挑了一下眉,仿佛恶作剧似的继续在她的裸背上写字——你猜猜,若是天理教教主看到这般春光,会如何?

    西凉茉是何等识相的人,她立刻瞬间变脸,露出婉约妩媚的笑意,赶紧再次吻上百里青基精致的唇角,乖乖地把粉嫩舌尖吐进他的唇里,献上她这辈子第一个主动而热情四溢的深吻。

    心中却恶狠狠地暗骂——去你大爷的,死太监,姑娘我就当在亲一只臭蛤蟆!

    总有一天踩扁你丫的!

    等到她被钳制的双臂都软了,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下一刻,百里青便扣住她的后脑,略带粗暴又轻柔地再次吮上她的唇,手指也顺带在她背上写——蠢丫头,且让为师来教你什么叫吻。

    身前是那千年大妖孽点燃一片炽热若火海,身后一片冰冷冰风,她今儿真真是体会到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偏偏那千年大祸害还不肯放过她……越发的过分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除夕相伴

    “唐门门人善于设计、发明和使用各种暗器,并精于弄毒。行事诡秘,行为飘忽,亦正亦邪。所谓武林正道、民族大义,对唐门中人均无意义,他们既不愿与名门正派结交,也不屑与邪魔歪道为伍,所以咱们很难界定他们到底是黑道或是白道,若是那女探子真是唐门中人,恐怕麻烦甚多。”天理教教主沉吟道。

    江五低声问:“那么教主的意思……。”

    ……

    烛光通明处,强敌严肃的低语之声不断传来,而光明所照射不到的黑暗处,却有香艳靡丽的暗欲妖花在诡谲绽放。

    唔……。

    西凉茉承受着他充满挑逗而充满侵掠性的吻,她到底还是生涩的雏儿,怎么能经得起百里青这样风月老手的戏弄。

    他似知道她每一处弱点,节节进犯,逼迫她呼吸凌乱,一路败退。

    这期间她还要努力保持着神智的清醒,强迫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百里青修长有力的手紧紧地扣住西凉茉纤细的腰肢,她身子被迫是紧紧地贴着他高挑健硕的身体,一丝缝隙都不留。

    够了……

    会被外头的人发现的。

    西凉茉唇被堵住,她只能哀求地扣住对方的肩膀,无声的请求。

    发现又如何?

    杀光他们就好了,乖丫头,把小嘴儿张大点。

    百里青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仿佛轻哄诱骗的语气,但动作可没有一点耐性,径自捏住她脸颊,用利齿轻咬住她颤抖的小舌,长指暧昧地在她细腻的裸背上慢悠悠地写字。

    他一如既往的残忍而傲慢,只顾玩弄品尝着自己捕获的甜美猎物,似乎一点也不认为外头的那些人是如今最大的威胁。

    ……

    “先静观其变,唐门的人再神秘莫测,也是人,而且是男人,而咱们这香云坊多的是对方男人的利器。”天理教教主悠悠一笑,眸光自信而冷酷。

    江五也微微点头,笑而不语,但神色间却满是傲然,香云坊是他电堂旗下经营十几年的秘密武器,多少朝廷官员、江湖豪杰都是在这醉生梦死,春色美人融暖乡之间吐露出本为机密的种种秘密。

    不少人甚至死在美人膝头。

    这些女子就是他电堂旗下最精锐的武器!

    ……

    唔……原来……这香云坊从最开始的存在就是为了搜集情报与暗杀,那么说天理教存在已经很多年了,他们的目的绝对不单纯,不像一个邪教,更不会只是想要在江湖和民间占据一席之地那么简单。

    西凉茉额头上浸出一层薄薄春汗,美目里都氲上一层朦胧迷离的泪,她一边努力地想要从百里青营造的魔障间挣脱而出,别开脸,试图抵抗着对方越来过分的侵犯,一边神色迷离地努力竖起耳朵听着天理教教主和电堂堂主江五的秘密谈话。

    但是身前那只妖孽却似完全不在意这些连司礼监费了许多年心思都探听不来的东西,只毫不怜惜地磋磨她。

    ……呜……不要这样!

    西凉茉突然感觉到上半身一凉,有不属于自己的触感捧住了她胸口丰润的小包子,她陡然抬起头来,手也伸出去一把狠狠揪住百里青束起垂在身后的青丝,她眼里几乎都惊与羞恼——你说过不会在这里弄我的!

    百里青倒是被她扯得抬起头来,却像是被揪疼了毛的强大妖兽漫不经心地看着向自己伸出利爪的小兽,他一边顺手在她雪白的背上写字,一边字漫不经心地微笑——哦,是么,谁答应你了?

    西凉茉一僵,是,没人答应她!

    是自己这个笨蛋才会相信这种完全无道德,无下限的千年老妖!

    西凉茉一眯眼,脚上再次毫不犹豫地用足了寸劲,以开金裂石之力一脚踢向百里青的腿骨。

    但百里青似乎早料到了她被激怒后的反应,手腕轻翻,闪电般地拍向她腿上麻穴。

    西凉茉只感觉腿上一麻,她顿时连站都站不住,全身软麻,正好门户大开,彻底软进了百里青怀里。

    她眼儿一眯,张嘴就向百里青的喉咙动脉狠狠咬去,百里青眼疾手快地一偏头,她就咬在了百里青结实宽厚的肩头。

    百里青身上气息陡然变冷,他直接手一抬,右手三指成爪一把扣住了西凉茉的颈项软筋,将她硬生生地扯开,低头睨着西凉茉冷然倔强的眸子,阴沉地盯着她——果然是咬人咬上瘾了,嗯?

    西凉茉无声地冷冷睨着他。

    你再不住手,我迟早有一天咬死你!

    她克制着,忍耐着,不让外头的敌人发现他和她,可不是为了满足他玩弄他人的变态欲望!

    片刻之后,百里青精致的唇角弯起一丝让人心惊的残冷笑容,他的动作不再怜惜,直接将西凉茉的哑穴都点了,将她抱起来粗暴地推在墙壁上,恣意地享用起来。

    他就是见不得她在自己面前的那种虚伪笑容。

    那让他觉得自己和所有人一样,在这只小狐狸的眼睛里都是一样只有利用价值而已。

    那让他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所以他就是喜欢看着她走投无路,看着她窘迫不安,看着她冷静全失,剥开她在所有人面前柔软又坚硬得似无坚不摧的冷漠虚伪的盔甲,看着她在他手上失控的流泪与低吟,露出最甜美,那最可怜爱的羞耻的模样。

    他想看她横卧郎膝前,任君恣意怜。

    只因为他实在不喜她对自己露出那种淡漠的样子,让他无法掌控。

    一片片的碎布在悄然掉落在最黑暗的角落之中,靡艳的香气越发的浓郁起来,偶尔有雪白柔润的手紧紧地扣住墙,仿佛要挣扎出这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却被黑暗中生长出的另外一双苍白冰冷的妖魔触手生生地卷住,一点点地被拖进更深的黑暗里。

    像是生长在地狱魔界最黑暗的魔之花,又是蜘蛛裹住了自己的猎物,深深将吸食的口器扎进对方的身体里,啃食与吸吮着自己最甜美的猎物,连对方的呼吸都要吞噬殆尽。

    有点滴晶莹的露珠落在地上。

    伴随其流落在风中的似还有谁破碎的低泣轻吟

    ……

    “谁?!”空气的异样震动,让天理教的教主瞬间警惕起来,看向窗外。

    莫非有人又在偷听?

    江五立刻身形暴起,跃向窗前,却发现窗外一片寂静,只有河水与浮冰飘动撞击船体发出的声音。

    江五仔细观察后,确认周围附近都有守卫,没有人在窗外,随后禀报:“教主,没有人!”

    天理教教主闻言,微微颦眉,难道是他听错了么?

    在方才的一瞬间,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附近有人。

    他亲自起身,到窗前查看,穿过被风吹得四处飞舞的幔帐,他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四处观察了一番,却没有任何结果。

    他眯起眼有些暗暗地纳闷,随后迟疑地道:“或许是本尊听错了。”

    江五笑了笑,有些谄媚地道:“教主素来警醒,所以这么多年才躲避了司礼监那些探子的追查。”

    天理教教主微微颔首:“嗯,咱们走吧,明日簪花夺魁大会,还有诸多事宜尚未准备完成。”

    江五恭敬地抱拳道:“是!”

    随后,他们一前一后地跨住房间,临关门的霎那,天理教教主的目光仍旧有些有些犹豫地落在了房间里,他总觉得,或许有什么是他遗漏的呢?

