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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妃 第016-020章

    正文正文宦妻第十六章报复

    “爷,魅部的人已经完事了,您看……。”马车边一道幽幽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

    百里青静静地掀开了帘子,那一抹窈窕而坚定的背影已经领着大队人马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之上,只剩下马蹄扬起的一片飞尘,未过多久,便消失了,视野里只剩下了一片辽阔的地平线。

    他安静地看着天边云卷云舒,有飒爽炽烈的风卷过盛夏青翠的草木花叶清香,就像她身上的味道,从来都不是浓郁的脂粉味。

    百里青垂下极长的睫羽,阳光在他白皙精致的面容上烙印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见他魅眸中的喜怒,他取过放置在盒子宝石甲套优雅地套回自己的指尖上,随后淡淡地道:“回吧。”

    “是!”窗外立刻有人应道,一扬鞭牵扯马儿向上京奔回。

    魅一一边策马跟上,一边有点子不解地悄声问魅二:“对了,爷是怎么了,方才都没有下车送人,怎么倒是等着人走后才掀开帘子呢?”

    魅二瞥了魅一一眼,没甚好气地道:“爷的心思谁能猜得出来,你若是想知道,不妨去问爷!”

    笨死了,爷这是不喜看着郡主离开嘛!

    魅一瞪了魅二一眼:“你这是鼓动我找死嘛!”

    这时,一道冷淡阴郁的声音远远传来:“最近你们两个闲得慌是么?”

    两人立刻收敛声息不敢再出声,立刻策马跟上。

    回到了千岁府,百里青打算去沐浴,进碧玉清池前,顺手扯下自己身上的红白祭服扔给一边的小胜子,冷冰冰地道:“拿去,烧掉。”

    小胜子瑟缩了一下,立刻接了衣衫,乖巧地立刻应道:“是。”

    小胜子转身退出房间,正要离开,忽然房间里传来百里青尖利的声音:“等一会子!”

    小胜子一愣,立刻转身回到门边,小心地问:“千岁爷还有什么吩咐?”

    隔着房门,传来百里青没耐烦的暴躁声音道:“什么吩咐,瓜子呢?这池子边上的瓜子都去哪里了,本座最近是不是太宠你们了,这都皮子痒了,等着剥来做扇面!”

    瓜子?

    小胜子一个哆嗦,小声道:“千岁爷,你已经很久没有吃瓜子了,那些放在浴池边的瓜子都受潮了,所以才换了夫人喜欢的各色水果。”

    房内顿时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静,小胜子默默地擦掉额头上的汗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百里青忽然在里头尖声骂:“行了,行了,现在就去给本座把瓜子拿来,然后滚、滚、滚!”

    小胜子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随后立刻屁滚尿流地“滚”了。

    呜呜……

    千岁爷的新爱好——夫人,跑了,所以千岁爷终于记起他的旧日命根子——瓜子了。

    看着自己爷又变回那种喜怒无常的样子,小胜子泪流满面。

    自打夫人嫁过来以后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

    ——老子是千岁爷要整人的分界线——

    三清殿

    “恭喜陛下,洪福齐天,您吩咐的九转金仙丹今儿出来了整整五粒!”一身绣着左龙右虎道袍大胡子中年道士笑吟吟地在宣文帝面前举高了手里的红木锦盒。

    红色的盒子里,五颗金色的丹丸闪着柔和的金光,香气扑鼻,看起来极为诱人。

    宣文帝看着这丹药,喜道:“这丹药果真成了,就不知药效是否真如古籍之上记载的那么好!”

    周真人笑着捋须道:“那是自然的,此药以九百九十九种山间珍贵药物与山精魅兽之精华炼成,服用者除了容貌更显年轻,返老还童之外,对于男女双修之法,也是大有强肾益精,大有补益!”

    宣文大喜过望,伸手就要去拿:“很好,朕心甚悦!”

    他自从打定了主意要将西凉茉迎进宫,立为宸妃之后,就惦念着自己要雄风再振,返老还童,也好与那十七岁的美丽少女相衬相合,也好实现自己多年来一直无法圆的梦。

    哪里知道周真人忽然手一抬,没让宣文帝碰着盒子,看着宣文帝眼底瞬间闪过的戾光,周真人正色道:“陛下,这九转金仙丹乃天宫太上老君不传之秘,寻常人是修得三世福报,也未必能得到一粒,如今陛下是真龙天子,又一直一心向道,得了天官赐福,方能如此幸运一次得了五粒,您服用之前须得沐浴净身,焚香祷告。”

    宣文帝想了想,点头道:“是,朕明白的。”

    他看着那些金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亢奋的精光,打定了今夜要宣召嫔妃来试试这好东西。

    “陛下,陆相求见。”连公公忽然进来,轻声道。

    宣文帝点点头,摆摆手让周真人离开。

    周真人作了个揖,躬身退开的时候恰好遇上陆相爷走进来,陆相一见周真人手上的那个盒子,就不由微微颦眉,脸色不佳。

    周真人看在眼里,也只朝他嘿嘿冷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但那副样子,足以令陆相心中生怒,暗自思附,这等装神弄鬼的东西,将来定要寻个机会全都打发了。

    他款步进了三清殿内,对着宣文帝拱手拜了拜:“微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宣召微臣来有何事要吩咐?”

    皇帝看着他,淡淡道:“爱卿快起,朕是想知道你负责的火烧长平殿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可有什么眉目没有,究竟什么人敢对朕的贞敏下手!”

    朕的贞敏?

    陆相很不以为然地暗自嗤了一声,脸上却并不显出自己的轻鄙来,只是淡淡地道:“贞敏郡主不过是寻常女子,有什么人会相要对她不利,许是宫人不小心打翻了蜡烛,引了火起来罢了。”

    皇帝虽然已经看起来昏聩,但是却并不代表在某些他非常在意的事情上会不上心,看着陆相的神情里的轻忽与不以为然顿时让他心中不悦,但是仍旧按捺着道:“不管如何,火烧宫禁,刺杀皇族总是大事!”

    陆相看向皇帝,见他精神矍铄,两目幽深,仿佛让他瞬间看见了许多年前那意气风发,心思深沉机敏又不乏狠辣决断的年轻皇子,也是自己曾经发誓一身效忠的主子。

    陆相不由心中一动,陛下最近精神好了,也许恢复了当年的清明呢?

    他想了想,试探着道:“陛下说的是,此事微臣一定会尽心彻查,陛下放心就是了,倒是微臣见陛下精神好了,不若从明日起开堂上朝接见百官,后日就是科举放榜之日……。”

    话音未落落,宣文帝就颇有点得意地打断他道:“怎么爱卿也觉得朕最近神色不错么,这都是朕潜心修仙,感动了太上老君上仙,赐下了不少灵丹妙药!”

    陆相终是忍不住拱手劝道:“陛下,那些道士给的东西如何能随意服用,不知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前朝义帝就是在服用了过量的丹砂药丸之后驾崩的!”

    “放肆!”宣文帝被拂逆了兴头,再加上之前陆相对彻查长平殿着火的事情并不放在心上,终于勃然大怒:“陆相,你这是在诅咒朕么!”

    陆相脸色一白,高声道:“微臣不敢!”

    “朕看你在朕身边多年,做事还算尽心尽力,一片忠心,却不能随意地侮辱上仙!若是你自己一人惹怒上仙引来大祸也罢了,若是牵连到朕不得金丹,伤了修行,朕看你要如何弥补!”

    陆相看着宣文帝一脸凶狞之色死死地瞪着自己,他心中一片寒凉,面前的帝王果然已经不再是当年自己追随的那个英明有为的主公了。

    他深深地暗自叹了一声,随后还是拱手道:“陛下恕罪,微臣也是一时失言,想必上仙怜悯世人,心胸博大,终是不会怪罪的。”

    虽然陆相的服软让宣文帝的脸色稍微缓了一点,但是他依旧冷笑道:“爱卿倒是个会说话的,侮辱上仙的话以后再不要再提,朕只告知你一件事。”

    陆相一愣,见宣文帝一副面色诡谲亢奋的模样,不由心中有一种:“陛下请讲!”

    宣文帝冷漠地命令道:“朕要你替朕写一道昭告天下的圣旨,朕要等贞敏回来之后,让她进宫,封她为朕的宸妃!”

    陆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错愕地看着宣文帝,宣文帝眯起眼,冷笑着道:“爱卿这是怎么了?”

    陆相狠狠地握拳,脸色变幻莫测,指尖几乎掐进了自己掌心,才阻止了自己脱口而出大骂宣文帝荒唐的话来。

    但是,方才他已经激怒了陛下一次了自己就一定不能再直接顶撞陛下,要婉转问出原委,再想办法解决此事!

    他垂下眸子,硬声道:“陛下如何起了这样的心思,那贞敏郡主已经嫁给九千岁了,不是么?”

    宣文帝冷哼:“百里爱卿是天阉之身,岂非平白辜负了茉儿下半生的幸福,朕既然已经与蓝翎注定不能此生携手,那将茉儿封为宸妃,也算聊补当年之遗憾了。”

    聊补当年的遗憾?陆相苍白着脸看向宣文帝:“陛下,蓝翎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蓝翎,没有人可以替代的,陛下此举,难道不怕蓝翎会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么!”

    “朕就是要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安,都忘不了朕,何况茉儿那么像她,性子、容貌,无一不美!”宣文帝高声大笑,眼里有一种诡异的亢奋与怀念。

    陆相看着宣文帝那种不甚正常的状态,心中如翻江倒海,他比谁都知道宣文帝一旦在触及蓝翎夫人的事情上能有多疯狂。

    当年用尽方法逼迫和抱负蓝翎,最终蓝翎还是宁愿选择出家或者死,也不愿意进宫成为皇妃之后,宣文帝眼看着失去了一切的希望,在与蓝翎割袍断义彻底决裂,蓝翎遁入空门之后,他也仿佛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从此渐渐地不再上朝,渐渐沉迷丹药,将朝中大事全都交给了百里青那奸人。

    如今他能为了与蓝翎有七八分相像的西凉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应该是在预料之中。

    但是……

    陆相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怒气、悲苦,仍旧试图挽回一些什么:“可陛下也该知道贞敏郡主到底是二嫁王妃,如今又是九千岁昭告天下的正牌夫人,怎么能名正言顺地进宫呢,而且宸妃位份更在四妃之上,位同副后,妃德行品貌名声俱佳,出身良好的高阶嫔妃不能胜任!”

    所谓宸,乃指北极星所在,后借指帝王所居,更有指形同副后的妃子,西凉茉若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必定是宠冠六宫,那个女子的心性原本就不是个纯良的,必定要掀起无数风浪,魅惑帝君,天下大乱!

    “哼,朕看爱卿只是因为要册封的人是茉儿,所以才如此反对吧,你们都见不得朕好,朕得了茉儿别无所求,就是要将她宠在手心,让她享无上尊荣又怎么样!”宣文帝看着陆相冷笑。

    陆相咬牙对着宣文帝力谏:“陛下难道忘了皇后么,她到底与您相濡以沫几十年,为您打理后宫,母仪天下,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她是陛下的发妻!”

    宣文帝嘿嘿地负手冷笑起来:“你看,朕没有说错吧,爱卿不就是担心皇后的地位么,不过你说的也没错,皇后确实跟了朕多年,更是朕的第一任妻子。”

    见宣文帝仿佛有所松动的样子,陆相心急如焚,立刻道:“陛下英明,您总要考虑到社稷礼法,天下万民如何看,皇后娘娘始终是皇后娘娘啊!”

    宣文帝冷嗤,满眼讥讽:“爱卿莫不是忘了朕的皇后之前做了什么好事,竟然与那女巫吕夫子做出那种苟且之事,还在宫中大行巫蛊之事,这事若是落在了别人的头上,朕早就将之碎尸万段,罪牵连三族了,如今也只是将皇后圈禁撤掉大部份伺候她的人,也还是看在你们陆家和陆相爷的面子上了!”

    “陛下,皇后娘娘是无辜的!”陆相脸白了白,他已经隐约查知此事与韩贵妃有关,但现在还没拿到关键的证据,自己的话听起来如此无力!

    宣文帝见陆相的模样,也并不打算逼得他太紧,毕竟他还需要陆相和陆家作为自己控制百里青的砝码,他淡漠地道:“朕可以不再多加追究,但这是朕给你陆相的面子,朕一向知道陆相是知恩图报,投桃报李的人,该怎么做,你一定比朕更清楚!”

