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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天澜 第011-015章

    怒海天澜第十一章密谋

    西凉霜倒也不笨,知道她关在这里,到底千万百计地利用奉承韩贵妃的机会,终于勉强找了机会冒险递了一次纸条儿,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戏份。

    西凉茉凉凉地道:“啧,三妹妹,今儿送姨母上路,可也有你一份功劳呢,若不是她以为你这个侄女儿总归是不介意和她共享一个男人,还会和她同仇敌忾,也不会完蛋不是?”

    “西凉茉,你……你别忘了如今可是你有求于我,何况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讨厌你!”西凉霜气得肝儿疼,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敢这么讥讽她。

    “我告诉你,我在这个世上最讨厌的女人就是你,没有之一!”西凉霜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西凉茉看着她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模样,忽然就觉得西凉霜挺有意思的,她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知道了,委屈三妹了!”

    西凉霜被她那种语气气得要死,又毫无办法,只能恼羞成怒地瞪着她,低声道:“你别得意,再这样,我就走了,让你没地儿哭去,我看那云爷貌似对你有点子意思,就让他把你带回西狄,看你能怎么办!”

    西凉茉忍着笑,挑眉看了她一眼:“说到云爷,你怎么没想法子去爬他的床,说起来,咱们姐妹到底比姨母年轻不少。”

    西凉霜冷嗤一声:“你以为谁跟咱们那姨母似的,谁的床都睡,真真儿不要脸,云爷根本就只是利用她,根本就没有碰过她一个手指头!”

    西凉茉一愣,有点儿不解:“但是看着西狄人的态度,他们似乎都叫姨母做夫人。”

    西凉霜轻蔑地道:“这就是云爷的高明之处,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自己的枕边人,满足了姨母可笑的自尊心,又没真的碰她,让她心里跟沾了桃毛似的,又痒又着急,只想牢牢抱住云爷这座靠山,每到夜里,她都愁得睡不着总问我她是不是老了,啧,想不到当年高高在上的姨母也有这么一日,当年她和二夫人还有咱们0那对姐妹多么风光。”

    西凉茉微微眯了眯眸子,淡淡地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世间之事,不外如此。”

    西凉霜一顿,忽然想起,不论是父族西凉世家还是母族韩家,他们的败亡似乎都与自己面前这个大姐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是真真儿见识过这个大姐姐的手段的。

    这个大姐姐,从来就不是她能琢磨透的人,总让她觉得很危险。

    西凉霜看着她,撇撇嘴:“可不是,如今你这风光的千岁王妃、飞羽督卫不也沦为阶下囚。”

    西凉茉轻笑:“谁说不是呢。”

    随后,她忽然看向西凉霜:“怎么,我听你的意思,对那位云爷,倒是有那么几分意思,能连咱们那位过尽千帆的姨母都玩弄在掌心,你觉得你是他的对手?”

    西凉霜一僵,随后低下声音,自嘲地道:“云爷是西狄的贵人,看不上我一个残花败柳的,至于你……。”

    西凉霜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若不是你身份特殊,他又怎么会对你另眼相看,我看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的说不定是你!”

    西凉茉懒洋洋地‘唔’了一声:“爬人床的事情,干那么一次就够了,得寸进尺可是会尸骨无存的。”

    她可是一点都不否认自己当初是怎么走到如今的这一步。

    “你……?!”西凉霜瞬间不可置信地望着西凉茉,这个女人说的意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如果真的是那样,唔……

    西凉霜忽然觉得西凉茉也挺可怜的,看着风光,底下也和自己一样辛苦,这么想着,西凉霜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触来,阿奎那这西凉茉的脸,竟然觉得没有那么讨厌了。

    “你真有勇气,若是换了我,只怕是真真儿做不到的。”西凉霜忍不住摇头,靠近九千岁三丈之内,都觉得自己会被他身上的那种可怕的黑暗气息给吞噬,瑟瑟发抖,语无伦次,更别说主动伺候他,睡在他身边了,由此可见西凉茉的心性果然非一般凡人。

    西凉霜对西凉茉的置死地而后生的能耐和勇气佩服不已。

    西凉茉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话,让西凉霜对自己敌意骤减,看着她那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她不由莞尔。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西凉霜只是恃才傲物,自认林黛玉一般的人物,又不得不因为自己出身而屈服在韩氏与西凉仙姐妹之下,虽然性子尖酸刻薄,但到底还能看清楚形势,一如当年进了虞候府,得了她的教训,便不敢再来找她麻烦,总不至于如西凉仙姐妹一般蠢得不可救药。

    唔,而且某些时候其实她比自己还要单纯。

    西凉霜看见西凉茉那种眼底含笑的模样,没来由地脸上一红,气哼哼地道:“你笑什么,以为我是啥子么,哼,那云爷看似从不以身份排场压人,实际上和九千岁的骨子一样,喜怒不定,心机深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人着了他的道,这种男人再好,也不是我能沾的,说来说去,还是韩表哥那般实诚人最……。”

    西凉茉一听她有长篇大论的趋势,便立刻转移了话题:“好好,以后出去你且再与我算账就是,只如今得想个法子让你有机会出去,毕竟也唯有你才了解这腊梅山庄的情形。”

    西凉霜闻言,也点点,颦眉道:“没错,这地儿特别古怪,我试过得,明明看起来很近的距离,可怎么走也只是在兜圈子,愣是走不出去。”

    西凉茉闻言,心中微微一沉:“看来这里有高手以奇门遁甲设了障眼术。”

    而且就她观察来看,这个地方离开上京一定不远,就在京城郊外的某处山林之中,但是直到现在司礼监与六字诀的人都没有能找到她们的所在,足以说明一件事——这一处奇门遁甲障眼之术,必定为高人所设,而且机关宏大,说不定就算司礼监的人从面前经过,若是不细心留意也未必能发现不对劲。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云爷的身份地位这般惊世骇俗,若是他能没有准备就亲赴敌国,只怕也就不会能在西狄走到如今的地步,登高一览众山小了。

    看来,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冒险了一点。

    但是,很有价值。

    如果能……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冷酷的幽光,随后又归复了平静。

    “那到底要怎么办,我可不懂得那什么奇门什么甲的,你也休想叫我一个人从这里跑出去,就算我能走出这山庄大门,也没法子活着爬下山回到上京!”西凉霜坚定地道。

    傻子才会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里独自逃跑,何况她还是个闺阁女儿!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你且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出去就是了!”

    随后,她比了个手势,让西凉霜靠了过来,然后在她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西凉霜越听越不可置信,随后看向西凉茉,瞪着眼道:“你确定?”

    西凉茉笑笑:“我肯定、确定以及一定!”

    西凉霜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冷笑一声:“好,那就一言为定,反正我想做这种事情也想了很久了。”

    西凉茉浑不在意,只勾了下唇角:“所以这不是给你机会么?”

    西凉霜冷哼一声,又道:“别忘了你答应我什么!”

    西凉茉点头轻笑:“你且放心,此事若成,你的郡主之位绝对跑不了,我还送你一座郡主府邸,良田产业都不会少。”

    西凉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随后,她起身拎着篮子就出去了。

    西凉茉立刻眼明手快地身后抓下她手里的篮子,她还没吃饱,没有菜有米饭管饱也不错!

    西凉霜原本打算趁机饿西凉茉一顿,也好出出总是被她吃得死死的恶气,如今没谋划成,脸上顿时做了个尖酸的表情出来,她恨恨地一跺脚:“饿死鬼投胎!”

    随后,她一扭头没好气地转身就走了。

    ——老子是分界线啊分界线的——

    腊梅送寒香,飞雪落青袖。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窗外,因为长期握剑而略显粗糙的手里如今已经躺了一捧晶莹剔透的雪,手的主人仿佛感觉不到手心的寒意一般,静静地看着手中那晶莹剔透的雪出神。

    倒是一边的侍从有些看不下去,一名中年男子眼含忧色地上前轻声道:“大当家的,这北国之冬,天寒地冻,您莫要贪恋这些冰雪美妙,若是受了寒意,您的身子骨只怕受不住。”

    云爷淡漠地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自然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沙场征伐,多少生死皆过眼也不曾有什么,长卿也不必担忧。”

    随后,他顿了顿,问:“那位飞羽督卫这几日如何了?”

    长日闻言,知道他不愿意多谈,心中不由叹息一声,随后想起那地牢里的那位娇客,他也神色奇异地道:“那位飞羽督卫果然有些不同,总归不过是三号——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

    竟然不曾见有人沦为阶下囚如她这般惬意的,就是这份气度倒也算是个女中豪杰了。

    云爷闻言,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后轻嗤了一声:“女中豪杰,我看倒是一个心机非常,耐性极佳的小狐狸精才是。”

    长日有点不解,颦眉道:“大当家有何计划,天朝在外头找人都已经差点掘地三尺了,可见这飞羽督卫对于天朝的当权者非常重要,若是咱们要提要求,如今不正是好时机么?”

    云爷眸光闪过一丝深沉锐光,淡淡地道:“长卿,你想如果今日我与那位九千岁易地而处,你觉得我会如此大肆喧哗地找人么?”

    长日想了想,摇摇头:“不会,这样等于暴露出自己的软肋!”

    云爷轻勾了下唇角,看向自己手心的雪:“那不就结了,没有人是傻子,你想象他们这帮动作为的是什么?”

    长日颦眉,想了好一会,忽然微微睁大了细长的眼睛:“您是说他们为的就是诱咱们的人去联系他们,提出要求!”

    云爷点点头:“司礼监之中,人才辈出,精通机括与奇门遁甲之术的人并不见得少,更何况还有当年的蓝家鬼军,咱们连探子都渗不进去,只听闻其中九字诀就有一诀专攻此术,能人异士更是咱们不了解的。”

    长日有点不以为然:“咱们这可是百年前名震天下的鬼海魔君所制,寻常的机关师就算走到面前也未必发现得了。”

    就算发现了,想要破关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云爷淡淡地道:“但是若让对方抓到了一点线索,谁知结果如何,毕竟天外有天。”

    长日到底有点沉不住气了,叹了一声:“所以,大当家的,属下们都不明白,为何您一意孤行,要亲赴上京,将自己置于险境,如今咱们走也走不得,留也不能久留,岂非进退两难?”

    以前的大当家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人,素来以谨慎仔细,算无遗策而闻名于西狄。

    但是后来的大当家,在国内一切刚刚尘埃落定之后,某一天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定要一意孤行地亲自轻装简从赶赴上京,哪怕老夫人以死相逼,他都不曾妥协,大当家的孝顺亦是他们都看在眼里的,这更让他们不明白。

    云爷静静地坐下,望着手中那一捧雪,淡淡地道:“我说了,我只是想来上京看看,北国的雪而已。”

    这样的答案,他们这些贴身随侍都听过多次,但是他们始终不能理解。

    长日只觉得,大当家大约有些东西是不便告诉他们这些人的。

    一朵淡黄色的腊梅悄然被风垂落在云爷手心的一捧白雪之上,娇嫩的鹅黄色花瓣在冰雪之上被衬托得异常的晶莹剔透,而这样娇俏的腊梅,于风雪之中却莫名自有一段傲然凛冽的风流。

    云爷的目光定在那一朵腊梅之上,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忽然间起了兴致:“准备一下,我想,该去地牢看看我们的娇客了。”

    长日点点头,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云爷关着那个飞羽督卫,除了那一次在走廊之上的交谈之外,却既不曾用大刑逼问对方天朝的秘密,亦不曾利诱对方投诚为自己所用。

    但是,他明白的是主子的秘密定是要执行的。

    便立刻安排人下去准备了。

    ……

    西凉茉正做梦梦见自己窝在大狐狸的怀里甜蜜地享用他的手艺,吃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自己面前的好菜忽然全都飞了起来,她大惊,立刻扑出去抓住那一盆蜜汁猪蹄,却不想扑了个空一头撞在那猪蹄上,脑门磕得生疼。

    “阿九,我的蜜汁猪蹄跑了……。”

    西凉茉揉着额头正要大骂的的声音陡然而止,她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一对修长的——猪蹄。

    好吧,那是一双长腿,而长腿的主子对于自己被当成猪蹄,大概觉得很有趣,低着头睨着她轻笑:“怎么,你很饿?”

    西凉茉一抬头,顿时大囧,她立刻靠墙而坐,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唔,如果云爷也来尝尝这里的伙食就知道我为什么是这种反应了。”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跟鬼似的,看样子武艺不弱!

    云爷摆摆手,看着她淡淡一笑:“听说你吃得好,睡得好,日子过得很惬意,不想原来在下还是亏待了你么?”

    西凉茉冷笑:“云爷,我在这里的一切不都尽在您的掌握之中么,有些事,咱们心知肚明,又何必挑破,我只是很好奇,您这般过来,如果不是定有大图,又何必到如今弄出进退两难的局面?”

    她是真好奇,这种完全有悖常理的举动完全不像一个坐在那样位子上的人会有的举动,如今两国各有牵制,真正是僵持局面,战不如休,就算他真的杀了她,也改变不了如今两国的大局,甚至激怒百天朝,但是如果他落到她的手心,却又是不同,只会对西狄大不利。

    所以孤身潜入他国腹地中心,实在是让人费解。

    云爷轻笑,垂下长长的睫羽:“你是今日第二个这么问我的人,若我说我只是想看看这北国之雪,你可相信?”

    西凉茉一愣,不可置否地道:“是么。”

    她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他心机深沉,另有目的而不愿多说罢了、

    只是彼时西凉茉并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她仰头看见上京的白茫茫一片的鹅毛大雪之中,天光苍凉,忽然明白,原来有些人即使心机深沉,却从不会说谎,亦从不屑说谎。

    他,真的,只是想看一看这北国之雪。

    ……

    云爷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眼底忽有幽幽微光闪过,忽然逼近她面前,伸出指尖抚上她柔软如花瓣的唇:“你……。”

    西凉茉一惊,眼底厉色一闪,双手如闪过直接插向对方眼睛,却不想他动作更快,脸迅速一偏,双手卡住她的手。

    但是,西凉茉却还是一把勾下了他的面纱。

    面纱下的那张脸,让西凉茉一怔,差点惊呼出声——

    怒海天澜第十一章

    “阿九——!”

