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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天澜 大结局

    大结局下一(一)

    老头儿顿时蔫儿了下去。

    “老头子……老头子……。”老头儿干巴巴地道:“老头子没有……。”

    西凉茉挑了下眉,手指很温和地搭在了天魔老祖的肩头道:“是么,没有么,那么老祖,你是不是跟您孙儿媳妇说说看为什么您会三更半夜出现在这西狄皇宫,为什么有人经常看到您出入百里赫云的寝殿,您的眼力真的不知道百里苍冥就是您的孙儿百里青么,便是我这小辈都在第一眼的时候看出来蹊跷呢?”

    西凉茉说话的声音越温柔就越让天魔老祖害怕,他也不知道自己纵横江湖那么多年,从来都是恣意妄为,人人惧怕,为啥会怕这么一个小女娃。

    哦,对了,还有青儿那个臭小子。

    天魔老祖眼珠子一转,干脆——逃?

    反正这个丫头又抓不住他,只是这念头还在他脑子里的转悠,西凉茉冰冷柔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老祖,您要是这会子跑了,这辈子都别想见你的曾孙子叫你一声太爷爷了。”

    老祖顿时僵住,随后把自己咬碎的一口老牙吞了回去,哭丧着脸看向西凉茉:“丫头,你可不能这样,老头子我忍了两年都只是在屋顶上偷看那两个小肉包子,可就指望他们叫我一声太爷爷。”

    西凉茉凉凉地道:“是么,老祖,您看您憋了两年了,多难受,血婆婆和老医正可是整日里和小家伙们呆在一起,小家伙们可喜欢他们了。”

    老祖顿时两眼放光,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低声嘀咕:“哼,等着老祖我回去,两个小包子才不会理那两个老东西。”

    西凉茉看着老祖笑笑:“那么,您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这老怪物性子古怪,若是她这一次不能一次逼迫他作出妥协,便要不知道还要到什么时候了。

    老祖看着西凉茉,迟疑了片刻,随后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忧郁和古怪的神色:“你真的很想知道么。”

    西凉茉笃定地点点头。

    老祖犹豫了片刻,张了张嘴,在西凉茉和魅晶紧张的眼神下,他忽然很泄气地又挠挠头:“老头子不知道要怎么说。”

    西凉茉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没有了,她强忍下暴打老年人这种不道德的冲动,嘴角弯起一丝强笑:“您可以写!”

    天魔老祖怎么看都觉得西凉茉的表情实在非常的奇幻,奇幻到他有点莫名其妙的发毛,随后又摇摇头:“老头子不喜欢写字!”

    西凉茉:“……。”

    她咔嚓一声,硬生生地折断了凳子上的一只把手,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把手扔到了凳子后面,

    当然,天魔老祖是看见了的,他倒退了一步,然后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什么来,笑嘻嘻地从自己腰上摸出来一个袋子,然后从里面掏出来了一叠奇特的纸张,还有玩偶小人,随后开始摆弄起来。

    西凉茉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老祖,你这是在做什么?”

    天魔老祖摸摸一毛不长的脑瓜,随后笑嘻嘻地道:“老头儿不爱说话写字,但是有一手玩意却是海上魔宫的绝活。”

    绝活?!

    莫非是什么绝世神功?

    连魅晶都瞬间精神起来,看向天魔老祖。

    西凉茉挑眉看着他来来回折腾,随后又看着他折腾出来一个几尺见方的布,然后整个人带着东西躲到背后去了。

    随后看见那布上方出现了好几个小人的同时,又听见天魔老祖在后面吊嗓子:“啊~啊~哦~。”

    西凉茉顿时有点明白了,也瞬间无语,这海上魔宫那么大的名头,绝活就是——演皮影戏或者傀儡戏?!

    魅晶则是沉默地继续站回了西凉茉背后。

    天魔老祖尖利的声音在幕布后传了出来:“嘿嘿,丫头,可看好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傀儡戏。”

    他忽然手上一抛,一股子烟气瞬间飘荡了出来,空气里一下子充满了一种奇特的香味,房内的蜡烛昏黄的灯光全部都在一瞬间变成了幽幽的青色和绯色。

    四周黑暗下去,不知何处而来的烟气袅袅而动,黑暗的蔓延让原本水下的小房间仿佛瞬间变得无限的宽广,仿佛让人置身于一处广袤的幽空间之中。

    西凉茉忽然听见仿佛有大批人马接近的马蹄声“笃笃笃”作响,随后又是一片砍杀喧闹之声,左右上下,仿佛她们正置身一处疆场,或者说沙场之中。

    “杀啊!”

    “掠阵!”

    “左弦又上,破军!”

    “保护陛下!”

    “督公!”

    她微微颦眉,正觉得奇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道极其富有磁性而沉稳的声音响起:“百里青,朕只是想请你留下来罢了,你一生不曾回西狄,却难道不知西狄也是你的故国么?”

    西凉茉瞬间颦眉,而魅晶也忍不住低声道:“大公子,那是百里赫云的声音!”

    西凉茉点点头看着面前一片迷离烟雾,周边却满是仿佛置身血腥厮杀之地的声响,神色变幻莫测,随后道:“没错。”

    这难道是……

    此时一道底柔阴郁又懒散的声音响起:“哼,百里赫云,你这小兔崽子打的什么主意,本座岂是你想请就请下来的人,只看你还算守信之人,将药物送到,本座今儿给你留下的就不只是炸你们海堤的小小礼物了,至于西狄……。”

    那狂妄邪肆的声音冷笑了起来:“西狄算是个什么东西,本座与西狄人即便有关系,也不过是宿敌!”

    西凉茉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瞬间就觉得自己的每一根寒毛都竖起来,像是最炽热的心脏在瞬间被冰凉的水流淹没,所有的神智都在瞬间模糊。

    她甚至觉得自己瞳孔紧紧地缩了缩,如果不是自己的理智在控制,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就要伸手抓向那迷离的绿色雾气,想要将那人狠狠地抓住,然后……然后呢?

    没有然后!

    她狠狠地咬了舌尖,让痛觉让所有的茫然都回神,她慢慢地坐了凳子上,闭上了眼。

    百里赫云沉稳的声音在金戈交鸣之中异常的清晰:“炸了海堤,破我西狄海军航路,引海盗入内海,看着寻常百姓血流成河,你真的觉得这能让你心中的恨得以随他们的血流淌而出么,百里青?”

    迷蒙的雾气之中,百里青冰凉低柔的笑声宛如来自地狱的魔音:“哈哈哈哈——百里赫云,你这小兔崽子与本座虽然同姓,却不想脑子里全都是粪水呢,你莫不是忘了你西狄人的死活与本座何干,何况,百里赫云,你西狄血流成河,难道不是你这物自找的么,本座所过之处,何处不是尸山血海,你却偏要用手段将本座请来,如今却做出这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真真儿是作死!”

    百里青的嘴向来都是能极尽恶毒之能,这番满是轻蔑和嘲谑的话语让百里赫云身边的人都大为愤怒,纷纷对着百里青加强了攻势。

    “狗宦官无耻!”

    “岂有此理!”

    “放箭!”

    金戈交击与利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西凉茉和魅晶明知那不过是过去的事情,却忍不住皆紧张起来。

    随后,面前的烟雾忽然散开了一些,那白布上出现了一座城池,城池之上甲胄森然持着吞龙刀负手而立,周围武将侍卫环立的不是百里赫云又是谁?

    而周围遍布弓箭手,万箭齐发对准着城墙之下,那坐在马上黑衣凌然嫣红战袍妖娆,手中金剑满是鲜血,周围百名顶尖的魅部杀神们如鬼魅怪物般沉默半蹲在地上,周围尸骨无数,不是她的千年老妖百里青又是谁?

    看似百来人如何能挡住那数万重兵环绕,螳臂挡车罢了。

    但是百里青却姿态闲逸,面对脚下尸骨铮铮,城墙之上万箭瞄准,眉目之间都是残酷的冷淡与漠然,那种仿佛天下万物皆做邹狗的模样让人心中生出一种诡异的恐惧甚至臣服。

    她怎么会让这样可怕的妖魔进驻了自己的心中,西凉茉深深地在心中叹息,

    偏生就是造化弄人,让她爱上这妖魔一样的男人。

    这时一声锐利的金戈声响起,百里赫云身边的人低声道:“陛下,百里青这妖人身边那些死士实在太过厉害,他们分开各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集结成阵,又似没有生命的傀儡只受百里青操控,一人即一阵,咱们很难破,如今已经死了不少人,如果是万箭齐发,咱们说不定能拿下他们……陛下,三思啊!”

    百里赫云却径自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行,朕说过,定要生擒下百里青,他身边的那些人能留也都留下,若是留不下再议。”

    “但是,陛下,咱们的人缚手缚脚,实在是……如今他们都已经突破了潼关重围到了青云关这里,咱们若是再拦不住他们,他们立刻就能脱离了咱们的的控制,往天朝地界而去了。”

    “是啊,陛下,咱们牺牲了这么多,若是实在不能生擒,起码也要留下他的尸体,如此这般天朝也算是付出代价了。”

    “陛下……。”

    不管周围的人怎么劝阻,百里赫云都没有同意采取或者最直接也最有效能克制百里青的方法。

    西凉茉狐疑地颦眉,这事儿不得不说有些蹊跷。

    百里青敢孤身赴险,以他的性子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他不是莽撞的人,方才听那话中的意思,这次来,司礼监的人不但想法子弄垮了西狄水师的海堤,而且还引入了海盗烧杀掳掠!

    而且能一路杀将到即将脱离百里赫云的控制范围,虽然有牺牲,但是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内,以百里青的能力,这倒也是西凉茉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百里赫云就让她参不透了,为什么一定要强擒拿下百里青?

    若是说为了除掉百里青这个强敌,万箭齐发或者霹雳雷火弹之下虽然不表示一定能杀死百里青,但是对百里青与司礼监的杀神们造成的压力必然很大,百里青这边的场面必定是更为惨烈。

    而不是现在这样,百里赫云手下的人缚手缚脚,以至于自己这边数万人,竟然围困住了数百人却死伤惨重!

    但是西凉茉的疑问虽然没有得到回答,而场内的形势却发生了逆转。

    百里赫云虽然没有同意自己臣下的计谋,但是他却忽然转身对着身边的长日道:“去,把人带出来。”

    西凉茉狐疑地看着白布上的城墙墙头忽然出现了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形,那女子被长日和长宁押着,头上罩着纱巾,看不清面目。

    她微微眯起眸子,心中忽然一动,似有极为不详的预感,目光锐利地盯着那女子。

    果不其然,百里赫云再次说话了,这一次,他甚至一挥手,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进攻的动作,冷冷地对着城下的百里青道:“西狄不是你的故国,没有生过你,养育过你,但是你可还记得那个生在西狄,长在西狄,却为了西狄安危而不得不远嫁他乡,为国付出一生的金玉公主,你的母亲!”