    陆相爷脸色瞬间在白色和青色之间变幻,抱拳的手死死地扣在了一起,皇帝陛下这是在逼迫他做出承诺,承诺不但不会反对他纳西凉茉为嫔妃,还要亲自写下敕封诏书,因为他是文臣之首,只要他点头肯首了,众臣的反弹就不会那么大!

    看着陆相,宣文帝再接再厉地压下自己最后的砝码:“虽然皇后失徳,但是朕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朕可以向爱卿保证,宸妃永远都是宸妃,若是朕百年之后便让宸妃殉葬,绝不会威胁皇后最终的地位,至于太子。”

    宣文帝顿了顿,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慈父的神色:“太子一向聪敏沉稳,深得朕之心,未来自然会是一国之君。”

    这等于是给了陆相两个承诺,第一、皇后彻底失宠了,但是地位不变。第二,此事也绝对不会影响到了太子的地位。

    此言一出,满室沉寂,陆相沉默了许久,宣文帝难得极有耐心地等候着他的决定。

    最终,陆相拱手,声音艰涩地道:“臣,遵旨!”

    宣文帝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朕就知道陆相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但他没有看到的是,陆相在离开后,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杀气。

    陆相跨出了阴冷的三清殿的时候,看着窗外的朗朗晴空,炽烈的阳光几乎在瞬间灼伤了他的眼睛。

    陆相身体晃了晃,连公公看着他的模样,让人上去扶住了他,似笑非笑地道:“陆相爷没事么?”

    陆相不知道自己是否疑心多了,总觉得连公公看起来的笑容里总有一种嘲弄之意,他终于是按捺不住,一拂袖甩开扶住自己的小太监,对着连公公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他一边疾行,一边脸色铁青地道:“去,请太子爷到书院去!”

    他身边的小厮却慌慌张张地打断了他:“相爷,不好了!”

    陆相不耐地冷冷怒视着面前的小厮,忍不住将心中的火发泄出来:“什么叫不好了,这也是你能说的话么!”

    那小厮吓了一跳,但是想起自己接到的消息,还是哭丧着脸道:“相爷……南阳……南阳老家出事了!”

    陆相一震,不可置信地一把扯起小厮的衣襟:“你说什么!”

    那小厮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昨日夜里……不知遭遇了什么土匪,没有惊动府兵,却将咱们老家的两百三十多口人连主子带仆人都抓走了,甚至回去省亲的老夫人、夫人、小姐、公子们……。”

    “他们都怎么样了!”陆相一把抓住那小厮的衣服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地问。

    “如今府邸里满室都是鲜血,但是却没有发现一具尸体,如今所有人还……还不知道是生是死!”那小厮到底跟着陆相多年,俗话说丞相管家都是五品官,这小厮若是放出去做个七品小吏倒都是可以的。

    满屋鲜血,不知生死!

    陆相今日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消息打击得几乎站不住了,踉跄着一下子单膝跪在了地上,抓住了那小厮的衣服,手不停地颤抖起来。

    他与寻常京中官宦喜将自己家老小都接回上京享福不同,他一直早早将自己一家人都放在了南阳老家,偶尔也是轮流进京来探望。

    伴君如伴虎,他一直都警惕着,何况这其中还有九千岁司礼监的人在京城掌权,他不能让自己的家人都置身司礼监最大的势力范围之内,不但会威胁到他,也会威胁到自己家人的安全。

    并且他在南阳还悄悄蓄养了不少江湖高手与八百府兵。

    却没有想到……

    “陆令,你怎么知道的,南阳距离咱们这里足足有七日的路,你怎么能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他脑中一片混乱间,忽然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陆令哭丧着脸颤抖着手去抓住陆相爷的衣衫,试图把自己主人扶起来:“相爷,您是糊涂了么,大少爷不是养了一只海东青么,那海东青脚上带着一封信飞回咱们在京中的府邸,家里人看见了,立刻让人进来通传的!”

    海东青日飞千里,能一夜飞跃七日夜的路程并不奇怪。

    “是谁……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当朝丞相动手……。”陆相紧紧地抓住了陆令的手臂,脸色一片惨白,脑子里高速地旋转起来。

    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海东青是自己的嫡长子考中了解元之后,自己送给他的礼物,而海东青就算能日飞千里,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自己的长子曾训练过海东青送信。

    而且若是照着信上说的南阳老家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下地被掳走了,那么又是谁留下这封信?

    难道是老家人临被抓前拼死寄出来的?

    陆相的脑中一片混乱,扶着头,单膝半跪在地上,紧紧地闭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

    而这时候一道阴魅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哟,本座还道这是谁在这里拦着路跪着,原来是陆相爷,本座还不知道原来陆相爷竟然对本座这般恭敬,这算是跪迎么?”

    那种不阴不阳的刺耳话语,顿时让陆相睁开满是血丝的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那人慵懒地坐在十六人抬的步辇之上,他一身紫色蟠龙官袍,头戴八龙吐珠冠,长发坠着精美珠玉舒在脑后,美艳无双异常却阴冷的面孔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嘲弄的冰冷笑意,正居高临下地睨着自己。

    “九千岁……。”陆相看着他,忽然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神色在瞬间几乎满是掩不住的仇恨。

    是了,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呢,能在南阳他陆家的地盘之上,行动悄无声息又迅疾如风暴一般地将自己的几百口人全部都掳走,却不惊动当地官府。

    又还有谁与自己有这样的仇怨呢?

    想必是因为自己证明了贞敏郡主不是皇帝陛下亲出女儿的事,激怒了他么?

    又或者是皇帝陛下威胁了他什么,所以昨夜他才会再度穿上那多年不穿的衣衫,再次如一个卑贱的色供之臣一样,跳舞娱君。

    百里青看着陆相惨然失色,失魂落魄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丝诡谲的笑来,他戴着精致宝石指套的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搔刮着自己华美步辇上的黄金扶手,金属相错的声音,既刺耳难听又冰冷,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特别是陆相,只觉得这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刺心,他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来。

    但百里青却仿佛觉得在听什么好听的音乐一般,炽烈的阳光透过他的线长睫羽绽成妖异冰冷的光影,他唇角勾起一丝幽幽笑意:“本座最近跟着三清殿的真人们学了些麻衣神相之术,所以今日一见陆相,就觉得陆相你印堂发黑,面色苍白,近日之内必定有血光之灾,不知道陆相你信是不信。”

    陆相闭了闭眼,交手多年,他知道跟这个天字一号奸佞恶棍打交道,绝对不能以常理处之。

    他再开眼时,唇角竟有了笑意,望着那人:“信,千岁爷一向高明,陆某人最是钦佩,自然是信的,只是不知可否有化去这血光之灾的方法,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陆相想知道?”百里青微微侧脸,似颇为惊讶地挑了下眉,耳垂上缀着的艳丽赤炎石牙一如他唇上的嫣红色般艳得如血,陆相眼瞳微微一瑟缩,硬着头皮道:“那是自然,还请千岁爷告知,让下官衡量。”

    百里青看了他片刻,他静静地等着,心头莫名地狂跳,脑海中闪过千百个念头,若是这奸佞要羞辱他,若是这奸佞要胁迫他不再支持太子,若是这见奸佞……

    陆相在百里青诡冷森寒的眸光下,额头上渐渐浸润出豆粒大的汗珠。

    一秒也仿佛过了千年,这是陆相有生以来觉得最难挨的时日。

    百里青忽然朝他轻笑:“此劫——无法可解。”

    陆相满心盘算着各种变数,如死刑者等候宣判,也好再决定是要越狱,或者是让人来接沙场,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抛来这样一句话,顿时怔住,随后他勃然大怒,几乎失去了理智,伸手就要去将百里青拖下步辇,但他刚刚一动,两把长刀已经毫不客气地架在了陆相的脖子上,两把则顶在了他的腰间,四名头戴乌冠一身青金红袍子,脸上满是杀气的的厂卫不知何时已经将他围住了。

    “百里青!”陆相终是不肯自掉身份与这些厂卫动手,只是森冷愤怒地死死瞪着百里青。

    百里青回以一个阴冷的笑容来:“陆相爷,陛下说过见本座如见他亲临,你这是打算对本座动手,以下犯上要谋逆么?”

    “……下官不敢。”陆相满心怨恨,却怎么也不敢担上这样的罪名,何况他的家中老小都还在那恶棍奸佞手中,只能勉力地道。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旦失去冷静,就会像方才那样被那妖人奸佞耍弄在手心。

    可是百里青就有能将圣人都激怒的本事。

    “不敢就好,不过本座一向是极为仁慈的人,等着本座替陆相你回去翻翻书,若是有什么解了血光之灾的方法再告诉你罢了,若是没有,您就备好几百口棺材吧,听说玄武大街上的苏记棺材铺子的棺材是极好的,各种档次都有,买得多还有便宜,刑部天牢的人时常去跟他们买,您不妨下朝后,有空也去逛逛,说不定能选上些好款式。”百里青边把玩自己宝石鎏金小指套上的精致红蓝宝石,一边似笑非笑地说着。

    说完,也不去看被四把刀架着,脸色因为他的话完全发黑发青的陆相,便敲敲扶手,懒洋洋地道:“走了!”、

    看着百里青的十六人抬的步辇前呼后拥,一如以往张扬地远去,那四名司礼监厂卫连礼都没对陆相行,迳自一转身就快步飞身跟上了大队伍。

    陆相站在那里,看着司礼监的人终于消失在地平线上,他胸臆间全是翻腾的气血,终于忍不住扶住墙壁,“嗤!”地一声被生生地激出了一口心头血。

    他恨恨地看着天边,彼年的时候,百里青也不过是一个长得美貌的跟在蓝翎身后的小小少年,并没有什么惊才艳绝的地方,除了那张脸,他甚至连百里洛的活泼都不如,是他们之中最年幼,也最不起眼的,却不想到了今日却将他们这些人都玩弄在手心。

    陆相看着墙上的点点鲜红血渍,陡然想起自己老家中的妻儿父母,如今生死未卜,那些涂满了一个府邸的鲜血……

    不由眼前一黑,到底还是忍不住互再一次地跪跌在了地上。

    “相爷!”小厮陆令立刻吓得尖叫起来。

    ……

    武艺好的人,运足内力方圆一里之内的金针坠地的声音一样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令的尖叫自然也让魅一听在了耳朵里,他凑近百里青轻声问:“爷,咱们要不要……。”

    他在自己脖子上比了割喉的姿势,百里青见了,只是冷淡地摇摇头。

    “那陆相的那些家人?”魅一顿了顿,轻声问。

    百里青轻笑着靠在软塌上,摇晃着手里的折扇:“就这么着,相信这段时日陆相爷会一直来咱们府邸上拜访,死囚最害怕的其实并不是真正大刀砍下来的那一刻,而是之前大刀悬在头上的时候,咱们的陆相爷此刻就像一个将死的囚徒,他既想要知道自己的家人是不是遇害了,又害怕知道,日日猜测着什么时候会有亲人的噩耗传来,这种矛盾又痛苦的心情可是折磨人最好的利器,咱们就这么拖着。”

    百里青顿了顿,阴魅的眼底浮起冷酷的光芒来,慵懒地道:“咱们一日送一件他亲人的血衣给陆相爷,本座想看看一向冷血冷清的陆相爷的心是不是真那么冷,看看咱们陆相爷痛苦的样子真是让本座通体舒泰如闻着了小丫头的味呢。”

    魅一沉默,他真心觉得郡主不会喜欢爷的这种比喻的。

    第十七章迷城

    “千岁爷,那若是陆相爷一直过府邸里来呢?”小胜子有些担忧地在一边插话。

    百里青冷冷地道:“他若来,就只管撂着就是了。”

    想要解此灾厄的方法?

    哼,既然敢往死里得罪他九千岁,那就好好地享受什么叫心急如焚,左右为难,痛不欲生的感觉!

    小胜子摇摇头,心中暗自叹息陆相爷真是太不识相了,和千岁爷对着干,这不是找死么!