    这张脸完全出乎她的想象,西凉茉忍不住呆怔地惊呼出声。

    曳丽深沉的单凤眼,挺鼻薄唇,近乎完美的面容,熟悉而陌生。

    但是……但是下一刻,西凉茉立刻清醒过来,这根本不是百里青的脸,或者说,如果要说相似,也许芳官和百里青眉目之间更为相似,这张脸甚至没有芳官的精致,他的眉目更偏阳刚,浑然天成一股凛然淬烈立于千军万马之上的帅者之气,再配上他与生俱来的容貌俊美,眉目之间的从容皇族贵子的优雅天成与不可侵犯——这是一个天生具有紫薇帝气的男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西凉茉却在瞬即有一种看见百里青的错觉,也是是这五分相似的容貌,也许是他眼中那种深沉幽邃与将天下万物苍生都握在手中的冷冽漠然,又或者说空冷无边让她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阿九——当年在洛阳除夕之夜船上静静望着天空的烟火的阿九。

    仿佛碧海苍天,砂粒尘埃都在眼中,又仿佛一片空旷雪原,万物寂瑟,死寂一片。

    “阿九,你是这么称呼九千岁的么?”云爷淡淡地挑了下眉,仿佛在琢磨着什么似的,轻轻地勾了下唇角,玩味地道:“看起来你们的关系,也许比我想象的还要亲密呢。”

    西凉茉还有点心有戚然,怎么会有两个在神情之上如此相似的人,如果不是同为上位的如出一辙,就是因为那种身体里的同脉之血。

    西凉茉有点心不在焉地道:“我的事情,就不劳云爷费心了。”

    说话间,她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然后忍不住揉揉眉心,唔,容貌完全不像,但是那种神态,果然还是会在瞬间让人产生错觉。

    “看你的神情,我和九千岁很像么?”他看着西凉茉的动作,再次勾起了唇角,只是那笑容有点冰凉。

    西凉茉不曾注意到,但却是坚定地摇摇头:“眉目仿佛有些相似,但是仔细看,其实完全不同。”

    “是么,本来就不同,一个阉人罢了,就算身体里曾经流淌过贵族的血,也不过是被玷污了的。”云爷淡淡地道。

    西凉茉方才听出了那不对劲来,他语气里完全的轻蔑顿时让她不悦起来,虽然这样的话,其实早年私下她听过不少,但是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不对味道。

    大概,是因为他和百里青同样流淌着西狄皇族的血,所以这样的轻贱之预反而更让西凉茉觉得很不爽。

    “是啊,哪里能比得让您的高贵呢,百里赫云,如果按照血缘而论,九千岁身体里流淌着你们西狄皇帝的嫡出之血脉,算起来可是比你更要有西狄皇位的继承权,不过是命好与运气好些罢了,就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真是可笑。”西凉茉淡淡地道,话语之中毫不掩饰她的讥讽之意,也顺带挑破了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却因为某些不明的原因而没有挑破的那一层面纱。

    “放肆!”

    这般赤裸裸的讥诮让百里赫云眉目之间瞬间阴沉下去,无形的森冷凌厉的威压之气完全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在那瞬间,西凉茉几乎有一种对方眉目之间那种杀气会幻化成万千利刃将她撕裂成无数片。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遍野,血流成河。

    若是寻常人等,只怕早已经在这天子之怒下跪倒在百里赫云面前,祈求原谅。

    但是不巧的是西凉茉早已经习惯了,在身边那一位堪称魔王一样的男人长期的调教与训练下,她完全就已经能够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夫。

    “放肆个屁,百里赫云,你以为你还在你的西狄蛮荒国土之上么,这里是天朝,除非你有本事插翅膀飞了,只要你走出这个腊梅山庄的奇门遁甲之境半步,本督卫就能保证让你也尝尝什么叫做阶下囚的滋味,还敢跟九千岁比,哼!”西凉茉毫不客气地戳他的痛脚,看着百里赫云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她就觉得自己心头很爽!

    居然敢蔑视她的阿九!

    百里赫云睨着她,危险地眯起了眸子,有深沉冷冽的光芒在其间游动:“是么,但是你别忘了,如今的阶下囚是你,而不是我!”

    随后,他忽然一伸手,直接朝西凉茉的肩膀上抓过去。

    西凉茉虽然似没了内力,没法子和他硬拼,但是手上的功夫还在,她一伸手就是三十里路小擒拿,直接拍开了百里赫云的手,甚至一个侧手转腕,黏住了他的手背再一个翻转,直接捏上了他的脉门。

    百里赫云因为她没了内力,所以用的招式简单,觉得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便也没有太过堤防,竟然让西凉茉直接扣住了自己的脉门。

    脉门是武者的手腕命脉,若是这个时候一旦有他人内力瞬间从脉门闯入他筋脉之内,完全可以将他的武脉给废了,至少也能重创于他。

    他心中不由一惊,顿时看向西凉茉,却发现西凉茉冷笑一声,随后‘啪’地一声拍开了他的手腕,冷冷地道:“别看轻任何人,包括女人,若非我内力不在,定要教你知道什么做后悔!”

    西凉茉讥诮的样子让百里赫云瞬间眸色一沉,从高贵的皇子,再到成为一国之帝,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和大言不惭。

    运气好,什么叫做运气好?

    这样明目张胆的冒犯与挑衅让他心中瞬间有被侮辱的感觉,怒意横生。

    他忽然一伸手,这一次不再掉以轻心地一招大擒拿,直接将西凉茉给硬生生地扣住了胳膊,按在了棉被上,长腿毫不怜香惜玉地压住了她试图踹上自己胯下的腿儿。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制服在身下的女子,淡淡地道:“九千岁有没有教过你——别用你的自以为是的聪明去挑衅一个男人,又或者是我平日对你太过君子,所以让你忘了那天拘你入牢时候的话语?”

    “哼,你也就是能欺负一个女人罢了。”西凉茉冷笑。

    看着西凉茉冷冰冰的,满是轻蔑与讥诮的眸子,百里赫云眸光幽沉,轻嗤了一声:“看样子,你的九千岁有太多的东西没有教会你,其中一条就是,女子生来就是要臣服在男子身下的,尤其是在战争之中,身为敌方的女子会有怎么样的遭遇,你不知道么?”

    他顿了顿,略为偏了偏俊美的面容,逼近西凉茉面无表情的俏脸,淡淡地道:“主将之妻女,会被献给敌方的统领享用,若是乖巧的也许只用伺候一个人,而那些自以为贞烈的,就会沦为所有士兵的寻欢作乐之物,直到死去。”

    “女人的贞烈,有时候对于男人就是一种侮辱。”他低下头,捏住了西凉茉的下巴,毫不客气地吻上她的唇。

    西凉茉瞬间睁大了眸子,眼中闪过阴狠的光。

    她只感觉那人的唇极为冰冷,并没有一丝温柔,而是带着狂恣而霸道的气息。

    这个吻,无关情欲,而只是一种宣誓与占有的标记。

    所以,他在西凉茉还没有来得及反抗之前,就已经抬起了脸。

    空气里传来牙齿狠狠咬合的声音——西凉茉张嘴就往他嘴上咬,但是因为他离开得太快,所以西凉茉没有咬中。

    百里赫云看着她的表情,只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只被激怒的愤怒的想要狠狠咬断自己咽喉的小狐狸。

    他微微偏头,擒住她的手并不曾有一丝一毫放松,淡漠地道:“所以从你那愚蠢又可笑的举动看起来,九千岁似乎太过纵容你了,太过聪明又犀利的女人总是不讨男子喜欢,而激怒一个身为敌人的男子,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九千岁没有教你的这一课……。”

    他顿了顿,声音凉薄而残忍:“那就由我来教你罢。”

    随后空气里瞬间响起了衣衫布料撕裂的声音。

    西凉茉瞬间瞪大了眸子,闷声不响地一抬头狠狠地朝百里赫云撞去。

    对方被撞上之后,闷哼一声,略略偏开身子,再将她按下。

    又是一声衣衫撕裂的清脆声音。

    ……

    ……

    守在牢门口的侍卫们听见了那衣衫撕裂的声音,听见了女子愤怒的骂声和挣扎,听见了身体搏斗的声音。

    暧昧而惊心动魄,让整座牢房的空气仿佛都粘稠起来。

    他们涨红了脸,互看一眼,他们猜测过陛下留着那个女子的目的,但是陛下对她极为客气,表现出了对她极大的兴趣,同时还有足够的尊重,这让他们很是迷惑。

    单谁也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在这种地方对对方动手。

    侍卫们自觉地退了出去,站了一会,还是能听得很清楚牢房里传来的那些声音,始终还是又觉得很是不妥,便都齐齐退到了牢狱出口处。

    若是西凉茉的内力还在,也许还有一搏。

    但是如今……

    实力悬殊的搏斗,向来没有什么太多的悬念。

    “百里赫云,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今日的所为。”西凉茉的双手已经被她的腰带全部牢牢绑住,又压在了身后,如今上半身的衣衫早就已经衣不蔽体。

    那些褴褛的衣衫间,有一片片雪白细腻的肌肤露了出来。

    百里赫云将她翻了过,单膝跪压住了她的膝盖,他轻喘着,这一场搏斗耗费了比他想象得要多的精力,身下的少女,即使没有了内力,在这样要被侵犯的时候,竟然爆发出了比他想象要大的得多的力量。

    但是擒下了这样一只敏睿、看似温柔实则而暴烈的小兽,让他觉得颇有成就感,倒是不比攻城略地的快感差。

    他伸手直接将西凉茉背后的衣衫撕开,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背部肌肤,从纤细的颈项到窈窕的腰肢,他指尖在上面掠了掠,眸色渐深,亦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其上,感受那种滑腻得吸手的美妙触感。

    这是他触摸过的最柔滑的肌肤,哪怕是最上好的丝绸也都没有这样吸手的触感。

    “啧,九千岁倒是真会享受,只是,这般妙人,配着一个阉人,不觉得有些浪费了么?”百里赫云低头,在她肩头轻吻了一下,淡淡地道。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恶心厌恶的光芒,瞬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讥诮恶毒地道:“老子就是让个太监上,也比你这个畜生好!”这样挑衅的话语让百里赫云眼中瞬间闪过森寒,他顿了顿,轻哼一声:“总是激怒男人,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原本也并不想用这般不入流的手段对你,只是你总有把君子变成畜生的能耐。”

    随后,他径自伸手掀开了西凉茉的裙子,顶开了她的腿儿,随后淡淡地道:“记着,下一次,别做这种蠢事了。”

    身下的那具娇弱的雪白身躯不断地颤抖着,传递着不甘、愤怒,还有无可奈何的怨恨,让他眼中微微地有些迟疑,这个女子和别人不同,若是如此……

    但是那一抹雪白和细腻却仿佛无声地诱惑,让他径自自嘲地一笑,随后毫不客气伏了上去。

    但是在贴上那具美妙的身体还的下一刻,他就听见有什么东西仿佛脱臼的声音——“嘎拉”

    那清脆的嘎拉声让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妙,但是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胸口多了一只指尖朝着他腹部,平按在上面的手掌,然后对方毫不客气狠狠朝上面一按。

    有冰冷而庞大的内劲瞬间冲入自己的气海穴。

    剧烈的疼痛一下子传遍了四肢百骸。

    “唔……!”他忍不住低呼出身,身形立刻向后一退。

    但是过于贴近的距离,让他彻底失去了先机,尤其是在对方也是高手的情形之下。

    他的半声叫声刚刚出了口就瞬间消失——哑穴已然被人制住!

    随后,他看见面前那只原本被他剥皮待宰杀的小狐狸瞬间转过脸朝他露出个森冷的带着獠牙的笑容。

    然后毫不客气地翻身一掌直接将他按在了身下,她五指成爪,仿佛故意一般狠狠地捏住了他的肩头,硬生生地在上面抓出了五个血洞。

    两人瞬间调换了一个位置。

    原本的狩猎者与猎物的位置霎那调换。

    西凉茉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轻笑,笑容残忍而凛冽:“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记得么!”

    他微微紧缩的瞳孔,只觉得这一刻却并不觉得惧怕对方对自己做出什么来,反而有一种极为奇妙,极为微妙的感觉。

    面前的女子,高傲而凌厉,褪去了所有的掩护色,仿佛一把出鞘的绝世名剑,身为饮血杀器者的那种不分性别的凛冽森寒,连空气仿佛都瞬间凝结,却耀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杀伐兵气,简直就像天生该为帝王手中掌握的帝王之刃!

    但是如果这样的利刃在割裂帝王的肌肉血脉的时候,却也一样利落干脆。

    一下子,她忽然在他身上拍了好几下,瞬间的剧痛,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百里赫云在瞬间都忍不住浑身颤抖,脸色瞬间苍白如金纸。

    分筋错骨手!