    百里青也停住了动作,冷眼看向城墙之上,轻蔑地道:“哦,原来西狄狗还记得当年有这么一个愚蠢的女子做出的牺牲么,怎么,本座的好侄儿莫不是忘了,西狄早就放弃了这个女子和她所出的孩子,甚至出卖她们以换取自己的利益么。”

    “说来,你若是没有提起……。”百里青的修长指尖在自己手上的长剑上一弹,上面的血迹瞬间化作血珠瞬间脱离剑身,他伸手在接过一滴血在自己鼻下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血腥之气,轻叹道:“唔,本座倒是还没有想起来你们这欠下本座的债还真是不少,本座真真儿不喜欢别人欠着本座的债不还,说来这西狄人的血味道还真是挺好闻的,就用你们西狄人的血流成河来偿还这债,可好?”

    此言一出,西狄众人脸色皆是铁青。

    无言可说,这仇是真结死了,这个妖人如今区区几百人分头潜入集结,就屠戮了他们几千人,还没有计较上那些因为海底溃堤和海盗烧杀掳掠造成的损失。

    此刻所有的西狄人都不怀疑百里青说的这句话的真实性,天朝的九千岁从来不屑威胁人,他从来都言行如一,正如他的脚下,踏满了西狄士兵的尸体,谁又能否则这几千士兵的流出来的血即便不成河,也成溪了呢!

    而成河……

    以此人与西狄之间的仇怨来看,等他回归了天朝,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绝对不能让这个男人离开西狄!

    这几乎是所有的西狄上位者们心中寒意凌然之后一同的认识!

    百里赫云看着百里青,随后眯起眸子,声音却带了一丝轻渺,不显得急躁,反而带着一种诡谲的从容:“是么,若是朕告诉你,朕的姑姑,金玉公主——你的母亲没有死呢?”

    此言一出,不但是场中鸦雀无声,百里青瞬间僵住,就是百里赫云身边的其他亲信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站在长宁和长日身边戴着面纱的女子。

    西凉茉眼中闪过惊愕,随后也死死地盯着那站在城墙上的女子,心中一阵发冷,一阵发热,她也怎么都没有想到百里赫云竟然……

    金玉公主没有死么?!

    可是……

    西凉茉狐疑地看向那站在城头的女子,心中莫名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浓烈。

    百里青抬起头,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站在城墙之上的女子,而是看向了百里赫云,楼上楼下,两名王者眸光在交错的瞬间,让人几乎觉得闪过金戈交错的火星的错觉!

    百里青眸光阴冷地看着百里赫云,哪怕隔了颇为遥远的距离,那种仿佛瞬间从眉宇之间迸裂出来的血腥杀伐的暴戾之气却依旧让百里赫云身边的亲信们感觉到了森森的寒意彻骨,几乎不约而同地倒退了一步。

    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可以散发出如同地狱之鬼的气息!

    便是百里赫云也忍不住下意识地微微侧脸,避开那种几乎有实质性的阴冷黑暗而血腥的气息。

    百里青看这他们的动作,忽然滟涟精致的唇角一勾,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那种尖利如同鬼啸魔号的声音让所有的西狄人都只觉得心头蓦然紧缩起来,心头只异常的难受,连着天空仿佛都整个阴霾下去的阴骛感让西狄士兵们浑身不适,有些没有内力的普通士兵甚至在那可怕的笑声中,眼鼻流血,他们难以忍耐地跟着尖叫起来。

    那种痛苦的叫声与百里青狠戾尖利的笑声混合在一起,仿佛平地卷起一阵藏满了恶鬼骷髅的阴风一般,以风卷残云的方式向包围着他们的西狄士兵们疯狂地席卷而去。

    百里赫云脸色大变,厉声道:“魔门鬼啸!不好,让所有人立刻捂住耳朵!”

    这等媲美佛门狮子吼的功夫,只凭借声息就能破人心脉,断经络,但是所需要耗费的内力极大,而百里青的魔门鬼啸更为恶毒,凭借顶尖阴狠的内力迫使受害者跟着发出的尖叫助长他的魔功,让受害者的尖叫声一同成为伤害其他同僚的武器。

    这一次前来围百里青的军队都是西狄的精英,直接隶属于百里赫云的亲兵,自有他们的长处,发现不能通过号角声联系同袍,便有传令兵迅速地展开了手中的令旗,因为西狄人常年行海,自有一套旗语,所以随着令旗摇摆,许多士兵们迅速地堵住了耳朵。

    而武艺高强有内力的武将们也立刻抱元守一。

    等待着这魔音的夺命号啕过去。

    而同时,百里青身边的杀神们根本就不理会自家主子的魔音穿耳,他们的内力足以在一边抵御的同时,一边迅速地操刀而上,风卷残云一般收割着身边那些西狄士兵们的性命。

    惨叫之声顿时不绝于耳,配着那鬼哭魔啸,几乎让天地变色,所有的西狄人心中发寒,几乎以为自己置身在地狱之中。

    然而百里青并没有打算耗费自己太多的内力,他停下了笑声,但是所有西狄士兵们都觉得自己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站的远的士兵再看向身边,已经有不少同伴耳中流血,站的近的更是口吐鲜血。

    更不要提那些被魅部杀神们夺取性命的士兵了。

    百里青抬眼冷淡地看向城楼之上一片狼狈,妖娆地轻笑了起来:“呵呵,本座实在是听到你们陛下的笑话,忍不住,真真儿太好笑了。”

    这一次,没有人答话,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的武艺高强到了什么地步。

    百里赫云微微地丹田运气,将丹田中逆行的气血强行压下,随后看向百里青,沉声道:“魔门鬼啸,海上魔宫的十大禁术排行第五,皇叔倒不愧是天魔老祖最看重的嫡出弟子。”

    百里青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上的护甲:“你这小子,倒是难得有点儿见识,可还有什么新鲜的招数,不妨再上来,本座倒是还要看看你还有些什么幺蛾子,只别随便弄个女人出来便说是你皇太姑姑,否则,本座只怕你死了下地狱,让你列祖列宗抽耳光。”

    这等侮辱而狂妄的话语说出来,却没有人莫名地在敢说什么,百里赫云的心腹们只又恨又怒地死死瞪着百里青。

    百里赫云淡淡地道:“百里青,你真的就不想看看这个人是个什么样子么?”

    他说完,在百里青还没有说话的时候,忽然伸手直接掀开了身边的那个女子的头纱。

    所有人在看到那女子的容貌同时,瞬间都忍不住呼吸一窒。

    便是西凉茉也忍不住睁大了眸子,定定地看着那女子。

    那张美丽到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的面容,与百里青如出一辙,只是更为柔和与精致,精致的五官在惨淡的眼光下仿佛镀上了淡淡一层金光,无比相似的五官,但与百里青阴狠妖娆艳美无双不同,她的美没有任何侵略性,美得空灵无比,细长的灰白长发在风中飞扬——宛若天女。

    若是真有天宫之女,便是这般模样了罢。

    让所有人看见便心中震撼,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只是她原本可以更美的,但是那双眼睛却异常的空洞,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破了那琉璃美珠,如梦似幻一般的眸子只剩下一双空洞而灰白的眼,大大的减损了她的美貌与灵气,眼下的乌青更显得她异常孱弱。

    身上衣衫单薄,被风一吹便可以见她如此瘦骨嶙峋,而且,发鬓边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灰白,显示出这美人并不年轻了,但是即使如此,她的美貌也足以震撼人心。

    她身上的那种残缺而灰拜的美,那么的真实,那么的遗憾,那么的……让人一望便心痛。

    西凉茉微微颦眉,伸手无意识地搁在自己的胸口,如果这个女人连她看了都那么的……惋惜和遗憾,那么的感叹。

    那百里青……

    她陡然惊醒看向百里青。

    烟雾迷茫之中,百里青死死地盯着城楼上的那道身影,西凉茉几乎可以看见他握剑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西凉茉咬住了唇角,心中微微发凉。

    百里赫云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这一次,他忽然换了称谓:“小皇叔,你看,这是朕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看起来可与我那皇太姑姑相似呢,就算是朕送给您的见面礼。”

    西凉茉几乎可以想见百里赫云挑眉时候,那双深沉眸子里闪过的明暗不定的莫测光芒,因为这个时候,连她的心都是一片混乱的。

    她不知道百里赫云这一招对百里青有多大的影响。

    但是,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却越来越深。

    百里青忽然厉声道:“百里赫云,你去哪里弄来的这个人!”

    百里赫云顿了顿,并没有回答,而是悠然地道:“不过,朕想小皇叔看来并不那么喜欢这个礼物,所以才生了如此大的气。”

    百里青阴狠地瞪着他,再次一字一顿地道:“百里赫云,本座再问你一次,你去哪里弄来的人!”

    看着百里青不再如之前的镇定,西凉茉心迅速地往下沉,她知道自己和百里洛是百里青心中不可以触碰的禁忌,最在乎的人。

    而这对双生子的母亲更是诱使百里青性情大变的根源之一,目睹着母亲在自己面前为了保护自己被剥皮拆骨,是年幼的百里青的心中阴霾扭曲的开始。

    如今百里赫云忽然推出来一个与他母亲一模一样的人,可想而知百里青心中受到的冲击有多大。

    若这个人是假的,也许会激怒百里青,但是,问题是,这个女子看起来实在太过真实了——是的,太真实。

    她的美丽,她的残缺,她身上那种空灵与茫然。

    只怕让百里青也无法冷静下来,迅速地作出判断了。

    那毕竟是他的母亲!

    百里赫云似乎全没有听见百里青的话语似的,轻叹了一声,仿若极为遗憾:“枉费朕如此小心地供奉了这个礼物长久的时间,试图让她记起什么,只可惜原来皇叔你并不喜欢呢,既然如此……。”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淡漠而冰冷的笑意来。

    在所有人震惊与措不及防之下,他忽然一伸手将那一脸茫然地站着的女子轻轻一推。

    随后那女子尖叫一声,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从城楼上狠狠地摔了下去。

    而她落下的地方,是一片为了防止熊熊燃烧的火油。

    所有人的心,包括西狄士兵的心都在瞬间提起来,不少人都忍不住叫了出声,那么美丽的,天女一样的女子……就要这么香消玉殒了么,生生摔死之后,再被烧成一团焦肉!

    而且百里赫云的动作实在太过突然,所以没有人反应多来,再高强的武艺,只怕这般迟了,想要施救也来不及。

    而就在此时,一道黑色的流光一般的影子掠过,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就向那女子狠狠抓去,硬是在她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之前,裹在了自己怀里。

    所有人都在瞬间松了一口气,紧张地看向那接住了女子的黑色流光翻身一掠,身上被火油烧着的披风一晃,所有的火星全部都落地。

    不是绝世的武艺,顶尖的轻功,不是耗尽所有内力,如何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救人如此之及时!