    他的心思忽然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今日他看见的那个女探子身上,他总觉得她的身形有些眼熟,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教主?”江五有些疑惑地看着天理教教主。

    天理教教主顿了顿,淡淡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地关上。

    房间里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声息,但空气里那如兰似麝的冷香渐渐浓郁起来,让这一片蒙昧的黑暗都带着一种诡异的浓厚香味,有细微的低低喘息与压抑的低吟声仿佛从黑暗中生长出的妖艳的花朵,许久之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片暗沉里动了动。

    从窗边慢悠悠地飘出一道影子,他的手上还抱着另外一道纤细的人影。

    百里青借着窗外星光低头睨了睨怀里脸颊苍白,长发散乱,彻底被他弄得昏迷过去的人儿,她的眼角犹自有未干的泪,丰润的嘴唇红肿,身上裹着的是他的披风,怀里人儿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件属于她自己的一寸布,连雪白的小脚都露在披风外头。

    百里青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将西凉茉放在了大床上,将厚厚的锦被给她裹上,顺带手腕一翻覆在她的后心上,将自己的内力输进了她的经脉,将方才在冰冷船壁上侵入的寒意全部驱逐。

    他磋磨她,却并没有打算让她生病。

    西凉茉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吟,下意识地靠向温暖的来源。

    过了一会,确定寒意基本已经没有了,又让内力在她体内游走了三十六周天,因为西凉茉的内力与他的内力同出一脉,百里青很顺畅地就替她调戏顺畅,引导着她的功力又恢复了一些。

    虽然他一点也不因为西凉茉因为替他解毒而将几乎所有功力都灌输进他体内感觉愧疚,因为那些内力本来就是他给她的。

    但未来的日子,她要面对的危险也不会少。

    他还不想那么快就让这只小狐狸没命陪他游戏人生,自然也要助她早日恢复功力。

    完事后,百里青见她脸色恢复了红润,便顺势也扯了腰带衣衫,躺进被窝里,将西凉茉抱进怀里,看着她从被子外的脖颈和露出的一小片雪白的肌肤都洒满斑斑点点的红痕,甚至延伸进被子里的娇躯和那微微露出的小脚细嫩的脚背,他微微眯起眼,掩掉眼底再次蔓延开妖异的深绯雾色,懒洋洋地把头搁在她的头顶,闭上眼。

    西凉茉醒来的时候,是被脸颊上温冷的气息带来若有若无如羽毛一般的瘙痒弄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抬起眼,落入眼里的就是一张放大的精致无暇的容颜。

    他安静地闭着眼,一丝黑发掠过他的雪白面容落在她的肩上,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这张雌雄莫辨,超越性别的瑰丽面容,让纵然见惯他的倾国之色的西凉茉都还是忍不住怔然,但随后她一动身子,肌肤上的疼痛却立即提醒了她,方才这张脸孔的主人到底对她做了无耻的事,那种差点展现在人前羞辱的玩弄让西凉茉眼底瞬间掠过愤恨羞窘的厉色,若非不能,她真想一剑杀了他。

    “很想杀了我么?”那人闭着眼,却仿佛对世间一切都看在眼底一般。

    西凉茉垂下眸子,淡漠地道:“师傅言重,徒儿不敢。”

    百里青悠悠地道:“是不敢,还是不想?”

    “有什么区别么?”西凉茉讥讽地勾起唇角,她最恨别人强迫她做那些她不愿意做的事。

    偏偏还是在她每每对他稍微放下戒备的时候,他却将她最恨的件事情都做了。

    “嗯……对为师来说是没有什么区别,为师说过会让你有机会杀了为师的,何必如此心急。”百里青缓缓地睁开了眸子,极深的纯黑色瞳子,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彻底吸入幽狱鬼涧,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阴森诡谲。

    她真是懂得一次次地激怒他,西凉茉那种无所谓的样子让百里青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直接捏断她的小脖子,养着这么个孽障来顶心顶肺!

    他戴着华丽戒指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轻叹:“你明知会惹怒为师,为何不乖一点呢,兴许你乖巧柔顺一点儿,为师很快就会对你失去兴趣了,说不定会放了你。”

    西凉茉忽然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道:“如果我说我就是故意要引起师傅的注意,欲擒故纵,其实与任何想要从师傅手里得到权势、地位、财富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没有什么不同,师傅会对我失去兴趣么?”

    闻言,百里青慢悠悠地用指尖滑过西凉茉一头垂落在自己手臂上的乌发:“那为师不得不说,爱徒,你相当成功,成功到即使是为师知道了你的目的,也没有办法不对你产生兴趣呢。”

    西凉茉淡淡地自嘲一笑:“嗯,所以,徒儿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师傅只要当做是徒儿故意引起您兴趣的手段就是了。”

    她从来不是个矫情的人,冷静下来想想她还真没什么好抱怨的,她原本就是用自己去换来百里青的权势相助,与寻常权色交易有什么不同,她除了身份之外没比他后院的公子、夫人们好到哪里去,不过是手段高杆些罢了。

    何况,百里青除了喜欢在‘对食’之事上磋磨她,在其他方面还真算是慷慨大方的,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不过是她自己太心急了,如今就妄想不再受人钳制。

    这就是所谓‘自尊心’在作祟吧。

    西凉茉心中漠然地自嘲。

    百里青睨着西凉茉虽然面容柔婉,但是眼底冷色沉沉,一片淡漠的样子,不由有些无奈似的轻叹,挑起她的下巴,细细地端详起她的面孔,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瞧瞧,瞧瞧,就是这副样子,你以为自己看似乖顺,却偏偏那眼底里透着的桀骜不驯,当是谁都看不出么?你且不知越是这副模样,就越激起男人的征服欲望,真真是个不懂事的丫头。”

    西凉茉原本冷下来的心绪,一下子又被激出了点火气来,看着百里青眼底的那丝戏谑,西凉茉轻哼一声,拍掉他的手:“徒儿看,是师傅您瞅着对您有丝毫不敬怠慢就容不下了,想要折辱干净了才是,否则你怎么不想着用这种方法去征服司流风呢,他恨你入骨,想必你们一定会成就一段相爱相杀的千古佳话!”

    滚你大爷的,你怎么不想着用这招去征服满朝文武呢?

    话音刚落,西凉茉就忽然感觉靠着的那具身体一僵,随后他看着她的目光里瞬间仿佛闪过一丝阴森浓郁的死气,那种恐怖血腥的寒意罡气让空气仿佛都瞬间凝结,让人不寒而栗。

    那种寒意让西凉茉都只觉得肌肤都被刺痛了,她僵了僵,随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脸色有些微微发青。

    也不知是她的寒战动了百里青哪根筋,他垂下眼,片刻之后,那些寒意皆消散了许多,他才一手支撑着脸颊,一手拿手指温柔地穿过她的乌发,漫不经心地道:“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他只是仿佛漫不经心地陈述一句话,但是却让西凉茉不由自主地从背脊冒出一丝寒意来,她无意识地点点头。

    她心中有些疑惑,他似乎对这种龙阳之癖非常忌讳,但他自己不也蓄养了不少公子娈童么?

    但西凉茉还是聪明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也没有去探寻无关自己的秘密。

    只是原本并不算轻快的气氛就这样愈发的冷沉下去。

    直到忽然船外传来‘呯’的一声巨响,令西凉茉警惕地向外看去,却发现窗外瞬间爆开一朵灿烂的烟花雨。

    将黑暗的天幕点缀成五彩缤纷的彩幕。

    “原来是到了除夕子时放烟火的时候……。”西凉茉看着窗外的烟花雨不由地轻喃。

    烟火不断地爆起,闪出冰冷又美丽的火花。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如屠苏。千门万户瞳痛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又到了年三十……。”

    她的头上传来百里青淡淡地轻语,他的声音虽然阴冷,但是吟诗起来却别有一番韵味,极为好听。

    “想不到今年的除夕,竟然是咱们一起过的。”西凉茉看着窗外的烟花爆竹不由自嘲地轻叹。

    百里青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的烟火出神,流离璀璨的焰火在他的脸上印出一种寂冷的神色。

    那是她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

    西凉茉看着他的神色,眼底掠过一丝诡异的光,她忽然似漫不经心地道:“师傅,你以前的除夕是怎么过的呢?说说看。”

    说不定,可以套出什么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来。

    百里青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你想听为师的故事,就直说,不必如此兜圈子,平白惹人讨厌。”

    第一百零九章美人骨,美人皮,美人扇

    西凉茉一窘,随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师傅,你为什么总要揭穿别人的小小心思呢,这样的人是很惹人讨厌的啊。”

    百里青半支着脸颊懒懒地捏捏她的耳朵:“嗯,彼此,彼此,为师也很讨厌你这种看似乖巧,实则桀骜不逊的人。”

    “嗯,这么说咱们是相看两相厌。”西凉茉很赞同地笑笑,顺手把他捏自己耳朵的手扯下来,但是百里青虽然很无所谓的被她扯下来了,却又开始扯她的头发玩儿。

    她发现这人对着她的时候小动作特别多,跟逗弄宠物似。

    百里青半垂着魅眸,幽幽地盯着她:“嗯,所以咱们俩倒是挺符合你说的那个——那个词——。”

    他偏着脸思索了一会子,笑了:“嗯,相爱相杀,这个词果真是贴切又有意思呢。”

    西凉茉大囧,谁他大爷的爱你一个太监了,自作多情。

    她懒得理会这个完全不知道脸皮为何物的大妖孽,只也学着他的小动作扯他的头发,眯着眼一脸期待地道:“来、来、来,为徒儿说个过去师傅你如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一步步踏上如今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成就一代写入史书大奸佞的故事,以为吾等晚辈树立积极向上,奋发努力的标杆与旗帜。”

    一把鼻涕,一把泪?

    奋发努力的标杆与旗帜?

    百里青瞬间忍俊不禁地低笑起来,直笑得胸臆都有些发疼,见西凉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方才勉强止住笑:“嗯,爱徒,你可真是……。”

    真是直接,不过他就喜欢她偶尔神来一笔的‘大胆直接’。

    且不说有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就算是寻常人长了一千个胆子这么说,大概早就被他像捏蚂蚁一样捏死了。

    偏偏这厮说起来,却恁地只让他觉得哭笑不得。

    原本还有些冷寂的情绪都一下子被她一句话敲散了,他慵懒地捏捏她的脸蛋:“怎么,你刚醒来还一副恨不得拿刀把为师的头砍下来,一转脸,你的情绪还真是变化的真够快的。”

    这和他对大多数女子的认知完全不同。

    那些女子要不是对他从头到尾就是战战兢兢的谄媚,要么就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惹得他憎厌。

    西凉茉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我可真是诚实又正直的人,只是寻常人看不出来而已。”

    至于情绪,她只是从不喜做无用功,既杀不了敌人,还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耍脾气和敌人怄气,这不是自个犯贱找人磋磨么?