    那是武林之中纯粹是为了折磨敌人而使用的一种特殊点穴手法,逆转静脉,分骨横筋。

    足以让最坚强的硬汉都瞬间涕泪横流,惨叫不止。

    而且若是被这施展分筋错骨手超过一个时辰,那么,这人全身筋脉就会废掉,再也站不起来。

    这种手法实在太过恶毒,已经失传了多年,他也只在书上看到过,想不到……想不到竟然……会让他尝试到了这样的滋味。

    百里赫云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到底怎么会还有内力,而且还会这样恶毒的手法。

    最可怕的是这种筋脉扭转,骨骼分错之痛,即使让人痛得昏迷过去之后,还能生生地把人痛醒。

    看着百里赫云躺在棉被上,脸色苍白,薄唇已经被咬出血来,西凉茉颦了下眉,一边穿衣服,一边随手将他撕烂的那些布料子揉成一团,再捏住他的下巴,硬生生地在百里赫云狠厉冰冷的目光里,把那些被踩的脏兮兮的布料子全部都塞进了他的嘴里。

    “费了这么大劲才抓到你,要是你不小心咬着舌头死了就麻烦了。”西凉茉冷冷地道。

    随后,她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些破碎得几乎完全没有遮蔽效果的衣衫,索性直接一伸手,把百里赫云的外衣给扯了下来,自己穿上,然后坐在了他旁边,一边欣赏他的痛苦表情,满头冷汗如雨,一边慢条斯理地道:“很奇怪我为什么还有内力,因为你们那种鲛人油和冷苦草共同制成的散功散,是本督卫的鬼卫早八百年就已经淘汰的配方,新的配方有机会再让你试试。”

    看着百里赫云冷冽地的目光,她又取了一边的水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仿佛虚怀若谷的先生在教导自己幼稚的学生:“激怒一个男人,会让人痛不欲生,但是,你缺了一课,最毒妇人心,激怒一个女人,则会让人生不如死。”

    西凉茉顿了顿,看着他露出一个凉薄冷酷的笑容:“所以,陛下就在这里尝尝这种滋味吧,一会子等陛下疼够了,没了气力,我还需要请陛下送我们出山一程,同时邀请你到上京司礼监做客。”

    原本,她是打算激怒他,在被他制服掉以轻心之后再动手,也没打算太为难他,说起来,虽然是敌人,但是她对百里赫云的帝王风范还是颇有点欣赏的,却不曾想他竟然和别的男人一样龌龊,那么她自然只好用对待龌龊男人的方法让他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怒海天澜第十二章局中局

    西凉茉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情感,冷酷的话语与原来那张温美俏然的脸形成强烈的反差,让即使早就心知肚明她完全表里不一的百里赫云在剧痛之中都忍不住侧目。

    随后,她喝了口水,开始慢条斯理跟唱歌似地开始哼哼起来:“嗯——不要——啊——放开我——唔——嗯——不要——。”

    哼哼一会,又喝两口水,又继续哼哼。

    过了一会,她看着百里赫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瞅着自己,她好心情地调笑道:“啧,这叫做口技,如果不是怕你乱喊,这个时候倒是让你叫出声音来,才合适呢。”

    为了满足外头侍卫们的想象,省得他们没事跑进来‘观战’,发现自己主子被她放倒了。

    百里赫云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闭上眼,不再理会她。

    西凉茉也无所谓,只是轻笑一声:“且慢慢享受吧,陛下。”

    ……

    远远地牢房外,护卫们听着牢里断断续续地传来的哼哼声,让他们忍不住脸色微红,毕竟自家主子一向是个不重欲的君子,常年的精力都放在了战场朝堂的杀伐谋夺之中,宫里如今的娘娘也不过是那么缪缪数人,除了去年殁了的皇子正妃,如今初登基,竟连个正宫娘娘也没有。

    哪怕是战场之中,虏获美人,也都让陛下赏赐了底下的将军们,很少如今日这般放肆恣意地要一个女子。

    所以他们这群跟着主子的,也都很少见识这样的场景。

    全都如木头一般老老实实地站着,心中只觉得那若有若无压抑的轻吟低泣如猫儿似的撩人。

    然后渐渐地低了下去。

    但主子没有发话,也没有人敢进去。

    ——老子是angie13弄雪妹子牛叉的钻石胸罩的分界线——

    且说这一头,西凉茉懒洋洋地靠着墙壁,屈膝支着脸颊,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骨骼脆响之声,她梭然睁开眸子,目光如电地射向那躺在床上的百里赫云。

    却见百里赫云脸如金纸,但是竟然慢慢地坐了起来,而且扯掉了嘴里的布,只是动作极为迟缓,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叫出来。

    西凉茉一点都不着急,起身了身子,走到他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僵硬迟缓的动作,淡淡地道:“我应该佩服你的意志呢,还是应该嘲笑你的愚蠢呢?”

    百里赫云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试图起身,只是他苍白的脸色与颤抖的嘴唇和不断如水一样淌落下来的汗珠暴露了他正在忍受着非人的痛楚。

    西凉茉轻哼一声,伸手轻轻在他肩膀上一推,百里赫云瞬间就软倒在了棉被之上,原本就强忍的骨骼分裂,筋脉错扭的巨大痛苦就已经很是艰难,如今看似轻巧的一推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让他忍不住低低地轻吟一声,身子一下子蜷缩起来,身上的一身衣衫早已经湿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再一次闭上了眼,俊美的面容都扭曲,每一个毛孔都在外冒冷汗只是一声不发,静静地躺着。

    连西凉茉都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忍耐的本事,即使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被人施了分筋错骨,也难有这般毅力。

    虽然不齿他那种大男子主义但是不能否认他身上倒是真有为君之宁杀不可辱之风范。

    西凉茉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手腕,淡淡地道:“你倒是挺天真的,怎么,以为用真气逼迫筋脉逆行,就能强行冲破分筋错骨手的禁制么,这般愚蠢的行为是打算让你的筋脉俱断,从此成个废人是么?”

    百里赫云地闭着眼,仿佛什么都不曾听见一般,唯独额上青筋毕露却显示了他心中的波澜。

    那副模样看得西凉茉牙痒痒的,虽然她自己有时候也倔得不行,可她还真就看不得别人这种死倔的样子,很手痒地想让他更痛一点。

    在这一点上,她和百里青这个怪胎有一样恶劣的癖好,所以自打知道有分筋错骨手这回事之后,她非常坚持地死皮赖脸地学了,只是之前都没有什么试验的机会,毕竟西凉仙那些娇滴滴的女子根本就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只怕直接就痛死了过去,只有有一定内力的人才能抗住。

    所以今儿很愉快地让百里赫云成为第一个实验品。

    但是瞅着百里赫云被她推了一下,就痛得软在床上却一言不发的样子就知道他身子估摸着快顶不住了,否则不会不叫人,只怕他一张嘴就是痛呼,所以才死死地咬紧牙关,一个字不说。

    而且……估摸着时间也不多了。

    西凉茉看了看小窗子外的天色,眸光微闪,随后走到百里赫云身边,一伸手用一种奇怪的手法拍了他身上几处大穴。

    百里赫云瞬间就一下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身上还是痛不可言,但是已经比那种一阵阵仿佛永无休止,永不停歇的裂骨撕筋之痛要好太多了。

    西凉茉看着他的样子,轻笑了起来:“怎么样,舒服了吧,那么咱们也该出发了,否则太阳下山了,这山里路可不好走。”

    百里赫云武艺不弱,她和他交手之间就知道,对方实力并不差,虽然比不上百里青的深不可测,但是也算是顶尖高手,只是当时太轻视于她所以才吃了这样的大亏。

    但如今受了半个时辰的分筋错骨手的折磨,他筋脉必定有所损伤,虚弱不堪之时,也是挟制他最无顾虑的时候。

    百里赫云虽然身子虚软,脸色苍白如雪,但是依旧面无表情淡漠地睨着她。

    西凉茉也不恼,笑了笑,内力灌注指尖,直接将百里赫云给生生拎起来,再用普通手法点了他上半身的穴道,然后从自己脑后拔出一根细细长长的发簪在指尖搓了搓。

    随后那发簪尾部就显出一种黑蓝的光明来,她掂了掂发簪,随后一手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手扶住他的腰枝,微微一笑:“走吧,陛下,您到我们天朝来,却一直都在请我做可,实在是不好意思,怎么也要请您上上京一游,千万不要客气,也千万不要想着逃跑,就算您真的能从暂时逃离,如果没有千岁爷的厂监令或者我的鬼卫通关令,你也休想离开天朝的国土和层层关卡,堂堂一国之君被追得跟落荒而逃的落水狗,想当难看呢!”

    西凉茉讥诮又恶毒的话语让百里赫云深沉的眼底有森冷狠色闪过,但是奈何对方绸缪已久,骤然发难,而且手段太过毒辣,让他如今是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受制于对方。

    受制于一个女人,这是他此生从来也没有想过的事情,但是……

    不得不说,她确实让他刮目相看。

    他眼中有深沉寒光闪过,却说不清楚喜怒。

    ……

    而一干侍卫们看见了自家凛然不可侵犯的主子竟然受制于一个女人的时候,而且肩膀上明显还有血迹,脸色苍白的时候则全然愤怒了。

    “放开陛下!”

    “放肆!”

    “无耻之徒,如果你伤了陛下,吾等必定诛杀你九族!”

    一声声地厉喝响彻了整座山庄。

    眼前场景完全激怒了的腊梅山庄侍卫与百里赫云的幕僚们,他们手持刀剑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包围圈,将西凉茉和百里赫云团团围住。

    他们已经再顾不得遮掩什么了,直接喊出了百里赫云的尊称。

    一层层刀光森然在夕阳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杀气腾腾,直冲云霄。

    西凉茉却仿佛全然不觉,亦丝毫没有脚软,用那淬了剧毒的发簪抵住了百里赫云的脖子之上,慢条斯理道:“啧,第一,千万小心,刀剑不长眼,这发簪之上有见血封喉的剧毒,你们如果想为你们的陛下收尸的话,就挡住我的路吧,我区区一个寻常女子性命换你们陛下珍贵的性命,怎么看我也不亏;第二,这是天朝的国土,诛我九族,只怕你们还没有这个能耐。”

    西凉茉毫不客气的讥讽顿时让所有的侍卫们脸色大变,人人眼中杀气蒸腾。

    西凉茉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手上还抓着一张巨大的‘人肉挡箭牌’,那么这些侍卫们一定会毫不客气地用刀子将她乱刀砍死剁成肉泥。

    但是如今他们都顾忌着自己手上那剧毒弹的蓝莹莹的发簪,没有人敢动手,只能恨恨地瞪着西凉茉,虎视眈眈那地将她和百里赫云围在中间。

    “好了,咱们都不要废话了,出口在哪里,带我去!”西凉茉五指成爪扣住了百里赫云的脖子,冷冷地道。

    但是从出了地牢走到这一路院子里,渐渐地带刀侍卫们越积越多,将他们团团围住之后,百里赫云就定定地站在雪地里,面色苍白,却毫无表情,完全没有动弹的痕迹。

    西凉茉眯起眼冷冷地道:“百里赫云,你听到我说什么了没有,你是不想活了嗯?”

    随后扣住百里赫云脖子上的手微微施力,压迫性地捏住了他的大动脉之处。

    百里赫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惹得一干侍卫们惊慌起来,有人忍不住微微退开了一条路。

    但是,百里赫云依旧只是定定地站着,只忽然淡然地道:“任何人给她带路,格杀勿论!”

    声音虽然虚弱,却极为坚定。

    侍卫们一惊,在看见西凉茉对百里赫云动手之后,他们就下意识地想要按照西凉茉的吩咐去准备让他们离开的出路,但是如今陛下竟然已经这么说,那就是他不愿意,也不允许任何人在冒犯了他之后,还能安全脱身。

    但是……

    这也太危险了!

    西凉茉瞬加眯起了眼:“你说什么!”

    百里赫云淡漠地再次道:“任何放她离开的行为,都是叛国!”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那一条路瞬间又消失了,而对方的包围圈甚至更窄了一点。

    西凉茉眼底闪过阴狠的光芒:“百里赫云,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想再试试分筋错骨手的滋味么!”

    百里赫云却淡漠地道:“西凉茉,你真的以为你能就此走出这腊梅山庄么,你可以试试看他们听你的话,还是听我的话,哪怕我在你的手上,你也一样走不出这里。”

    西凉茉一惊,咬牙切齿地道:“你疯了么,若是从这里出去,你未必不能回国去好好地当你的西狄之主!”

    百里赫云眸光冷淡,只说了一句话:“百里赫云从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胁。”

    西凉茉忍不住差点拿手里的发簪插死他,这个混账东西实在太固执了,这种身为国君的奇怪固执和骄傲真虽然值得敬佩,但是如今已经成为了她平安脱身的最大阻碍!

    场面骤冷,形成了僵局。

    没有人再后退一步,看着侍卫们那种恶狠狠地宁愿同归于尽的光芒,西凉茉忍不住头疼了起来:“你们这群疯子!”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而百里赫云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西凉茉坚持不下去,他相信,她最终会放下手里的武器,再次成为他的俘虏。

    但是西凉茉并没有放下手里的武器,而是依旧挟持着他僵持在这院门口。

    百里赫云敏锐地发现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仿佛在等什么人。

    他忽然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他微微地眯起了眸子。

    而就在局势转化对西凉茉越来越不利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大姐姐!”

    一道穿着侍卫服装的娇小身影忽然闯了进来,直接冲到了西凉茉的身边。

    侍卫们只顾盯着眼前的情景,却不想忽然有人从后边冲了进来,自然完全没有提防,竟然让人直接越过了他们冲到了西凉茉身边。

    那人手上也拿着刀剑,有点紧张地对着西凉茉道:“大姐姐,我来了,我知道怎么走,我带你走!”

    侍卫们一惊,恶狠狠地瞪着那一道人影。

    西凉茉看着她,仿佛松了一口气般,低声咬牙道:“你怎么才来,还不带路!”

    百里赫云看向那胆大包天的侍卫,或者说做侍卫打扮的女子,忽然认出了,那女子是他们在这里的接头人之一——虞候的夫人,

    他深沉的眼里闪过冰冷的光芒,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女子似乎是西凉茉同父异母的妹妹?

    但是,他分明记得情报里说过她们姐妹感情非常恶劣,这位虞候夫人恨不能置西凉茉于死地,难不成一切都是假的么?

    那女子似乎有点不安和害怕,顾左右而言它:“我这不是害怕嘛,总之……总之你答应我的事情千万别忘了。”

    西凉茉似乎恼了她的没轻没重,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不就是个郡主之位和寻求个好夫君么,我记得的,快点走吧!”

    西凉霜看着她,眼神有点闪烁,随后一咬牙:“好,走就走!”

    随后她迅速地抬手一指那院门外:“往那条路出去就能到达侧门,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个门就是一直都不能走出去。”

    随后,她看着那些恶狠狠地几乎想要将她撕碎的目光,又有点害怕地躲到了西凉茉的身后,声音有点发抖:“咱们能出去么,那些西狄人全部把路都拦住了。”

    西凉茉冷笑一声:“你怕什么,那好你手上的枪,在我背后挡着空门,我只怕不认识路,既然知道怎么离开这个院子,有这位云爷在咱们手里,我还真不信他们真的不要自家主子的性命,同葬异国他乡,尸骨飘零!”