    百里青的魔功分明已甄化境!0

    他稳稳地抱着女子站在了地上。

    而西凉茉的心,却在那一瞬间全然宛如沉到了海底。

    那是想要阻止,却全然来不及的空茫与无可言说的痛楚。

    只因为……

    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已经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这是一个亲情的致命陷阱!

    “嗤!”

    那是一声极为微小的声音,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西凉茉的耳朵里却宛如霹雳之声。

    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盯着那白布之上演绎出来历史。

    有腥红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一点,一点又一点,仿佛是谁的心头泪。

    那仿佛无人能伤的魔,慢慢地抬起头来,冷冽的风梭然而来,掀起了他猩红的披风,便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腹部上有腥红的血不断地淌下,落在地上,飞溅起几不可见的尘埃。

    那被他用近乎保护姿态救下的女子,一脸茫然地手持着匕首,两眼依旧是空洞茫然,只是散乱的灰白发丝在空中被风吹散,看起来有一种怪异的凄厉。

    百里青仿佛没有感觉到身上的痛一般,也没有听见自己魅部的杀神们厉声的呼喊,而是死死地盯着那女子,然后伸手就去抚摸她的脸庞:“母亲……你……是不是我的母亲……!”

    那女子茫然地没有任何举动,而百里青伸手刚触碰上她的脸颊的那一刻,却忽然空中有无数强箭破空而来。

    目标却并非百里青,而是——那灰色长发的女子!

    百里青眉目之间闪过暴戾之色,指尖一转伸手弹出傀儡蛛丝要弹开在那女子身后激射而来的无数强箭,但是,他的身形却忽然一窒,那些蛛丝瞬间弹射慢了一拍。

    虽然还是弹开了大部分的长箭,但一支长箭毫不客气地狠狠插进了女子的肩头,随后百里青一把拉开了那女子,一只长箭毫不留情地划破了他的额头,瞬间艳丽的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即使知道一切都是过去,一切都是幻镜。

    魅晶还是忍不住惊叫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情景:“怎么可能,千岁爷的武艺怎么可能会连一只箭都躲不过去!”

    西凉茉闭了闭眼,再面无表情地睁开,冷冽地道:“因为他中毒了,就在钢才那似乎没有怎么伤到他的那一刀上面,有一种即使是他这种百毒不侵之体也无法克制的毒……。”

    “……那不是毒,那是一种迷药,以百里青的体质,若是毒,也许他反而不会那么快就失去了平日的能力。”

    百里赫云与长日的交谈迅速地印证了西凉茉的猜测。

    百里赫云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喜或者说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朕料定他体质特殊,这种罕见的从海中提取出来的迷药足以射迷一头巨鲨,不想居然只是让百里青的行动受阻。”

    长日也暗自心惊地道:“此人魔功实在是深不可测。”

    百里赫云淡淡地一笑:“再深不可测,心机深沉的人,都有他的弱点,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咱们未必没有胜算,且看着他还能撑多久罢了。”

    长日有些迟疑地道:“若是他拼死一搏呢?”

    百里赫云垂下眸子,却没有再说话,最终只是淡淡地道:“我不是没有想过若是这个男人不在,以朕的手段,要得到那朵北国的梅,也未必不是没有可能。”

    魅晶低头偷眼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西凉茉,咬了下嘴唇,心中暗自将百里赫云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百里赫云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若是能生擒捕猎到朕的这位小皇叔,倒是朕此生最得意的功绩之一。”

    城墙之下,百里青仍旧固执地伸手去触碰到了那女子的面容,他脸上瞬间出现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说不上是悲还是喜,却仿佛有一种巨大而无可言语的哀怮与茫然。

    像是雪原之上瞬间漫天飞雪,让人看不见来去,像是整个天地之间仿佛瞬间都寂寥,有孤寂而茫然的孩子静静地站在雪中,渐渐地被掩埋。

    那是从期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苍凉。

    母亲啊……

    让西凉茉看得忍不住眼眶泛泪,轻声道:“阿九……阿九,别哭。”

    他没有哭,那个孩子瞬间消失,没有丝毫眼泪,只剩下阴戾愤怒到极点的魔,他忽然一伸手,一掌捏住了那前一刻还被他拼尽全力救下的女子的咽喉,狠狠一捏。

    “欺本座者,死!”

    西凉茉几乎可以听见那女子的喉骨发出的清脆喀嚓之声,随后那女子惊恐地瞪大了眼,唇角‘嗤’地一声喷出血水来,瞬间飞溅在了百里青的手臂之上。

    “呃——!”

    随后,她瞬间就没了声息。

    魅晶茫然地瞪大眼:“大……大公子……千岁爷这是……。”

    “那女子是假冒的,虽然她一切都像是真的,甚至那张脸也是连骨头曾经被人改动过,这是一个被人用了极大心力和时间去改造出来的假人,足以以假乱真,但是再以假乱真,却也无法隐瞒一个亲眼看着母亲被拆骨剥皮的天才。”西凉茉面色阴沉地道。

    百里青只能被迷惑一瞬间,不可能被迷惑长久。

    但是百里赫云的计谋无异于在百里青的的心底从未愈合的腐烂上狠狠地再插了一刀。

    给了希望的下一刻,再残忍剥夺。

    百里赫云,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能耐呢——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

    城墙上,看着百里青陡然动手,长宁忍不住低声叫了起来:“陛下,他发现了……!”

    “嗯,朕的这位皇叔素来是以敏锐出名,朕也从未曾想过会这一次就能直接让他束手就擒,且看罢……。”百里赫云微微地勾了下唇角。

    果然,那女子喷出血花来的霎那,百里青眼底闪过一丝悲凉的痛色。

    哪怕是假冒的,但是亲眼看着与自己母亲如此相似的容貌的人在自己手上痛苦的死去,百里青仿佛又再一次坠落入当年的那个恐怖的暗夜。

    所以,他的迟疑让他不曾注意到那些鲜血飞溅在他的手上的霎那,慢慢地冒出了一丝一丝的烟雾。

    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却已经还是迟了……那些鲜血诡异地全部渗入了他的手背。

    而所幸的是,此时所有魅部的杀神们都已经赶到,将百里青团团围在中间。

    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随后他危险地眯起眼,甩开了那被当作攻击工具的女子,看向城墙之上的百里赫云,轻笑了一下,随后一字一顿地道:“百里赫云,本座总会让你后悔今日所为,让你西狄皇族流尽最后一滴血,清洗你今日加诸本座的羞辱。”

    他说话声音极为低柔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百里赫云眼底闪过一丝流光,随后看向百里青,淡淡地道:“皇叔,朕这是给你最后的机会,放下屠刀,朕会让你身边的这些人都活着,否则以你如今之力,恐怕想要走出这里,不过是妄想罢了。”

    没错,他的目的就是削弱百里青的战斗力,他是群龙之首,若是他没有了战斗力,那么其他人,对付起来,也不过是困难一点罢了。

    百里青的脸色有一种奇特的苍白,但是他只那么站着,便让人不敢轻易动手。

    他勾了勾唇角,一字一顿地道:“休想。”

    随着百里青的这两个字吐出来,西凉茉坐在椅上,静静地闭上了眼,不再看,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着百里赫云冷冽而沉静地下令全盘进攻的指令,听着金戈交击之声瞬间大作,听着无数长箭破空而来,听见血脉肌肉被利器破之声,听着魅部的杀神们喉咙间的愤怒而喑哑的嘶吼。

    听着那人手中傀儡蛛丝操控着敌人自相残杀,听着他冷笑连连,听着他脚步渐渐乏力,却奋力保持清醒,最终被魅一护在背上,魅二拼死相护,长剑下,染血无数,踏下无数尸骨重重,血流成河,哀嚎不止。

    却还是……

    西凉茉忽然闭着眼,浑身冷颤,忍无可忍地厉声尖叫道:“够了!”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片刻之后,一蓬白雾瞬间飘散开来。

    那白布抖了抖,不一会又冒出一蓬绿雾,在怪异的烛光照耀下,变成奇特的七彩雾气,再慢慢散开,西凉茉被魅晶摇了摇,她方才再次睁开眼,正打算不耐地说点什么,却发现那白布上却显露出来一处异常奇特的海上宫楼。

    或者说,那更像一个祭坛。

    一尊巨大的似玉非玉,似冰非冰的棺材被静静地放置在其上,有修长的身着黑衣的人影静静地躺在了其中,冷冷地看着旁边一身祭司服装的男子。

    那男子转过身来,让西凉茉和魅晶都是一愣,竟然是百里赫云。

    百里赫云静静地看着躺在棺材里的人,他身边的长日有点担忧地道:“陛下,这样行么,若是这妖人醒来,咱们的方法没有用处,怎么办?”

    西凉茉这才发现原来躺在棺材中的竟然是百里青,他闭着眼,艳丽的面容上一片苍白,额头上的血迹未干,让西凉茉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哪怕知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阵抽痛。

    百里赫云淡淡地道:“不必担心,这一次,朕筹谋许久,动用了魔宫的力量,甚至可以说用尽了一切力量,所有的细节朕都仔细筹谋过,若非如此怎么可能抓得到百里青,最困难的事情已经做到了,现在剩下的也就不足为虑了。”

    长年则迟疑地道:“魔主竟同意您,百里青不是魔宫的继承人么……。”

    百里赫云笑了笑,悠然地道:“朕是魔宫的大祭司,只是他并不知道,或者说不屑于去留心魔宫的变化,否则也不会不知道朕不但是他的侄儿,也是他的祭司了。”

    随后,他按动了墙壁上的一只石狮头部,随后那棺材里慢慢地涌上来一种黑色的水,翻滚着渐渐地将百里青淹没。

    魅晶忍不住紧张地一把抓住了西凉茉的肩头。

    西凉茉颦眉,却没有说话,如果她没有猜错,那种黑水是用来控制百里青的一种药物,也许还有别的什么……。

    她紧紧地盯着那一幕。

    而在那黑水渐渐蔓延过百里青的脸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着站在棺材旁边的百里赫云。

    所有人都以为百里青已经昏迷,如今却陡然看见他睁开眼,着实让所有人吓了一跳,连长宁几个见过大世面的都吓得倒退两步。

    毕竟看见一池子黑水里一张苍白染血的脸孔看着自己,哪怕这张面孔再美丽,也足以吓得人心惊肉跳。

    而百里青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唇角一弯,看着池子边的众人露出个诡谲的笑容,随后那个笑容也淹没在了黑水之中。

    因为速度实在太快,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刚才,那是……。”

    “大概是咱们看花眼了,他前后中了咱们的迷药,应该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清醒。”

    “这……&8226;”

    众人议论纷纷,惟独长年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他看向百里赫云,却见他沉默着,脸上看不出所想,随后,他转身向另外一个房间走去。

    那黑色的水住满了那似玉非玉的石头棺材里之后,棺材便慢慢地阖上了。

    所有的雾气再次弥漫开来,再一次出现的,便是一名面色略显僵硬的男子静静地坐在海边的宫殿台阶之上,他闭着眼,朝霞的光落在他的面容上,让人看不清楚他的五官。

    但是西凉茉轻轻地低喃:“百里苍冥……。”

    另外一道修长的人影领着几个人走到他的身后,他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睁开眼想要站起来:“陛下……。”

    来人正是百里赫云,他按住了对方的肩头,微微一笑:“小皇叔剿灭海盗,受伤不轻,且好好将养,不必行此虚礼。”

    百里苍冥有点难受地微微颦眉:“恕臣无礼,只是臣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怎么受伤的了。”

    百里赫云笑了笑:“小皇叔不必回忆了,过去的总总也就让他过去罢了,迟些朕再来与你商讨剿灭海贼之计。”

    伴随着百里苍冥的轻轻点头,雾气再次飘散开来,所有的光影全部都消散开来。

    怪异的烛光也恢复了正常的橘黄色。

    黑暗而幽远的空间也彻底的消失,白色的墙壁再次回来。

    西凉茉还有些呆怔,直到看到那白色的幕布也彻底收起,方才回过了神。

    天魔老祖得意洋洋地看向西凉茉:“老祖我的绝技可是绝了否?”