    百里青再次失笑:“爱徒,你果真是越来越得为师的真传了。”

    她一直偷偷骂他无耻,看来她的脸皮也很厚么。

    西凉茉摇摇头,笑眯眯地道:“师傅,咱们师徒就别互相夸赞了,徒儿等候听你激动人心的奋斗故事,等很久了。”

    她虽然不爱探听别人的隐私,但若这人的隐私于她有用的话,她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百里青挑了一下眉,看着怀里小狐狸支着爪子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便心情也跟着颇好起来。

    他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摸着她的背脊一边道:“嗯,故事么……。”

    百里青眯了眯眼,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沉默了片刻才悠悠地道:“从前一个地方的大户人家有一个女儿,生得倾国倾城,家里人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便将她嫁给了另外一个大户人家的主人当贵妾,这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嫁过来后,她的夫君颇为疼爱她,但是却因此惹来家其他妻妾的嫉妒,后来这个女子生下了她夫君最小的孩子,她夫君想把最大一份产业都留给他最疼爱的这个小儿子……。”

    西凉茉挑眉,嗯,这种故事,听得到开头,便也想得到结尾。

    “但是,那个男人老了,他的大部分妻妾生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所以他的馈赠与疼爱却成了这个女子和她孩子的催命符,男人试图让心爱的女子和孩子离开,但是他已经老眼昏花了,身边的人都已经被收买,刚刚一离开那大宅院,看起来忠心耿耿的护卫就转眼就要对他们母子刀剑相向,他们逃亡不及,那个女子把他藏在了角落,自己却被那人抓住。

    那个孩子躲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的母亲被那些侍卫轮番侮辱,再看着那些妾氏命护卫们将他的母亲生生地剜眼,断手,割舌,最后那些妾氏将他母亲美丽的皮剥了下来,做了扇面,抽了她的骨为扇骨,做了一把人皮扇,那便是名副其实的——美人扇。”

    百里青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慢,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西凉茉却听得心中悚然,她虽然明白女子的嫉妒会让原本美丽温柔的模样变成了鬼一样恐怖,但这种事……一个幼小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变成一把扇子和一团血肉。

    她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百里青目光落在窗外,却仿佛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淡淡地道:“你想知道后来么?”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地掠过她的长发,一边继续述说着那个故事,声音幽远而轻柔,像空中飞落的雪。

    “后来,这个孩子被另外一户人家救走了,认作养子,他拥有了一个疼爱他的姐姐与养父,他原本以为他的噩梦终于可以结束了,但是最终他还是被那个大户人家的人找到了,他的亲生父亲已经病得不省人事,他的兄长得到了家中的一切,却还觊觎上疼爱他的姐姐,再然后,他的养父死了,他的姐姐也……。”

    “死了?”西凉茉轻声地问。

    百里青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吧。”

    西凉茉看着他:“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啊,后来就被他的兄长送进了司礼监,一劳永逸地永诀后患,你瞧,他的兄长多么的聪明。”

    百里青悠悠地一笑,伸出手轻轻地握一把窗前冰冷残雪:“再后来,那个孩子就得到了名为权势的刀,将那些曾经剥了他母亲皮的女人们都做成了一件件美人扇,美人鼓,美人琴……从此他觉得与其让别人不断地给他带来噩梦,无趣地独自漫步在那永远不知何时会醒来的梦魇里实在太寂寞,何不如自己成为所有人的噩梦,让天下所有的人都来陪着他永陷噩梦。”

    他的声音渺然而轻远,仿似那寂静的冬夜飞雪飘散在遥远而茫然的夜色间。

    冷冽的风梭然卷起长而轻软的帘子,烟花在夜空中闪耀出灿烂的色彩,映照得他精致苍白的容颜或明或暗,有细碎的雪沫飞落在他的纤长如黑雀翎的睫羽上,仿若在上面凝结成一种倦怠而忧伤的奇异雾气。

    他微微眯起眼看向窗外那烟花灿烂的瞬间,仿佛万千年前天山冰雪凝成的冰魂雪颇之神一般剔透,凛冽的风梭然再次掠过的那一霎那,便要化作万千雪影冰尘随着风飞散消散在寂寥广漠的天地苍穹间。

    西凉茉只感觉田地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忽然抓住了他飞舞的乌发,仿佛便能抓住他似的。

    力道大到几乎是硬将他扯得转过脸来,在百里青转过脸的霎那,她几乎能看见他眼底瞬间掠过的永恒的冷寂,那是一种无悲无喜,无嗔无怒,仿佛天地之间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虚无幻影,阅尽红尘三千丈,却不见天地悲喜。

    什么都不在里面。

    什么都没有……

    包括她。

    西凉茉瞬间觉得心底某一处被刺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无意识地更大力地试图将他扯得更靠近自己。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的神色,忽然挑着眉笑了:“怎么,你真信了,这个故事编得很感人么?”

    西凉茉怔然地看着他仿佛瞬间从天地之上那种疏冷圣洁的雪国神祗再一次变作色如春晓,魅惑入骨的九幽妖魔。

    心中——百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不该被别人的情绪牵绊,可是看着仿佛被自己拖下人间的男子,她却莫名地觉得安心,其实这样也不错,妖魔,便妖魔罢。

    总好过方才那种样子……让她几乎以为他会瞬间在她怀里化成万千雪尘,消散无踪影。

    “瞧瞧,为师凶悍又恶毒的小狐狸快掉泪了,啧,若早知你吃这一套,不如为师再给你换个故事可好?”百里青魅眸幽幽地睨着怀里的少女,似笑非笑地以一把华丽的宫扇掩住了精致唇,似极为一本正经地道:“很久以前,有一个……。”

    西凉茉却忽然从他怀里半跪起来,一边伸手去关窗,一边打断了他淡淡地道:“不必再说了,徒儿知道师傅是惯会戏耍徒儿的。”

    她顿了顿,垂下眸子,睨着他露出个浅浅的笑来:“不过,这个故事确实不错,倒真是比的上最近茶馆里骗了不少姑娘泪珠儿的那出三戏姻缘了,若是师傅你哪日辞官归故里,不若以此为生,所以下一次等你编造好更新的剧情再来这里卖艺,必定是极好的谋生技巧,。”

    看着她曲线玲珑的身子忽然露在被子外,上面满是点点细碎的吻痕,只有青丝如缎散落在肩膀和胸前,却越发地显出她身子雪白细腻,剔透分明,百里青眼底瞬间燃气一丝幽幽的绮丽焰色。

    他支着脸颊,伸出手搁在她的腰间,手指轻佻又放肆地在她身上抚过,似笑非笑地道:“徒儿,你这是在勾引为师么?”

    西凉茉倒是没有抗拒,任由他将她揽入怀里,她慢悠悠地学着他抱她,抚她的样子,慢悠悠地用手指去顺过他缎子似的华美青丝,一边慢吞吞地道:“师傅觉得是就是,下一次给徒儿讲一个野心勃勃大奸臣残害忠良的故事比较有趣,这个故事……。”

    她低着头,伸手仿佛在捡起他肩上残留的雪沫,一点点地将他按下去,唇似乎不经意地轻轻落在他一片静水深流,深不见底的魅眸上,再掠过他挺直的鼻间,然后顿在他唇角微翘的薄唇上,仿若用唇语似的轻道:“这个故事太假又太无趣了呢。”

    百里青眸光迷离,让人看不出深浅,他顺着她的手按着自己方向的方向躺下,任由她伏在自己身上,垂落的发丝将她和他锁在一方幽宁狭窄的天地间。

    她的呼吸潮湿而温暖,像某种羽毛带来的轻柔的抚摸,与他冰冷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终于慢慢地张唇,吮上她丰润柔软的唇边,低笑:“好,下一次,换一个奸臣迫害忠良,血流成河的故事……。”

    西凉茉在他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后,才轻轻地闭上眼。

    方才的故事太冰凉彻骨,让人只能感受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在寂静辽远的雪国间永无出路的——悲伤。

    不合适他。

    所以,必定是假的。

    还是这般色如春晓,靡丽阴霾,阴险残忍才是最适合他的模样。

    才是最适合他的……

    ……

    幽幽的寂夜间,有轻软若飞花飘絮般的低语轻喃在黑暗间浮荡。

    “若有一日,爱徒得了为师的性命,可想好了怎么杀掉为师了么?”

    “……师傅,想要怎么死?”