    随后她扣住百里赫云喉咙的手忽然一转,五指成爪运足了内力一下子就狠狠地扣向百里赫云的肩头。

    “喀喇!”刺耳的骨骼破碎声与空气里瞬间迸发出的血腥气息,一下子就让所有的侍卫大惊失色:“陛下!”

    原本只是在一边警惕地观摩情形的那些谋士与幕僚们勃然变色,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如此这般心狠手辣,说动手就动手!

    “滚开,否则下一次,本督卫就直接捏碎他的喉咙!”西凉茉阴沉沉的冷声厉喝。

    长日终于忍不住,亦厉声大喝:“让开,让她出去!”

    “长日,你忘记了朕说了什么,你是要叛国么!”百里赫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肩膀原本的伤口再一次被西凉茉扣住,骨骼碎裂,鲜血直流的也不是他,他俊秀眉目瞬间寒意森森,疾言厉色地看着长日。

    长日只觉得他肩头鲜血完全刺痛了他的眼,只咬着牙,硬声道:“陛下,长日不能让您折在这里,西狄百姓需要您,太后娘娘需要您,我们也需要您!”

    百里赫云看着其他谋臣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神色已经完全地表明了他们的态度,他们不会让自己的主子就这么折在异国他乡!

    百里赫云闭上眼,面无表情,但紧紧地抿着的薄唇里终归是透露出了他的无奈。

    长久,他轻叹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赢了。”

    这是一场较量,谁先耐不住性子,谁先扛不住彼此给予的压迫,谁就输了,原本他会赢的,甚至可以逼迫西凉茉束手就擒。

    只要她相信他宁愿维护王者的尊严,死在她的手里也不会让她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

    他到底忘了,自己这边毕竟不是自己一个人。

    “承让,差一点就被您的视死如归给骗了,不得不说西狄小戏盛行,您也必定是极好的戏子。”西凉茉轻嗤了一声。

    西狄皇族视戏曲为风雅之物,从不以为俗气,正如上京风靡诗词歌赋一般,西狄皇族贵公子和男女都能唱上那么几段小戏,若是能唱下来一整台戏,撑起台子的,便可以说是才女和才子了。

    所以百里赫云倒是并不觉得被比作戏子是侮辱,只是淡淡地道:“彼此彼此。”

    “走吧。”西凉茉轻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地道:“毕竟,我可不想在这里再陪你做戏了。”

    随后她扣紧了他颈项间的手指。

    百里赫云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向着西凉霜指的门外走去。

    一路在团团包围之中,她们穿越了三道门,终于来到了一片与别处无异的腊梅林子里。

    西凉霜有点焦灼地东张西望了一番,指着那腊梅道:“穿过这林子应该就能出山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尝试过,怎么也出不去。”

    西凉茉点点头,颦眉看向那一片梅林,似在沉思其中诡秘之处,却没有看见自己钳制之下的百里赫云神色有些异样地看向了西凉霜,西凉霜神情亦有些闪烁地和他对视了一眼,便赶紧低头。

    西凉茉用毒发簪抵住了百里赫云的颈项,轻嗤:“陛下,如今就看您了,陪我们走一遭梅林,给咱们指出一条明路罢,如果这梅林让我发现出不去的话,那么就休怪我不顾这些日子与您雪下清谈之谊了。”

    百里赫云淡漠地道:“是么,原来你还记得我对你算是相当礼遇了。”

    西凉茉冷笑:“今日也是您礼遇的一部分么,那我还真是消受不起。”

    随后她警惕地扫了一眼周围虎视眈眈的西狄侍卫们,推着百里赫云向梅林内半倒退着慢慢走去,同时吩咐西凉霜:“你小心点看好后面。”

    西凉霜立刻大力地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红缨枪。

    随后,西凉茉一转身就挟持着百里赫云进了梅林,却忽然见长日厉声大喝:“拿下那妖女!”

    瞬间空气里仿佛都冻结,兵器出刃之声不绝于耳。

    西凉茉一惊,转过身来正要动作,却不想忽然脑后有冷风来袭。

    她不曾防备,竟一下子被一棍子狠狠地敲在了后脑上,西凉茉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身后拿着红缨枪,脸色阴沉又惊惶的西凉霜,她不解地张口:“为什么……。”

    话音未落,身后便再次受了一记手刀,她一下子全然失去了意识,一头往地面栽倒。

    西凉霜咬着唇,眼睛里闪过怨毒的光芒,尖刻地颤声道:“比起你给的那些所谓的好处来,我最大的愿望却是希望你去死,西凉茉,我不会一辈子都被你压在头上的,贱人!”

    但是西凉茉并没有跌倒在雪地里,而是直接被人扶住,随后拦腰抱了起来。

    西凉霜有点不明白地看着抱起了西凉茉的百里赫云,失声道:“陛下,您……你不是应该杀了她么!”

    百里赫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朕要做任何事情,不需要任何人插嘴。”

    随后,他转身抱着西凉茉就往回走。

    西凉霜不甘心地追了上去,厉声道:“陛下,您可看见了,这个贱人不但冒犯您的龙体,还敢挟持您,难道您不应该把她碎尸万段么!”

    这样反转的情形让不少侍卫们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是长日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语调冷漠地道:“虞侯夫人,请您自重。”

    其实在方才西凉霜说这一片梅林是出口的时候,陛下、他还有一些明白腊梅山庄奥妙的陛下亲信们就知道西凉霜有问题,因为这一处腊梅林非常的小,而且根本不是什么出口,也没有任何机关,任何人都能从里面走出来,所以这个西凉霜……哼,不过也是个出卖自己亲人和家国的无耻小人而已。

    比起西凉霜这种小人,虽然西凉茉该死,但他们反而对西凉茉这样狠辣的人物和手段更佩服一些。

    西凉霜不敢相信地看着长日,随后又看向百里赫云的背影,仿佛极为不甘咬牙切齿低声尖叫:“陛下,这个女人是个祸害,您应该杀了她,如果您杀了她,我可以帮助得到鬼卫的通关令牌,一路让您畅通无阻地离开天朝啊!”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都定在了西凉霜的身上。

    就连百里赫云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脸,冷冷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西凉霜被那么多急切的、怀疑的、冰冷的、不敢置信的、阴郁的目光盯着,不免有些瑟缩,随后咬着唇,有点虚软地道:“我……我虽然没有办法拿到司礼监的令牌,但是……但是我……曾经装着帮西凉茉那贱人做事,所以……所以我……知道怎么拿到鬼卫的令牌,她曾经告诉过……我。”

    百里赫云审视的、深沉的眸光停在了西凉霜的身上,仿佛在评估她说话的真假,那种冰冷的仿佛能看得见人心最黑暗处的目光,让西凉霜都忍不住害怕,但是她还是挺直了自己的背脊。

    ——老子是请原谅我分界线啊,分界线——

    上京

    今夜的上京,寒风呼啸,虽然没有下雪,但是比下雪还要寒冷的天气让人们早早地闭门落户,再加上最近上京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似乎戒备森严,不知在抓捕什么人,所以整个上京刚入夜,街道上除了巡夜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

    国公府里也一样,主子们早早就已经歇下了,庭院深处是千岁王妃,也是国公府大小姐贞敏郡主出嫁前的居处——莲斋也早早地熄灯了。

    没了主子在,但是莲斋一样被照料得很好。

    一个提灯巡夜的婆子走过莲斋的主屋,忽然发现那窗口不知道怎么开了一个缝隙,她赶紧走过去,打算进屋把窗口给刃好,却不想刚开门,忽然一道冷风迎面而来,她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道窈窕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婆子,对着身边穿着夜行衣的人轻声道:“不必理会她,咱们去拿令牌。”

    三个黑衣人点点头,点燃了手里的火折子,跟着西凉霜向里屋走去。

    “这里有个暗格,你们找找,我一会子记不起了,哪个能转动就能打开暗阁。”西凉霜指着一只柜子上的琉璃摆件道。

    三个黑衣人都齐齐上前去搜寻暗阁,没有人留意到西凉霜眼中微光一闪,慢慢地退后了几步。

    随后一道幽冷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三个黑衣人一僵硬齐齐定在当场,眼神空洞起来。

    同时,一道修长的,阴郁的身影不知何时宛如暗夜之魔般,悄然立在了窗前。

    西凉霜松了一口气上前,恭谨地道:“千岁爷。”

    怒海天澜第十三章

    幽暗的空间里,有靡靡之香缭绕,仿佛有什么东西掠过自己的耳边,如海潮一般涌动。

    一阵又一阵的潮水,扑过来,敲击在脑门之上,让她——头疼欲裂。

    西凉茉缓缓睁开眼,那种奇怪的眩晕还是让她忍不住再次闭上了眼,并且不再试图移动自己的身躯——那只会让她更加难受。

    西凉茉微微喘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脑子里的眩晕略微好了些,她方才再次张开眸子。

    最先印入眼帘的是窗边的光,看着那从窗子缝隙透露出来的光芒可见明亮天色。

    唔……

    如果她没有猜错,至少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

    那么,这个时候西凉霜应该已经与云生,甚至阿九他们见上面了。

    唔,西凉霜这个女人,下手还真是够黑的,当初她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西凉霜还做出一副不敢置信,假兮兮地担心她会不会受伤的样子,如今看来这厮分明是公报私仇,暗自泄愤嘛!

    西凉茉心中喃喃地抱怨着,果然最毒妇人心!

    好吧,曾经更加过分地踩断过西凉霜几根的手指的自己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有西凉霜这么个刻薄的三妹妹,也不奇怪,不过至少比起西凉仙姐妹而言,她还不至于一见到自己就满脑子怎么置人于死地的恶毒有不自量力的想法。

    她伸手想要摸一摸自己发疼的额头,却不想一伸手,却听见了金属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西凉茉偏头一看,自己的手腕上已经拴住了铁链的链子,链子的一头钉在了墙壁上,她的目光落在那乌黑的铁链之上,顿了顿,她轻嗤了一声,自嘲地嘀咕:“啧,居然连昂贵的玄铁都用上了,真是看得起我。”

    随后她再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不如最初所想象的在牢房里面,而是关在了另外一间简单而特殊的房间里。

    整个房间除了她所躺着的床之外,只有一面放在墙角的铜镜。

    西凉茉坐了一会,随即试图下地穿鞋,穿鞋的时候,她发现原来除了自己的手腕,连着脚腕之上都拴了长长地玄铁链子!

    西凉茉摸了摸自己脚踝上的铁链,眸光幽冷,随后又起身向门外走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她走到距离正门两米之处的时候,那条链子就已经到了尽头,发出铁链被扯紧的声音——“咣当!”

    而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裙裾衣衫摩擦地面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动作惊动了外面的人,

    西凉茉停住了脚步,看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有冰冷的风瞬间涌入,吹起她的长发,也令她微微地眯起了眸子,冷冷地看向门外。

    不知是否她的神情太过凛冽冰冷,宛如瞬间出鞘的锐器名剑,眉目之间的兵气凛然,仿佛在开门的霎那便携着凛冽利器破门而出,取人首级,竟然让门外的人瞬间倒抽一口凉气,做出了闪避的动作。

    西凉茉看着那几个吓了一跳的侍卫,淡漠地道:“我需要水。”

    一名侍女下意识恭谨地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西凉茉淡淡地扫了门外的几人一眼,便转头关上了门:“我要休息了。”

    几名侍卫和侍女看着关上的门,瞬间面面相觑。

    这——

    里头明明关了的是伤害了陛下的刺客,虽然陛下交代过不能伤她性命,但是大伙的心中都憋着一股子气,就想着要怎么能好好地不动声色地教训这个刺客,可是……

    到里头底是犯人,还是主子?

    不知是否因为方才开门看到的的那一幕。

    看着那关上的朱红大门,竟然没有人敢开门进去。

    那端了茶水过来的侍女迟疑了片刻,将茶盘放在了那朱红大门前。

    ……

    连着几日,都没有人再来打扰西凉茉,吃食虽然简陋,但是也没有出现如韩夫人所在的时候送来不能吃的馊食。

    西凉茉也无所谓,只是无比怀念自己家大狐狸的手艺。

    而这一日,夜色降临之时,有面容冷峻肃穆的中年男子在侍卫们打开大门后,走了进来,看着坐在桌子边的西凉茉,冷淡地道:“你跟我来。”

    随后,他比了手势,立刻有几个气势沉稳的高大侍卫走了进来,将她手腕和脚腕上的链子从墙壁上解开,另外给她换了一副相对精致和小巧的镣铐。

    这个过程之中气氛很沉默,中年男子紧紧地盯着她的动作,而更换镣铐的侍卫们人虽然也没有特殊的动作,但是明显对西凉茉非常警惕。

    西凉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对方动作,因为她明显看到了那几个侍卫的太阳穴都高高鼓起,那是一等一的内家高手才有的特征。

    长年睨着她,若不是因为曾经亲眼看见她挟持陛下时候的阴狠毒辣与机敏,较量之中,她所展现出来不下男子的杀伐果决。长年大概也会以为这不过是个普通与自己女儿一般大小的美貌贵族少女而已,最多会一些宅门之中的勾心斗角的妇人之术罢了。

    最后如不不是栽在了她那个所谓的妹妹手上,说不定此刻她还真有机会逃离腊梅山庄,让他们陷入极度危险之中。

    当初西线兵团龙关失利,栽在她的手上,倒也是情理之中。

    飞羽鬼卫的女督卫,果然名不虚传。

    原本,她的行为足以让她被剁成了肉酱喂狗,但是,偏生他们的处境实在太过微妙,而西凉茉的身份太过特殊,已经相当于天朝的隐形皇后,若是真的只为了泄愤而折磨或者杀死她,只怕最后不堪设想。

    长年微微颦眉,想起了自家陛下治疗之前交代过绝对不能轻易动飞羽督卫,他们心中虽然憋气,却不得不还是要顾虑大局去安抚那些群情激奋的陛下身边近卫死士。

    “走吧。”他转身向外走去。

    西凉茉没有抗拒,径自跟着出去了。

    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并不远,拐了几个弯,便齐齐走到了一处素雅大气的院子里,有训练有素的持刀侍卫和端着东西的侍女们安静而有条不紊地来往于院子里完成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对于长年大人领着西凉茉出现,众人皆是齐齐侧目。

    他们没有想到伤害了自己陛下的刺客女贼竟然还会出现在这里,还没有被处死,而且似乎看起来甚至没有受刑。

    这让他们很不能理解。

    西凉茉对于投注于自己身上冰冷的目光,仿佛全然都不曾看见一般,只是从容淡然地进了房间。

    穿过了花厅一路进入精致内间的时候便可以看见里面烟雾袅袅,有浓浓的药味飘散在空气中。

    长年停步在了内间的幔帐前,恭敬地对着帐内拱手道:“主子,人已经带来了。”

    过了一会,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姑姑,目带寒霜地掠过了长年,最后停在了西凉茉的身上,冷冷地审视着她,并不掩饰她眼中的阴沉怨毒之色:“哼,这种人……!”