    西凉茉淡淡地弯了唇角:“京中有善口技者……口技人坐屏障中,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众宾团坐。少顷,但闻屏障中抚尺一下,满堂寂然,无敢哗者,我想老祖除了口技了得,连操与制作纵傀儡的技巧都是最拔尖的。”

    她看见了老祖手上的那些纸制与木头制的偶人,精美之极,惟妙惟肖。

    特别是百里青的那尊,更是精致美丽。

    若在后世,便是做手工艺品,价值也是不菲。

    天魔老祖得了夸奖,自然是极为高兴的,他一生武艺已经臻化境,达到巅峰,武林之中无能出其左右者,于武学一道上已经再无追求,便喜欢弄些奇淫巧技,年纪又大了,心思与孩童无异,如今见了西凉茉的夸奖,自然是得意洋洋。

    只是他尚未得意太久,西凉茉一句冰凉凉的话瞬间让他又想溜走了。

    西凉茉把玩着耳朵上的精致耳坠,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您能将当时情况描绘得如此清楚,那么我想您一定是在场的了,而且,百里赫云身为魔宫的大祭司,你却没有告诉我家夫君,让我猜猜看你是什么时候答应百里赫云,让他动用魔宫的力量呢,是一开始他前往西狄,你答应会让他完整的回到我身边的时候,还是……。”

    天魔老祖立刻弹了起来,一脸炸毛的表情瞪大了眼珠子道:“没有,那是老祖我到了西狄之后,遇到了云小子,他求了老祖我,老祖我才答应袖手旁观的,再说了,青小子被他逮住,也是青小子技不如人嘛,而且他说了不会伤害青小子的,他要敢伤了青小子,老祖绝对饶不了他,你看青小子现在不也没事,挺好的么!”

    “挺好的?”西凉茉咬牙切齿,忍不住冷笑两声:“可是我却不好,你的曾孙没有爹也一点都不好!”

    “而且,他好么?”

    他一点都不好,离开自己心中的牵挂,再次被人撕裂开心中最痛的伤口,看着自己‘母亲’一刀插进自己的旧日,抹去自己的所有痕迹,被人强行以技法灌入不属于他的记忆,被人利用,全然不像当初的自己,他怎么会好!

    她宁愿他还是当年那个放肆的、妖娆的、狂妄的、恶毒的让人无能为力的千年老妖。

    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西凉茉忍不住闭上酸涩的眼,一滴泪珠慢慢地滚在睫羽上。

    “到底,到底你为什么没有告诉阿九,百里赫云和你的关系!”

    天魔老祖没想到会看到西凉茉的泪水,心中一片发虚,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没有,只好挠挠头,心虚地嚅嗫道:“云小子当初算是帮过老祖我,要他进魔宫也是我提出来的,因为老祖我没有太多时间管理魔宫的事情,所以……呃……我就答应他不会随便把他身份泄露出去。”

    其实说白了就是这个老头弄了魔宫出来,座下弟子不少,事物繁多,终于逮着一个肯帮忙打理的人之后,便乐得逍遥去了,也不管这会有什么后果。

    正所谓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内部攻破,如果不是太过信任老祖,信任魔宫,百里青又怎么可能被人这么擒获。

    西凉茉看着天魔老祖的目光里便多少多了一些让人心惊的恨意。

    天魔老祖有点不敢瞅她,连连摆手,嘟哝道:“别这么看老祖我,要不青小子不继承老祖我的魔宫,我也用不这到处找人帮忙啊,还有茉丫头你别生气,老祖我最怕女人生气了。”

    说到最后,老头儿自己眼睛都红了。

    魅晶在一边看得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西凉茉看着老祖,许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了,老祖,说说你为什么会答应百里赫云不插手此事,你没忘了当初给我的承诺吧?”

    天魔老祖赶紧地点头,随后一脸苦恼的样子,抱着脑瓜嘟哝:“那……那是因为他求老祖啊,他答应老祖不会害青儿的,而且云小子也很可怜的……他快要死了。”

    西凉茉一愣……

    ——老子是分界线的分界线——

    “咣当!”

    魅晶顺手将一把细细的短箭扔在了地上,然后坐下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灌。

    一只涂着蔻丹的美丽柔荑按住了她的手,随后女子淡柔的声音响起:“怎么,这是打算早日投奔阎王爷,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饮鸩自尽么?”

    魅晶一愣,随后看向自己手里的水壶,疑惑地挑眉:“这壶水你半个时辰之前才喝了。”

    琢玉淡淡地道:“我能喝,不代表你能喝。”

    魅晶不解,她的性子却也不是多问的,只是忍不住低声道:“你变了好多。”

    更加冷静了,或者说更加的沉稳内敛,却又光华四射。

    琢玉矜淡一笑:“人总是会变的。”

    西凉茉接过魅晶手上的酒壶,看了片刻,眸光幽幽,忽然开口:“这位太后娘娘很想杀我是不是?”

    自从从天魔老祖那里回来以后,西凉茉就一句话没有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让魅晶很是担心了一阵,见如今主子肯说话,便立刻忙不迭地道:“大公子,放心,有我和琢玉在,不会有人能伤害到您!”

    西凉茉看向琢玉,微微一笑:“是么?”

    琢玉却没有顺着魅晶的话说话,而是摇摇头:“不,太后娘娘的势力比你们想象的要大的多,这是她的天下。”

    魅晶忍不住没好气地道:“你……。”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幽凉的光芒:“琢玉说的对,这是那位太后娘娘的地盘,我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也是正常的。”

    魅晶有些茫然不解,而琢玉则看着西凉茉忍不住微微颦眉。

    ……

    白塔

    “唔……。”

    一滴滴的汗珠低落在地面上,晕开异样的水色。

    他紧紧地闭上眼,任由手中的笔掉落在地,滚出一片墨色。

    百里赫云修长的身子紧紧地顶靠在窗边,忍耐着身体里那种仿佛无所不在的剧痛过去,额头上一点点的汗珠滚落下来。

    痛楚,仿佛越来越急促,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他有点双眼迷蒙地看向窗外,启明星静静地悬挂在幽暗的大海之上,淡淡的云慢慢地飘过。

    什么时候,他还能忍耐到什么时候呢?

    他还能看着这片天地到什么时候呢?

    “陛下!”

    章嬷嬷和长年一边说话,一边进门,却不想刚进门就看见自己的主子那么痛苦地靠在了窗边,近乎蜷缩佝偻的身躯,全然没有了平日的那种英姿焕发。

    她大急,赶紧将手上的药物搁给一边的侍女,和长年一起飞奔了过去,将百里赫云扶起,长年脸色阴沉地一把将百里赫云给抱起,然后移送到了床边。

    百里赫云在剧痛之中却依旧对着他们露出勉强的笑来:“我没关系的,一会子用药就好了。”

    章嬷嬷看着他的脸,瞬间就落泪了,一把抱住他苍白的手:“陛下,您不要笑了,好好的歇着。”

    长年就挥手让身边的侍女把一碗药物端过来。

    但是百里赫云看着他,摇摇头。

    长年一愣,随后颦眉,不忍地道:“陛下,魔主说过,那白香粉越用越毁身子的,虽然是止疼,却无异于饮鸩止渴!”

    百里赫云闭上眼,没说话,也没有喝药的意思。

    章嬷嬷却是忍不住地一把扯住长年,厉声道:“都这个时候了,先让主子好过些才是正事。”

    长年无法,只得从自己衣襟里掏出一只瓶子来,迟疑了片刻,一脸僵硬地将那瓶子里的粉末倒入药碗里送到百里赫云嘴边。

    这一次百里赫云顺从地喝下了药物。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百里赫云缓缓地睁开了眸子看着他们,露出轻浅而虚弱的笑容来:“我没事了。”

    长年、章嬷嬷等人的眼圈都忍不住红了一圈,看着他试图做起来的动作,章嬷嬷赶紧伸手将他扶起。

    百里赫云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着他们温声道:“其实我这病,用不用这个药,不都已经如此了,既然如此倒不如用了,尚且能过得舒服些,你们总不至于希望看着我日日这般煎熬,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吧。”

    章嬷嬷眼泪一下子就下来:“陛下,您切切不可胡说!”

    长年和长日则别开脸,什么也都没有说,只眼眶全都是一片猩红。

    百里赫云闭目养神了片刻,方才慢慢地道:“咱们的那位贵客现在海清宫怎么样?”

    长年点点头:“她在那边倒是一切都还好,只是太后娘娘那边已经开始动作了,几次刺杀都被琢玉女官想着法子避巧妙地避开掉了,但是这样的攻击还会越来频繁,只怕防不胜防。”

    百里赫云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母亲还是如一开始那般的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呢。”

    长年和长日等人都沉默了下去,他们并没有立场去议论主子们的事情。

    百里赫云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章嬷嬷和长年等人都有些迟疑和犹豫,最终还是各自点点头,分开退下了。

    百里赫云方才拿出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嘴,将那些铁锈色的血吐在了帕子上,扔在了燃着宁神香的炉子里,他望着渐渐灰亮起来的天空。

    远处的海面也渐渐变成暗蓝色,冰凉的海风吹了进来,仿佛是谁温柔的手轻柔的抚摸,他闭上眼,喃喃轻语:“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只怕时间会不够,海神,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给你的子民一点时间。”

    ……

    这日一早,百里赫云刚刚下了朝,还没回到白塔,便看见一道人影忽然冲着自己一路奔了过来,像一只离弦的箭。

    他身边的贴身近侍刚要上前阻拦和呵斥,已经被百里赫云拦下。

    “素儿。”

    百里素儿冲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面色苍白,眼睛里没了原来的骄傲,全是恐慌与惶惑。

    “哥哥……她……她中毒了,救……救她!”

    百里赫云一顿,想来平静幽深的眸子里瞬间闪过惊色。

    “你说什么!”