    “嗯,就用为师再做一把美人扇如何,最好的美人扇一定要生取人骨研磨,生剥人皮为画,方能最美。”

    “徒儿想,这天下想要师傅这把美人扇的人一定不少。”

    “但为师却只想做你手中的美人扇。”

    男子轻佻靡丽的笑夹着女子冰冷的调侃,如飞尘雪沫般悄无声息伴随着天空的烟花流离,弥散在夜色里。

    寂夜无声,雪落纷飞。

    ……

    ——老子是小白被遗忘了的悲催分界线——

    天理教的教徒们始终没有搜到那日偷听的人,他们几乎用尽方法去探测船上每一个女子,是否有受伤,但都没有任何结果。

    最后在满船人的愈来愈严重愤慨声中,不得不靠岸而停。

    但是,唐门的人却发现他们似乎被人监视了,仿佛不管哪个角落都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于是,大年初一,在香云坊上一片热闹间,唐门的人却都借机寻了个由头,聚在了一处隐蔽的杂物舱房里。

    这次簪花夺魁大会,唐门一共派出了四人,两男两女,他们原本也并不是专门从蜀中唐家堡来参加这次比武的,唐门向来不爱参合这些事儿,他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家主掌门派出年青一辈的传人入世游历。

    他们原本兴致勃勃地而来,却不想昨日之事瞬间让每个人的心头都涌上阴霾。

    一个年纪小点儿的少年愤愤不平地对着上首的青年嚷嚷:“大师兄,这天理教是怎么回事,他们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监视咱们!”

    那青年还未曾来得及说话,一个唐家女弟子就已经冷笑起来了:“监视咱们算什么,昨儿他们忽然派人为我和小雨准备热水,还派了船上几个丫头说是要伺候我和小雨,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思,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莲姐,你说什么?!”那少年皱眉地看向那两个少女:“哪里有主人强迫客人洗澡的,天理教的人是疯掉了么?”

    “可不是疯魔了么!”被唤作小莲的少女愤愤地环胸冷笑:“若非来伺候的人都是女子,我们还以为哪位贵人看上了咱们姐妹,好将咱们剥洗干净了,送出去呢。”

    “实在是太可恶了!”少年大怒。

    年青人则微微拧眉,没有被羞辱的愤怒冲昏头而是仿若自言自语地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时候,那唤做小雨的安静少女却忽然低低地咳嗽了几声,说话了:“唐天大师哥,我看他们的样子恐怕像是在借机寻什么人才对,而且此人很可能还是个女子,并且身上带伤,所以才用了那种方法,恐怕是想验伤。”

    那年青人听见少女这么一说,便反而露出一种似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既然如此便是与我们唐门无关了,若是无伤大雅,便也算了。”

    唐天身为唐门新一代的大弟子,虽然不功夫最高,暗器最好,也不是用毒最妙者,但是他性格沉稳,所以掌门人才让他带着几个心高气傲的小师弟师妹出来游历江湖,他自然是一切求稳为上。

    此刻他刚放下心,又留意起自己的小师妹声音沙哑,便担心地道:“小雨,你声音如何变成这副样子,莫不是昨日受凉了?”

    唐莲扶着愈发咳嗽得厉害的唐雨,冷笑:“大师兄自然是心中大度,却不见得人家真的领情,昨日里我们虽然觉得蹊跷,但也只以为是主人家的迎接新年的仪式,不曾多想,但那些丫头竟然磨磨蹭蹭半天不给我们毛巾擦水,害得小雨着凉了!”

    唐雨低声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的地柔柔道:“大师兄,没事的,不过是着凉了而已,但雨儿担心的是……。”

    “担心什么?”唐天关心地看着唐雨,唐雨一直是这一辈里最小的,身子不好,但却很懂事,又机灵,自然多得众人疼爱。

    唐雨犹豫了片刻,低低地道:“今日我下船下舱房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什么——暴雨梨花针被人偷走了。”

    年纪最小的唐密正竖着耳朵打算听些流言蜚语,却不想听到了这个消息,随后他一愣,不以为意地道:“什么呀,暴雨梨花针六年前就在堡中被人偷走不见了,这事儿也算是个新鲜消息么?”

    但很快,细心的唐天发觉这个问题非常奇特,没错,暴雨梨花针是六年前在唐家堡被人偷走了,唐门弟子是知道的,但是——外人是不知道的。

    唐门中人甚少与外界往来。

    那么,暴雨梨花针被偷走了的这个问题,如果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只说明一个问题——暴雨梨花针在这个地方又失窃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失主就是当年盗走唐门至宝的贼子!

    唐天瞬间为自己的猜测怔然,他猛然抬头看向唐雨,果然在她眼里也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天理教的人在寻找一个受伤的女子,而且非常急切,这个女子偷走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如今只有我们唐门的人被天理教人施加了最严密的监视,那就是说——他们在找暴雨梨花针!”

    唐雨轻声道。

    “你是说天理教的人怀疑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找回暴雨梨花针!”唐莲瞬间也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

    “没错。”唐雨点点头。

    唐天还是有些疑惑,他神色凝重地看着唐雨:“小雨,你确定听到了暴雨梨花针么!”

    唐雨看着唐天,仿佛犹豫了一会子才轻声道:“大师兄还记得今早天理教的人从三楼抬下底舱的那几具尸体么,他们应该还没有抬走,说不定就是死在暴雨梨花针下,咱们或许应该去看一看。”

    唐密最是年轻气盛,忍耐不住,猛地拍案而起:“还查什么,必定是天理教那群无耻贼子偷了咱们唐门的东西,咱们这就找他们那电堂堂主问个清楚,不好好教训这些无耻贼子,还不知道咱们马王爷有三只眼!”

    唐莲也点头,怒道:“掌门家主早就说过,窃我唐门至宝者,死!”

    但唐天虽然心中也有怒气,却还是相对沉稳,神色凝重地道:“此事,兹事体大,咱们切不可轻举妄动,且先找机会查验过那些尸体后,若是一切属实通报家中掌门后再做打算。”

    “大师兄,你也太小心了些,咱们唐门的人若要出手,这一船人武功再高又如何!”唐密还是个十三岁少年,忍不住跺脚抱怨道。

    “咱们有什么好怕他们的!”唐莲也嘟哝。

    唐天这一次却没有先前的纵然,只神色沉冷地道:“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咱们唐门从来不随便涉及江湖纠纷!”

    看见唐天这一次完全任何商量的余地,唐密和唐莲都看向了唐雨。

    他们知道唐雨是掌门给大师兄内定的媳妇儿,如今只等着小雨及簈,便要举行婚礼。

    小雨对大师兄而言是不同的,他们都希望她能给出支持自己的意见。

    但这一次唐雨只是一边咳嗽,也边轻声劝慰:“大师兄说的是对的,咱们且稍安勿躁。”

    唐密和唐莲便只得失望地嘟哝了几句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呆着了。

    既是商定了主意,他们便相继瞅着机会各自悄然离开,唐天让唐莲和唐密先各自在别处等着他,一同去查看那些尸体,以查验是否死在暴雨梨花针下。

    但唐雨身子不适,唐天放心不下唐雨,便亲自将她送回了她的舱门。

    “大师兄,你们千万还要小心一些。”唐雨一边咳嗽着,一边轻声嘱咐:“我已经不要紧了。”

    唐天看看周围无人,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轻道:“小雨,你且自己照顾好自己,莫要让大师兄我担心。”

    对于这个最小的师妹,唐天说有多爱或许未必,但他一直是很疼爱她的,婚姻大事原本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所以他对这个未来的小妻子还是颇为温柔关爱的。

    唐雨仿佛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轻声咳道:“大师兄,你放心就是了,快去吧,唐密和唐莲在等你了。”

    武林儿女,素来不若寻常闺阁女儿那么谨守礼教,唐天看着唐雨模样,便只以为是她在害羞,不肯放开她的一双柔荑,只温柔地道:“今儿晚点,我再来寻你。”

    说着,他看着她雪白的额头,便如寻常两人私下相处时一般,低头在她额头上一吻,然后在她怔然的神色间微微一笑:“我走了。”

    说罢,便一转身消失在舱房楼梯的拐角。

    唐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随后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随后,她一转身进了房间里。

    门刚一关,就忽然被人按在了船舱上,禁锢在宽阔而散发着冷香的怀里,另外一道冰冷的唇按在了她的额头上,冰冷阴霾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你觉得为师应该让唐门那个小子怎么死比较好呢?”

    ‘唐雨’温顺地被他揽在怀里,柔声道:“他只是以为我是唐雨罢了。”

    但是这种解释对于高高在上,我行我素多年惯了的百里青,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他只是冰冷又淡漠地道:“别再让为师看见别的男人碰你,否则……。”

    话音未落,怀里的‘唐雨’已经抬起头,主动地碰了碰他的唇,戏谑地轻笑:“师傅,你这个样子,会让徒儿以为你在吃醋呢。”

    百里青顺手扯住了她脑后的发髻,令她把脸抬起,幽幽的目光睨着怀里的‘唐雨’,很是一本正经地道:“你是属于为师的,明白么?除非为师决定放了你,或者你成功地杀掉为师,否则你会一直都只属于为师,没人能碰你。”

    怀里的少女,摸了摸脸皮一扯,拽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极为清雅温婉的面容来,正是西凉茉。

    她神色奇异地道:“当初你不是答应我嫁给司流风了么,那阵子你可没说不让别的男人碰我。”

    百里青摸了摸下巴,仿若在回忆什么,随后漫不经心地摸摸她的头道:“是吗,为师现在改主意了,现在换一个口味,你可以让别的女人碰你,为师不介意的。”

    瞅着面前的千年老妖一副你看,你看,为师很大方的,为师从来不乱吃醋的模样。

    西凉茉觉得比无耻,自己又再次败下阵去,果然对于面前这种完全毁人三观,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奇特生物,她已经完全算是一个三观正常,积极向上堪为楷模的大好女子。

    “好吧,师傅,你要怎么处置唐雨?”西凉茉指指那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声息的唐雨。

    本来昨日后半夜,他们打算到唐门弟子这里探查一番,看看对于天理教异动之处,他们的反应。

    却不想正巧看见唐雨起夜,脸色苍白的昏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止,西凉茉立刻悄然上前,又为她诊了一会儿脉,便对着百里青轻声道:“恐怕是心疾发作,看样子,这姑娘命不长久。”

    看着这个姑娘身体单薄若十一二岁出头的女孩儿,她又再看了看对方指甲是深紫,嘴唇也发紫,脸色苍白,便判断这是有心疾了,并且病得不轻,这种状况恐不是第一次发作了。

    只是满桌上的瓶瓶罐罐,也不知哪些是毒药,哪些是治病的药物。

    西凉茉的目光还在那些瓶瓶罐罐上徘徊,却已经听见地上少女一阵闷哼,她转头望去就见百里青竟已经一掌将那少女震碎了心脉。

    “你做什么?她和我们无冤无仇的!”西凉茉颦眉,瞪大了眼看着百里青。

    百里青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这种心疾根本无药可救,得了这种心疾的人几乎都活不过成年,既然如此,本座不过是在帮她解脱而已,何况本座杀人,需要理由吗?”