    这种什么人,她没有说完,只是其这中咬牙切齿的之色,入刀子一般刺人。

    西凉茉视若无睹地目视前方,一言不发,亦不见有任何忧惧恨色,便是这样的淡然从容,更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秦姑姑,陛下应该尚未歇息吧?”长年看着那章姑姑恨不得扑上来打杀了西凉茉,他只得起了个话头好转移些注意力。

    章姑姑算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地位非同寻常,见陛下受伤,最恨的人只怕是她了。

    章秦随后率先转身进了房内。

    那长年侧身冷淡地看了西凉茉一眼,比出姿势示意西凉茉进去。

    西凉茉看他没有进去的意思,便也不迟疑,径自进了幔帐的里屋之内,

    里屋和百里赫云个人简约素雅大气的风格非常相似,没有什么太多复杂的字画赏玩之物,最多的还是书籍之物,屋子中烧着地龙,暖洋洋的。

    里面的太医们大约是刚刚帮自家主子诊断完毕,鱼贯而出。

    只余下几个美貌侍女和秦姑姑在一边警惕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定定地站在那里,见那宽大铺着白狐裘黄花梨罗汉床上,优雅地坐起来一个人影,他上半身没有穿正衫,只随性地披了件暗色花银纹的袍子,露出了性感而结实的腰腹,肩头的纱布直裹到了胸口——西凉茉知道那是她的‘杰作’!

    百里赫云的脸色仍旧是苍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这种苍白并没有让他看起来显得虚弱,反而缓和了他原本过于凌厉深沉的眉目,平添了一种奇特的宛如天边流云似的高洁优雅气息。

    周围的美貌侍女们不由自主地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去。

    惟独西凉茉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百里赫云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过来帮我上药。”

    秦姑姑等几个立刻端着太医们搁在一边的药盘子上前,却不想百里青抬了抬手,阻止了她们的行为,淡淡地道:“我要她过来伺候。”

    秦姑姑几个脸色一变,欲言又止,但是看着西凉茉脚镣手铐地戴着,再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素来知道他十个说一不二的,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恶狠狠警告性地瞪了西凉茉一眼,随后退开来。

    西凉茉挑了下眉,从容地上前端起了盘子随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百里赫云的床上,将盘子搁在腿上,伸手就去解百里赫云的袍子。

    秦姑姑几个和百里赫云齐齐都是一愣,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居然——这么听话。

    “谁允许你坐在主子的床上了,奴婢就要有一个奴婢伺候人的样子!”秦姑姑瞬间横眉竖目,疾言厉色地怒叱西凉茉。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漠然地道:“这位大婶,您是不是搞错了,这里可是天朝的土地,我可不晓得什么时候天朝有两个皇帝了,你们是他的奴婢,我可不是。”

    秦姑姑是除了那摔下楼梯的张嬷嬷之外,在百里赫云面前最得脸的,从来没有人敢甩她的脸子,如今听着西凉茉这般这毫不客气,异常刺耳的话语,顿时气得仰倒,脸色铁青,伸手指着她,声音都颤抖:“你……你这个贱婢……你,给我……给……。”

    西凉茉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对着百里赫云轻嗤:“陛下,原来您身边随便一个奴婢都能代替你发号施令,真真是让人对陛下宽大的心胸刮目相看呢。”

    这分明就是在讽刺百里赫云身边的人以下犯上,假传圣旨,毫无规矩,亦在嘲笑百里赫云自己是个让自己奴婢没本事的,让奴婢骑到自己头上来。

    百里赫云对着气得浑身直颤的秦姑姑摆摆手,示意她退出去,秦姑姑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得自己退了出去,同时警告性地盯了几个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宫女要小心些西凉茉。

    方才那些讥讽之语对百里赫云几乎没有任何伤害力,他看了西凉茉一眼:“上药吧。”

    西凉茉方才面无表情地继续自己的动作,扯下了百里赫云的外套,又帮他解开了那些纱布上药。

    一点都没有因为面对陌生男子性感裸露的上半身而感到丝毫羞涩的模样,只是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情。

    百里赫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有点不舒服,眯起眼,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会宁死不屈,怎么也不会肯帮我上药。”

    西凉茉一边往他肩头的伤口撒药,一边淡漠地道:“你是希望看见我义正严词还是悲沧英勇的模样,然后找借口狠狠地教训我一顿才是吧,淡对我而言,帮不帮你上药与我自己的立场没有任何关系,我更不欠抽,所以如果让你失望了没有看到忠勇报国的戏码,真是抱歉。”

    百里赫云心中暗自轻叹,如今你这模样才是让人看了很欠抽!

    “看样子,你似乎一点都没有任何歉疚之情,也不见害怕,我应该赞扬你的大胆呢,还是嘲笑你的无知无畏?”

    百里赫云看着西凉茉的样子,讥诮地勾了下薄薄的唇角。

    时间太短,所以他有点不琢磨年明白,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或者说这是宛如天空中的云雾一般的女子,形态变化永远出乎你的所料,而你却仿佛永远都抓不住她。

    西凉茉瞥了他一眼,只是淡淡地道:“你说呢。”随后也不再言语。

    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言。

    百里赫云在出神,而西凉茉则在专注于他肩头上的伤口,心中未免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百里赫云受伤已经有好几日,怎么到今日这肩头的伤口却仿佛还是新鲜的模样,虽然上了许多药物,但是仍旧有不少血丝缓缓地浸润而出。

    她微微颦眉,但是她毕竟不是大夫,随后便拿了盘子上标注了止血生肌的药粉再次给他涂抹上,再将绷带缠绕好。

    百里赫云只觉得对方的动作很轻巧,也很专业,并没有任何刻意在他伤口上文章,便看着她,淡淡地问:“看你的手艺,怎么,你以前经常给人裹伤?”

    西凉茉也不隐瞒,只淡淡地道:“领兵之人,手下有几个人是没有受过伤的,若是这点都做不好,若是千军万马之中军医死去,那是不是所有人都还要死?”

    百里赫云看了她一眼,眸光幽深:“你可以回去了,今后每日都过来负责帮我换药。”

    西凉茉闻言,只是彼时一顿,但是也没有任何表示不愿意的模样,只是点点头表示她明白了,随后径自起身就向外而去。

    秦姑姑看着她高傲的背影,恨得忍不住紧紧地扣住了自己的手心,看向半靠在了软枕上的百里赫云:“主子,你怎么让那个卑鄙的妖女就这么走了,还让她给您换药,万一她要是在其间下什么毒手……您忘了龙家少爷和怜儿就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和这个妖女的接触过程里,连十八皇子殿下回国后都变得很奇怪,这种妖女就应该扑杀了才是!”

    她的声音极大,仿佛被就要给刚走到门口的西凉茉找不痛快。

    西凉茉充耳不闻地连脚也没有停地径自离开这个院子,跟着长日再次回到自己冰冷乌黑的房间里。

    她懒洋洋地坐在窗边,看着天外轻叹一声:“阿九,你再不来接我,我就要饿死了!”

    ——老子是九爷威武的分界线——

    时间匆匆如纷飞的雪花一般,飞散流逝。

    一下子就过去了四五日,腊梅山庄里一片宁静。

    西凉茉当换药药童的日子足足过了四五天,虽然每日百里赫云都宣召她进入自己的房间里,并且不允许其他人留在一边,与她独处,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肩膀上伤势总是反复发作的缘故,还是他忽然想通要做一个谦谦君子,总之,在这一段时间里,她虽然和他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地共处一室,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也不知道百里赫云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在外头那些侍女和侍卫们的眼里,一切却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纱。

    这一日,西凉茉又奉命要去伺候百里赫云换药。

    冬日夜长昼短,天色刚刚亮了起来不久,西凉茉就在长日的引领之下出了自己的房间,穿着手铐脚镣地去为百里赫云上药。

    没错,到目前为止,西凉茉还是一副犯人的标准打扮,虽然这个犯人伺候着这山庄里最高贵的主子。

    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跟着长日晃过了走廊进了百里赫云的屋子。

    周围早起扫雪和干活的仆人或者巡视的侍卫们互相隐秘地交换了一个隐秘鄙夷的眼神,随后又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巡逻的时光总是枯寂无聊的,几个侍卫一边巡逻就一边聊开了八卦,一个高个子瘦长竹竿似的侍卫隐秘暧昧地道:“也不知道那个飞羽督卫上次动手的时候是不是在主子身上下了什么药,竟然还能伺候主子。”

    另外一个胖点的也诡秘地道:“那飞羽督卫不是天朝九千岁的王妃么,一个太监权势再高也是太监,怎么能满足女人的需要呢,也难怪……。”

    “嘿嘿,也是,看着就是辣子,床上说不定伺候主子不知多用心……。”

    “就是,天朝的贵女真是贱,听说那在潲水里死掉的韩夫人还是她的姨母呢。”

    “哼,无耻果然都是一脉相传的……。”

    侍卫们议论纷纷间已经走到了一处腊梅盛开的林子,高个子领头的忽然发现一直跟在他们最后的两个同伴却没有参与讨论,而是闷声不响,不由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两个同伴。

    高个子笑嘻嘻地凑过来:“你们怎么看,为何一直不说话?”

    站在后面的侍卫垂着头没说话,前面稍微高大一点的侍卫,忽然抬起头对高个子淡淡地道:“因为我们在想,你们怎么个死法比较合咱们司礼监的胃口。”

    话音刚落,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人只是手上一挥,随后便有亮芒一闪,随后鲜血立刻从那高个子侍卫的脖子上喷涌而出。

    剩下的那些侍卫大惊,他们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人会对自己人动手。

    他们正要抬手反抗和唤人来的时候,无数刀锋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瞬间入切菜一般将那些侍卫从脖子处齐齐切断,侍卫们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一声。

    鲜血四溅,凄风呼啸。

    浓郁的、黑暗的血腥气息悄无声息地开始在整个拉美山庄蔓延开来。

    仿佛打开了灵界的门,预示着有强大妖魔降临,带来遍地血腥!

    ……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那些黑暗的血腥的气息张牙舞爪,又悄无声息地迅速笼罩了半座腊梅山庄,黑暗中银色刀锋所致,无一活口。

    但这里毕竟是一国之主的避居之所,尤其这个国主并非寻常人。

    所以很快,还是被发现了。

    喧哗声起的时候,百里赫云还在让西凉茉帮他裹伤,下一刻,他锐眸一眯,身形暴起,一把捏住西凉茉的肩头便落在房间的门口。

    大门打开之后,阴冷的银色月光之下所看见的场景,让百里赫云的瞳孔瞬间微微眯起。

    周围的假山、房屋、转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他们手持蓝幽幽的利芒,却安静如同一尊尊人形雕像,又仿佛来自地狱的鬼影魔物,竟然没有一丝声音,甚至没有一丝杀气。

    而暗夜的阴霾黑暗仿佛幻化了人形,那人形修长而优雅,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面朝这他。

    那是百里赫云见到过唯一拥有美丽到几乎如魔物才能有拥有的面容的男人,他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人儿,阴魅的眸子闪过深浅不明的光,声音优美而凉薄:“丫头,玩够了?”

    西凉茉咬着唇,眼中盛满了深深浅浅的欢喜:“阿九!”

    怒海天澜第十三章初见之澜

    百里赫云看着身边的女子,她微笑着,唇角上翘,眼里都是细碎的星光。

    他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那是他从未曾见过的她,仿佛天池星河边高傲清冷的梅,从不开放,在那人走到树下的时候,却瞬间为他绽放了满枝迷人的浅黄芬芳。

    不过她下一句话实在颇为煞风景。

    “我饿死了!”西凉茉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地垮下了脸,可怜巴巴地瞅着百里青。

    百里青瞅着她的样子,果然瘦了不少,便知道她在这里和人斗智斗勇,哪里真能如脸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从容。

    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美艳阴霾的面容上却轻笑了一下,优雅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活该!”

    西凉茉眼底恶劣光芒一闪,瞪了他一眼:“我要吃肉,没肉吃,就吃你!”

    百里青:“……闭嘴!”

    一干司礼监厂卫齐齐望天,唔,小半个月不见,夫人越来越热情了。

    西凉茉暗笑,百里青这人私下和亲信面前虽然一向极没节操,但是在大庭广众和大部分属下面前却定是要端出气势凌然,威严无比的架子的。

    百里赫云看着他们旁若无人打情骂俏的样子,心中没来由地一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轻忽无视的缘故,亦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轻嗤了一声:“你还真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如今人还在我手上,便如此恣意放肆。”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陛下,我们并不想将您怎么样,只是想着您难得来一趟,不诚意款待您一番,岂非我们之过。”

    百里赫云睨着她,片刻之后,忽然危险地眯起眸子:“从一开始,要离开腊梅山庄的人本来就不是你,而是你那三妹妹西凉霜,是不是;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一个局,是不是?”