    百里素儿忽然仿佛有什么东西再也不能忍耐一般地大声嘶吼了起来:“我说她中毒了,母后得手了!”

    说完话,他已经是眼圈猩红,近乎歇斯底里。

    也不知他是为了西凉茉,亦或者是想起了另外的一个自己。

    百里赫云闭了闭眼,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海清宫走去。

    他忽然停下脚步,厉声道:“封锁消息,这个消息就到这里为止,如果再有传出去,格杀勿论!”

    说完才匆匆离去。

    长日和长年互看一眼,便立刻沉默着分头行动了。

    但是,有些消息终究是封锁不住的,尤其是在有心人的面前。

    “啪!”一只精致的桌椅扶手瞬间碎成了粉末。

    一瞬间,伊护法等人几乎以为空气瞬间被抽离,整个房间仿佛都在一瞬间阴霾下去。

    有冰凉幽冷的声音道:“此事可属实?”

    伊护法单膝跪地对着站在帘后的修长身影拱手道:“回王爷,只是有消息传出来,但是现在宫里已经封锁了所有的消息。”

    空气里都是让人窒息的沉默,直到百里苍冥沉冷的声音响起:“去查,本王不要听这么模棱两可的话!”

    “是!”

    伊护法立刻离开。

    百里苍冥看着自己面前手里被他捏出来的粉末,伸手往窗外一抛,闭上眼,面色阴沉,手背上青筋毕露。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忽然冷声道:“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去海清宫。”

    剩下的护卫们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人道:“若是被人拦下呢?”

    百里苍冥淡淡地道:“拦下来咱们就回来。”

    护卫们不免狐疑而不解,却不敢质疑自己的主子的话语。

    ……

    海清宫内,百里赫云伸手将手里的帕子放在水里洗干净之后,搁在了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的额头上。

    看着她苍白的唇色,百里赫云闭了闭眼,轻叹一声,随后看向在一边站着的御医:“怎么样了?”

    “毒非常的烈,但是还好发现及时,服用不多。”

    百里赫云点点头,伸手在西凉茉苍白荏弱的面容上轻轻抚了一会。

    他目光出神地看着闭着眼的安静女子,目光复杂地陷入了沉思。

    魅晶在一边看着,到底忍耐不住正要上去拍开百里赫云的手,却被琢玉给强行拉住了,在琢玉近乎凌厉的目光下,她方才每月有再动手,只是又警惕又厌恶地死死盯着百里赫云。

    百里赫云并没有呆太久,他静静看了西凉茉许久,随后将被子被她盖好便起了身,对着魅晶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魅晶冷笑:“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百里赫云身边的亲卫们瞬间大怒,却碍于百里赫云在这里,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动手,只是恨恨地盯着魅晶。

    魅晶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径自在西凉茉身边坐了下去。

    百里赫云却并不以为意,转身出了房门,随后便看见门外站着百里素儿。

    他颦眉:“素儿,你该回去了。”

    百里素儿恨恨地瞪着他:“我不回去,除非西凉茉醒来,而且我守在这里,母后就不敢再做什么!”

    百里赫云看着他,轻叹息了一声:“是么?”

    随后,他不可置否地转身离开。

    百里素儿忽然在他的身后,咬牙切齿地道:“救她,哥哥,求求你!”

    百里赫云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他:“你真的想要我救她,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百里素儿迟疑了片刻,忽然大力地点头:“是!”

    百里赫云看着他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正要说什么,一名侍从忽然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

    百里赫云一愣,随后再次颦眉:“拦住海冥王,只说朕身体不适,让他回去等候宣召。”

    “是!”百里赫云的属下立刻拱手称是。

    百里赫云闭了闭眼,随后转身离开。

    ……

    海珍宫

    珍珠一边帮明孝太后捶着肩膀,一边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这副样子自然是落在了明孝太后的眼底,明孝太后看向她,随后微微一笑:“丫头,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烦闷的慌,哀家让素儿来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珍珠摇摇头,看着明孝太后迟疑着道:“姑母,那个……那个海清宫里的人中毒了是吗?”

    明孝太后一顿,抬眼看向珍珠,珍珠在她的那种明亮而锐利的目光下,忽然打了个寒战,然后立刻低下头去。

    那一瞬间,珍珠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看透过这个姑母,她似乎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温柔慈和的模样。

    明孝太后看着珍珠,忽然轻嗤笑了一声:“珍珠,你想问的是那个人是不是哀家动的手吧,没错,是哀家动的手。”

    珍珠一惊,想起那天晚上明孝太后当着她的面要诛杀西凉茉的情形,不免打了个寒战。

    明孝太后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慈和的笑意来,只是那笑意虚浮在眼睛中,看起来反而诡异冰冷:“珍珠,你不必掩饰,只是既然哀家希望你成为哀家的媳妇儿,那么哀家希望你明白,当你成为这个皇朝的女主人或者未来女主人的那一刻,不是幸福的开始,而是一场况日持久的战争的开始,只有斗倒了所有的人,让他们的尸骨成为你母仪天下的宝座之下的奠基石,你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皇后和太后。”

    珍珠垂下眸子,浑身微微颤抖,她很想说她一点都不想成为一个成功的皇后或者太后,可是她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在面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柔的姑母面前,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她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指狠狠地掐住了喉咙的小鸟儿。

    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那么害怕过。

    而就在她觉得自己要快要窒息的时候,一道温沉的男子声音打破了那种能将她整个灵魂冻结的气氛。

    “母后。”

    珍珠看着百里赫云款步而进来的修长身影,忽然整个人就像松了一口气一般,立刻对着百里赫云屈膝行礼:“陛下。”

    百里赫云扫了她一眼,摆摆手:“嗯,你下起罢。”

    珍珠立刻如获大赦一般,赶紧退下。

    “我儿,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母后,可是用了药了?”明孝太后看见百里赫云,一点也不意外,看着他微笑,随后起了身。

    百里赫云也温然一笑:“多谢母后关心,儿臣用了药了,只有些要事与母后商议。”

    明孝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摆摆手,吩咐底下人:“你们都下去罢了。”

    一干侍从们皆恭谨地行礼退下。

    百里赫云在她身边刚刚坐下,明孝太后就了然地道:“怎么,你是为了海清宫的那个女人而来吧,哀家说了,这后宫中是女人的天下,哀家容不下她便是容不下她。”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却忽然摇摇头,淡淡地道:“不,儿臣不是为了她而来的,儿臣是想问母后,您可还记得金玉公主,儿臣的皇太姑姑,当年她虽然辈分高于您一辈,您称她为小皇姑,但是你们年龄相近,你和她在未曾出阁前情同姊妹吧。”

    明孝太后出身大族,身上也流淌有皇族血脉,只是却是分支,其外祖母也是皇族的公主,当时她作为公主伴读送进宫里,便认了金玉公主做小皇姑。

    两人虽然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明孝太后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突然提起金玉公主,保养极好的脸上出现一丝僵硬之色,随后迅速地恢复了正常,不动声色地道:“怎么突然提起那死了许久的人。”

    百里赫云靠向了身后的软椅,轻叹了一声:“母后,我想你也知道了,父皇在念玉楼里养着的那个神似金玉太姑姑的女子已经死了,就埋在父皇皇陵的附近。”

    “嗯。”明孝太后淡漠地不可置否地道。

    百里赫云却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又补充了一句:“嗯,儿臣这记性是越发的不好了,那女子的尸骨在下葬不久就被刨了出来,拆得肢骨破碎,全喂了鱼,按照咱们的说法,死后若是沦落在海中,找不回一点儿尸骨,被鱼分食,又没有衣冠冢,那就等于魂魄散尽,永世不能超生,母后,你说什么人会这么憎恨这个已经痴傻了许多年的女子呢?”

    两年前,危急之中,他利用那个女子迷惑百里青,一击得手,念在那女子身死和父皇宠爱她许久的份上,将她埋入妃陵寝,却不想她还是不得善终,尸骨无全。

    明孝太后温然一笑,漫不经心地道:“一个贱婢,尸骨不全也就尸骨不全了,何必劳动一国之君记挂。”

    百里赫云看向明孝太后,目光深邃而极具穿透力,但是明孝太后面不改色,依旧笑容温然的模样,让他微微眯起眼,慢慢地道:“因为,这个贱婢代表了母后你放在心底许多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几乎要为西狄招来灭顶之灾,所以儿臣菜不得不记挂。”

    明孝太后淡漠地看了百里赫云一眼:“云儿,你莫不是最近病得糊涂了,所以才这般胡言乱语,母后一言一行皆是为了西狄,何况深宫之中谁没有秘密,就算有秘密,也不过全都是为了你们。”百里赫云轻叹了一声:“是么,所以当年你出卖深陷险境,却因为信任你而将身家性命和孩子安危都交托给你的金玉太姑姑也是为了西狄么,而不是因为嫉恨金玉太姑姑得到父皇的心,因为父皇对离家去国多年的金玉太姑姑念念不忘而勾结当年的天朝皇妃对金玉太姑姑痛下杀手,将她剥皮拆骨么?”

    明孝太后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随后白皙的手背绷出好几根青筋,她冷冷地看向百里赫云:‘哀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皇帝,虽然你是皇帝,却还是知道什么是孝道,你就是这么跟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费尽了心血将你扶植成为一国之主的母亲说话的么!“

    百里赫云脸上一片沉静,红色的夕阳光芒落在他脸上,有一种奇特的淡漠:”儿臣永不敢忘记母亲的生身之恩,只是母亲,您也应该明白,儿臣是这西狄的天子,儿臣不只是您的儿子,儿臣需要为自己的千万子民考量,所以……。“”所以什么,所以你要以天子的身份来质问哀家这个太后么,你大概是忘了咱们当初刚刚进宫时候有多么艰难了么!“明孝太后面色依旧一片冷然。

    百里赫云摇摇头,轻叹了一声:”母后误会了。“”哀家误会你了么,你为了一个宦官的女人,一个敌国的王妃在这里质询你的母亲,是哀家误会了么!“明孝太后冷笑起来,脸上却尽是哀色、失望,还有——凌厉。”何况,当年咱们在宫里被所有人的嘲笑,谁都能欺凌,你以为拜谁所赐,就是你口中那个金玉太姑姑,若不是她的阻挠,哀家早就是内定的未来皇后了,是她不让你父皇娶我,让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受尽了苦楚,才从新得到本来就该属于哀家的一切!“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冷静的面容下,却近乎歇斯底里的愤怒,他轻叹了一声:”母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儿臣并非是来质询您的,而是来与您商议一件事的。“

    明孝太后脸色稍霁,但是看着百里赫云的模样,她忽然冷冰冰地道:‘你若是来为那个女人求情的,那就大可不必,为了你和素儿,母后绝对不会将祸水留下。”

    百里赫云看着她,微微眯起眸子:“哪怕是为了西狄的安危呢?”

    明孝太后冷眼看着他,鄙夷地轻嗤了起来:“云儿,你真是色迷心窍了么!”