    西凉茉瞬间沉默,她不知道要说什么,面前这个人真是属于封建统治最高的阶级,予杀予生不过是他们得到权力之后的附属品,不论是统治者还是平民,从最年幼开始接受的都是这样的思想,所拥有的不过是最朴素的普世价值和道德观。

    哪怕寻常平民成为统治者一样残酷。

    难道她要说众生平等,所有人都一样的么?即使对方明日就要病死了,你也不能今日就不经过对方的同意,决定他人生死。没有一个人有权力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这种话在这种时候说起来,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听着异常可笑。

    百里青没有再和她说话,只是专心地拿出了一些东西,蒙在了唐雨的脸上,随后开始制作人皮面具,然后定下了今日的计策。

    ——挑拨唐门和天理教的关系。

    只是,西凉茉没有想到唐雨竟然是许了人家的,她竟然是唐天的未婚妻。

    唐天永远都再也不见到这个女孩了。

    西凉茉只是在心中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百里青瞥了她一眼,悠悠地道:“若不想让别人来掌控自己的生死,那么你就要变得更强。”

    他顿了顿,又道:“唐天生性谨慎,但若是他见到唐雨‘死’在了天理教的人手中,再冷静的人也会受不了。”

    西凉茉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了,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日,正是初一的子夜里。

    香云坊上,天理教守卫们正在各自持刀在香云坊的甲板上巡逻,忽然一支小队见到了一道纤细窈窕的人影忽然一闪。

    “谁?站住!”领头的巡逻队长大喝一声,随后立刻领人上前,试图将对方拦下。

    但是那女子身形动作颇快,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那巡逻队长忽然想起昨日半夜在船上发生的事,心中一惊,莫非这就是那个教主严令要查出来的女探子,他立刻抽出刀来追了上去。

    “站住!”

    但是就在他即将抓上那女子的肩头的那一刻,那女子忽然转过脸来,月光下她脸色一片惨白,随后一掌就猛地袭向那巡逻的队长,那队长大惊,立刻全力还手。

    那女子的虽然看着武功不弱,但在那一刻,却不知道为何忽然撤掌,那队长的掌力便直接一掌地击在了她的胸口上,那女子惨叫一声,瞬间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向了洛河。

    ‘噗通’一声落水声,在这寂静夜色里异常明显。

    那队长还是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击即中。

    还是在愣神间,整间船上就瞬间热闹了起来,一间间的舱房依次亮起了灯。

    ……

    香云坊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了。

    “大师兄,你快醒醒,快醒醒,雨儿出事了!”

    唐天被从睡梦中唤醒的那一刻,他仍然有些疲倦地低声问:“怎么了,可是心疾又犯了?”

    即使知道雨儿有心疾,大夫说她不能活过十七,也不能孕育孩子,但是他依然愿意娶那温柔可怜的少女为妻,也将她当成了未来妻子来照顾。

    但当他看见唐密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的霎那,心头就闪过瞬间不祥预感。

    “大师兄……雨儿……雨儿她被天理教的人一掌打下了船,如今落在洛河里,生死不明,大家都说……都说这种天气、这样冰冷的河水,常人落水都会难以生还,何况是雨儿,恐怕凶多吉少。”唐密虽然激愤又痛苦,但还是勉强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而唐天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霎那就瞬间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落进了无尽冰冷的水中。

    就在香云坊即将陷入巨大的危机,船上一片乱哄哄的喧闹时刻,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从船边掠向了陆上,随后消失在夜色间。

    不久洛阳城司礼监行署衙门的最高领导者的华丽房间里则亮起了灯。

    西凉茉吹灭了火折子,看向百里青:“后日就是簪花夺魁大会正式开始,如今天理教即将陷入与唐门的纠纷之中,也不知此后是个什么局面。”

    能给天理教制造许多麻烦,她当然乐见其中,但是天理教的人已经准备了这许久,实力莫测,本来计划着对武林门派下手,与唐门的恩怨并不足以能阻止天理教的人在簪花夺魁大会上的计划。

    暴雨梨花针的事若只是勾起了唐门弟子的猜疑,那么这一次弟子身亡,必定会激怒唐门。

    “就算唐天再冷静,这一次,事已关心,他必定会失了方寸,天理教总会有些麻烦,有麻烦就会有些混乱,而一旦天理教出现了混蛋,那就是咱们的可乘之机。”百里青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换了一身华丽的长袍,懒洋洋地歪在铺着金红华丽软垫的紫檀雕花软榻上,顺手拿了一封放在软榻边紫檀小几上的奏折随意地打开来看。

    “嗯,那咱们接下来……。”西凉茉也在他的身边坐下,正是打算谋划一番的时候。

    百里青却忽然看着她露出一个奇异的笑来:“咱们接下来去律方。”

    “律方?”西凉茉诧异地睁大了眼。

    律方可是在北方边城,离开洛阳,快马加班也足足有五日的路程,他们去律方作甚?

    百里青将手里的奏折递给西凉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信妃娘娘就要出嫁了,你身为她的大姐,又是皇帝陛下命你亲自准备嫁妆的,总要去体现一番你的心意吧。”

    西凉茉颦眉,对了,初三就是西凉仙出嫁的日子,她早早在京内安排了人手,若是她赶不回京城,就告诉靖国公,说她在洛阳采办信妃嫁妆的时候受了风寒,病得起不了床,把礼单和东西呈上去就是了。

    反正一开始还未曾出门的时候,何嬷嬷就已经早早将该给西凉仙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皇帝如此对她的态度……想必还是不会介意的。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最近飞鸽传书过来,说大长公主那里一直都很平静,并没有什么异动,而信妃那里虽然闹腾过一次,但是也没有什么结果,最后西凉仙反而安心备嫁了,得了个识大体,为国远嫁的美名。

    这倒是完全符合西凉茉对西凉仙的预估,她这个二妹妹心志之坚忍以及智计之多谋,确实有足以堪当中宫皇后之能,有时候,她倒是挺欣赏她的,只可惜,一山不能容二虎。

    如今一直没有听见大长公主动手的消息,难道是大长公主改了主意?

    虽然她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其中的机关,她便猜不透了。

    “那位公主殿下可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如今这般安静,才是有戏可看,据司礼监来报说,她底下的人里最近不时地进出赫赫与我国的边界,想必定有一出妙戏可看。”百里青慵懒地一笑,伸手扯了西凉茉的发尾来玩。

    西凉茉看着他魅眸子幽幽,深不可测,便晓得他一定将自己与大长公主的来往都看在了眼里,对自己私下的这些小动作,就算司礼监的人查不出她和大长公主的谈话,想必也能猜测个七八分。

    “嗯,知我者,师傅也,如果去了律方,来回至少要十日,这边的簪花夺魁大会怎么办?”西凉茉微微一笑,凑近百里,眸光幽亮,她没打算瞒着百里青自己的心思恶毒。

    反正她和他,原本就是狼狈为奸,要说蛇鼠一窝也可以。

    百里青看着面前这只因为使奸计而眼睛亮晶晶的小狐狸,便心头痒痒地捏住她的小下巴,低头在她唇上轻咬:“不怕,簪花夺魁大会,最后的决战在元月十五,咱们有时间。”

    说罢,他便伸出舌尖诱惑地舔了她贝齿一下:“来乖徒儿,看在为师如此为你操劳的份上,让为师睡你一下罢。”

    第110章死之女王

    “嗯……徒儿说不好行么?”西凉茉眯起眼,指尖顶在他的胸口上。

    百里青倒是很快就住手了,仿佛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爱徒不让为师亲近,为师就会心情很不好,为师一心情不好就会手痒,手一痒就会忍不住想要折腾人,为师一想要折腾人,而面前只有爱徒的时候,也就只能委屈爱徒接受为师的折腾了。”

    西凉茉叹了一声,边主动凑上前,边嘟哝:“得,您老当我刚才说的话是放屁好了。”

    她是搞不清楚一个太监,怎么会像个正常男人似的,没事就喜欢对她动手动脚,果然是身体不行,所以也要满足一下心理的需求么?

    不过说实话,他虽然霸道又喜欢折腾她,但是在这方面确实非常的……高明和体贴,说实话,若他不要总是想些古怪的招数折腾她,比如昨夜在墙上就把她给……咳……

    其实,她并不讨厌这种耳病厮磨的感觉。

    至少没有想象中成为太监对食,忍耐着极度的恶心的感觉,又或者,因为对方是他,所以才不觉得恶心么?