    西凉茉轻描淡写地道:“没错,您防范实在太过严密,以至于我完全不了解腊梅山庄的奥妙,甚至对着天空燃放信号焰火也没有任何用处,所以即使我能拼尽了全力挟持您成功,但是九成最终还是会在路上被抓回去,并且再也没有机会通知我的人。”

    “所以你决定干脆设局,让我以为西凉霜是真心憎恶于你,要出卖你,让我的人亲自将她送出腊梅山庄,送到上京给你们的人通风报信!”百里赫云的声音越来越冰冷,

    西凉茉悠然地道:“没错,只有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这个主要目标身上的时候,剩下的那一个人才有机会离开,腊梅山庄虽然防范严密,奇门遁甲之术极为高深,没有寻到门道,必定很难进入,但是一旦寻到了门道,我相信以鬼军九字诀和司礼监通力合作的实力,必定能破解腊梅山庄的秘密。”

    但是想必相当不容易,要在不惊动西狄人的情况下,破解山庄的秘密,足足耗费好几天,阿九他们才能进来。

    “呵。”百里赫云听完她说的话后,低声轻笑了起来,手指从她的肩头慢慢地抚向她的咽喉,声音讥诮而森冷,隐含了深深杀气:“当初,我就该杀了你,才对呢。”

    此话一出,百里青阴魅的眉宇间阴沉的杀戮之气瞬即愈发的浓烈,仿佛无形的箭直逼袭向百里赫云,只若是寻常人,怕不在那种阴冷凌厉的气息之下倒退瑟缩。

    但百里赫云何等人物,他只是微微一僵,却连头也不曾回,逼视着西凉茉的目光里杀气更浓。

    西凉茉抬起脸看向他,正色道:“正如陛下想要杀掉透露你的行踪,害你落入困境之中的我一样,您是在要求您的敌人,乖乖地臣服在您的脚下,允许您在自己的国土上恣意横行,弄计谋略而没有任何反抗与反算计么?”

    这句话说白了就是——若不是你自己送上门,又怎么有今日。

    贼喊抓贼!

    西凉茉的话虽然客气,但是语意可没有一丝客气和留情面的味道。

    长日几个武艺较高又还没有被制服住的亲信们,手持长刀领着百里赫云的死士们将百里赫云挡在身后,额头上都是冷汗。

    “陛下,如果咱们都出不去了,杀一个够本,杀一双,咱们还有得赚!”长日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道,今日的情形如此危急,不管陛下做出什么决定,他们都誓死追随!

    百里赫云深沉的眸子中都是阴沉狠戾的神色,盯着同样面无表情,却毫不退缩直视于他的西凉茉,手上也没有离开过她的咽喉。

    空气里满是紧张的气氛,几乎一触即发,但是百里青并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阴沉沉地看着百里赫云,负手而立。

    而这种紧张仿佛寒冷的风将周围的空气凝结成得愈发粘稠沉重让人呼吸不过来。

    鸦雀无声……

    谁也不知道谁在下一刻血溅当场,头颅落地。

    直到百里赫云忽然轻嗤了一声,看着西凉茉高深莫测地道:“好一张利嘴!”

    随后他松开了钳制住西凉茉咽喉的手,转身负手而立,只抛下一句话:“请九千岁进屋,朕许久未见贵客,奉好茶!”

    随后竟抛下了场内剑拔弩张的敌我双方,转身进了屋内。

    西凉茉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她相信的,在那一刻,百里赫云是真的对她动了杀机。

    随后,一只冰冷修长的手忽然抚上她的脸颊,悦耳如七弦琴拨动,却阴冷入骨髓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你先跟着李密和云生出去,为师一会就出来。”

    百里青的自我称呼市场随着他的心境有所变化,听着他这般自称,西凉茉便握住他搁在自己脸颊的上的手,抬起头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绝美脸孔,微微颦眉:“怎么,你真的不打算让我跟你一起进去,我到底在这里呆了些时日,比较了解百里赫云。”

    为师,代表了他将她拢在羽翼下。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百里青的手微微一顿,他眸光幽幽沉沉,让她有点茫然,随后便听他淡淡地道:“不必,你且在外头好好休息就是了。”

    随后,他便转身进了房内,似乎完全没有那些虎视眈眈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西狄侍卫。

    西凉茉愣了愣,看着那大门关上,有点迷惑不解,怎么觉得自家的大狐狸看起来怪怪的。

    而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小姐,咱们走吧。”

    西凉茉一愣,随后转身看向伸手的人,原来不知何时,周云生已经站在了她身后,而李密则领着魅部的杀神们盯着那些西狄人,并没有挪动包围圈,依旧这么僵持着。

    长年持刀看了她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脸。

    西凉茉顿了顿,她知道那是长年默许他们离开的意思,随后她便点点头跟着周云生向外走去。

    到了魅部众人的身后,周云生立刻让人上来给她解开手上和脚上的镣铐。

    随着几声金属落地的清脆响声,西凉茉这才真正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继续道:“是了,一会子让罗斯来一下,我身上还有一些禁制,只怕需要他再费点心思了。”

    周云生一惊,随后立刻探上她的手腕,果然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动有些不同寻常,他迟疑了片刻,颦眉道:“他们在你身上下了很特殊的蛊,罗斯只怕是要费点功夫了。”

    西凉茉轻叹了一口气,却仿佛一点也不意外:“没关系,还有血婆婆,她原本是西狄人,这些东西她比较擅长。”

    周云生看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确定除了手腕和脚腕戴着镣铐的地方有些红肿之外,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她没有任何外伤,随后,他挑了下眉:“看样子,你做的一些事情一定很让西狄的皇帝陛下窝火,又是蛊毒又是手铐脚镣的待遇,加诸在你这个弱女子身上倒也可见他们西狄人对你的重视!”

    西凉茉轻嗤了一声,继续揉着自己的手腕:“云生,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九千岁,也会说这些风凉话了。”

    周云生看着她,顿了顿,方才道:“从看见你纤衣素手为百合赫云裸身裹伤,我便开始忍不住想要说些风凉话了。”

    西凉茉揉手腕的动作定了定看向他,挑眉道:“你倒是诚实得很。”

    周云生淡淡地道:“是阿,如果我都如此反应,所以我想你可能要想想怎么安抚千岁爷了。”

    西凉茉叹了一口气:“好吧,谢谢你提醒我男人吃飞醋起来,会比嫉妒的女人更加像炸毛的……动物。”

    周云生轻笑:“好吧,既然你有心理准备了,那我们也许可以来聊聊你在腊梅山庄的日子里有些什么收获。”

    西凉茉看了眼那还紧闭着的大门,只点点头:“好吧,至少目前看起来,高级领导的会谈还没有那么快结束。”

    随后,她便随着周云生走到外头林子间坐下,开始细细地说起她在腊梅山庄的日子里所观察到的一些情形来。

    而腊梅山庄素雅大气厢房的深处,亦有两道气势暗藏的高挑身影分别在花厅面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面面对的冷寂无言。

    所谓龙藏于海,凤翔于天,一山不容二虎。

    若是同样出色的男子,同样犀利而气势非凡的男子,宛如日夜之主分坐两端。

    百里赫云若是典型人间明主帝君,紫薇照东堂,光耀人间,皆在手中握,那么百里青就是暗夜之君,阳之所掩,阴之所在,冥河漫长,皆为他袖中所笼。

    两人各占一端,只是百里青到底经历不同,从最黑暗的地狱之中爬起来的魔,人间伦常早就不放在眼中,而百里赫云终归是正统所出,哪怕经历亦不简单,见惯血腥杀戮,终归对百里青更显防备。

    他的防备自然被百里青都看在幽深眸底,百里青淡漠地轻笑了一声,随手一抬,一道黑影恭敬地立在他身后,为他递上一只热气腾腾精致的描金陶瓷茶盏——百里青从来不用外头的东西,所有一切都有人随身准备。

    他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但是那一声轻笑挟着的尖锐浑厚的内力却让百里赫云瞬间脸色一凝,手指一下子捏住了桌子,方才稳住了胸中气血翻腾,他心中暗自一冷,随后忽然一拍桌子。

    桌子上原本隔着的一碟子水果瞬间挟着凌厉的风声向百里青的脸上飞射而去。

    但是所有的果子却忽然停在了百里青的面前,仿佛凭空有一只盘子托住了它们一般,而百里青却连华丽的长长睫羽都没有抬起,而是用戴着鎏金红宝石甲套的小指轻拨了下杯子里的茶叶。

    那些果子瞬间在他面前全部爆开,粉身碎骨。

    然而百里赫云冷笑一声,一抹亮光在果子碎裂的瞬间穿破那些碎裂的果子直接刺向百里青的眉心。

    原来那其中一枚果子上插着一把银亮的水果刀子,霎那破碎之后,刀子就直接破出,袭向对方,如此短暂的距离,哪怕是顶尖的高手都未必能有百分之百瞬间反应过来机会。

    连魅一的瞳孔都微微一缩,几乎忍不住出手。

    百里青却在瞬间忽然抬起头看着百里赫云,诡谲阴霾地勾了下精致的唇角,露出个讥诮的笑容,那一枚刀子竟然停在了他眉心不足半寸之处,然后——寸寸扭曲碎裂!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捏住了那银刀,然后慢条斯理地扭弯然后如纸张一般撕碎了它。

    百里赫云眸底山国内错愕,他几乎在那瞬间仿佛看见了百里青面前的空气在瞬间出了漩涡般的扭曲,那种诡异的影像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但是在下一刻,百里青垂下眸子品尝杯子里的茶的霎那,那些刀子碎裂成的碎片却没有如苹果碎片一般纷纷落地,瞬间向百里赫云弹射而去。

    百里赫云一惊,但是那些碎片却已经袭到面前,他立刻一拍桌子弹身而起,那些碎片便一瞬间已经钉在了他方才所在的位子,而他飘然落地的那一刻,便听见‘撕拉’一声,布料碎裂的声音。

    百里赫云顺势低头一看,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容,不由霎那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躲过的部分刀子碎片竟然将他下身长衫牢牢地按着顺序呈“一”字形,将他衣衫下摆钉在方才他跃起高度的墙壁之上。

    也就是说若是百里青愿意,那些碎片刚才应该钉住的——是他!

    这是什么样的反应速度与内力,竟然能在瞬间将锐器扭曲击破,即使是高手也必须用手才能完成的动作,这个男人竟然……

    第一回合交手,毫无疑问,高下立现!

    百里赫云再不愿意,他都必须承认,原本以为九千岁不过靠着身边最顶尖的死士才能稳坐如今的位子而未曾被刺杀而亡,却不想这位以残忍冷酷,喜怒无常、杀伐无断闻名天下九千岁的魔功才是深不可测的。

    看着百里赫云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百里青接过魅一递来的精致丝帕优雅地轻擦了下唇角,方才淡漠地道:“表侄从远方而来,不上叔叔这里坐一坐,就如此周到地款待了你家婶婶,倒是客气过了。”

    百里赫云一愣,他没有想到百里青一上来便抬出了身份压人。

    虽然他同样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位从未谋面过的表舅、即使如今身子残缺不全、名声可怖的九千岁,身上确实流淌着一半西狄王朝最尊贵的血液。

    金玉公主,乃真元大帝与孝德皇后最疼爱的老来女,当年无可非议,以美貌与才情之名蛮声天下的第一美人。

    因为当初的太子爷,后来的真兴帝几乎与她年纪相差二十岁,所以更将这个小妹妹当成女儿一样疼爱,若非当年连连败于蓝大元帅手中,这西狄最尊贵的天之骄女又怎么会被嫁来天朝!

    而金玉公主之子正是百里青,西狄皇室后曾经完全无视,如今却不得不直面的最难堪的存在。

    ——老子是在近距离看了COS君的脸蛋后,觉得自己身为女人简直是耻辱的分界线——

    上京,今冬最后一场大雪如鹅毛般飞落,像是冬日之神临去前将袖中雪花全部倒出一般。而上京的腊梅在这日仿佛约好了一般,皆是齐齐开放。

    满城的腊梅伴雪,幽香四溢。

    引得满城的贵公子与小姐们都诗兴大发,齐齐相约观梅赏雪。

    西凉茉懒洋洋地斜依在窗边伸出手,接了满手带着梅香的花瓣,轻嗅了嗅,忽然想起了什么:“白珍,咱们前两天积攒的腊梅花瓣可能不够,今儿再去摘些,听花匠说这可是今冬最后绽放的一波腊梅了,积攒下来做梅花膏和梅花粉可是最好不过的了,养颜润肤。”

    随后,她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唉,真是想念阿九的梅花水晶饼呢,最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太忙了,还是因为还恼着我,总不肯做一点,小厨房做的总没有那种香凉到肺腑里的味道。”

    说话间,一只水晶盘子忽然递到了她面前,水晶盘子上搁置着好几块晶莹剔透、细腻丰腴的水晶饼,里头还可以看见黄色的腊梅和粉色的腊梅花瓣,看着便如艺术品一般精致,更不要说其间淡淡幽幽芳香,让人垂涎三尺。

    “梅花水晶饼?”西凉茉顺着碟子看见一只手指上戴着华丽红宝石甲套修长白皙,形状优美的手,随后又看向手的主人——百里青。

    西凉茉笑了起来,毫不客气直接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巴里,满足地眯起大大的水媚的眼儿:“唔,就是这个味道,真真儿美味!”

    百里青顺势在她身边优雅地坐下,睨着她,淡淡地道:“怎么,你也知道我恼你了。”

    西凉茉瞅着他,一边啃水晶饼,一边道:“如今可是不恼我了?”

    林妹妹就是这样的,若是恼了宝哥哥,定是要使小性子不搭理,过几天自己想通了,或者是被宝哥哥哄好了,便会绣荷包或者写些什么好诗词过来给宝哥哥,她家这个百里妹妹则是不恼她这个茉哥哥了,才会答应给她做好吃的。

    百里青阴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你说呢?”

    西凉茉把水晶饼咽下去,然后粗鲁地随手拿了雪擦了擦,就黏过去,自动自发地坐进百里青怀里,谄媚地一笑:“唔,我只是觉得如果就让百里赫云这么跑了,岂非太可惜了,那么一条大鱼,咱们逮住了,西狄太后那里就必定会来文要求放人,咱们虽然也不曾打算再动武,但也是绝对的占据了上风,若是签订合约的时候,咱们就占了主动权。”

    她顿了顿,又勾起唇角:“若是咱们有点儿别的心思,也可以除掉百里赫云,如今西狄几个被百里赫云弄死了的王爷、囚禁的皇子的部下们必定会再起波澜,群龙无首,内战不断,于咱们也只有好事不是么?”