    百里青看了看天色,不由眉目间多了一丝郁色:“又要到夜里了,真是无趣的一日。”

    小胜子看了看百里青,笑道:“爷这是记挂着郡主,哦,是记挂着夫人了。”

    百里青懒洋洋地叹息:“是啊,那丫头不在,本座都不知道要玩什么才好了。”

    说罢,从一边的锦袋里抓出一把瓜子,慢悠悠地嗑起来

    小胜子默默地悄悄扫去落了自己一头的瓜子壳。

    其实他也很想念夫人啊,习惯了千岁爷好些脾气了,如今再面对过去一样难伺候的爷,真是……悲惨的时光。

    ——老子是九千岁很手痒的分界线——

    “哈秋!”西凉茉忽觉鼻子很痒,忍不住一个大喷嚏打出去。

    白珍看着西凉茉的模样,地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笑嘻嘻道:“这么大的太阳,郡主还打喷嚏,必定是爷在家里想您了。”

    自从西凉茉曾经告诉过三婢,自己是自愿嫁给百里青,她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遗憾之后,而且百里青对郡主的好,也是三婢们都看在眼里的,便对百里青也渐渐地从敬畏到心底慢慢认同了。

    西凉茉揉揉鼻子,对着白珍叹了一声:“不是让你们叫我公子么,怎么还是记不住!”

    白珍做了个鬼脸:“公子,奴才这不是看着自己咱们自己人嘛。”

    “你要是不叫习惯了,以后就很容易露出马脚!”西凉茉淡淡地道。

    “知道了,公子。”白珍赶紧点点头。

    西凉茉笑着摇摇头,看向前方,碧蓝天空下,一片无边无际的戈壁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不远处律方城静静地屹立在贺兰山下,那是以巨石垒砌,戈壁之野上一座依着山而修建的城堡,白色粗砺的岩石在日光下泛出颇有些刺眼的光明,宛如一头巨兽般沉默地伏在戈壁上拱卫着中原腹地。

    经过了十几日的行进,西凉茉率领着自己的‘商队’终于到了一年前百里青夜月里带她来到的地方。

    这是一处通往律方城的商道,不断地有零散的小商旅或者大支的骆驼队经过他们的身边,可以称得上是熙熙攘攘,极为热闹。

    “公子,通关文牒已经准备妥当了。”一名戴着兜帽,面目冷峻粗矿的壮年男子策马而上,对着西凉茉恭敬地一拱手。

    “李统领辛苦了!”西凉茉朝他微微一笑。

    李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就叫某李密就是了。”

    商队的副统领乃锦衣卫的金陵都统——李密,李密原本是赫赫人抢来的中原女子生下来的混血儿,年少一直都生活在赫赫和犬戎之间,因为他的血统不纯,所以少年时代总被赫赫人当奴隶欺辱,直到后来他少年时代杀了虐待自己的奴隶主,逃到犬戎,在犬戎和赫赫之间做起了打劫商队的生意,而且也成了一方土匪霸王。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身华美打扮,领着‘商队’去赫赫的‘美貌’年青富商——百里青,从此就被收归了百里青手下,也从汉澜达改名为李密,也不知道百里青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李密这样一个野性难驯的土匪头子服服贴贴地成了自己手下一员死心塌地的悍将。

    这一次因着西凉茉出行之事,百里青考虑到他原本对这一代极为熟悉,便特地将他从金陵给调了回来。

    大队人马一齐向律方城走去,城门口有一群群甲胄森严持着长刀斧枪的卫兵们目光冰冷而警惕地巡视面前进出的商旅们。

    西凉茉领着大批人马一靠近,就立刻引起了为首校尉的注意,他一转脸看向自己身边的人,他们点点头,随后目光瞬间变得戒备起来,等着西凉茉等人靠近之后不,他忽然一声大喝:“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白珍抢先下马,拿着通关文牒走过去,笑道:“官爷,咱们是从上京而来的商旅,准备到赫赫或者犬戎去做些买卖。”

    那校尉低头看了一下她手里的文牒,随后冷冷地睨着她:“你们是从上京来的商旅,准备去做买卖?”

    白珍笑着刚要点头,哪知一把冰冷的重剑一下子就架在了白珍的脖子上,冰冷的寒意让白珍抖了一下,那校尉一扬手,指着西凉茉等人冷冰冰地呵道:“拿下!”

    随着那一声拿下,城内立刻涌出一队同样穿着玄色铁甲的卫士来,将西凉茉等人团团围住。

    李密眼底厉色一闪,就要拔除自己腰上的剑,却被西凉茉伸手一挡,他方才停住手。

    “这位官爷,不知小可领着的商队何处得罪你们了,还是咱们的通关文书有问题,您这样不闻不问地一味对着咱们动手也未免太没道理。”西凉茉看着那校尉,不急不缓地道,任由城内。

    那校尉冷冷地看着她:“你们没有得罪本校尉,通关文书也没有问题,至于为什么要对你们动手,一会子你们到了律方大狱,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们的,若是查明你们没有问题,自然会在三天之内放你们出去。”

    说罢,他一摆手,那些持着长剑、盾牌的铁甲卫士就缓缓地朝着西凉茉等人逼近。

    西凉茉微微颦眉,看着周围,却发现其他的商旅和来往穿行的人,对于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只是看热闹似的在查验通关文牒的时候怜悯地看了他们几眼。

    难道,这里经常发生持着合法证件的商旅被扣押的事件,但是,为什么?

    西凉茉眸底闪过一丝冷色,难道是因为见他们面生,所以想要敲诈他们一番?

    “公子,咱们要不要拿出陛下给的金牌,或者是司礼监或者锦衣卫的牌子?”李密附在她耳边轻声问。

    西凉茉摇摇头,淡淡地到:“咱们就跟着看看去,他们的葫芦里卖什么狗皮膏药,如果是敲诈勒索良民,这律方城的城主就不用再做了。”

    李密的恭敬地低声道:“是。”

    “交出武器!”那些玄衣铁甲的卫士们忽然朝他们大喝。

    西凉茉看向自己的众人,微微点头,于是众人皆齐齐将自己腰上的刀剑都交出去了,但是脸上却也没有任何紧张之色,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除了手上的刀剑之外,他们不少人其实更擅长用一些更为隐蔽的工具来杀人,譬如其中有一个人最喜欢用米粒和筷子,所以对于交出刀剑,他们一点都不感到紧张。

    那校尉原本见这一队商队看起来兵强马壮,恐怕不会那么乖乖就擒,但是没有想到他们那么干脆,眼底倒是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后还是令人将他们全都带回城里的律方大狱。

    西凉茉慢悠悠地牵着马,一路打量着律方城,这律方城果然不愧是边关第一城,是他们一路从上京到边关之后,所见之最雄浑繁华的大城,街道宽阔,熙熙攘攘地各族人来来往往,在大街两边摆满了交易的商贩,并且律方城管理者极有规划,大部分卖卖都是在特定的画出来的区域里,成行成市。

    如贩卖骆驼、马匹、驴子、羊、牛的畜市;贩卖珠宝玉器、各色珍玩的宝市内;各种香料的香市内;布料、染料的布市等等。

    西凉茉最感兴趣地就是香料、骆驼,一直都留心地观看着这两处所在的位置,同时她也留意到,这里面还不断有手持长毛刀斧的卫士不断巡逻而过,维持着市场的基本秩序。

    若是有商贩出现了争执,也很快地被带走,很少会闹起来。

    西凉茉不由赞叹地道:“这律方节度使,果然是个人才,竟然能将这样一个多民族混杂的地方管理得如此秩序井然。”

    那校尉原本就一直在注意着西凉茉,毕竟长相如此俊美的少年竟然是一个庞大商队的领导者,这就已经很值得怀疑了,听到这‘少年’说话,那校尉冷冷地道:“那是自然,律方原本就是边关重地,又是朝廷九千岁指定的互市之地,一旦出了什么麻烦,岂非激起边关战事?”

    西凉茉听到那熟悉的称呼,唇角不由微微一弯,看向那校尉:“人人都说九千岁畏惧犬戎、赫赫这些蛮族,看来倒是真的呢,堂堂天朝何惧这些蛮族,若是打杀起来的话,只管派兵镇压就是了。”

    那校尉冷笑一声,鄙夷地看着西凉茉:“你们这些读书人,除了满脑子迂腐,何曾真的了解边关民情,行军布阵是那么容易的么,民众们好容易安居乐业,一家老小这些年才有点子盼头,你们脑子一热就要对着别人喊什么天朝上国定能剿灭蛮夷,只把面子看得比人命更重。”

    西凉茉挑眉:“怎么,看样子你们倒是挺赞同九千岁的,男而不是应该志在马上平天下么?”

    那校尉鄙夷地唾了一声:“老子才不管谁在朝里当政,当政的是不是阉人,只要能让律方平平安安,父老们安居乐业,老子就赞同谁。”

    西凉茉看着他,唇角不由笑意渐深,暗咐,想不到那千年老妖在边城官兵这里倒是还挺有支持率的。

    与她在京城之中的时候听到的完全不同呢。

    她还以为九千岁的名声坏到不能再坏了!

    见西凉茉唇角带笑,那校尉以为西凉茉嘲笑自己,便脸上带出冰冷的怒色来,睨着她冷嗤:“笑什么,等着把你们这些奸细全都发落了,看你们还笑得出来,就是有你们这些无耻的汉人的蛀虫,挑火子,才天下大乱!”

    说话间,西凉茉已经看到不远处的律方衙门和律方大狱了。

    她才知道原来律方的衙门和大狱都是并排排列在一起的,而且大狱看起来倒像是费了更多心思去修建的。

    那大狱的门口上还有一排排的绞刑架,如今上面都还吊着十几具尸体,各族人都有,有的已经发热腐烂,露出点点白骨,恶臭的味道大老远就能闻见,还有好几只秃鹫在天空盘旋,就看着自己能不能上来咬一口。

    看起来极具震慑力和恐怖。

    除了不远处衙门门口被官兵押来,正在门口等候进入审查的商队和一些人以外,根本没有什么人敢靠近这个地方。

    西凉茉不由微微挑眉:“怎么,汉人的细作很多么,你们就在这里处死犯人,也不收尸?”

    那校尉硬梆梆地道:“你最好祈祷你不要被挂在这里。”

    西凉茉微微一笑:“我觉得我还是不会被挂在这里的。”

    那校尉想要再讽刺几句,却在看见她手上的令牌的时候,眼睛梭地僵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是司礼监督查?!”

    西凉茉轻笑:“怎么,不信?”

    此时,李密和他的副统领也已经走了上来,一下子朝那校尉亮出了自己手腕,那箭袖上正绣着司礼监黑底金红的血莲花,并且花开四瓣,显示出他们在司礼监和锦衣卫的高阶官员的身份。

    那校尉顿时脸色一白,立刻停住脚步,噗通一声就要往下跪,却被西凉茉一把托住。

    那校尉顿时觉得自己的膝盖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撑住了,怎么也跪不下去。

    西凉茉对着他微微一笑:“校尉大人千万别在这里泄露咱们的行踪。”

    那校尉顿时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看着西凉茉的神色顿时恭敬了许多,毕竟刚才的那一托,他是真的感受到了对付的实力,年纪轻轻就能有这般内力功夫的人,可并不多,难怪这美貌少年能成为司礼监督查,领着一正、一副锦衣卫指挥使。

    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有督查百官,先斩后奏的权力,所以没有官员是不害怕的。

    “在下尉迟敬,乃律方边军虎啸营校尉,见过督查大人。”那校尉恭敬地低声道。

    西凉茉淡淡地道:“嗯,以后在众人面前,你们都称呼我为末公子就行,一会子带我去见你们的城主大人,或者说节度使大人。”

    这就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站首先要过的第一关,或者说见的第一个人。

    那校尉点头称是。

    西凉茉顿了顿,又看着那些接受审查的人,有些不解地问:“为何你们要将这些拥有合法通关文书的商队都带到这里来审查,而且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对汉人的警惕性更高?”

    那校尉脸色一寒,说话间竟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正是呢,从几年前开始,就有一些从咱们中原来的所为‘商旅’专门在咱们律方里头挑起事端,攻击赫赫人、犬戎人和西狄人,还有一些其他小国家商旅的摊档,要么就在酒肆里挑起事端,造谣生事,挑拨城里各族的关系,攻击士兵,差点激起城内民变,引来犬戎和赫赫的围攻,也不止一次了,所以后来城主大人就加派了许多重甲兵巡逻,一旦有人起了口角就在第一时间将人带走,并且将所有看起来可疑的人全部先带到衙门和大狱审查,一旦发现问题,就将那些探子和挑拨之人吊死在大狱前,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看着西凉茉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道:“今日看见督查,呃,末公子你们领着那么多人马,而且咱们在边城呆久了,谁是真的商旅,谁是假的,这一看就能看出来,你们那干净的样子哪里有半点走戈壁串沙漠的样子,而且各个都是练家子。”

    西凉茉一愣,不由自嘲地一笑:“看来,本公子自以为自己乔装打扮已经很像了,原来还是差上一截!”