    ……

    百里青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挑开她的腰带,唇轻柔地落在她雪白的香肩上,他轻笑着吮出一朵小小的红花:“乖丫头。”

    灯火流离间,漫开一室春色。

    ——老子是无聊的小白的分界线——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这是草原与沙漠的交界处,这是荒凉而广阔的戈壁,幽幽星光下,风化的古堡在黑暗中倒映出鬼魅的黑影,埋葬着逝去千年的文明。

    一队头戴兜帽的骑士们趁着月色而来,飞扬的马蹄在戈壁上踏出一路尘沙,向远处那座边城飞驰而去。

    没过太久,律方的轮廓在地平线上越来越庞大。

    为首的一人在即将到律方城门前,忽然猛地一拉缰绳,神骏的马儿高高扬起前蹄,一声嘶鸣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随后,他身后一个身形较为娇小的骑士策马上前,与其并行后,伸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美丽温婉的面容。

    西凉茉仰头看着面前的宏伟的律方城,惊叹地看着面前的城堡,轻呼:“这里一点都不像一座单纯的边城,倒像是一座戈壁草原上的王城。”

    律方城以巨石垒砌,是原野上一座依着贺兰山而修建的城堡,白色粗砺的岩石在月光下泛着苍凉的色泽,宛如一头巨兽般沉默地伏在戈壁上拱卫着中原腹地。

    身边高挑的骑士下半张脸则戴着一张精致又狰狞的黄金鬼面具,只露出的一双线条绮丽华美的眸子,睫羽纤长,只可惜眸光太过阴霾诡魅,让人不敢直视。

    他眯起眼看着律方淡淡地道:“赫赫人于沙漠戈壁上逐绿洲而居,王庭也不过是几十顶帐篷,但也是因资源的匮乏,他们反而锻炼得刀兵勇猛,下手狠辣,遇上弱小的沙漠部族,女子抢掠,男子尽杀,并且不时抢掠两国边境,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律方城若是不够宏伟庞大,赫赫人早就打进了中原腹地劫掠烧杀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这律方城原本是就是西夏的王城,只是三百年前,前朝开国君主乃是一位不世明君,将西夏给吞并了,并且在此地混入了许多汉人,半诱惑半强迫地令西夏人与汉人通婚,不过四代而已,这世间就再没有西夏人了,律方城就成了咱们中原与赫赫抗衡之地了。”

    西凉茉心中一惊,这种策略其实就是另外一种变相的种族灭绝政策,但确实非常有效,想不到三百年前就有这样深谙民族政策的君主了。

    “师傅,咱们是现在进城么?”西凉茉很想进去看看这个特殊的边城。

    百里青眯起眼,眸里闪过一丝诡色,他微微一笑:“不,咱们不进城,本座带你去一个地方,明天你就会直接看见咱们美丽的信妃娘娘了。”

    西凉茉一怔,百里青这种神色,看起来几乎是带着点诡异的嗜血,让人不寒而栗。

    但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百里青一扬鞭子,座下的黑色骏马立刻嘶鸣一声,猛地蹿了出去,他鞭子一卷将西凉茉从马上卷过来。

    西凉茉惊叫一声,随后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的腰,恼怒地捏他:“师傅,你能不能温柔一点!”

    百里青魅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也不答话,只抱住她策马扬鞭,领着自己的人马一路绝尘而去

    律方城的影子远远地被抛在夜色星光之中。

    ……

    不知奔驰了多久,西凉茉几乎都要靠在百里青的怀里睡着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唿哨声响起,座下的马儿猛地一声嘶鸣,才惊醒了她。

    一种极为危险的气息瞬间令西凉茉一下子警醒起来。

    那声唿哨分明是箭头划破空气的哨响。

    西凉茉立刻抬头向四周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所带的人马已经将百里青和她围在中间,司礼监魅部的每个人都沉默着策马成环形提刀对外,锐利的刀锋在星光下闪着寒芒,魅部杀神们杀气全开,仿佛随时就要扑出去取人性命。

    西凉茉心中大惊,魅部随便一名杀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并且这一次随着他们来律方的更是一等一善于团体作战的佼佼者,她从来没有见他们会露出这样极度警惕的神情。

    但西凉茉发现诡异的是他们周围没有人,只有一片黑暗阴沉的沙漠戈壁,仿佛永无尽头。

    西凉茉观察了一会,刚想说话,就感觉百里青搂着她细腰的手一紧。

    忽然一声凄厉的兽嚎瞬间划破了空气的宁静。

    “呜——!”

    随后,西凉茉就发现黑暗的戈壁中,视野所及处竟然一点点地亮起了一盏盏的绿色的鬼火,让人不寒而栗。

    随后那些鬼火越来越来多,并且伴随着它们的飘近,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阴沉——“呜呜”低吼声。

    而与此同时,西凉茉才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魅部的杀神们会这样警惕而且浑身散发出血腥的杀气。

    那是因为围拢过来的鬼火的主人们竟然一匹一匹的沙漠之狼!

    那些幽绿的光芒就是他们的眼睛,而且随着那凄厉的嚎叫声,狼群们越来越多,空气里渐渐弥漫开恶狼们身上的腥臭的味道。

    她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那些绿色鬼火的边缘,也不知到底聚集了多少头狼,仿佛沙漠戈壁上的狼们都来了,让人毛骨悚然。

    由于沙漠戈壁里食物与水源的匮乏,沙漠里的掠食者都无比的凶悍,恶狼凶残狡诈,连自己受伤的同伴都会啃噬,凶残之名,更是众所周知,一只狼就已经让人难以对付,何况这么多的狼?

    西凉茉大惊,就算是最顶尖的杀手若是面对这潮水一样的凶残群狼,恐怕也支撑不了。

    “这是……。”

    西凉茉不明白,狼群逐腥而动,他们没有人受伤,到底怎么会招惹上这么多狼,难道是因为踏入了狼的领地?

    “嘘,不要做声,看着就是了。”百里青云淡风轻地轻声对着她道,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寻常之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惧。

    但西凉茉却能从他身上肌肉的微微紧绷看得出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虽然还不到令他无法处理的地步,但是也绝对不轻松。

    但她还来不及多想,随着一声尖利又短促的狼嚎,那些狼群竟然不如寻常那样先行试探猎物的反应,而是瞬间冲了上来。

    “杀!”

    百里青也在同时冰冷地下了击杀令。

    他周围瞬间暴起数十道身影,挥出一片森冷的光芒迎向那些亮出了森森獠牙猛然扑过来的群狼。

    伴随着狼群里先行扑上来的恶狼们的惨叫,无数腥臭的血液一下子飞溅开来,空气里瞬间爆开浓郁的血腥味。

    只是人狼交手的一瞬间,狼群就落下了二十几具尸体,还有十几具残伤的狼。

    西凉茉微微松了一口气,因为狼群是一种狡诈的动物,在面对强大的对手同时,是会掂量着实力再进攻的,何况沙漠之狼会先去抢食那些死去同伴的尸体,那这样他们就有逃出去的机会。

    但是下一刻,她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些狼群仿佛并没有看见遍地狼血和同伴的尸体,只是在前排的狼迅速地将那些尸体拖走,到了狼群之间再分尸然后吃掉,但是却并没争抢,没有得到同伴尸体的狼群则继续亮出獠牙在那尖利的嚎叫里,继续凶残地扑上司礼监的杀神们。

    当然,这一次自然又留下了不少恶狼的尸体,但是剩下的狼群仿佛极有灵性,竟然还是只将同伴尸体拖走,却没有退却的意思,连绵不断地冲上去对着司礼监的人撕咬扑杀。

    一头狼被魅部的人斩断了头颅,立刻有另外一头恶狼随之扑上去,一次又又一次地撕咬嚎叫。

    甚至连那些被魅部之杀神们开膛剖腹的狼群,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尖叫嘶鸣着,拖着肠子,也继续猛地向他们撕咬。

    而且恶狼源源不绝,仿佛不扑杀吞食掉他们,便誓不罢休一般,让人胆寒。

    司礼监的杀神们哪怕武艺再高,以一敌百,不一会身上也都沾满了狼群的鲜血,也有人已经被狼群的利爪抓伤了手臂、腿、甚至腰腹,人血与狼血混在一起,看起来一个个宛如狰狞又恐怖的修罗。

    但是他们也仿佛永远不知什么是退却,没有痛觉一般,继续操刀击杀试图扑向护卫圈中间两人的群狼,竟然没有人向后移动半步。

    残忍的暗夜搏杀伴随着凄厉狼嚎与人受伤的闷叫不断地进行,人与狼绞杀在一起,若不是偶尔高高跃起的人影,几乎分辩不出哪儿是人,哪儿是狼。

    西凉茉看得触目惊心,忍不住拉住百里青急道:“快想点法子,这样下去,就算武功盖世,也支撑不了杀尽所有的狼!”

    百里青低头看了一下她,戴着面具的脸和幽暗的夜色,让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听到他淡漠地安慰道:“没关系,你且看着就是了,为师不会让你受伤的。”

    西凉揪住他衣襟的手一顿,颦眉,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有什么好法子么?那为何不现在用出来!