    她顿了顿,冷漠地道:“既然你这么问了,哪怕是为了西狄安危,哀家也绝对不会允许,何况正是为了西狄的百代千秋,哀家更是绝对不容许那个女人活着走出海清宫。”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明孝太后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而最先妥协的,看起来,似乎还是百里赫云。

    他淡淡地轻叹了一口气,温声道:“既然如此,母后咱们就来谈谈这遗诏之事了。”

    明孝太后闻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亮色:“云儿,你这是考量好了?”

    百里赫云笑了笑,眸光淡然沉静:“素儿是我唯一的亲弟弟了,我总是要为他打算的。”

    随后,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幅明黄的卷轴搁在了明孝太后身边的紫檀桌上。

    明孝太后眼底闪过欣喜,随后伸手去拿起拿卷轴细细地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唇角弯起欣慰而愉悦的笑容来。

    “很好,哀家就说了云儿一向是最让母后省心的孩子。”

    百里赫云眸光中闪过一丝幽色,随后微笑道:“遗诏已经定下,母后可愿与儿臣共饮一杯相庆?”

    明孝太后点点头,含笑道:“那是自然的。”

    随后,她便向门外吩咐道:“来人,上酒!”

    门被人吱呀一声打开,一名女官模样的端丽女子端着一壶美酒和两个银杯进来。

    明孝太后看着来人,不由一愣:“啄玉?!”

    百里赫云淡淡一笑:“是儿臣让啄玉来的,咱们的首席女翰林可是酿了新酒,母后不尝尝。”

    明孝太后和啄玉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她微微侧脸,微笑道:“咱们的这位女翰林可是难得将相之才,说不得以后做个女相国也是有的。”

    啄玉端雅沉静地微笑,将酒杯放在明孝太后和百里赫云面前:“多谢太后娘娘和陛下抬爱。”

    明孝太后看着她为自己和百里赫云都倒上了酒,随后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一会子再唤你进来给哀家讲讲最近新读的文章。”

    啄玉优雅地行礼:“是。”

    随后,便退了出去,顺道关上了大门。

    她静静地站在门边,看向那些站在门外两边等候着明孝太后宣召的宫人,矜淡地道:“太后娘娘吩咐,她要与陛下商议密事,你们都可以退下了,若有需要,本官会去暖房唤人的。”

    那些宫人们都是明孝太后的亲信,见她这么说却又不敢细细地问,只相互看了一眼,却没有动作。

    啄玉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怎么,本官的话也不信了么,既然如此,本官便去禀报太后了。”

    说着,她便转身就向宫内推门,做出要进去的模样。

    这时,一名嬷嬷赶紧站了出来,对着啄玉赔笑道:“啄玉女官说笑了,咱们这些人只是有些愚钝,反应慢了些罢了。”

    说罢,她使了个眼色,所有人立刻就向外慢慢地躬身退去。

    不到片刻,人便散的一个都不剩下了。

    啄玉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远处的夕阳,血色的夕阳有一种奇特的危险而凄艳的气息。

    将西狄的大地照耀得一片猩红,仿佛笼罩在深重的血色之中。

    让人窒息……

    她忽然想起西狄流传许久的一则传说,夕阳落下的时候,是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分,是鬼魅们从海中出没的时候,当天边隐去最后的光芒,大地陷入黑暗,群鬼出动,带给遇见的人不幸与痛苦,将水手们拖入海底,迷惑了归途的旅人进入地狱。

    啄玉微微眯起眸子,轻声道:“这一次,又会遇见什么样的魔与鬼魅呢?”

    她几乎能嗅闻到空气里有危险而动荡的味道了呢。

    ……

    “滴嗒……嘀嗒……”一滴滴的鲜血落下,滴落满地,在光滑的雪白的大理石地板上流淌成细细的小溪,触目惊心。

    美丽的,一身华服的女子在地上痉挛着,挣扎着,她依旧美丽的看不出年纪的面容已经扭曲,满是不可置信的绝望。

    身边还躺着一只精致的壶还有银色的酒杯。

    男子幽幽的身影被夕阳的光拖成诡异的影子,他的指尖轻抚摸过那女子的发丝,轻声道:“母后,你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父皇在另外一个世间等待你许久了,儿子不会让您一个人孤寂地在皇泉路上等待太久的,儿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西狄,为了咱们一家。”

    仿佛是不忍心再看着自己母亲的濒死挣扎,又或者帝王的心原本就是容得了天下,便再容纳不下其他。

    男子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大门外的人仿佛知道他要出来一般,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迎他出去,然后再悄无声息吱呀一声关了起来。

    所以,他没有看见地上明孝太后眼底的那些不甘……那些怨恨,

    没有看见她眼底的那些——凶狠。

    明孝太后没有去管嘴里不断喷涌出来的黑血,她额头上青筋毕露,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着伸手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扯开发簪,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往自己嘴里倒去。

    但是因为手抖得厉害,不少都落在了外面,但是她还是吃下好些,随着那些药物入口,她可怕的脸色似乎也稍微好转了一些。

    明孝太后甚至能慢慢地控制自己身体坐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一边桌子上的那只花瓶,那是她平日里预防危险时候设置的,一旦寝殿里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她扯下那花瓶,就会启动机关,她的亲信们就会得到信号。

    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随后一咬牙,又从自己腰上的玉佩里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在这宫里生存多年,她身上早已备下了许多以防万一之物。

    虽然不能解毒,但是起码能控制自己身上的毒性蔓延。

    随后她慢慢地移动自己的身躯向那桌子边挪去,终于挪动到那花瓶的边上,明孝太后眼底闪过一丝喜色,还有一丝阴戾狠色。

    百里赫云竟然敢背叛她,哪怕是她的儿子,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真的以为他的翅膀硬了么!

    然而就在明孝太后的手刚刚触碰到那花瓶的时候,一只比她的手还要苍白而冰凉的手却忽然搁在了她的手腕上。

    那种冰冷和苍白,明孝太后只在尸体之上见过,冷得让她瞬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太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这般狼狈呢?”

    而随之在耳边响起的冰凉低柔的声音更是让她忽然浑身僵冷,她下意识地转脸看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张难以形容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那张脸看起来有点不像人的脸,因为太过美丽,太过苍白,白的几乎能让人看见他冰冷而滑腻皮肤下淡蓝的血脉,但是偏生这种苍白如纸的面孔上的五官却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精致异常,雌雄难辨,尤其是一双丹凤眸子宛如工笔勾勒而出,他眼大而眼尾斜飞,诡美如狐,妖异莫名。

    尤其是与常人的深褐不同的极深纯黑色瞳孔,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彻底吸入幽狱鬼涧,永世不得超生。

    冰冷苍白的潮湿的皮肤,映衬着嘴唇上是染了暗血色胭脂的浓重腥红,整个人看起來像一最精致的纸人,让人不敢逼视的阴森诡谲。

    看见这张脸,就像看见——广阔无垠,寂寥森然,只有夜枭凄厉鸣叫,白骨森然的九幽异狱。

    而明孝太后,还在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上看见了别的东西,陌生而让她充满恐惧的别的东西,仿佛从来就不知道恐惧与退缩为何物的女人瞬间张开了嘴,歇斯底里地发出恐怖尖叫:“啊——!”

    当然,这只是她想象中的尖叫,因为刚刚服了的毒药,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发出半个音符。

    鬼……这是个什么东西,是鬼吗,还是妖魔?

    那拥有着可怕而美丽面容的妖魔低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明孝太后轻笑了起来,声音凉薄阴柔又尖利:“啊呀,太后娘娘,您怎么会这么狼狈呢,难不成本座吓到你了,真是让本座失望,本座以为你会很高兴地看到本座的脸呢。”

    走开……走开……你这个恶鬼!

    你明明就已经死了!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明孝太后恐惧地看着一步步逼近自己的妖魔,她的脑子因为惊恐而满是混乱,双手忍不住到处在地上乱抓,仿佛想要证实什么一般。

    而那美艳的妖魔轻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来:“您是在找这个东西么?”

    他苍白的手心上躺着几根发簪,发簪看起来并不那么名贵,而且质地似白非白,似灰非灰,看不出什么东西做的,只是在发簪尾部点缀着几颗珍珠罢了,但是也许是因为长年有人去抚摸那发簪,所以发簪的尾部上被磨得异常光滑。

    但是明孝太后在看到那几根发簪之后,竟然瞬即露出了放松下来的神情,混乱的眼神也瞬间仿佛清醒了许多。

    她的目光看向对方的时候,已经满是警惕和凌厉的省视。

    他微微一笑,把玩着手里的发簪:“没错,那个被你们制成了骨钗和美人扇子的女人并没有变成鬼或者复活过来呢,她早就死了。”

    明孝太后看着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杀意和惊惶,她试图站起来去靠近身后的墙壁,却忽然间觉得脚腕上一阵钻心的剧痛,她无声地惨叫一声,瞬间摔在了地上。

    她伸手一模,却发现满手滑腻的血腥,再偏头一看,一只精致的绣花鞋染满了鲜血落在一边的地上。

    不,或者说,那是一只装着小巧纤足的绣花鞋落在了一边,那鞋口上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明孝太后瞬间脸色参拜,无声地尖叫——那是她的脚,被齐脚踝砍断的脚!

    她一辈子里何曾想过荣宠万分的自己会沦落到被削足,骨肉散落的地步!

    美貌的妖魔懒洋洋地坐了下来,柔声低笑:“唔,太后娘娘,怎么这么部不经疼呢,这么点儿疼都受不住,一会子要怎么办呢,本座可是从看到我那愚蠢的母亲被人做成美人扇和发簪之后,就迷恋上了那种奇特的以人制物的技艺呢,说来惭愧,也有好些年没有亲手制物了,一会子手艺差点儿,您可要见谅呢。”

    说着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的脸颊。

    唔……不……!