    有汉人作乱?

    这是些什么人,想要你挑起边关战事,必然是此中的既得利益者了,就不知道陆相或者她那爹是不是已经疯癫到这种程度了,要以家国安宁换自己权势稳固。

    那尉迟敬有些腼腆地道:“末公子只是不知道咱们这的情况罢了。”

    西凉茉笑笑,并没有说什么,大队人马跟着那校尉和警惕的士兵们一路进了衙门。

    律方这个地方的城主,乃是二品大员,也是被朝廷封了节度使的,只是这里一直都是个烫手山芋,整日里各族之间吵闹不休,动辄出人命,激怒周边的犬戎和赫赫的部落,求爷爷告奶奶未必能安抚好任何人,虽然这是个肥差,但每一任节度使都干不长,还有三任节度使都死在了任上——被人刺杀。

    直到六年前来了一位新的节度使,施行了各种刚柔并济的律法,这律方城的面貌方才大为好转。

    这些搜收集来的资料,让西凉茉对这位节度使非常的感兴趣。

    那校尉让西凉茉坐在大厅稍等,他立刻转身去了后院。

    西凉茉看着这衙门大厅,看得出来这位节度使也并不是个她想象中廉洁正直,刚正不阿的人,光从这衙门大厅布置着精致的清雅的各色绿竹锦缎青幔就能看出来了。

    盆栽绿竹这种竹子若是在蜀地这样潮湿的地方生长倒是容易,但是在这里……绝对是个稀奇又耗费人精气神和财的‘好东西’。

    “听说司礼监的督查来了,下关有失远迎,请多见谅……咳咳。”一道削瘦的修长身影慢慢地从幔帐后款步而出。

    正文宦妻第十八章迷城失踪

    “听说司礼监的督查来了,下关有失远迎,请多见谅……咳咳。”一道清雅的修长身影慢慢地从幔帐后款步而出。

    西凉茉抬眼看去,不由一愣,这人是律方城主,节度使周云生?

    来人一席淡青直缀,玉带束腰,深目高鼻,肤色飞雪白,薄唇染樱红,一双碧蓝如海的眸子让西凉茉瞬间想起了这律方城上澄澈的天空,金色的发长到腰间,以玉扣扣在脑后。

    面前的男子,分明是典型的西方高加索或者雅利安人种的美男子,应该身着华美厚重的拿破仑式样的西式衣衫或者希腊式样的衣衫,如今竟然穿了一身华族自缀,看起来真是有点儿奇怪。

    “在下之母是大食国人,父亲则是律方人,让督查见怪了。”周云生似乎对西凉茉等人诧异的神色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微微一笑,解释道。

    西凉茉点点头,微笑道:“俊儿肖母,城主大人承袭两国之优秀血统,自然一表人才,仪表堂堂,何况当官选贤择能,与仪表有何关系?”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碧蓝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微的诧异之光,随后轻笑:“果然是督公大人座下的督查使,请坐,上好茶。”

    说罢,他引着西凉茉等人分开在堂内坐下。

    香茶上来之后,他又看向了坐在下首西凉茉身边的李密笑道:“李大人许久未曾到边关来了,许是在中原步步高升,忘却了我们这些故友吧。”

    李密正在吃茶,闻言一下子“嘿嘿”笑了起来,道:“周兄弟说笑了,咱们当年都是督公一手提拔,在律方的日子也不短,一起喝酒、吃肉、杀人、剿匪,怎么可能忘了你呢,只是如今我们这些人虽然在京城当官,也不过是区区四品官儿,周兄弟却已经是正二品朝廷封疆大吏,若是随便相认,恐怕要被人说咱们这些人高攀了。”

    周云生笑着摇摇头:“老李,咱们就别这么文绉绉的了,都到了边关了,也有七八年未见,总是老友相聚,督查大人自然不会误会的。”

    西凉茉轻笑,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放心,本公子还没有如此无趣到怀疑李大人勾结边疆大吏,都是为千岁爷做事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李密和周云生没有想到西凉茉这么直接,顿时都愣了,随后齐齐笑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小小忧虑,没有一个当权者愿意看到自己身边的属下与自己封在边疆的大吏来往过密的。

    周云生笑道:“末公子果然是个性情中人,一会子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待下官备下边关风味的宴席也请公子换个口味,尝尝咱们这边关风情,虽然不比中原内陆精致,但也是别有风味。”

    西凉茉笑笑,搁下自己杯子:“是啊,比如这酥油奶茶,虽然知道是用来招待贵客的,但是我实在就是喝不惯了呢,味儿实在太过腥膻点,大人让厨子落手轻点。”

    这般玩笑却真诚话语顿时让厅内众人都放下了不少戒备之心,心情轻松了些。

    西凉茉被安置在上厢房,她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白色的锦衣,玉带束腰,长发束以白玉长簪简单地固定在脑后。

    她原本就生得清美妩媚,所以便在脸上拍了些黄茶粉,把眉毛描粗了,倒是看起来像个俊美书生。

    因为九千岁一向喜好美人,身边的不少伺候的小太监都是极美貌的,所以西凉茉的模样倒是并容易引起怀疑。

    “公子!”门外忽然传来李密恭敬的声音。

    西凉茉搁下眉笔,淡淡地道:“进来。”

    白珍便过去将门打开,李密进了门,对着西凉茉一拱手:“公子召见属下?”

    西凉茉一摆手:“统领请坐,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向你了解。”

    “属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密依言坐在了圆桌之边。

    西凉茉为他倒了杯茶,淡淡一笑:“我只想问问统领,周云生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你对他了解多少?”

    当初她在上京的时候看过了留在司礼监之内关于周云生的资料,但是没有记载他的外貌,也只写了他是早年被百里青救下之后,便效忠于百里青的这么一个事情。

    就是问了百里青,百里青只说此人极为有才华,少年时代是住在大食,后来跟着商队跨越丝绸之路之后到了律方,又被人抢劫了,沦落到差点死在贫民窟里,后来幸得遇上了百里青。

    李密闻言,正色道:“周兄弟满腹经纶,是我们这些草莽之人不能比拟的,若不是他律方这些年也没有这么安定,只是他为人一向沉默内敛,若不是遇上千岁爷这样的伯乐,我们这些贱民哪里有什么机会能走到今日?”

    西凉茉倒是对百里青不拘一格降人才,颇为欣赏,竟然有胆子将律方这么重要的边城交给一个‘非我族类’的周云生,将李密这样的异族草莽悍匪都收在锦衣卫中,倒是当真让人佩服。

    西凉茉淡淡一笑:“那也得是你们自己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人另眼相看,不是么,我只是想知道这位周云生大人平日里为人如何。”

    这一句话倒是把李密给问住了,他皱眉挠头想了半天才道:“周兄弟和我一起接受的司礼监的训练,但是他虽然武学成绩并不算好,但是谋略经算什么,我们就完全比不过他了,但是他也有点孤僻,与谁都说得上点话,但都没有太深的交往,或许是因为他的外貌吧,总有些人以貌取人的,就是千岁爷也能偶尔搭上些话。”

    西凉茉闻言,沉默了一会子,忽然笑了:“是么,不知李统领可曾发现这位周云生大人的身世很像一种人么?”

    李密一愣:“什么人?”

    西凉茉笑了笑道:“没什么,统领先去就坐,一会子我就过去。”

    李密点点头,告退离开。

    一会子白珍过来,看着西凉茉,有些好奇地道:“公子觉得那位周城主像什么人?”

    西凉茉淡漠地道:“当然是像探子,什么身世证据都没有,然后非常巧合地被千岁爷救了,竟然是个难得的奇才,最后性子孤僻不太愿意与人说话,因为再高明的探子都是人,说了一个谎话就需要一百个谎话来圆,而且谎话说多了总是容易出现破绽。”

    白珍闻言顿时脸色一变,道:“公子,那您方才怎么没有与李统领说呢?”

    西凉茉轻笑,望着律方碧蓝的天边云卷云舒:“因为,正如女人很容易相信自己的男人的谎言,而男人却最相信自己换过命的兄弟,若是方才我说了自己的怀疑,李密恐怕就算当面不说什么,心中却会不舒服,不是么?”

    现在在这群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当中,她所有的威望都来自于百里青的夫人这个位置,她没有自己的心腹高手,虽然她相信能被百里青派来保护她的一定是百里青认可的死士,但她也并不想轻易地与李密这些人产生裂痕。

    其实当初她在看到周云生的履历的时候,就向百里青提出过自己的质疑,百里青只是似笑非笑地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将周云生放在边关,却没有调他进京城的原因,他也曾经怀疑过,只是周云生表现得一向很好,并不像是那种外族探子,再加上律方这个地方实在特殊,所以他就冒险将此地交给了周云生,也是想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西凉茉只是默默地道,其实这其中还有你那种喜欢玩火,留着一个危险的玩物来考验自己手腕的恶癖好作祟吧。

    “那咱们就多加小心就是了!”白玉推了门进来轻声道。

    西凉茉看着她,点头轻笑揶揄:“怎么,终于舍得从你的那个壳子出来了,和小六子打了照面了?”

    那一次白玉有孕的事,后来让李圣手过来细查,众人都接受了白玉未婚先孕,等待着有一个可爱的娃娃出来玩,却不想最后这事被发现是一个巨大的乌龙!

    李圣手一脸哭笑不得地道出:“其实白玉姑娘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感染了时气,所以肠胃不好,常常出现恶心呕吐罢了,吃几副药下去也就是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极度怪异,而白玉也因为这件大乌龙后来都不敢出来见人,而小六子则每天都带了吃的、用的去她房门外头痴缠,哪怕总是被她冷言冷语地赶出来,也丝毫不气馁。

    而西凉茉要出发去边关的消息在贴身的婢女之间传来之后,除了白蕊头上有伤,彻底失去了跟着的资格,被强令在千岁府里养伤之外,白玉是一定要跟着来的。

    西凉茉想着也算是带她出来散散心,也就同意了,再选了白荷、白羽两个武艺比较好的婢女一起凑足四人一块跟着。

    只是白玉一路上都躲在马车里不肯除了搭理小六子和其他人。

    白玉微微红了脸,打了个哈哈:“公子说笑了。”

    西凉茉也不为难她,只是笑笑:“行了,咱们收拾一番,一同去赴宴吧,只别喝多了。”

    二婢齐齐称是。

    小白也从白玉的衣襟里探出个它的脑袋瓜来,发出一种很享受的声音:“嘎嘎……。”

    西凉茉无言地摇头,白玉宠小白已经完全没谱了

    ——老子是小白终于有大胸部的分界线——

    城主府宴客厅

    律方地处边关,连着城主府邸也不是那么纯正的汉家风格,而是颇有点西域风情。

    宴客厅是露天的,周围摆上了二三十张长案几,众人席地坐在软毛毡上,每人面前的台子上都摆上了各色西域风情的菜肴,饮料则是奶茶、酥油茶、马奶酒、葡萄酒,正中央燃烧着好几堆火焰,架着三只羊在烤,金黄的皮肉不断地往火堆上滴着油,孜然和各种香料与烤肉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宴会厅,让人垂涎欲滴。

    一边有侍从们拿着小刀不断地从那些烧烤好的羊身上片下肉来,然后装在磁碟里,再送到了每一位客人那里。

    周云生亲自将一碟子香气四溢的羊肉放在了西凉茉的案几上,笑道:“督查大人可以尝试一下,咱们这大漠边关的正宗烤全羊的味道,都是拿三个月大的羊羔烤出来的。”

    西凉茉看着那碟肉,倒是真觉得食指大动,道谢之后便试了试味道,果然羊肉香酥滑嫩又有点嚼头,伴着孜然和各种香料的香气,让她忍不住眯眼笑道:“果然是风味极好,让人能将自己的指头都吃下去。”

    她毫不做作的话语一点不像京城里的那些迂腐文官,立刻博得众人的笑声。

    周云生一双碧绿的眸子在火焰的跳跃之中,显出一种如翡翠般的美丽色泽来,他微笑:“末公子真真是个爽利人,请。”

    说罢便向西凉茉敬酒。

    西凉茉倒也不推迟,只笑着端起酒杯喝了起,众人亦都各自敬酒,大朵快颐起来。

    随后,她眼角余光瞄到案几上搁在白磁碟子里的烤牛肉,还有一副极为熟悉的银色刀叉,她不由顿生怀念之意,手痒地去拿起刀叉去切起那块淋着浓香汁液的牛肉来,送了一块进嘴里,果然是熟悉的烤牛扒的味道,而且还是肉眼扒,黑胡椒的味道与淡淡的薄荷味道真是极好的。

    周云生倒是看着她熟练使用刀叉的动作,不由愣住了,绿眸里闪过诧异:“末公子你……你会用刀叉?”