    但是,与狼群相搏,他们已经渐渐处于劣势,这样下去,就算后来百里青能有办法扭转局面也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焦色,她咬着唇,脑中迅速地旋转,在看到一个司礼监魅部的杀手落进狼群,瞬间被几只狼咬住了脖子和四肢,他闷叫一声,即将被分食的霎那,她一把拽出脖子上吊着的小哨子,瞬间吹出一道悦耳高亢的鸣叫,那鸣叫划破夜空的杀戮血腥之气,直抵苍穹,如雏凤尖鸣,又似苍鹰呼啸。

    一道小巧的黑影瞬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如飞火流星一般射向了那咬住了司礼监那杀手脖子的恶狼。

    下一霎,那恶狼瞬间发出尖利的嚎叫声:“——呜呜。”

    随后,片刻功夫,黑影在那几条咬住那杀手的恶狼身上仿佛只是轻巧地跳跃了几下,恶狼们就瞬间发出了惨烈的嚎叫声,放开了猎物,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吼叫。

    细细看去那黑影竟然在一瞬间将恶狼的眼珠子全部都叼了出来。

    西凉茉眼一眯,再次吹响了口里的哨子,这一次的哨鸣短促而尖锐,那一道小巧的黑影霎那间一振翅,飞向苍穹,随后仰头张嘴尖又一次发出那种如雏凤尖鸣,又似苍鹰呼啸的叫声,只是更加高亢,简直让人无法想象,那种声音竟然是那一团小小黑影发出来的,让群狼都瞬间按住了爪子,齐齐低头不敢再动。

    那一声鸣叫如一滴水滴进了浓稠的夜色,荡开了层层涟漪波涛。

    而群狼们也只是瞬间停滞之后,在那更加凄厉的狼嚎中,瞬间又冲向了司礼监的守护圈。

    但不过片刻功夫,夜空里仿佛传来了奇异的震荡声——“呼喇、呼喇。”

    由远及近,那震荡之声伴随着各种刺耳难听的鸣叫,渐渐地响彻了夜空,惊得地上缠斗的人与狼都一齐抬头,这才发现,头顶上不知何时布满了黑色的盘旋着的阴影。

    “是秃鹫!”

    “食尸鸟!”’

    有司礼监的杀手瞬间认出那些黑影的形状,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

    他们立刻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竟然连食尸鸟——秃鹫也出来了么,难道他们今日真要全盘命丧此地!

    连百里青也微微眯起了眼,但他却没有抽出腰上的刀剑,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盘旋的黑影。

    唯有西凉茉看着那些黑影则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来。

    不一会,那些秃鹫猛然地俯冲下来,而司礼监的杀神们立刻将刀抬起齐胸,对准了那些空中的食尸者。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些秃鹫在下一刻却是冲向了地面的狼群。

    食尸鸟们弯曲尖利又坚硬如铁的鸟嘴和利爪,瞬间抓破了狼群最脆弱的眼睛和鼻子。

    “呜呜嗷!”

    “呜嗷——!”

    恶狼们瞬间发出了让人都胆寒的凄厉惨叫,不断地扑腾起来,试图抓挠那些食尸鸟,但是秃鹫们灵活地猛然飞起,伴随着宽达一米的羽翼扑扇而起的烟尘,让眼睛没有被抓破的恶狼都瞬间迷了眼,痛苦地嘶鸣躲避秃鹫们的利嘴坚爪。

    “桀桀!”秃鹫们齐齐地发出难听的嘶鸣,血腥的味道让这些最爱食用尸体的丑陋凶悍的大鸟们都发出了极其兴奋的声音。

    而且狼的眼睛在黑夜里自然散发出的萤光,让它们几乎不能躲藏,秃鹫们一啄一个准。

    恶狼们面对这样的空中强大攻势,不断地节节后退,丢盔弃甲。

    那最初头狼的狼嚎声,越发地尖利和焦急起来,试图催促着狼群们再次进攻,但是即使有小股狼群试图冲出秃鹫的包围撕咬,却都以眼睛被抓瞎,甚至喉咙被抓破而告终。

    最终它们溃不成军,原本的围猎者,想要今夜大饱口福,却瞬间成为被围捕者,不管那头狼似的嘶鸣多么凌厉,都已经不能控制狼群的溃败。

    原本拿着刀全身戒备的司礼监魅部众人们,错愕地看着受伤的狼群们夹着尾巴,发出悲催的呜咽声,一路四散急逃,但是那些秃鹫们似乎并不肯放过它们,不断狂躁地追逐撕咬着狼群一路远去,其他的则在天空中盘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也没有飞下来享受遍地狼尸大餐。

    西凉茉看着危险解除,轻声呼出了一口气,随后她含住哨子,轻吹了一下。

    悦耳奇异的鸟鸣声响起,那一团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小黑影便也鸣叫了几声,随后那些追逐狼群的食尸鸟们才扑棱棱地飞了回来。

    不断地在天空中盘旋,与遍地血腥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画面。

    百里青低头看了眼一脸淡然的西凉茉,眸子微微眯了一下,随后淡漠地吩咐:“收拾一下,来迎接咱们的使者到了。”

    那些魅部的杀神们这才收敛了刀剑,策马回来,不管他们是否身上还有狰狞的伤口,竟然全部都如最初的阵型一般,团团将西凉茉和百里青围在中间,阵型没有一丝凌乱,只留下了上百具的狼尸。

    西凉茉都忍不住惊叹这些杀神们的训练有素与意志之坚忍。

    而这时候,狼群溃败的方向忽然出现了一道骑马的人影,随后一道接一道地提着火把的人影出现在地平线上,那些人一路纵马向他们冲来。

    西凉茉有些警惕地看着那些人,脸上却神色未动。

    百里青看着怀里的少女,她的冷静沉着,没有因为方才一场大胜而乱了方寸让百里青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讶又满意的光芒。

    那些人马已经瞬间裹挟着戈壁的尘烟冲到了他们面前,方才停住了马头。

    西凉茉看见那些人身材高大,壮硕,大部分人都留着胡子,每个人的头发都编成了发辫,而且头上戴着一个狼头,身上穿着豹子皮,露出的一边臂膀上都纹着恶狼狼头。

    这样的造型让西凉茉异样地觉得眼熟,那个跟着到了司礼监行署衙门、百里青忠实的爱慕者——赫赫王子,不就是整日里这幅装束,她挑眉轻道:“他们是赫赫人?”

    百里青‘嗯’了一声,补充道:“应该说是赫赫最有名的——沙匪!”

    西凉茉一怔:“沙匪——是强盗么?”

    这就是百里青所谓的使者?

    但那为首的赫赫沙匪头领已经粗声粗气地开口:“阿克兰的主人,我们的大头领问您为什么要放纵你的手下杀害那么多我们的兄弟!”

    那赫赫人虽然会中原话,但是却说得怪腔怪调的,虽然说是凌厉的质问,而且火焰将他们高壮的身形勾勒得异常具有威胁性,但是听起来却异常的——滑稽。

    西凉茉忍不住微微地翘起了唇角,低声问:“什么兄弟,师傅你是不是还带了人去端了人家的老巢?”

    要不然那些赫赫人怎么会在那小头领质问之后,不断地发出‘嗷嗷’声,仿佛极为愤怒一样,但怪异的是他们这样鲁莽的性子为什么竟然没有立刻冲上来对着他们刀剑相向。

    百里青轻声在她耳边道:“你看见了那些狼没有,咱们确实杀了不少他们的‘兄弟’么。”

    西凉茉一怔,瞬间恍然大悟,原来这些赫赫沙匪竟然以狼为兄弟,这些赫赫沙匪才是驱使那些啦狼群围杀他们的人,赫赫人的驭狼术真是了得。

    她嘲弄地忽然懒懒地开口:“原来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你们的好‘兄弟’的,让他们来给你们当炮灰的么?”

    那赫赫人虽然有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看着面前不远处那个娇小的人影,顿时轻蔑地道:“哼,赫赫人都是勇者,不怕死,狼也一样!”

    “既然如此,你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反正勇者不就是应该死在战场上的么!”西凉茉戏谑地道。

    那赫赫人原本中原文就不溜,一下子被西凉茉这么一顶,顿时结巴起来,横眉竖目,怒气冲冲地挥舞着手里的刀喊:“不一样,那个是欢迎,欢迎阿克兰的主人,不是战斗!”

    不是战斗都这样凶残而杀气重重,这样的欢迎仪式还真是够特别啊!

    西凉茉挑了下眉,笑道:“哦,那我们方才也是对你们的欢迎仪式的欢迎仪式,以这样的仪式表达我们对你们的欢迎仪式的欢迎和赞美,所以你们不应该因为我们的欢迎仪式而太过愤怒,应该高兴才对。”

    那赫赫小头目一下子就傻眼了,他被西凉茉一堆‘欢迎仪式的欢迎仪式’搞得晕头转向,但倒是听懂了重点“欢迎和赞美”。

    所以他一下子憋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脸红脖子粗地叫:“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有一个结果出来,还是百里青微微一笑,为他解围,用了一段流利的赫赫语道:“隼克钦,你耽误的时间太久了,你们的大头领会生气的。”

    这一句生气瞬间让面前的虬须大汗顿时惊恐起来,蔫了吧唧地道:“好,好,阿克兰的主人,请随我们来!”

    说罢,竟然一句废话没有,转头就要走。

    西凉茉挑了下眉,随后又吹了一声短促的哨声出来,那些秃鹫仿佛瞬间得到号令一样从天空扑下来,贪婪地扑向了遍地狼尸。

    它们方才的凶残必定是让隼克钦看见了的,所以立刻就调转马头,离开远远的,火把下一脸畏惧又惊讶地看向百里青怀里的西凉茉,一群赫赫大汗都低声地交头接耳起来,隼克钦迟疑地道:“阿克兰的主人,这些食尸鸟是你怀里的小女孩叫来的吗?”