    明孝忍不住惊恐地瞪大了眼,也顾不得自己腹中的隐隐作痛和脚腕上的剧痛,眼底狠光一闪,蓦地抽出袖子里的刀就往他的胸前狠狠插去。

    只是这刀子尚且还没有碰到对方一根毫毛,她的手腕就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瞬间扭曲了方向方向,种全不符合人体幅度的扭曲弯折,伴随着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明孝太后的脸孔瞬间扭曲成近乎狰狞而痛楚的模样。

    他轻笑起来,声音轻柔而飘渺,却宛如地狱红莲之上游荡的鬼音:“呵呵,太后娘娘真是极有趣的人呢,让本座想想该用你做什么,做一幅人骨琵琶送给你的儿子可好,你也算死在自己儿子手上了,可是极有趣,也不枉费本座在这里逗留这许久,方才目睹这一场好戏,本座原想着还要些时间,不想却能提前欣赏到。”

    明孝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把玩,在看到那张人皮面具的时候,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目疵尽裂。

    不敢置信、愤怒、痛苦、怨恨……

    看着手下的猎物眼底出现这些象征着崩溃的情绪,他满意轻舔了下精致艳丽的红唇,俯恶劣地道:“很惊讶是不是,你的好儿子竟然引狼入室,他觉得他是最大的赢家,能掌控本座、利用本座,其实本座并不吝啬满足对本座有所求者的愿望,只是他们付出本座满意的代价,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本座留在这呢,本座可是极慈悲的人。”

    他俯身身凑到她的耳边,慢条斯理轻言低语起来:“……。”

    明孝太后听着身边那可怕的妖魔低声轻语,每听到他说一个字,吐出一句话,她的眼睛就越瞪大一分,直到那妖魔直起了身子,她过分用力撑大眼,导致眼角迸裂,有鲜红的血色流淌下来,几乎像是眼中流下的凄厉血泪。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明孝太后歇斯底里无声地尖叫,浑身颤抖。

    空气中全是让人知悉的浓郁血腥味,夕阳彻底的落下,幽黄的灯火被冰冷的海风吹拂着,疯狂地跳跃着,晃荡开满室内诡异的光影。

    映照着谁最后的绝望与疯狂。

    缝魔时刻。

    有来自地狱的妖魔在黄昏之中的苏醒,需要鲜血与人骨的祭奠,才能平息他的嗜血的欲望。

    他用足尖挑起明孝太后的脸,手上动作极为优雅地戴上了一双颜色极为诡谲的金丝手套,森冷冰凉的光芒晃眼看去,竟让觉得那手套是活物。

    “让本座想想,该从哪里下手,不让太后娘娘失血过多,本座还想让娘娘看着本座用你身体制出来的琵琶,你满意否呢,若是不满意,本座还很慢慢地调试。”

    明孝太后眼底的愤怒在对方的手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转化成无边无际的恐惧,过度的恐惧让她全然失去了平日那种高贵的风范,歇斯底里把头狠狠地往地上磕。

    不……不要……不……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那优雅而残忍的妖魔看着面前浑身是血的女子在自己大力的磕头,他忍不住轻轻地笑了,悦耳却阴凉诡谲的笑声越来越大,浑身轻颤抖,似冥河边猩红彼岸花被死魂与哭号的鬼风吹得竞相轻抖着绽放。

    笑得明孝太后浑身颤抖,恐惧地看着他,却不敢再动分毫,直到他戴着手套的手温柔地抚摩过她的脸颊,柔声:“别怕,娘娘,你看,你的好姐妹,金玉公主也在剥皮的地狱里等你呢,身为公主伴读的你,怎么能不陪她呢,呵呵。”

    伴随着他的动作,她只感觉脸上一凉,她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动作,就看到自己的脸,或者说半张脸皮已经躺在他的手上,热气腾腾而新鲜的人皮,剥得人手艺极好,所以上面几乎没有挂着什么肉丝,而是相当平滑,上面的经脉还在鲜活的微微跳动,甚至因为天气有些寒冷还冒着淡淡的烟雾。

    后知后觉的明孝太后喉咙间方才发出近乎不似人的凄厉惨叫。

    啊——啊——啊啊啊——!

    当然,无人听到。

    而在她张嘴的霎那,那妖魔顺手将什么东西扔进了她嘴里。

    他微笑着道:“这是吊命的好物事,足够太后娘娘撑到本座的作品完成了。”

    明孝太后眼底闪过绝望的光,四肢乱划,转头歇斯底里地就往墙壁上狠狠地撞了过去!

    但是下一刻,她的一头长发便被人毫不留情地拽住了。

    痛的她忍不住又无声地惨叫。

    妖魔似笑非笑地看着瞬间出现在自己身边拽住对方头发的魅影:“把太后娘娘在桌上放平吧,本座要开始制琴了。”

    那鬼魅般的身形无声地点头,随后一把粗鲁地将明孝太后拖按在了一处条案上,点了几处大穴。

    他走到明孝太后身边,慢条斯理地摆开一套精致的工具,各种薄厚不同的小刀、剪刀、钩子,还有许多不同叫不出名字的古怪工具。

    妖魔摆摆手,那魅影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将空间留给自己的主子。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指尖,拿起一把精致的小刀优雅地在她惊恐到茫然的目光中划破她身上的衣衫。

    女子的身体保养得极好,皮肤细腻,精致的刀锋轻轻地掠过,雪白的皮肤翻开,便有极为鲜艳的血色涌出。

    他满意地笑了。

    这会是一把极美的琴呢。

    猩浓的气息蔓延开来……

    长长地幔帐轻轻地飘荡,。

    幔帐迷离之间,有优伶优雅哼着极为优美的小调伴随着女子隐含着巨大痛楚与恐惧的闷哼轻轻飘荡开来。

    “咿呀……你看这青川金明月色美,你看这彼岸漫漫花开遍,奴却只愿怀抱琵琶,为君弹一曲潇潇忘川曲……咿呀……。”

    尖细的调子,如泣如诉,又似含欢念笑。

    诡异非常。

    华美宫室,不似人间。

    雪白幔帐悄无声息地染了点点血色腥红,伴随着幽绿色的烛光与海风吹拂,跳跃着,呼啸着,舞动着,像是黑暗中蔓延出来张牙舞爪的恶鬼。

    共赴这一场华贵而血腥的盛宴。

    ……

    未几,月色渐上中天

    站在门外的琢玉女官,揉了揉自己略微有些发僵的腿,看了看月色。

    估算了时辰之后,她转身,轻轻地推开了那一扇宫门。

    只是她刚踏进门内,就忍不住脸色瞬间变得异常的苍白。

    她不是没有见过血腥场面的人,只是这一次……她还是忍不住胃部的翻腾。

    琢玉静静地闭了一会眼,确定门内早已经没有了人之后,便目不斜视地绕过地上的血色,走到了一处烛台边,伸手轻轻一碰。

    烛台掉落在地上,碰着了一处精美的幔帐,随后瞬间燃烧了起来。

    琢玉看着那一小簇的火苗,沉吟了片刻,从自己袖子里摸出一只瓶子,将里面的油状物倒在了那火苗之上。

    那些火苗在触碰到那种蓝色的油状物之后,瞬间爆燃起一大片火苗。

    琢玉疾退了几步,避开那些火热的烈焰,随后转身向门外走去,然后仔细地将寝殿的大门阖上,扣死。

    她看着那大门门缝下跳跃,燃烧的光影,沉默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刚刚走出外殿,便听到一道清亮而低幽的声音响起。

    “不要从前面走,明孝太后的人都在前面,正在商议是否要进来,你们会撞上。”

    琢玉听到那声音,身形一僵,随后又淡漠地道:“多谢。”

    她转身正打算从另外一个方向绕开前门,却听见那人又在身后道:“等一等,我闻到了烟味,你放了火么,一会子人就过来了,只怕那火才刚烧起来。”

    琢玉顿住了脚步,淡淡地道:“加了蓝油的火,会比平日燃起速度至少快三倍以上,等他们赶到,里面已经是一片火海。”

    随后,便不再迟疑地转身离开。

    一身黑衣的魅六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清秀的眉宇间都是若有所失,随后那种失望便成了一种复杂的神色。

    他迅速地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琢玉不是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静静地走在黑暗宫巷中,垂下眸子,暗自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而不远处传来人惶恐的尖叫声。

    “不好了,海清宫走水了!”

    “太后娘娘!”

    “救人哪!”

    ——老子是分界线的分界线——

    海珍宫的大火,一直燃烧到第二日清晨才完全被扑灭。

    熊熊燃烧的火焰,像狂放而恣意的恶魔,长牙舞爪,狂肆异常。

    带着奇异的隐约的不祥的蓝色光芒,寻常的水都难以扑灭,直到清晨,烧光了宫里能烧的一切方才熄灭。

    诺大的华美宫室,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

    而海珍宫里的人死伤并不算严重,但是却又异常严重。

    因为大部分人都只是被火焰烧灼受伤,或者被烟雾呛晕迷,只有两名工人被呛晕后没有再醒来,但与此同时,宫里最尊贵的女主人,也是这个帝国最高贵的女人——明孝太后,却葬身了火海。

    这个以再嫁之身入主东宫,令自己的儿子打败所有正统嫡出继承人,成为皇者的一代强权传奇女子,就此在火焰里会飞湮灭。

    只找到了一片被烧得枯焦的支离破碎的骸骨。

    没有人知道她死前遭受过多大的痛苦。

    但是,宫中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失去了它运转的方向。

    宫中很快地挂起了一片片灵幡,宫人们从府库里搬出积压了无数灰尘的孝衣穿上,面色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匆匆忙忙地穿梭在空寂的宫道之上。

    只怕在这时候,犯了什么错。

    而成为那位归西贵人的陪葬。

    而没有人预料到,这一场大火不过是一切的开始。

    ……

    “是你放的火么?”

    白塔之内,男子幽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一身素白,头挽起简单垂髻的端丽女子,面不改色地伏了伏身子道:“是,微臣进了太后娘娘的寝殿,发现太后娘娘心绞痛而亡,微臣大为惊惶,想要奔出寻找太医和禀报陛下,却不想碰倒了烛台,引燃了大火,微臣自知死罪,求陛下责罚。”

    百里赫云看着面前的女子许久,眸光幽幽,不知在思索什么,随后淡淡地道:“此事并不怪你,只是母后福薄了些,素日里都为我们这些子孙忧心操劳,才引致这般祸事,只是大火毁损了太后娘娘的玉体尸身,你总要受罚的,便罚俸三年罢。”

    这几乎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处罚了。

    琢玉心中明白,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几个头,随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陛下……。”长日有点不解地看向百里赫云,他记得陛下说了要好好地收敛太后娘娘的尸骨,他们终归是母子。

    陛下生前不能尽孝,总想着要给太后娘娘去了之后的哀荣,但如今太后娘娘的尸骨都收不回来,全都是因为琢玉的擅做主张,竟然一把火烧了海珍宫。

    百里赫云摆摆手,俊秀无比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疲惫:“琢玉也不过是为了朕考量,母后素来康健,并无任何病症,若是这般陡然以病而去,会引人非议,朕不是不知道的,只是一直未曾能下这个了断的决心。”

    这时候他身边一直伺候着汤药的章嬷嬷却忽然打破了沉默,冷冷地冒出来一句话:“若奴婢是琢玉女官,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百里赫云看着她,微微一怔,随后微微勾了下唇角,带起一丝涩然的笑意,。

    章嬷嬷一直都是他的乳母,将他视如己出,所以对明孝太后的所为,她一向是心中极为不满,只是从来不能说什么。

    室内正是一片沉寂的气氛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十八皇子,陛下正在养病不见客。”

    “让开,我不是客,我是他的皇弟!”