    西凉茉看着他笑道:“嗯,我早年有一个老师也是来自大食,他最喜欢就是用刀叉用餐了。”

    周云生闻言,眼睛一亮,轻咳了几声,道:“那不知末公子可会说大食语?”

    西凉茉笑笑:“这个是真不会。”

    古罗马语,这个难度太高了点儿。

    周云生未免有点失望,随后还是释然道:“也不奇怪,哪怕是律方也没有几个知道大食语的,大食实在太远了。”

    西凉茉看着他有些惆怅的神情,忽然问:“周大人是身子不好么,总是咳嗽,还是害了思乡病?”

    周云生下意识地道:“想……。”但是随后他又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随后自然而然地道:“说起来其实中原也是下官的故乡,下官的身子并不好,一直都有咳疾。”

    说罢,他转了其他话题到这附近的风物人情之上。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笑笑,她确实需要知道一些风物人情。

    在酒宴上与周云生及他的人几番推杯换盏下来,西凉茉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确实是个很有趣的谈话的同伴,他总能让你忘却了他身为异族人的发色眸子等等,只为他款款温和道出的各种风趣话语着迷,他像是一个说书人能将一件事说得引人入胜。

    并且他看着你的时候,不管被看着的人是男还是女,仿佛能

    很快就让众人笑声连连,连司礼监魅部参加宴会的那些蒙面杀神们眼底都闪着笑意。

    但是这样的人……如果是敌人,一定是个很危险的敌人。

    西凉茉慢悠悠地品着杯子里的葡萄酒,顺带掩去眸里的精光。

    月上中天,酒过三巡,再加上充满异族风情的歌姬舞娘们的表演让众人都陶醉了。

    连小白也站在不知谁的酒壶前偷酒喝得鸟眼朦胧,在桌上一边叼肉吃,一边乱扑腾乱叫。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极为尖锐的鸣哨声陡然响起,几乎划破了天空的宁静,也划破了筵席上欢乐的氛围。

    那尖锐的骨哨声响起之后,便是一声接一声的沉闷牛角号的声音响起来,异常急促,有一种奇异的危险的味道。

    周云生一愣,随后立刻起身,原本含笑的脸瞬间冷峻下去,厉声向自己身边的人呵道:“快,去牵本城主的马来!”

    那小厮立刻冲了出去。

    西凉茉听着这声音,又见这律方城的人脸色都变了,仿佛人人的神色都变得极为凝滞的样子,她便看相周云生问:“城主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周云生看了看天色,神色凝重地道:“恐怕今夜律方又是不眠之夜了,那是赫赫人的劫掠团!”

    西凉茉一愣:“劫掠团是怎么回事,咱们不是已经与赫赫签订了停战协议,每年都有给他们送去岁贡么?”

    周云生阴沉地冷笑:“戈壁民族原本性子就悍野,他们得了岁贡只是不来大规模侵犯而已,但这种小规模的劫掠就从来没有停过,不过自从上次送去的和亲王妃和使团在沙漠戈壁被赫赫沙匪劫杀之后,他们大约自知自己护卫不力,消停了一段时间,今儿又蠢蠢欲动了!”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子,又道:“但是律方城乃巨石所建,他们又不是正规军队有投石机,怎么可能攻进城内。”

    周云生摇摇头,苦笑:“最近这些时日正是最大的互市节,各国商旅买卖人都会过来,因为不少人是夜里才到,人数太多,所以原本的宵禁不准入城的禁令也解除了,恐怕赫赫人就是看上了这个时机。”

    这时候李密也沉声道:“赫赫人一向尚武,对于经商买卖之事很少放在心上,比起买卖这么麻烦的事,他们宁愿去抢,这是也某当年的想法。”

    西凉茉暗自摇头,果然是粗蛮!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牵马过来,周云生看着西凉茉歉意地道:“实在是让末公子见笑了,一会子先等我去处理了这事,安排所有人立刻进城之后,再来招待您。”

    西凉茉看着律方城的人大都已经牵来了马,便对已经翻身上马的周云生道:“不知道城主大人可否给在下一匹马,在下想去看看。”

    周云生看了看她,眼底闪过一丝不甚赞同,但还是道:“末公子若是想去也未尝不可,只是如今已经没有时间去牵马,不知公子是否介意与本城主同骑?”

    西凉茉愣了一下,随后洒脱地道:“可以。”

    话音未落,周云生忽然俯身下来,长臂一卷,在西凉茉还没反应过来,和西凉茉这边人马的错愕目光中已经将她一把捞在了马上。

    若是寻常人恐怕这时候免不了吓得大叫,但是西凉茉知道周云生有点故意为难,想看她出丑的意思。

    她咬了下舌尖,将下意识地叫声吞了回去,随后一提气,一下子端正了身子,坐在周云生身后,一手扣住他的腰肢,一边朗声笑道:“城主大人果然好骑术,咱们走吧。”

    说罢她直接手上忽然摸出一把金针朝着那马屁股一扎,那马儿惨叫一声,立刻撒蹄子就往前冲。

    夜空中传来西凉茉的清柔命令声:“李统领,带上咱们的人马,立刻跟过来!”

    李密被眼前的变故弄得一惊,赶紧扬声回道:“是,公子!”

    白珍赶紧收拾了东西,一边没好气地抱怨道:“这周城主是怎么回事,这分明是在故意为难公子人嘛,哪里有忽然拽人上马的!”

    李密尴尬地道:“这个……云生一向是不涉及律方城务的时候都是个斯文书生,若是涉及到一城安危性子就变了,他大概以为公子是去看热闹的,所以有点不高兴。”

    李密顿了顿,又眼睛一亮,嘿嘿地笑起啦:“不过公子果然厉害,不愧是千岁爷看上的人,一下子让云生吃了大鳖!”

    白珍朝李密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是那周城主的统领,还是咱们的统领,那周城主是自寻倒霉!”

    说罢气哼哼地也跟着去拖马儿,准备追她家主子去了。

    李密苦笑:“这可真是……。”

    他也立刻展开轻功领着人连马都不要直接就追着西凉茉和周云生去了。

    且说周云生没有想到自己原本打算让西凉茉出个糗,却让西凉茉一扎金针入马臀,惊得马儿一路狂奔,他只得赶紧抓住马缰,努力地安抚马儿,他好容易才在眼看着马儿就要冲进那些慌乱地往城内跑的人群中时,控制住了马儿。

    他一转头,碧绿的眼底已经满是冷色与怒气地盯着西凉茉:“末公子,你未免也太将人命当儿戏了,你不知道这样惊马之后很难控制住么,伤了人怎么办?”

    西凉茉可是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只是对着他淡漠地一笑:“是么,那么方才城主大人这般忽然将人打横扯上马,将人当成货物,可有想过若是本公子真是文弱书生会掉地摔伤,摔死呢?”

    周云生怒道:“你有武功,能自救!”

    西凉茉挑眉:“你也有高超的驭马术,能救人!”

    周云生被她鳖得说不出话来,气得冷笑:“您真是伶牙俐齿!”

    说罢,他懒得理会西凉茉,立刻跳下马在侍卫的保护下向城墙之上走去。

    西凉茉便自动自发地跟了上去。

    等到登上城墙之后,西凉茉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的脸色都如此凝重了,只见律方城外原本处处燃气篝火的大道上全都是朝着城内狂奔而来的商贩或者附近村落拖家带口的村民。

    不远处的地平线上不断地传来惨叫之声、女子的呼救之声和孩子的哭泣声。

    还有无数的沉闷马蹄声、尖利的骨哨之声、男子粗蛮狂啸的声音简直如同一群饿狼在疯狂地追逐着那些村民和商贩。

    西凉茉看着那些朝着律方之中疯狂奔跑的人们,不由自主地问:“为何不派出人去将抵挡一番,协助那些村民和商贩们先撤回来?”周云生从手下手中接过一只奇特的铜制瞭望镜看向远方,危机来临的时候也忘了计较前嫌,只沉声道:“律方的骑兵原本就比不过原本就善于马上功夫的赫赫人,尤其这样的夜间,赫赫人还善于驭狼,夜晚里出来总有带着狼的,咱们的马儿不像他们的那些人,长期闻着狼味,已经不害怕了,咱们的马一闻见狼骚和听见狼嚎,就腿软,放出骑兵,根本无法抵挡对付的骑兵不说,还会连自己都折进去!”

    西凉茉闻言,微微颦眉,也只能默默地看着那些老弱妇孺的人们一路朝律方城内狂奔,而派出接应的只有步兵,实在是一件很让人无奈的事。

    之前的那名校尉尉迟敬也在楼下拿着长枪厉声厉色地指挥着自己的兵去将协助其商贩和村民们进城。

    但是不管他们再怎么抢时间,双腿跑还是比不上马儿的四条腿,狂风瑟瑟,沙漠昼夜温差极大,空气中的焦味和血腥味夹着那野兽一样的狂笑声渐渐逼近,牵动着城楼上所有的人的心。

    不少城守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滚石、雷木和热油,还有箭手们也准备好了一捆捆的白羽箭,搁在了墙垛边,拉满了弓只等着那些恶魔们靠近。

    “快点,快啊!”

    “大家快点,城门就要关闭了!”

    “快,快进城!”

    远远地就能看见除了火把的光芒,还有狼群的眼睛闪烁着阴森的绿色,仿佛一盏盏绿色的鬼火一般,急速地向着律方城逼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城头所有人的紧张的扣紧了城头的墙砖。

    周云生凝视着那些赫赫人与狼渐奔渐近了,他眼底闪过一丝恨色,随后咬牙道:“准备升城门!”

    律方的城的城门与寻常城门不同,它的城门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内城门是厚重木头制作,乃是第二道防线,第一道城门也如城墙一般,乃是贺兰山巨石打磨而成,关起时候是从地下升起。

    所以这律方城这么多年来,除非内部出现问题,从来没有被人从城外攻破城门而入过,就是当年的西夏王族也是因为被围困长达两年,弹尽粮绝,终于民众们杀了西夏王,打开了城门,引了汉人军队进来,才使得律方城沦陷。

    但是城门一升,也意味着那些来不及进城的村民和商贩们要么被掳为赫赫人的奴隶,要么就会在这里血溅当场,喂了狼!

    而成为赫赫人奴隶,是比血溅当场更令人恐怖的事情。

    奴隶对于赫赫人而言就是牲口,怎么折磨都是应该的,并且还是一种很好的口粮。

    但是这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了,城主的命令一下,低沉的号声瞬间响了起来。

    那沉重的号鸣声宛如丧号,回荡在天空之中,也如死亡的宣鸣。

    让那些脚程较慢,远远地,还来不及奔近的人们的心瞬间凉透,一边扶老携幼地朝着城内狂奔,一边凄厉的哭喊哀求:“不,不要关城门!”

    “救命啊,我们还没有进城!”

    “不要!”

    “救救我们,不要关城门啊!”

    无数悲惨的呼号声夹着孩子们的哭泣之声,响彻了天际,令人闻之流泪。

    而那门口的尉迟校尉浑身僵硬,但还是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的士兵立刻回来,并且带上能够带的百姓。

    城头上所有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气氛沉重,那是为了即将再一次亲眼目睹面前屠杀却无能为力的哀伤,却没有一个人阻止周云生的命令。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些赫赫人的马速度有多块,而城门沉重升起是需要时间的,这个时候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再不升起城门,一旦让赫赫的铁骑和饿狼们闯进城内就不是死伤几百人的事那么简单了。

    那将是一场屠城的浩劫!