    百里青睨了她一眼,眸光深浅不明,他挑眉道:“你倒是够狠心的,听说百里赫云在囚禁你的时候似乎对你很是照顾,你这么反手就想着把他杀了,是不是太狠毒了点?”

    西凉茉一脸莫名其妙地摸摸鼻子:“对自己的敌人狠毒,难道不是我一贯的作风么,何况两军交战,哪里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说法,兵行诡道而已,何况百里赫云不杀我,也没有对我动用大刑,只能说明他是一个危险而不好对付的人物,有着太过清醒的头脑,很清楚以他的处境若是动了我泄一时愤,亦同时置自己于危险绝境,所以对于这种聪明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杀掉,干干净净。”

    “哦,是么?”百里青轻笑,神色有些莫测地道:“可惜啊……。”

    “可惜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除掉的,只怕胆敢孤身深入敌人大后方,早就有什么准备了是么?”西凉茉淡淡地道。

    虽然这些日子,血婆婆和罗斯两个人都要求她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为她解蛊,而百里青又非常忙,来了也不曾说太多怎么处置百里赫云之间关系的事情,但是从前生到今世她也算涉政多年,敏锐的政治嗅觉告诉她,百里赫云绝对不是那种简单的对手。

    百里青静静地看向窗外的漫天飞雪,淡淡地道:“没错,西狄有三万水师如今正在大运河出海口处陈兵,他已经堪破了咱们资助海盗与西狄水师作对之谋,如今准备开春,三月、四月青黄不接,大运河那里准备进入运粮北上高峰期,若是一旦他出事,三万水师立刻会直接从出海口攻入大运河,截断南粮北运的通道,而咱们天朝的水师根本无法与西狄人抗衡,一击即溃。”

    如果寻常时候西狄水师就算攻入大运河,虽然会造成两岸之损失,但是也成不了太大的气候,毕竟西狄水师孤军深入,粮草不济,若是上岸劫掠就会被天朝驻军围杀,按照他们船上的补给,最多不过能挺两三个月罢了。

    但是如今天朝与他们开战之后,北方军民全力支援南方抗击西狄入侵,原本国库存量粮就不够,再加上为了让犬戎人不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还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京师存量粮和北方粮库存量粮所剩无几,一旦南粮北运受阻,北方必定发生大饥荒,饿殍遍地,流民无数,连军粮都有可能无法保证,引起军中哗变。

    总之百里赫云分明就是——老子不好了,你们也好不了!

    “百里赫云,果然不简单……呵。”西凉茉眸光幽寒,随后咬牙切齿地啃水晶饼,恶狠狠地道:“都是宣文帝那个混账,从他执政到如今,昏聩无能,好容易死了,还留下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如果不是北方无存粮了,咱们随随便便地弄死百里赫云,也好叫他知道咱们这里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百里家的人果然出各种各样恶毒又讨厌的变态。”

    百里青随手也拈了块水晶饼优雅地品了一口,慵懒地道:“是么,为师似乎不巧也姓百里。”

    西凉茉沉默了下去:“……。”

    难道您还不是恶毒又变态的百里家人之中的中翘楚么?百里青揉了揉她的发丝,淡淡地道:“别担心,他既然来了,为师总要让他留点什么下来,至少对咱们缔结的合约有好处。”

    他顿了顿,复又道:“何况,百里赫云虽然已经安排好了西狄国内的继承人之事,但是他和西狄太后之间也许并不如外界所言那么母慈子孝,如今的西狄新太子是谁,你可知道?”

    “西狄太子?”西凉茉一愣,挑眉道:“百里赫云好像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吧。”

    “嗯,如今西狄太子是百里素儿,前几日才立的。”百里青淡淡地道。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看向窗外纷飞的大雪,又咬了只馥郁的水晶饼,慢悠悠地道:“唔,西狄的那位傅太后,让我想起了西汉的那位疼爱幼子的窦太后呢。”

    百里青轻勾了下唇角:“只怕,那位太后娘娘不光是窦太后,还有武帝之母王太后之风,亦更有吕雉之遗风。”

    西凉茉轻哼:“毕竟能以寡妇再嫁为皇后,更晋为太后的,还真真是没有几个人,至于吕雉,大概不管谁成为皇太后以后,都会想要做吕雉,只是端看有没有这个胆量和手腕罢了。”

    毕竟后宫斗争的胜利者,是可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资格的。

    百里青没有说话,只是眸光幽沉如深不见底的寒冷海底:“若是有一日,我倒是很想去会会这位傅太后,听说当年与我娘亲虽然是姑表侄亲,辈分小我娘一辈,但年龄相仿倒是很好的闺阁密友。”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什么东西略微在她心里转了一个圈子,倒也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是啊,说起来,百里赫云倒是你的表侄儿呢。”

    百里青讥诮地勾了下唇角:“是啊,说来奇怪,本座的侄儿和表侄儿似乎都喜与本座兵戎相见,想来本座在这红尘间大约是没有什么亲戚缘分的,有也是杀伐孽缘。”

    西凉茉从他身上半支起身子,跪在他的膝盖上,捧着他的脸,垂着眸子看着他:“唔,你跟我有姻缘即可,至于其他的,皆抛诸脑后即可。”

    “是么。”百里青勾住她纤细的腰肢,抬头望着她,幽深的魅眸里闪过魅色幽沉,薄唇含笑:“比起姻缘来,为师倒觉得和你之间更像是有奸情。”

    西凉茉笑了起来,水媚的眸子里仿佛一潭碧水,落满了细碎的花瓣,荡漾开深深浅浅的涟漪:“唔,既然如此,身为奸夫,你不觉得该为我多做点美味,也好勾引住我的胃口呢,不让我去外头打野食?”

    说着,她低头在他精致的唇角上轻舔一下,将残余的水晶饼渣卷入胃里:“唔,就这个味道就很好了,梅花的味道很香。”

    百里青一顿,有些危险地眯起眸子,声音略带沙哑地道:“你是不是说反了,该被满足胃口的是为师才是,不过……。”

    他顿了顿,忽然一手扯开她跪在自己膝上的双腿,略粗鲁地将她往自己腰上狠狠地一扣,另外一只插进她柔软的发丝里,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脸朝自己按了下来,霸道地攫住她柔软的唇:“不过,为师倒是不介意满足你下面那张饥渴的小嘴。”

    西凉茉被他按了一下,腿心一下子跨开,最柔软处一下子撞上他某处坚硬,她忍不住背脊一颤,身子一下子就软了。她有些无力地攀附住他的肩头,很想咬牙切齿地驳斥他,你才饥渴,你全家都饥渴!

    不过……

    不过,他的薄唇太柔软,不过,他的技巧太过高超,不过,他唇间还有那些芳香馥郁的梅花花香太迷人,像一翁上好的梅花酒,所以她完全没有办法让自己保持清醒。

    好吧,饥渴就饥渴罢。

    孔夫子有云,食色性也。美色当前,焉能不食,焉能不用?

    有纤长白皙的手指慵懒地一抬,勾落窗边幔帐,轻纱飞扬,遮盖去了临水的小轩里缠绵的春光。

    西凉茉微微眯起眸子,眼神氤氲,雪白肩头和胸口柔软上不时落下一点子细碎的雪花和腊梅,然后被紧紧箍住自己的美人舌尖吮走,顺带点燃无数的情欲之火,将她所有的理智都放进了房里那炉子里慢慢地煅烧成一团靡丽的火焰。

    她慢慢地闭上眼,只听见细碎的飞雪与腊梅不时从那薄薄幔帐之间飞落进来,沾染了暗暗的幽香,混合少女细微的轻吟,男子的性感的喘息,在小轩炽烈的炭炉暖意里慢慢烘焙成迷人的不属于人间的靡靡芬芳,悄然从那幔帐之间飘逸出去。

    有数道隐没在暗处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随着幔帐落下,悄然退开了一些,留给那一对璧人空间。

    远远的宫阙之中,亦有人静静地坐在临水小谢之中,伸出的手中,落了细细碎碎、晶莹剔透的雪花和满满一捧浅粉色的腊梅。

    他看着手中腊梅,淡淡地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主子,这北地天太冷,您可要千万小心,若是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好,您肩头的伤可还没有好。”章姑姑看着自己的主子略显苍白的脸,不由心疼地道。

    百里赫云微微一笑,深沉的眉目之间带了轻渺不可捉摸的笑意:“好不了,也就不好了罢。”

    章姑姑颦眉,咬着唇角上前一步:“陛下,您可千万保重龙体,西狄百姓可都指望着您带着他们走向昌明兴盛。”

    自家的主子,从十几岁出头就被册封了睿王,后来为了西狄一路西南平海盗,北上征天朝,功绩赫赫,在朝中主持按察御史院的时候,更是顶住各方压力不知为多少冤案平反,每每离开巡视地的时候,都有民众送上万民伞,民间早早就送了他昌明王的别号,反而让原本睿王的称号不为寻常百姓知道。

    更因次遭到其他皇子和王爷忌惮、怨恨,硬生生地将太子爷的死扣在主子的头上,想要害自己主子,最后还是逼着主子最后不得不对他们动手。

    如今主子好容易众望所归的成为西狄之主,她不会让主子就这么折在天朝。

    百里赫云看着她,淡淡地道:“姑姑放心,我的伤每日有按时换药,只是我一生之中不曾得见北地之雪,当年我们百里家也是前朝皇族,被逼流亡南蛮,所有人不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光复我朝,南地无雪,从开国之太祖到真元大帝不都写下了多少咏雪、念雪之诗词,所以我不过是提前来看看这里的雪罢了,若是光复我朝失地之后……。”

    他顿了顿,将手中雪撒回结冰了的水中,眸光幽凉,却没有再接方才的话,而是莫名地换了话题:“你看这雪,从苍天而落,干干净净,来复来,去复去,只余一身空空净净,方是我所大愿。”

    章姑姑看着他高挑苍凉的背影,眸光有些模糊,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声,有莫名的凉意从心底蔓延,忽然道:“爷,可是喜欢那个飞羽督卫?”

    他顿了顿,淡漠地道:“不,我只是觉得她很特别,和我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只是,我想当年父皇看着母后大约也是不一样的,只是,时光荏苒,相处长久,再不一样,再特殊的女子,也会在权势浸淫之中,变成一样的眉目罢了,何况……。”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来:“何况,那位飞羽督卫,从来都不屑掩饰她对权势之热爱,不是么?”

    否则,他实在不能理解一个女子,会出于什么原因嫁给一个太监。

    即使他看见她看九千岁的眼神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奇异光芒,也不能否认百里的容貌之魅惑与身上的那种特殊的魅力,但是……

    他眸光幽冷,没有再说话。

    章姑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被主子看在眼睛里的,她都一定会想法子给主子弄来。

    ——老子是华丽丽的分界线——

    香兰殿。

    银丝碳的小炉子上支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香油炉子,香油炉子里有数片粉红色的花瓣,飘散出幽幽的牡丹花香气。

    “最近满院子的腊梅都开了,那香气只怕又让公主烦恼了吧。”祭月一边拿小扇子扇着炉子里的火炭,一边有些担心地看向一边的软塌上半躺着的贞元公主。

    说起来,自家公主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踏出殿门一步了,整日里就窝在这香兰殿中,连内侍监的人送来的炭火都一日差过一日,份例更是不用说了。

    自家公主殿下对梅花过敏,要请个太医过来吧,那些太医院的还推三阻四的,还好有宁王殿下得空了往后宫来,才带来了太医和去敏的牡丹香油。

    “嗯。”贞元公主懒洋洋地半合着眸子,看着那香油炉子里的香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公主,听说二皇子,不,陛下也便已经住进了宫里,要不,咱们干脆趁着结盟的时候,就让陛下主持婚礼,把您和宁王的婚事办了罢?”祭月一咬牙,一鼓做气地道。

    如今都是公主妾身未明,才会被这样轻慢,若是成了宁王妃,谁敢怠慢她们?

    贞元公主抬起长长的睫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轻笑:“怎么,难道你忘了十年前咱们在岛上和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么,如今有炭火,有精美吃食,还不至于连果腹之物都没有了,你就已经无法忍耐了么,未免耐力太差!”

    祭月扇着小火炉的手一顿,随后脸色有点发白地道:“公主殿下,是祭月太过贪心了。”

    贞元公主直起身子,走到了窗边,心不在焉地伸手撩起了帘子,看着窗外纷飞的雪,沉吟道:“百里赫云居然来了,哼,他也算是够大胆的了,只是他这一次贸然而来,还被西凉茉和九千岁给‘请’进了宫里,倒是真与他寻常做事的风格不符合。”

    她顿了顿,沉吟道:“也许,本宫该找个机会去和西凉茉见一面了。”

    怒海天澜第十五章谁家求嫁女

    “公主殿下,您……您这是打算要见千岁王妃,您……您忘了她上次……。”祭月一惊,顿时有点担忧地看着贞元公主。

    那个千岁王妃实在太凶狠恶毒了,而且身手又很好,根本不像个女人,公主只怕会吃亏。

    贞元摇摇头,眯起眸子:“本宫自有分寸。”

    ……

    西凉茉被人从床上摇晃醒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午后了。

    下雪的数九寒天,她还是更愿意窝在床上,但是却不得不起身迎接某位不识趣的贵客。

    “您真的要这个样子出去,好歹梳个好看齐整点的发髻。”何嬷嬷看着西凉茉随随便便地裹了一件软绒披风打着哈欠就往外走,忍不住颦眉就想伸手去把西凉茉给抓回来。

    何嬷嬷,如今已经是尚宫,统领手下三千宫女,看着自家小主子这副邋遢模样,愈发地不能容忍,尤其是还要出现在敌国的皇帝的面前,这不是丢脸么!