    西凉茉忍不住一囧,小女孩?

    且不说她上辈子加这辈子的年龄其实比百里青还大,就算是这辈子,她的身段在中原女子里都算是相当高挑的,从来没有人叫过她‘小女孩’?

    百里青微微颔首:“是。”

    那隼克钦立刻瞬间露出了一种几乎称之为‘恐惧’的表情,立刻倒退三步,连同着一群赫赫大汉像见了鬼似的,目光在百里青和西凉茉身上游荡一圈后,立刻转头丢下一句:“阿克兰的主人,请跟我们来吧。”

    然后,跟兔子见了鹰一样策马狂奔。

    西凉茉愣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有毛病么?

    刚才还恨不得吃了她,一转身就跑掉了?

    但是百里青倒是见怪不怪地低笑一声:“为师倒是不知道,你什么练成了这样的驭鸟术。”

    西凉茉笑了笑,倒也不隐瞒,一扬袖子起来,一团黑色的东西就扑棱着翅膀扑向她,但在那团软呼呼的东西快扑进她胸部的时候,西凉茉宽袖子一卷,将那团东西卷进了袖子里。

    小白顿时很委屈的叫了两声,才帮了你,你就一点奖励都没有。

    西凉茉懒得理会袖子里哀怨的小肥鸟,抬起头对百里青道:“之前就发现小白随便怎么叫,只要它想,不管天多冷,都会有不同品种的母鸟凑上来任由它临幸,从麻雀、母鸡到孔雀、海东青都有,然后我就发现它有这本事了。”

    最初她只是打算让小白送信而已,后来有一次她发现小白正努力地在一只孔雀屁股下面钻来钻去,先不说这只猥琐的小肥鸟在干嘛,就是这大冬天,大北方的,居然让这小肥鸟唤出来了一只孔雀,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百里青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果真是……神鸟。”

    连一边不动如山的司礼监杀神们都低笑起来。

    西凉茉等他笑够了,才好奇地道:“你和这些沙匪认识许久了吧,阿克兰的主人,那是什么?这种血腥的欢迎仪式每年都有么?”

    百里青忍了笑,一边策马跟上那队赫赫沙匪,一边道:“是,不过不是每年,是对于所有打算进入这群戈壁上最凶狠的沙匪领地的人而言都有,只是看谁能坚持半个时辰而已,赫赫人信奉只有最勇敢的武者,斩杀了足够的狼,才能进入他们的领地,成为他们的贵客,享受最上等的接待。”

    西凉茉点点头,心中暗附,这种奇异又血腥的习俗,还是不要去这种人家做客好了。

    他们跟着赫赫那一小队走了好一段路,终于远远地,西凉茉看见了一处灯火闪烁的绿州,走近了,她才知道那片绿洲极大,到处都是一片片的帐篷,旁边栓着战马,不少披着狼头的赫赫人和蒙着面带刀的女人,看见他们到来,全都围了上来,神色奇异地打量着他们。

    而方才那个隼克钦已经领着一大队统一打扮的赫赫武士出来迎接他们。

    百里青泰然自若地跟着他们一起进了绿洲,倒是西凉茉敏感地觉得不少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打转,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是她脸上并不显露出来。

    不一会他们便一齐走到了绿洲的中心,那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帐篷的,前面摆着丰盛的酒宴,铺满了无数的美酒与肉和各种西凉茉没有见过的果子。

    不少穿金戴银,披着狼皮的、豹皮,看似有一定地位的赫赫人坐在两边,正注视着他们的到来。

    那种目光算不上友好,但也算不上凶恶,只能说很诡异。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年青的男子,他身材高大健硕,穿着豹纹的衣衫,露出了健硕性感,肌理分明的胸膛,而让西凉茉比较惊讶的是他却没有如大多数赫赫男子一样蓄有胡须,长着一张五官深邃、极具野性美的脸,一双金色的眸子正锐利而充满杀气地盯着他们。

    他身边坐着两个穿着暴露赫赫的美人。

    想必这人就应该是‘大头领’了,她却没有想到这人如此年青,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

    “阿克兰的主人,很久不见了。”那个赫赫人的首领忽然出声了。

    百里青淡淡地道:“隼刹,很久不见,你看起来很好。”

    他戴着黄金打造的半张狰狞面具,说话的时候,只能看到他脸上那双阴郁若九幽地狱的眼睛,倒是让不少赫赫人都打了个寒战。

    隼刹眯起眼,看向西凉茉:“那个女人就是召唤了食尸鸟攻击我的狼群的人吗?”

    百里青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西凉面前,冷漠地道:“没错,这是对你用狼群来接待我们的回礼而已。”

    而下一刻,许多赫赫人却都露出了惊恐地神色,交头接耳起来:“看呢……就是她。”

    “是啊……好恐怖!”

    “嗯,天哪!太可怕了!”

    虽然西凉茉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是却看得明白那些人脸上惊恐的表情。

    她有些不解地看向百里青,却发现百里青仿佛若有所思的模样。

    没有等到她回过神来,忽然一个穿着黑袍子的肥胖的老头跑了出来,一下子跪倒在西凉茉的面前,捧上一串东西:“食尸者的女王,请接受我苏哈的敬意与祭拜吧。”

    西凉茉看着面前五体投地的老头,颦眉不解,再看看他手上捧着的那一串小小的骷髅头,不由地想要倒退一步,但是百里青却拉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接受这个老头的东西,苏哈是赫赫人的大巫师。”

    西凉茉微微颦眉,还是伸手去接过了那老头递来的骷髅头,那么小的骷髅,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的头颅制作的,每一个骷髅上面还镶嵌了各种宝石,看起来阴森又怪异。

    那苏哈巫师一拜,顿时不少赫赫人都对着西凉茉跪拜了下去。

    “食尸者的女王!”

    “亡灵之女,请宽恕我们的无礼。”

    西凉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一片跪倒的人,挑了下眉,看向那为数不多没有跪下而是用一种奇异又戒备的目光盯着自己的隼刹。

    隼刹露出个冰冷的笑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道:“请阿克兰的主人和食尸者的女王一起享用宴席吧。”

    百里青低头在西凉茉耳边轻声交代:“除了水果,什么都别吃,包括酒。”

    一场诡异的迎接宴会就这么开始了。

    ……

    许久之后,喧闹的绿州终于安静下来了,西凉茉和百里青回到帐篷里,她忍不住看着百里青抱怨:“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饿死人了。”

    酒宴丰盛,看着虽然很粗糙,都是大骨头,大肉的,但倒是烤得很香,她一天没吃都饿得不行了。

    百里青从魅一手上拿了个包袱扔给她:“吃干粮吧,你若真想吃大宴,明天有的是。”

    西凉茉一怔,随后边接过来,边纳闷地问:“什么叫亡灵之女,食尸者的女王?”

    这种奇怪的称呼,听着虽然充满了敬意,但是太恐怖,但还真是让人不舒服啊。

    百里青喝了点水,淡淡地道:“秃鹫是这个戈壁上最难驯服的动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驯服这个戈壁上的秃鹫,它们集结起来的时候,连狼群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也看到了,而且赫赫人喜欢天葬,就是在人死后,捶烂了尸体,放置在戈壁之上,引诱戈壁上的秃鹫前来食用,这些秃鹫就是被称为——亡灵之鸟,也是草原戈壁最恐怖的黑暗之神——死大王的使者,你今日露的这一手,让赫赫人都怕了。”

    所以才会有——死之女王,亡灵之女的称呼。

    西凉茉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这称呼虽然不好听,但倒也不错,至少对于我们很是有利,至少这些赫赫人暂时不敢把我这死之女王怎么样。”

    方才在来路上,百里青告诉了她这些沙匪乃是这一片土地上最凶悍残忍的匪徒,连赫赫王庭都要让他们三分。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有时候他都觉得面前的少女怎么可能只有十五岁,他十五岁的时候即使已经坐上了司礼监副座的位置,但论起这样的处变不惊,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却还是不及怀里的少女。

    “好了,别想那么多,早点休息,咱们明天可是要出席赫赫人的盛宴呢。”百里青拍拍她的肩。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那种诡异的目光又出现了,她忍不住摇头,总有一点不那么好的预感。

    但奔跑了一天,她还是很快地睡了下去,百里青看着怀里的少女,目光幽不见底,暗自露出个嘲讽的笑容来。

    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日会为了一个小丫头,这样跋山涉水,不计千里之远来带她参加一次这样的‘盛宴’。完全都不是他的风格呢。

    ——老子是小白没有大胸部,很悲催的分界线——

    第二日一早,太阳刚刚从戈壁的地平线上升起,外头就传来了一阵阵的喧闹声,西凉茉很快就被吵醒了。

    她揉着眼睛,从窗口看去,就发现那些赫赫沙匪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不知道要去哪里。

    但他们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就策马扬鞭出去了。

    西凉茉正想起来,却被一只手扯住了手腕,百里青闭着眼,懒洋洋地道:“还早,天气那么冷,爱徒为何不多睡一会。”

    西凉茉颦眉:“那些赫赫人去哪里,看着一副兴奋得不得了的样子,不由好奇地问。”

    百里青叹了一口气:“多管闲事,睡觉。”

    说罢眼也没睁,手上一用力,将西凉茉扯进了自己怀里。

    西凉茉倒也乖顺,沙漠的清晨是很冷的,既然他都不在意,想必也没有什么大事才对,那就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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