    哪怕这些日子里一样有一些有头脑的赫赫人在做买卖,一样无法阻止凶蛮的赫赫骑兵。

    而这个时候,西凉茉忽然出声了:“周城主,请等一下再升起城门。”

    周云生眼底闪过一丝冷色,正要说什么,李密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沉声道:“公子,如果这个时候再不升起城门就会来不及……。”

    周云生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一排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身后,每个人都蒙着脸,阴沉的气息仿佛来自地狱的杀神,不由微微眯起眼,若说是李密等几个武功高强,速度极快地上了城墙,他倒是相信的。

    但是这些人的速度似乎一点都不比李密他们差,如果他没有记错,几乎在他们前脚上了城墙,这些人就已经后脚跟着到了,轻功如此高强,怎么让他想起了那时候在京城见到的司礼监最神秘血腥的魅部?

    但随后,他又暗自否定,不会,这督查也只是过来边境巡视,魅部都是执行屠杀和暗杀的部分,是从来不做人保镖的。

    而这个时候,西凉茉也已经一摆手,阻止了李密的话,只是淡淡地道:“我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我这么做当然有我的理由。”

    说着,西凉茉忽然拿出了脖子上的哨子,对着天空吹出一声仿若惊凤鸣叫,又似苍鹰呼啸的哨声。

    而不知什么时候,一只小巧的暗红色的影子也摇晃着瞬间飞到了天空之中,呼应着发出数声如哨声一样的奇异鸣叫:“尜尜……尜尜……!”

    那一声鸣叫如一滴水滴进了浓稠的夜色,荡开了层层涟漪波涛。短短的片刻之后,众人就忽然听见夜空里仿佛传来了奇异的震荡声——“呼喇、呼喇。”

    由远及近,那震荡之声伴随着各种刺耳难听的鸣叫,渐渐地响彻了夜空,惊得所有人都一齐抬头,这才发现,头顶上不知何时布满了黑色的盘旋着的阴影。

    “是秃鹫!”

    “食尸鸟!”’

    生活在边境的人没有不认识这种鸟儿的,瞬间认出那些黑影的形状,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

    周云生诧异地张大了碧蓝的眸子,失声道:“这是……。”

    他只见身边那武功高强的美貌少年足尖一点,也不怕坠楼的危险,一下子跳上了城墙之上,仰头再次吹出那中雏凤尖鸣的叫声。

    随后仿佛喝应着她的呼叫之声一般,那些越聚越多的食尸鸟们展开了翅膀,几乎将月光都遮蔽掉,然后瞬间滑翔下来,一只接一只地朝着赫赫人马与狼群冲击而去。

    赫赫人正是大笑着策马朝律方城狂冲而来,一路将那些倒霉跑得慢的村民斩杀,或者踏死,他们被自己制作的血腥场面刺激得异常亢奋,恨不得即刻就挥刀杀进律方,每人都好好地砍下几十个脑袋,再抢走所有的女人和孩子带回自己的领地,既能享受女人,又可以把那些嫩嫩的孩子烹煮了饱餐一顿。

    连着狼群都边低落着口水,眼露凶光,边顺从着主人们的欲望向前冲去,打算饱餐一顿。

    却没有想到忽然空中传来了扑棱棱的声音,随后不知道什么东西挟着腥臭向自己扑来。

    不少狼都只觉得眼前寒风一闪,随后自己的眼珠子就是一痛,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顿时惨嚎起来:“呜呜——!”

    一只狼跌倒,滚地,就不断地撞倒身边的其他狼群,渐渐地随着无数利爪在狼群们的脸上抓过,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耀的绿色光明虽然恐怖,但是如今都是一盏盏的靶子灯,让秃鹫们的利爪一抓一个准,狼群的阵形一下子全都慢了下来,混乱之中不少狼还被自己主子的马匹给狠狠踩过,发出凄厉的惨鸣。

    而马上的赫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被秃鹫的利爪和翅膀袭击,不少人也是瞬间被抓拍了脸皮和眼睛,眼珠子都流到了眼眶外头,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马上跌落下来。

    然后被自己的同伴的马腿踩烂成了一滩肉泥,连喊都来不及喊。

    而那些没了主子的马匹也不断地跌倒,然后再绊倒身边的赫赫人的马匹。

    “呜哇……!”

    “那是什么东西!”

    “哇哈,好痛!”

    “鬼鸟,怎么会有鬼鸟!”

    “是食尸鸟,竟然是死大王的食尸鸟!”

    “救命哇!”

    不过短短的片刻之间,惨烈呼救声就换了从赫赫劫掠骑兵们的嘴里发出来了!

    而他们原本整齐的攻击阵形一下子全都乱了,宛如炸了锅一般,一片混乱。

    秃鹫们闻见血腥味,更加兴奋了,甚至都不需要西凉茉哨声的催动,全都主动地朝赫赫人和狼群攻击而去。

    专门选赫赫人的头脸叼抓,因为那里有它们爱吃的眼珠子。

    而赫赫人就算是为了自保也不敢去攻击秃鹫,赫赫人有天葬的习惯,他们认为食尸鸟的身上承载了恶鬼的灵魂,是死大王使者,这般遮天蔽月而来的食尸鸟群,是他们根本没有见过的,只能抱着头脸没命地四处乱撞,就想赶紧逃出攻击圈,哪里还顾得上去劫掠?

    而城头之上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顾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赫赫人的攻击速度不但彻底慢了,让所有的村民都来得及进了城门。

    而且赫赫人和狼群几乎是陷入了一种与秃鹫的惨烈斗争之中,他们疯狂死四散而逃,然后不断地撞到自己的同伴,再被甩下马或者被踩死,或者摔死!

    西凉茉淡淡地道:“好了,现在可以升起城门了。”

    周云生方才缓过神来,他先示意一个彻底傻住的哨兵吹响了升起城门的号子,再看向那站在城墙之上的少年。

    冰冷的月光落在他皎好的面容之上,他白衣胜雪,衣与袂在夜晚沙漠的风中翻飞,宛如洁白的羽翼一般,让他看起来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的月华幻化的神祗一般,美丽而冰冷,却让所有人都见证了奇迹。

    所有的城门之上的人都几乎在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沉静良久,周云生微笑着向西凉茉伸出手:“下来吧,小心风大把你吹下去。

    西凉茉在他的笑容里看见了可以称之为佩服的光芒,她眼底掠过一丝诡色,握住了他的手跳了下来:”城主大人不是说本公子武艺极好,不怕的么?“

    就在她落地的时候,放在衣襟里的不知什么东西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周云生弯腰替她捡起来,笑着交给她:”末公子武艺当然……。“他的话音在他看到自己手上那块令牌一样的东西的时候戛然而止,目光一下子定在了那令牌上面,瞳孔微微缩紧。

    那正是蓝家的虎符令牌。

    西凉茉接过了他手上的令牌,仿佛一点都没有看见他的异样一般,只是笑了笑道:”谢谢。“

    周云生随后也恢复了正常,仿佛方才从来也没有出现那种愕然的模样一般,风轻云淡地道:”不用,督查大人帮下官解了一难,救了律方周围的百姓们一命,这是大公德,咱们先回府吧,一会子咱们好好地饮上一杯。“

    西凉茉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下城的时候,周云生亲自领着她先行,所有人都各自上马向城主府一路有说有笑地而去。

    但是路途到了一半,李密忽然觉得有点子不对,似乎少了人,他定睛一看不由大愕,立刻仔细地数了数,然后赶紧策马上前一把拉住了正在与属下说话的周云生:”城主大人,我们公子呢,他方才不是与你在一起的么?“

    周云生闻言,转脸看向李密,淡淡地道:”是么?本城主很早就没有与末公子在一起并行了。“

    李密瞬间觉得冷汗就下来了。

    公子,失踪了?

    正文第十九章劫持城主

    如此众目睽睽,又都是一等高手的拱卫下,竟然没有人发现末公子不见了!

    ……

    “如何,云生兄可有消息?”李密看着周云生领着人过来,立刻上前问,眉目间都是焦灼之色。

    周云生摇摇头,也是一脸沉重之色:“没有找到人,谁也不知道督查大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会不会是大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先行离开去勘察了?”

    李密身子晃了晃,一下子就噗通一声坐在了八仙椅上,喃喃自语:“不,不会的,公子爷对这一带根本就不熟悉,他能去哪里,一定是出事了!”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周云生:“云生兄,某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末公子人的就是你,这里也是你的地盘,还有谁能悄无声息地从你的地盘将人带走?”

    李密能在锦衣卫呆了那么多年,自然也是有他的真本事的,他一向是看着粗旷,却心细如发,身上流着一半赫赫人的血液,有一种属于戈壁狼族的野性的敏感与直觉。

    而这种敏感与直觉曾经在他办案之中帮助过他很多次/

    周云生看向他,湛蓝如海的眸子里仿佛也瞬间阴沉了下去,他淡漠地道:“李密大人,你这是在怀疑本城主掳走了末公子么?你可有证据?”

    李密顿了顿,眯起眼仔细地盯着周云生,仿佛在判断他说的是真还是假:“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在周城主的地盘上,怎么会这么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末公子武艺不弱,若是您的地盘上有这等高手,您竟然不知,也未免太疏忽了些。”

    周云生看着李密冷笑:“您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这律方城有多大,身负互市重任,有多少各族人在这里来来往往,本城主也只能保证没有海捕文书上的犯人能随意在这里出入,尽量去抓捕心怀叵测的探子,但是并非所有江湖高手都是江洋大盗,在下也不是所有高手都认识,不是么?”

    他顿了顿,嘲弄地道:“李大人,你也别忘了,你的手下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不是一样没有任何人看到末公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么。”

    一句话讲李密噎住了。

    他看着周云生,片刻之后,才冷声道:“既然如此,以后这段时日还是需要靠云生兄多加协力,查出咱们公子的行踪了!”

    周云生淡淡地道:“这是自然。”

    看着周云生离开的背影,李密忽然微微眯起眼,冷冷地道:“去,跟着他,若他有问题的话,不可能一点都没有破绽!”

    虽然他只是怀疑,但是多年统领金陵的锦衣卫,他早已经养成了极为警惕的性格,这一次的事件,他总觉得周云生有些可疑,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周云生有什么理由去对付末公子,分明前一刻,他们在城墙上还握手言和,有说有笑。

    两道黑影瞬间消失在房间里。

    而出乎李密意料的是,整整五日过去了,周云生的作息非常的正常,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也在四处令人查访末公子的下落,而他们所有团中人都四处散出去查访,每个人都心急如焚,白珍和白荷几个更是日日以泪洗面。

    “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回公子爷,咱们怎么跟千岁爷交代!”白珍在房间里不停地转圈,满脸的憔悴。

    怎么跟千岁爷交代?

    在一干一等一的高手面前,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这简直是他们司礼监魅部和锦衣卫的耻辱,这恐怕不是没了性命那么简单的事了!

    而李密等一干众人都面色阴沉,身为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他们比谁都明白,最好的寻人时机就是在失踪的三日之内,超过了三日,恐怕失踪者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发的低下了。

    尤其是掳走公子的人并没有向他们索取任何赎金。

    ——老子是肥鸟小白要月票票的分界线——

    幽幽的火光在墙壁上跳跃出鬼魅的阴影,空气里有一种奇异的淡淡香气,源源不断地从火光燃烧处飘出。

    一道修长的影子优雅地从楼梯上走下去,然后在一处牢房门口站定。

    牢中的人正闭着眼,静静地盘膝而坐,白皙清美的脸上略显苍白,但是并不显得任何一点狼狈。

    他看着牢里的人,眸光微闪,顺手将手上提着一只篮子放在地上,微笑道:“末公子,用晚膳了。”

    西凉茉慢慢睁开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今儿是城主大人亲自送晚膳过来,在下真是荣幸之极!”

    周云生微微一笑,撩起长袍,转身坐在了牢门外的凳子上,一边的狱卒立刻上来为他斟茶。

    他轻轻吹了一下茶沫:“没法子,李密那些人盯我盯得太紧,所以每次能来与末公子你见面交心的时间都很短呢。”

    西凉茉起身,将他放置在牢门外的竹篮子提了进来,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碟子孜然烤羊肉串,一碟子老玉豆腐,一碟子清炒时蔬,一碗羊肉汤并一碗米饭,闻着便香气扑鼻。

    西凉茉将饭菜拿出来,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菜肴味道不错,就是咸了点儿,麻烦下次请大厨手轻点。”

    周云生看着她,微微挑眉道:“看样子末公子倒是悠然自在得很,也不怕这菜肴里头下了诸如无毒断肠散的毒么?”