    西凉茉看着睡眼惺忪,但是动作却滑溜得跟只泥鳅似的,只手腕看似不经意地一抬,就避开了何嬷嬷的手,转过脸笑嘻嘻地道:“呀,嬷嬷就不必操心,那位爷连我七日不洗头的模样都看过,我也见过他狼狈得要死的样子,我懒得在他面前装大尾巴狼呢。”

    随后,施施然地出了门。

    只留下一脸无语的何嬷嬷和她领着的几个手上拿着各种衣衫首饰的大宫女身边。

    白珍捧着西凉茉吃完的食盒走过何嬷嬷身边,柔声安慰:“嬷嬷,郡主随性惯了的,何况那位如今说好听了是做客,说难听了,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郡主懒得折腾也就随着郡主去罢了。”

    何嬷嬷看着白珍,随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苦笑:“正因为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所以才应当客气点儿,你觉得咱们千岁爷会希望郡主在那位面前很随性么,那日从腊梅山庄回来,爷就瞅着心里有些不悦。”

    白珍沉默了一会,摇摇头:“唔,按着爷的性子,恐怕不会。”

    她顿了顿,又小声道:“不过我瞅着郡主这几天和爷如胶似漆的,郡主已经很刻意地和那位西狄的陛下划清界线了不是。”

    何嬷嬷轻叹一声,暗自道,算了,年轻人的事情且由着他们去罢了。

    “什么风把陛下给吹到我涑玉宫来了?”且说这一头,西凉茉出了正殿,毫不避讳形象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整个人都窝进了软绵绵的铺了白狐狸皮的软榻上。

    百里赫云今日也换了一身锦貂大氅,头发都束在了通天紫玉冠里,倒是愈发地显得他面如冠玉,飞眉凤目,秀逸非常,一身帝君沉稳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变会在他面前恭敬起来。

    当然,那些人里绝对不包括西凉茉。

    百里赫云身边跟着的长日和长年看着西凉茉一身素衣简袍,头发也随便地用一根发带松松垮垮地绑在身后,竟似连个发髻都不曾挽起,心中顿时就不悦起来,暗自恼怒西凉茉对自家主子的轻慢,若是在西狄国内,早就让人把这无礼又粗鄙的女子拖下去砍了。

    “很想把我拖下去砍了,治个大不敬的罪名?”西凉茉忽然懒洋洋地单手支着脸道:“可惜呢,这里是天朝,不是西狄,正所谓客随主便,所以不好意思了,只能让你们失望了。”

    长日和长年心中不由一惊,见鬼似地看着西凉茉,只觉得这个臭丫头怎么会连自己在想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会读心术不成!

    “不得对飞羽督卫大人无礼。”百里赫云淡淡地出声,随后冰凉深沉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长年和长日立刻垂下头,恭敬地道:“是!”

    百里赫云看向西凉茉,目光在她一张莹白娇嫩的俏脸上顿了顿,她整张俏脸陷在柔软雪白的狐狸毛里愈发的看起来吹弹可破,肌肤剃头,一头如云黑发松散慵懒的半垂在肩头,愈发显得别有一番腊梅依雪出墙来的慵懒娇憨的风情。

    片刻之后,西凉茉似乎察觉了他的目光,懒洋洋地瞥了过来,百里赫云方才从容地道:“数日不见,督卫大人精神似乎倒不如在腊梅山庄时候精神了。”

    西凉茉听着他这话里有话,便勾了下唇角,懒洋洋地捡了一枚冬日里罕见的暹罗进宫的婆罗石榴一边慢慢地剥,一边道:“那是自然的,腊梅山庄里得日日打紧了十二分的精神与您这样的人物周旋,回了自己家,自然难免要松懈一些的,日日都跟在腊梅山庄里那么‘精神’,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百里赫云目光淡淡地地一笑:“是么,看起来与我相处,让你很紧张。”

    西凉茉总觉得他话里带话,听着颇有些不舒服,便淡漠地道:“怎么能不紧张呢,若是不能请到您来上京做客,岂非平白废了我那日在风露阁里下的许多功夫。”

    百里赫云一顿,声音有些冰冷:“原来在风露阁里,督卫大人就已经如此费心思了,真是荣幸。”

    长年和长日两个心中早将西凉茉的卑鄙阴险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只脸上不敢表露,而只能狠狠地瞪着她。

    西凉茉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赫云:“不知陛下来寻我有何指教,莫不是只为了风露阁之事而来么,那我也只能说声抱歉,各为其主了。”

    风露阁是西狄人在天朝最大的秘密联络点,也不知道经营了多少年了,如今毁于一旦也就罢了,整个上京他们的暗线全部都因此拔出萝卜带出泥地被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一网打尽,只怕百里赫云他们都心疼得滴血了。

    百里赫云看着西凉茉一脸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眼里寒光幽凉,冷淡地道:“好一个各为其主,可惜明珠暗投,这腐朽天朝可值得你为之卖命。”

    西凉茉单手支着脸,看着百里赫云轻笑:“人人常说,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又怎知就算从贼,也是佳人心甘情愿,因为这里有人值得我守护,就算不得明珠暗投。”

    百里赫云这人不喜欢用些显示自我身份的称谓,但是这却并不代表他容易接近和相处,那种天生的居于上位者的沉稳气势反而因为这种看似亲近,实则疏远的称呼,愈发地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露出轻狂模样。

    “守护的人?”百里赫云顿了顿,随后放缓了神色,淡淡地道:“是啊,守护的人,你我都有想要守护的人,所以,这一次,我亦是为和谈而来,不是么?”

    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角,将手里的婆罗石榴晶莹剔透红宝石一样的石榴籽放了一颗在嘴里,品尝它的甜味方才悠然道:“您若是真为了和谈而来,那么且听西凉茉一句话,咱们也不知道这合约能签多少年,就算签了几十年,也不知道咱们之间谁会率先撕破合约,只是既然彼此如今都有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何必斤斤计较,且随性签了就是。”

    “督卫大人,你这偏颇之意倒是太过明显了,你可知道你那位九千岁是怎样狮子大开口的。”百里赫云面色一冷,淡漠地道。

    西凉茉轻笑,将剩下的石榴籽全都拢在一只精致的白玉碟子里之后,才慢条斯理地道:“正所谓愿赌服输,您既然已经不请自来,先做客,给主家留下些礼物,难道不是应的礼节么,何况我们只是要你些水师大船和一些米粮过冬罢了,也不是没拿银子买不是,何必说得那么难听,再说了,我到底是天朝的飞羽督卫,难不成还会偏帮着外人么。”

    虽然阿九给的银子少了点,但总归是真金白银。

    她顿了顿,又道:“就算您在这里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首先遭殃的必然是你们国内,难不成你觉得百里素儿会是一个比你还要优秀的帝王,又或者打算靠着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支撑起那个庞大而充满着虎视眈眈者的帝国么,只要您去了,怕您母亲的位子也坐稳不了几年了。”

    这话里已经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

    百里赫云看着她,眸色冰凉而深邃,片刻之后,方才冷冷地道:“西凉茉,你倒是够直接的。”

    说话间,他眉宇之中已经凝上了冰冷的寒霜。

    西凉茉直视着他,轻勾了下唇角:“我不过是看在你我到底算是有些交情的份上才说得直白些,若是您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我也可以说些迂回好听的话呢。”

    百里赫云神色莫测地看着她,忽然起身,淡漠地道:“既然你说你是这里的主人,那么作为主人是不是应该带客人去周围转一转,欣赏一下你们天朝的风景呢?”

    西凉茉看了看天色,打了个哈欠,毫不犹豫地道:“不去,天太冷了!”

    百里赫云大约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直接地拒绝过,顿时身子一僵,转脸冷冷地睨着西凉茉:“这就是你们天朝的待客之道么?”

    西凉茉点点头:“唔,要不我让其他人陪你去好了,这种大冷天,睡觉是最好了,真不明白雪有什么好看的,我倒是更喜欢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晒晒永远充足的阳光,唔,还有沙滩,方才是人生的美事。”

    百里赫云看着她,神色里有些奇异:“你去过海边?”

    西凉茉立刻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毕竟去海边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说起来正是因为上辈子是南方人,所以对于北方这种寒冷的冬天还是不甚喜欢,但是天朝并不靠海,所以……

    她顿了顿,漫不经心地微笑:“只是山海经之类的异志杂记看到过罢了,所以非常向往。”

    百里赫云冰冷的神色略微有些缓和,随后道:“嗯,天气好的时候,风平浪静之海,确实很美,若是有机会,你倒是可以去看一看,会不虚此行。”

    西凉茉倒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神色间有真实的向往,甚至怀恋:“唔,好!”

    百里赫云没有想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倒是一点不客气,不由沉默了一会,方才轻笑起来:“原来我们都身在福中不知福,汝之砒霜,吾之蜜糖。”

    他想看雪,她却想见海。

    “嗯,彼此身处围城之中罢了,进去的人想要出来,出来的人想要进去。”西凉茉轻笑。

    “围城?”百里赫云沉吟了片刻,随后道:“倒真是这个理。”

    随后,他看了看天色,悠然地道:“既然请不动督卫大人,那么我也只好去走一走了,告辞。”

    说完话,他转身便率先向门外走了出去,长日和长年冷冰冰地朝西凉茉一拱手,随后也跟着离开。

    西凉茉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悠悠地又沉回了柔软的狐狸皮里,轻声嘟哝:“勾心斗角,累死个人了。”

    一边领着二等丫头们伺候着的白蕊有点不解地看着西凉茉:“这位西狄的陛下就只是过来请您带着他去逛逛园子而已么?”

    西凉茉捧着暖暖的热茶喝了一口,在蒸腾的雾气间,眯了眯眼:“逛园子?百里赫云就算真有那般好兴致,也不过是在探了些我的口风之后,才有那样的心情罢。”

    白蕊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西凉茉淡淡地道:“西狄的造船航海之术最为发达,听说早几年就新从西洋引进了不少造船和火炮的新术,千岁爷问他们要的就是那样的船,还有他们最近新弄了一种粮食,一年三熟,这两年成果显著,改善他们西狄人总要依赖航运和向咱们购买粮食的情况,所以才能让西狄人有了足够的自信北伐,这种粮食稻谷如今只有特许的农庄才能拥有,千岁爷这一次问的就是要这种粮食和他们的谷农。”

    白蕊一震,就算她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政治见解,却也知道这些都是一国看重得核心之秘密,怎么会轻易给人?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所以,这才是难点,有些东西是千金不换,你家千岁爷也不是个会求人的,他只会想尽法子逼迫对方不得不依照他的话去行事,但是今儿这一位西狄的陛下,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半个月的时间,百里青睡在太极殿东暖阁的时间不少,估摸着就是和这位你来我往的交锋当中。

    只是如今怕是陷入了僵局,而这一位也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却一样被百里青逼迫得没法子了,所以今儿才忽然想起来她这里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方才字字句句,你以为不过是寻常聊天,却已经不知道你来我往过招了几回,所以你家主子我才觉得心累呢。”西凉茉又忍不住打了个大哈欠。

    昨夜阿九心情有点不好,抱着她折腾了许久,虽然……唔,鱼水交融的滋味确实很好,但是贪欢太过的下场就是她真的一直很难清醒,一直很想睡觉!

    “那如今呢,您觉得如今结果怎么样了?”白蕊闻言,不免有些心悸,想不到方才那些看似主子们的闲聊里头,竟然还有如此多的门道。

    “不怎么样,且看他自己是不是想得通了,有些时候,有些事儿不是讲面子的,只有都略退一步才是圆满。”西凉茉轻叹了一声。

    “圆满什么?”一道凉薄悦耳的声音在西凉茉身后响起。

    “千岁爷。”白蕊立刻知趣地退到了角落。

    来人一双长臂一揽,将西凉茉给捞起来,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西凉茉慵懒地把脸蛋搁在他的肩头,轻笑:“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因为百里赫云过来,所以过来吃你搁在这里的醋来了?”

    她顿了顿,有点恶劣地道:“你最近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可比和我在一起时间还多,又或者是你看上他了,过来给我这大妇引见你的新欢?”

    百里青伸手揉了揉西凉茉纤细的腰肢,阴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轻嗤道:“你这丫头,真是被我纵容得愈发地口没遮拦了,在这么下去……。”

    “再这么下去,只怕我就要欺师灭祖了不是?”西凉茉笑嘻嘻地半直起了身子,勾住百里青精致的下颚,一本正经地看着那张艳魅精致的面孔,大剌剌地道:“说起来,我早已经已经欺师灭祖了不是,唔,前两天我可是一直在上面压着师傅你呢。”

    她很刻意地加重了前两天和师傅两个字。

    百里青乌沉的眸子里闪过诡迷的光,轻嗤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捏住她轻佻的手:“你真是欠收拾了……。”

    前两日,他心情不太好,让人从地窖里拿了醉红尘过来,原本只想喝一点,不想一不留心喝多了,有点失态,正巧被这只小狐狸过来的时候撞见,竟让她戏弄了一番。

    西凉茉正想得寸进尺地说点什么,忽悠他再喝一次醉红尘,不想却忽然听见外头白珍拔高的声音:“贞元公主殿下,这天冷雪滑的,怎么您就过来,您身子可好些了?”

    西凉茉和百里青互看一眼,随后便极有默契地双双起了身。

    “你先进屋去用点心,晚点,我再进去。”西凉茉对着百里青道。

    她再大方,也不喜欢觊觎自己男人的女人三番两次地用迷离的目光盯着自己男人。

    百里青淡淡地点头,转身优雅地进了内殿。

    西凉茉则好整以暇地继续坐在大厅里等候着下一位访客。

    贞元公主被白珍引进来之后,只对西凉茉笑了笑,各自行礼坐下。

    “这等天气,公主怎么来了?”西凉茉看着她问。

    贞元公主看了看门外,忽然道:“想来是我那二哥哥刚刚走罢。”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贞元公主看着西凉茉,忽然微微一笑:“贞元此来是希望千岁王妃能为贞元主持和宁王的大婚之事。”

    西凉茉一怔,狐疑地看向贞元,这个女人不是一直都拖拉着不肯嫁给宁王么,怎么今日竟然主动求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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