    这位末公子倒是真算得上一位非常好的囚犯了,从待在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很老实,不吵、不闹,就这么安静地坐着,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当然,对于他要问的事情也是一问三不知,要不就沉默着不说话。

    竟是完全不怕他用刑的样子。

    当然,他一直认为用刑是下下策,若是面对一些心志软弱的人,尚且有用,但是面对面前这位机敏狡诈的司礼监督查,那更容易换来一些假的答案,若非不得已,他并不想用刑,攻心为上。

    “周城主这个笑话可未免拙劣了点,您要下毒毒死我,又何必把冒这么大的风险把我掳来,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要营造出一种别人都看不到我的幻境,于你而言也并不是什么特别轻松的事吧。”西凉茉淡漠地道。

    那日,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周云生一双碧蓝如海的眸子盯着她许久之后,对着她一笑,她忽然间就觉得身子发僵,此后便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再然后那人对着她一拂袖,有很多细微的粉末飞了出来。

    接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人仿佛便一下子就看不见她了。

    其实从她不能动弹,发现不对到李密发现她失踪那一刻,间隔时间极短,她甚至在李密他们发现自己不见的时候,都还骑在马上,只是不能动弹说话。

    但是若非众人都在瞬间慌神,他们还是会发现自己骑的这匹马是不对劲的,毕竟驮着人的马儿和没有驮着人的马儿根本就是两回事。

    虽然说李密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快镇静下来,但就是这样瞬间的慌乱之中,已经足够周云生抓住了破绽,令人悄无声息地将她带走。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的模样,忽然冷笑了一声:“是啊,本城主自然是不会向你下那些穿肠毒药,只是下点别的什么让末公子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西凉茉放下筷子,捧着碗喝了一口羊肉汤,满足地眯起眼:“唔,汤果然很好喝,就算是毒药,也没所谓了。”

    “你……。”周云生看着西凉茉泰然自若的模样,嗤道:“怎么,你等着李密他们来救你,莫非还真以为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么?”

    西凉茉瞥着他,淡淡地道:“我自然是知道周城主如此大费周章地用上这放了药的鲛人油灯,自然是要让我死了逃跑的心。”

    她从踏入这里的一瞬间就明白了那鲛人油脂里放了类似化工散的东西,让她手软脚软无法运功冲破禁制离开。

    反而那些饭菜倒是并没有什么问题。

    “看来末公子倒是博闻强记,不知你还知道什么?”周云生似笑非笑地边品茶,边道。

    西凉茉看向他,忽然挑了一下眉:“还知道周城主大人玩得一手好幻术,您若是不当城主,在街头卖艺也绝对不会饿死,而是成为幻术大家呢。”

    周云生低头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碧蓝的眸子看向西凉茉,眸光深浅不明,片刻后,他轻笑出声:“公子爷真是聪明,竟然能看得出我用的是幻术,大部分的人都以为我是什么鬼魅或者用了什么毒。”

    西凉茉微笑:“是么,大概是谁也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高贵城主会喜欢上什么街头卖艺的幻术呢。”

    所谓的幻术,不过是一种街头杂耍的障眼法的一种,或者说就是她上辈子里见过的魔术,而周云生无疑是其间的中翘楚,众目睽睽之下,演绎一席大变活人。

    周云生伸出手,随手在自己台上轻轻一抹,他的手上一下子就燃烧起了一把幽绿的火焰,那火焰映照在周云生的脸上,看起来异常的诡魅。

    “幻术有什么不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声、光、影、物,一切的一切都能为我所用,这是一种很奇特而有趣的东西呢,能让你看到许多寻常自以为是的人一脸惊慌失措和恐惧的模样,末公子想不想试试这些幻术产生的火焰是假的还是真会烧焦人的皮肉呢。”

    西凉茉说完话,叹了一声:“城主大人,你不就是想知道那块蓝家的虎符,是怎么会到了我的手上,而我领着那么多人到这里来做什么对么?”

    “还有另外一块虎符在哪里。”周云生悠然地补充,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对于末公子,我已经觉得自己非常的有耐性了,但是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你我都出身司礼监,应该知道咱们司礼监里有的是逼供的手段,那都是千岁爷亲自发明的,您身为千岁爷的宠臣要不要一一亲自试过?”

    西凉茉顿了顿,淡淡地道:“我来这里是因为千岁爷的吩咐,过来巡视边境,顺便查一查当年鬼军之事。”

    周云生倒是没有想到一直不肯开口的西凉茉忽然这么直接地说话了。

    “哦,是么,不过千岁爷对鬼军和鬼军带走的财富感兴趣,已经不是什么新的消息了,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千岁爷忽然派了你们这么多人来,而且还带着蓝家的虎符!”周云生搁下手中茶,目光锐利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如今国库空虚,西狄陈兵边境,但是若对内征收重税,千岁爷自然是对这些东西特别感兴趣了,至于这蓝家的令牌也不过是当年的一种仿制,看看有什么用途罢了。”

    周云生看了西凉茉一会,忽然‘哐当’一声将手上的茶盏甩在了桌子上,冷笑出声:“末公子,是你太小看我,还是我太宽容了,用这等半真半假的话来糊弄人,这令牌是真是假,别人未必知道,我还看不出来么?”

    西凉茉轻嘲:“周城主,您凭什么说这令牌是真的,蓝大夫人已经过世,她走了以后,那么多人都去她身后搜索过,都一样没有发现任何令牌的踪迹!”

    “什么,蓝大夫人已经过世了?”周云生眉尖微微一颤。

    西凉茉淡淡地道:“是的,就在不久之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她的死讯,陛下、陆相、国公爷都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对外发布蓝大夫人死讯的消息。”

    周云生神色微凝,随后仿佛不经意地问:“听说蓝大夫人还有一个女儿,已经是受封郡主,如今被陛下嫁给了九千岁?”

    西凉茉点点头:“没错。”

    周云生沉默了一会子,忽然转身向外走去。

    西凉茉却忽然唤住了他:“周城主,您就不奇怪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我什么也不肯说,如今却愿意向你透露这么多事情么?”

    周云生转过身,站在阶梯之上,望着她颦眉道:“你想说什么?”

    西凉茉却慢悠悠地道:“周城主,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告诉你这么多有趣的消息,你不觉得应该告知我一声,你到底是谁的人,对蓝家令牌如此感兴趣。”

    周云生冷冷地道:“身为司礼监的人,末公子难道不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么,你是在逼我杀你么?”

    西凉茉望着他轻嗤:“杀我,怎么周城主,你不想要第二块令牌么,没有第二块令牌,别说宝藏和鬼军了,你连面都见不上,若是你放我出去,说不定我找到宝藏之日,也是你我同荣华富贵之时,我保证不会向千岁爷告发你,并且还会保举你!”

    周云生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谑和鄙夷:“末公子果然好生大度,只是,您且慢慢做这春秋大梦。”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一边吩咐身边的狱卒:“看好这个人!”

    谁知却无人回答他,他正是面露异色,下意识地转脸看向那两个狱卒的时候,却见那两个狱卒忽然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咕嘟嘟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周云生脸色一变,脚步也没有停,忽然抽出剑来,就向牢门外冲去。

    而就是这一瞬间,忽然两道锐利的尖峰一下子就向他的脖颈逼迫而来,周云生一急,足尖一点,不得不向后疾退,但是他刚落地就听见脑后有风声。

    他立刻低头俯身,长剑转身就向后劈去,但下一刻,他就觉得肩后大穴忽然传来一阵锐利的剧痛,那剧痛瞬间向全身蔓延而去,令他不得不一下子就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蓦然抬头,却见两道穿着黑底袖口绣金红重瓣血莲花的身影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冰冷得仿佛在看死人的目光透过他们的蒙面巾落在了他的身上,手上的冰冷武器也毫不客气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果然是魅部的人,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咬牙扶住了自己的肩头,仿佛方在的剧痛,让他几乎不堪忍受。

    而此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了西凉茉的脚步声。

    周云生幽幽眸光一闪,身子微微一动,但下一刻,数道劲风袭来,一瞬间就用一种奇特的手法封住了他全身所有大穴!

    彻底断了周云生打算再施展幻术的计划。

    “你……你到底是怎么……!”周云生眼底瞬间闪过脑恨羞怒之色,咬住了唇没有再说话。

    西凉茉轻笑:“你是想问我我是怎么能走出这个大牢,又是怎么通知魅部的人来到这里的是么?”

    西凉茉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道:“套一句你的话,你是太小看我了,还是太自以为是了。”

    周云生冷笑一声,闭上碧蓝的眼,冷声道:“本来落在你们手上也是本城主大意失荆州,你们要杀要刮自便!”

    他虽然精于幻术,但是于武艺一道,却并不算得非常出色,仅算是江湖二流水准,面对司礼监的一流杀手,自然是几招就被拿下了。

    西凉茉淡淡地道:“其实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那鲛人灯油里的东西确实是上好的能制服有武艺之人的妙物,只是我有更妙之物罢了,这也只是你运气不好罢了。”

    当初她一被掳到这里,便发现了空气中味道不对劲,立刻悄悄从身上取出了之前血婆婆给她的癖毒丸子含在了嘴里。

    这种癖毒丸子很特别其实就是一种蛊虫,只是这种蛊虫最喜好吸食各种毒雾障气,所以那些释放出来的毒气,全都被那种蛊虫吸纳走了,乃是血婆婆精心培养十余年的圣物,当初因为老医正给了火合欢的果实,在血婆婆面前嘲笑她没什么好东西给孙儿媳妇,结果血婆婆一激之下就拿出了自己的宝贝,虽然后来多少肉疼,但死撑着没向西凉茉要回来。

    西凉茉有好东西,自然也不会客气地收下了。

    因此除了一开始稍微中毒的时候有些反应,她后来根本就没有再中毒。

    周云生看着她手心里的两粒血红的丸子,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后又道:“你如何在这个地方还能通知到司礼监的人!”

    西凉茉慢条斯理地拿了一盏鲛人灯看了看:“很简单,一开始魅六和魅七确实也被你的幻术给迷惑了,当时没有发现我什么时候失踪的,但是,我有通风报信的信使啊!”

    小白从西凉茉的袖子里一下子飞了出来,跳上西凉茉的肩头,骄傲地仰起了它的鸟头,柔软的白羽冠一下子张开成一把美丽的羽毛扇。

    你这些小伎俩在鸟爷眼里就是个屁!

    还想瞒着你家鸟爷!?

    人的视线可以被蒙蔽,但是属于灵鸟儿的嗅觉却是不会被瞒盖的。

    小白当时就跟上她了,一路悄悄地跟到了这隐蔽的地牢。

    周云生看着正在梳理一身华丽暗红色羽毛的小白,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之前在城下唤来秃鹫的,就是这只鹦鹉吧!”

    小白顿时怒了,不停地扑棱翅膀,想要去踩周云生的头,却被西凉茉揪住了小爪子。

    西凉茉安抚:“要善待俘虏,嗯?”

    小白这才气哼哼地:“尜尜——!”尖叫几声。

    表示,老子是凤凰与苍鹰所生的神鸟,不是鹦鹉!不是鹦鹉!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冷嗤:“不必假惺惺的,你到底想如何,这里可是本城主的城主府,若是本城主出事,你以为你们逃得了么?”

    西凉茉慢悠悠地道:“这一点就不劳云生兄担忧了,我只想知道云生兄,你到底是谁的人罢了。”

    周云生冷笑:“你觉得我是谁的人,就是谁的人,总之你们想要的东西,也是我们的人势在必得的!”

    西凉茉盯着他半晌,忽然轻笑起来:“是么,其实我要的东西,就是你啊。”

    说罢,她没理会周云生错愕的表情,一挥手,毫不犹豫地将周云生都打晕了。

    “带上他,走!”西凉茉冷冷地道。

    魅六和魅七点点头,拿出一个麻袋将被打晕了的周云生给塞了进去,然后魅七一把炕上肩头,却脚步轻盈如身若无物一般轻巧地向外摸去。

    许是周云生并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快被翻盘,又或者是太过自信,所以这一处深藏地下的城主府地牢虽然防守还算严密,机关精巧,但是出去并不算太困难,否则魅六和魅七也不会能摸进来了。

    西凉茉一行人还算顺利地出了城主府邸,半夜里摸到了一处城中小巷子里。

    魅六望风,西凉茉领着魅七到了一处民宅前,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只听得门吱呀一声瞬间开了,白珍和白玉惊喜的脸孔出现在门口。

    “公子!”

    “公子你没事吧!”

    西凉茉点头微笑,轻声道:“我很好,你们看我像有事的样子的么?”

    二婢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当初接到了小白叼来公子身上的东西的时候,她们差点没吓死,直到魅六和魅七带来了西凉茉确实平安无事,只是与周云生周旋的消息,她们方才松了一口气,或者说众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西凉茉看向站在白珍、白玉身后的李密,笑问:“李统领,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李密看着西凉茉,神色里闪过愧疚,拱手道:“公子,都是属下无能!”

    魅六和魅七两人的眼中都齐齐闪过羞愧之色,护主不利,他们差点要自裁以谢千岁爷。

    西凉茉摆摆手,宽慰道:“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要大家准备好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李密点点头,沉声道:“出城的令牌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主子您了。”

    西凉茉立刻点头道:“好,咱们立刻就走!”

    李密立刻两手放在唇中吹出一声尖利呼哨声,随后小巷子里立刻涌出了已经全部准备齐整的马队,全部都是西凉茉商队里的人。

    “好,咱们走!”西凉茉利落地跃上马背,一扯马缰,领着众人一路向律方城门奔驰而去。

    瑟瑟夜风刮过,带来彻骨的寒意,城楼之上的守门兵将陡然见一队精壮人马策马从城内过来,顿时警惕起来,纷纷持着长矛上前,为首一人正是那校尉尉迟敬,他厉声呵道:“什么人,c此时已经是宵禁,不得擅自出入城门,违者杀无赦!”

    李密抬手举起自己手中的令牌:“是我,李密,得城主令,速速出城搜索我们公子的行踪,我们得了消息,我家公子可能被劫出城外了!”

    尉迟敬闻言,不由一愣,犹豫了片刻,但是想起那美貌少年站在城头上驱逐了赫赫人的英姿,随后便立刻一扬手:“开城门,李大哥,你们可要小心。”

    李密眼中精光一闪,朗声笑道:“那是自然!”

    说罢,众人一路策马朝城外狂奔而去,冷月在天,静静地照耀着飞扬的沙尘,一路远去。

    ……

    远在京城,正在折花之人的手上一顿,一滴鲜红的血珠慢慢地从他白皙如玉的指尖浸润了出来。

    “千岁爷!”小胜子一惊,立刻招呼旁边的宫人上前为百里青包裹手指。

    百里青手上捏了一把狐尾百合,看着自己指尖上的那一滴血珠落在了花瓣之上,让那粉色的百合花看起来仿佛绽出了艳丽的花汁。

    他淡淡地一挥手,让身边的宫人都退下,小胜子想说什么,但是看见百里青眼底的冷意,便乖觉地住嘴,爷今儿心情恐是不好,陆相三番两次地在路上拦着爷,已经让爷很不爽了。

    再加上夫人不在……

    小胜子赶紧招呼其他宫人躬身退开点。

    百里青看着那血珠子片刻,将指尖送入唇间,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就在他唇间蔓延。

    正文宦妻第二十章无趣人生

    百里青看着那血珠子片刻,将指尖送入唇间,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就在他唇间蔓延。

    最近这会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往日里闻见血腥气便觉得心中快意,但最近似乎总觉得很是心烦,连这种淡淡的血腥子气都不能让他觉得舒爽了。

    那丫头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垂下眸子,忍不住捏紧手里的百合花,这种为一个人牵挂的感觉真是讨厌啊!

    以后绝对不要再让这个丫头一个人跑远了,自己养在手心里的小花儿,还是不能跑远了。

    蹂躏起来也方便啊!

    哪里像现在,过手瘾都不行!

    “千岁爷……。”小胜子接了个耳报,看着正一脸诡异表情蹂躏着手里的花朵的九千岁殿下,不由打了个寒颤,但是仍旧硬着头皮上前轻声说话。

    “嗯,说。”百里去专心致志地捏着狐尾百合的花瓣,揉了一手香馥的汁液出来。

    “太子殿下想要见陛下,上次联合了几名官员,没有得到准许,如今连陆相爷也联系了不少大臣,如今齐齐等在太极殿议事厅的外头。”小胜子轻声道,心中也暗自着恼,这陆相爷也未免太不知趣,如今自己一家老小都在千岁爷的手上还不学乖点儿!

    净找麻烦!

    百里青闻言,冷漠地嗤了一声,顺手又扯了一朵狐尾百合下来揉碎:“他们爱等就等着,你们也别去搭理,若有人要死要活,就暗中助他们一臂之力。”

    活得不耐烦了,他就成全他们的一片忠孝之心!

    小胜子立刻用力地点头:“是,千岁爷!”

    百里青优雅地轻嗅了一下自己指尖的花汁:“哼,咱们走!”

    一众宫人立刻转身准备千岁爷起驾。

    这时候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小太监附在小胜子耳边匆匆低语,小胜子闻言,顿时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他抹了下汗,这个……莫非是相爷和皇帝陛下心有灵犀么,都在一起闹幺蛾子了!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凑到上了步辇的百里青耳边轻道:“爷,那个……陛下想要见爷,说千岁爷若是不肯见他,他便不用膳食。”

    如今百里青将宣文帝关在了三清殿里,对外只说是皇帝要闭关修炼,什么人也不见,自然寻常人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在三清殿里的情况。

    今儿也未免太巧合了,这热闹都凑一块了。

    百里青闻言,合上眼,纤长的睫毛在夕阳下闪过冰冷华美的光,他冷漠地道:“既然陛下如此诚心地想要修仙辟谷,那就辟谷吧,从今儿起每日只给陛下进两碗糙米粥,一海碗水,留下两个人在三清殿里头伺候就行了,也好向太上老君显示咱们陛下有多么诚心。”

    说罢,他没耐烦地支着脸:“本千岁看起来像是那么闲的人么,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要见本千岁,走了!”

    小胜子默然,皇帝陛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沦落城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

    不过瞅着千岁爷最近的动作,皇帝陛下是把千岁爷给惹毛了,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

    只是洛少爷的解药怎么办?

    瞅着千岁爷倒是一点子都不着急呢。

    ——老子是千岁爷最近很寂寞的分界线——

    冷风萧瑟,月色如一笼冰凉的纱笼罩在广阔的戈壁滩上。

    一队精壮的人马跨越沙漠一路飞奔而来,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总之已经远远地看不见了律方,而经过一小片枯萎的胡杨林时,为首一高大男子忽然抬首看了看天际,转身低声与自己身边戴着兜帽的人说了些什么。

    那戴着兜帽的人便一抬手,扬声道:“等一下,今夜咱们就先在此处扎营!”

    “是,公子!”跟在少年身后的人齐齐地应了一声是,随后便勒缰下马。

    所有人都极为训练有素地围成了几个圈子,然后取出来小炉子与在律方采买的煤球,点燃。

    别看一只炉子小小的,但是当那一朵小小的橘黄色火苗燃起来的时候,所有人奔驰了半夜冰冷的身子和心仿佛一下子暖了不少。

    毕竟沙漠夜晚温度几乎在零下,若是不围兜帽头巾,那刀子一样冰冷的沙漠之风能将人的五官全冻伤,甚至鼻子都冻掉了。

    李密指挥着一部分人去胡杨林里砍下来一些枯枝架起来,多架上一些柴火,好让大伙能够暖暖身子。

    西凉茉则招呼着魅六、魅七几个人去把一些装在马背上的东西全拆下来。

    李密和副统领宿卫看着魅六、魅七、白珍、白玉几个人捣鼓了好一会,然后把那几包东西全部撑成了一个半人高的东西,两根弯曲的铁丝交叉弯曲,挑着一层薄薄的布,看着倒是有点像大天灯,因为仿佛是细铁丝裹着一层很特殊的泛着光泽的轻薄布料,所以在沙漠夜晚狂烈的风下,那些东西飘飘忽忽,几乎要被吹走。

    但是魅六和魅七两个便招呼了魅部的杀神们去胡杨林里搬来来了不少沉重的石头压在那东西的四个脚上,方才让它没有被风吹跑。

    宿卫忍不住好奇地走近指挥着众人忙得不亦乐乎的西凉茉身边问:“公子,这些是什么东西,是咱们司礼监报信用的新东西么?”

    西凉茉笑了笑,摸着其中一顶道:“这个是帐篷!”

    此言已一出,顿时李密和他手下的锦衣卫们都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

    帐篷?

    行军的营帐帐篷,谁没有看过,这个模样的就算是最寒酸的帐篷也比这个好太多了。

    “这……这种样子的帐篷,怎么能睡人?”李密还是忍不住问道。

    西凉茉笑了笑,让白珍几个把她们随身的东西都搬进了帐篷里,然后才道:“咱们的寻常帐篷乃是安营扎寨用的,不是谁都会扎的,而且所费材料不少,扎起来的时间也长,我这是一种简易帐篷,一般只只能睡一到两个人,但是轻便简单,每个人身上都能背一个,方便之极,而且防风,防水,别看着轻薄,人睡里头,风还是不会把你刮走的。”

    “这东西防风,防水?”李密看着那薄薄的布,不禁好笑起来。

    这帐篷弱不经风就算了,竟然还被公子吹成防风防水的,夜未眠荒谬了点。

    西凉茉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随手拿一小杯子水朝那薄薄的帐篷布上一泼,所有的水全部都顺着布滑落了下来,竟然是一点子都没有弄湿了帐篷的布。

    而李密不信邪地伸手去触碰那帐篷,倒是一点都不湿,他微微愕然地睁大了眼:“这个是……。”

    西凉茉笑笑:“这是一种用浸泡了特殊的腊的线纺成的布做的,不是纸,能防水,千岁府邸里最好的绣娘们整整花了几十日不眠不休的功夫做出来的,效果非常不错,当然价格也很不错。”

    说罢,她比比那帐篷里面:“李统领和宿卫福统领不如一同到里面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很挤?”

    李密和宿卫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兴致盎然。

    于是两人便相约协定好一同去看看。

    于是良人便先后进入那小帐篷之中,但随后两人就都齐齐愣住了。

    这帐篷果然很是特别,外头看着小,但里面装了不少东西以后,再挤进来他们两个壮汉,却刚刚好,一点都算得非常挤。

    而且一进来,便觉得没有吹着沙漠里那种冷风舒服多了。

    他们不由都不忍不住互点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种兴奋,若是用了这种帐篷,以后士兵们去野地里扎营的时候用最合适不过了,尤其是锦衣卫这样的每次都是小团体作战的部分,确实方便!

    “怎么样,不错吧!”白珍笑嘻嘻地看着从帐篷里爬出来的两人,颇为得意地补充道:“这可是咱们郡主钻研了许久才赶制出来的!”

    李密和宿卫两人看着西凉茉的目光里就多了不少钦佩:“末公子果然聪颖无双!”

    西凉茉淡淡地一笑,只是道:“好了,咱们既然该搭上的,该去抓野味的人也回来了,这帐篷还在实验的就断,等着我看着不错,确实非常能留人,就把咱们的周城主放出来吧,也省得他在麻袋里憋闷得慌。”

    说罢,她挥挥手,让众人各自找火堆坐下,若是实在不舒服也要睡在睡袋里。

    “是!”魅七立刻从自己的马后解下那一只麻袋,打开口子将里面的人倒了出来。

    仿佛货物一样被绑在马背上,又被抖了出来的城主大人被马儿颠簸得晕晕沉沉,魅七伸手将他嘴里的东西给拔了出来。

    周云生跌坐在地上,脸色铁青,一双碧蓝的眸子冷冷地瞪着面前的人,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道:“你们是疯了么,竟然敢掳走我!”

    西凉茉微微一笑:“不带走你,怎么能知道鬼军的下落呢?”

    “本城主若是知道鬼军的下落,怎么会让你带走!”周云生看着西凉茉仿佛在看什么荒谬的东西一样。

    西凉茉坐在篝火边烤火,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是么,那么你怎么知道蓝家的令牌是真还是假?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没有办法分辨出那令牌的真假呢。”

    周云生一顿,随后嗤笑:“堂堂督查大人拿一个假令牌来寻人,寻物,本来就是让人不能相信的。”

    “是么?”西凉茉轻笑,随后看向他冷冷地道:“城主大人不觉得这个话太牵强了么,而且城主大人,在我提到蓝大夫人的时候,你的反应也未免太大了,若你是陆相爷的人,陆相爷一定会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和蓝大夫人过世的消息。”

    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就是为了验证他到底是谁的人,陆相爷、鬼军和司流风的人里只有鬼军有关系的人是不可能第一时间得到蓝大夫人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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