    “皇子……。”

    百里赫云眼底闪过一丝无奈,随后又恢复了寻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淡然道:“让他进来罢了。”

    既然皇帝陛下已经发了口谕,便无人再去阻挡百里素儿的脚步。

    他冲进来的时候,毫不客气一把将挡在自己面前的长年粗鲁推开,径自冲到百里赫云面前,死死地盯这他:“皇帝陛下,咱们的母后昨天去了,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说法么,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百里赫云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并没有说话,只是那种淡冷的目光直看得百里素儿浑身发麻,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他方才冷冷地道:“朕从不需要给任何人一个解释,百里素儿,你好好地记住了。”

    百里素儿向来是在自己心底畏惧这个哥哥的,他不敢对上百里赫云那种锐利异常的目光,随后别开脸,咬牙切齿地道:“是,臣弟知道了。”

    百里赫云看着他精巧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里都是一片腥红,他心中忽然闪过不忍,伸手搁在了百里素儿的肩头,声音有些喑哑:“素儿,你已经不小了,你已经十七了,皇兄十七的时候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如今母亲已经不在了,你便是为兄在这世间最亲的血脉,只是皇兄也不知道还能护着你多久,你该长大了。”

    百里素儿并不知道百里赫云的病情,明孝太后和百里赫云在这一点上倒是不约而同地决定要瞒着百里素儿。

    他太年轻,被保护的太好,若是一旦不小心说漏了嘴,只怕便是大祸。

    百里素儿是第一次听见百里赫云跟他这么说话,语重心长而带着一种无可奈何与苍凉异常的气息。

    这让百里素儿心中忽然间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一把拽住百里赫云,瞪大了眼看着他:“皇兄,你是不是在瞒着素儿什么!”

    百里赫云看着他,许久,方才悠然地一笑:“素儿,不要多想,你只需要知道皇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西狄皇族的安危,为了咱们的江山千秋万代。”

    百里素儿似懂非懂,但是他并不是蠢物,只觉得也许有些变化,有些足以让这平静的日子发生巨大的动荡的事情正在发生,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无力地点点头,然后把头扎在了百里赫云的腿上,泪如雨下。

    百里赫云伸手轻柔地抚摩着自己膝上少年的发丝,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目光看向窗外的蓝天。

    也许一切就要过去了,很快,就要过去了。

    云消雨散,雾开日明。

    ……

    三日后

    西凉茉醒来,醒来听到了西狄太后命丧大火的消息之后,喝药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看向一边伺候着汤药的魅晶:“尸骨无存?”

    魅晶点点头:“是,尸骨无存。”

    西凉茉微微眯起了眸子,陷入了沉思。

    这事儿,倒是不像是百里赫云会做的,她这一次的‘中毒’,原本想要的效果就是逼迫百里赫云与明孝太后之间的矛盾直接破裂,但是这一次效果也未免好的……太过了。

    她想了想,忽然问:“这三天海冥王有没有来过。”

    魅晶摇摇头,脸色有点不好:“没有。”

    西凉茉有点儿失望,随后忽然看见魅晶眼神闪烁的模样,忽然眯起眸子:“魅晶,你可是有事儿瞒着我?”

    魅晶沉默着,没有说话。

    西凉茉淡淡地道:“魅晶,你知道我这人,最不喜他人欺瞒,何况此时我们身处险境,步步惊心,如履薄冰,若是连你我之间都尚且还有所隐瞒,不能坦白,我便是不知道能相信谁了。”

    魅晶一愣,随后一咬牙,正要说什么,门却被人“吱呀”一声推开,琢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公子,魅晶不与你说,只是怕你伤心罢了。”

    西凉茉抬眼看向她,目光又落在琢玉身后做西狄小太监打扮的少年身上,随后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是么?”

    琢玉让身边的人退下将门关上,只领着那小太监一路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看着西凉茉片刻,方才忽然道:“太后大丧,原本宫内当守孝一年不得有红喜之事,但是海神祭殿的祭司们说太后娘娘这一次丧身火海,去的凄凉,有怨气不散,需要冲喜,所以陛下便按照太后娘娘生前遗命,将珍珠郡主嫁给海冥王,以成全太后娘娘的遗愿。”

    琢玉说完话之后,便深深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闻言之后,却并没有如所有人想象中的难过,而是挑了下眉,竟是一脸好笑的模样:“哦,是西狄太后娘娘的遗愿么?”

    琢玉点点头:“陛下是这么说的。”

    西凉茉到底忍不住,抚着额头,吃吃地大笑了起来:“你们这位皇帝陛下还真是太能扯了,明孝太后能把珍珠嫁给百里苍冥,母猪都能上树了!”

    琢玉看着西凉茉的反应,虽然觉得颇为有些不合时宜,但唇角还是忍不住微微扬起。

    她很有些无奈地看着西凉茉:“大公子,你不觉得关心的重点错了么,关键点不是西狄太后的想法,而是陛下的想法,还有就是海冥王在太后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出殡前的那一日就要成亲,据说是为了让太后安心入土。”

    西凉茉低头,喝了一口魅晶递来的茶水,淡淡地一笑:“他是西狄的海冥王,不是我的千岁爷,嫁娶与我又有何干。”

    “不想原来茉儿你能看的开,倒是叫朕平白担心了。”一道男子温润沉稳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西凉茉抬眼望去,一身素白蓝色玉带男子,静静地站在门边,如画眉目之间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眸光微闪,勾了下唇角:“在下素不知陛下原来有这般听人墙角的癖好。”

    百里赫云并未理会她的讥讽,只径自款步而入。

    琢玉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福了福。

    百里赫云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西凉茉,似笑非笑地道:“不想原来琢玉女官也能入了你的法眼,我以为西狄没有人能让你多一丝和颜悦色。”

    西凉茉讥诮地道:“是,我便是看你们这位女官,容貌极佳,才情卓绝,却不知道为何愿意为你效劳,正如明珠暗投,着实可惜,所以才想着她若是能到我这里来,倒是一桩美事。”

    西凉茉这般直白的话语,反倒是让百里赫云眼底那一丝隐约的狐疑略消散了不少,他轻笑:“你倒是个会挖墙脚的。”

    西凉茉打量着他一刻,弯起唇角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您说这话,还真是让我汗颜,论起挖翘角,如何能与陛下您相比呢,硬生生地将别人的相公掳走,改头换面便是要做了另外一个人么!”

    西凉茉直接的挑破了这一层纸,让空气里的气氛瞬间便凝滞了起来。

    百里赫云看着她,眸光里闪过一丝隐约的痛色,但也只是一瞬罢了,他轻叹了一声,随后摆摆手,示意琢玉将其他人都带出去。

    琢玉点点头,看向了魅晶,见魅晶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她微微颦眉,对着魅晶道:“姑娘,若是陛下想要伤害大公子,大公子还能有命到如今么?”

    魅晶压根没搭理琢玉,直到西凉茉点点头,她方才转身直挺挺地走了出去。

    琢玉见状,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这魅晶兴许是连她都讨厌上了吧。

    随后,她轻叹一声转身离开,小太监立刻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

    直到殿内只剩下了两人,百里赫云才看着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角:“茉儿,你执掌一方大权长久,难道不明白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何况我的手中是西狄的百姓与百年的基业,有些事情,虽非我心之所愿,却依旧是不得不做的。”

    “是啊,身不由己。”西凉茉眼底闪过讥诮,随后靠近百里赫云,似笑非笑地眯起眸子睨着他:“所以连你的母亲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么,为了西狄,嗯?”

    百里赫云浑身一僵,随后低头看向西凉茉那近在咫尺张美丽、狡黠而又冷漠的面容,他眉目淡然地柔声道:“有何不可?”

    只短短四个字,却包含了惊涛骇浪之巨大的隐意。

    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异色,随后紧紧地盯着百里赫云,随后唇角荡漾开一丝轻慢的笑来:“呵,果然,这就是你和他的最大不同了。”

    百里赫云挑眉:“有何不同,只是心中之轻重不同罢了。”

    西凉茉仿佛很有些倦怠似地闭上眼:“哼,便正是轻重之不同,所以注定你们所得到的不会是一样的东西。”

    她的千年老妖,虽然是权势滔天铸就起他一身华美、霸气与张扬,可是在他心中的荒原之中,唯独她,也只得她这一抹嫣红,注定没有任何人可以踏入。

    百里赫云一愣,看着面前那张美丽的面容,唇角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淡漠,他心中忽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种奇异的怒气,那种怒气在这几年里他疲倦的身躯上都已经是奢侈。

    他微微眯起眸子,忽然一手扣住西凉茉的后脑,然后低头毫不客气地吮上她的唇。

    从这一次见到百里赫云开始,他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西凉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说动手就动手,便瞬间怔然,柔软丰润的唇间已经满是陌生的男子气息。

    西凉茉瞬间就恼了,伸手就毫不客气地狠狠朝他一推,硬生生地将百里赫云大力推开。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毫不客气地甩上了他的脸。

    百里赫云坐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出血来的嘴角,眼底闪过一丝怒色,脸色阴晴不定。

    西凉茉看着他,一边拿着帕子擦嘴,一边冷冷地道:“陛下,俗话说没挨过女人的巴掌,便不是男人,您大概是忘了当年在天朝之事了么,虽然殴打一个病人,不太好,但是如果那个病人是个登徒子,在下也还是不会客气地,免得他死后造孽,在黄泉路上看着哪个女鬼美貌,便要动手动脚,被阎王爷罚下色狱,永世不得超生。”

    百里赫云:“……。”

    他算是再次见识到面前这个女子的牙尖嘴利与彪悍了。

    不过她难道不是素来如此么,否则怎么敢孤身放下自己两个孩子,到敌国境内千里寻夫?

    百里赫云自嘲地低笑一声:“你这丫头,还真是……行了,你且好自保重吧,只要你在这里好好地呆着,便会安全无虞,不要做些不自量力的事情,你的那些小伎俩,你真的以为你自己用了那毒药,我看不出来么?”

    西凉茉挑眉看向百里赫云,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后淡漠地道:“有些事,不过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愿者服输罢了,总之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么,我为何还要计较是什么原因达到的。”

    百里赫云一怔,随后微微弯了下唇角:“好个愿者服输。”

    他轻叹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

    ……

    看着魅晶与魅晶进来,西凉茉吩咐:“魅晶,给我点水。”

    魅晶取了水来,看着西凉茉喝了一口,方才有些担心地道:“方才……。”

    “方才没事。”西凉茉淡淡地道。

    琢玉看了眼西凉茉略有点艳丽的唇,眸光闪了闪,随后又沉声道:“大公子,我方才的话没有说完,只怕您要有点心理准备。”

    看着魅晶的神色,西凉茉不免颦眉:“还有什么消息比夫君要成亲,新娘不是我还要更坏的么?”

    琢玉有点想笑,但是却又觉得自己笑不出来,她叹了一声:“陛下正在调兵遣将,对天朝的宣战的圣旨只怕这几日就要下了。”

    西凉茉一怔,随后颦眉:“什么?”

    百里赫云是疯了么?

    这个时候对天朝用兵!

    琢玉也摇摇头,她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君心难测。

    西凉茉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让我想想,你们都下去罢。”

    七七四十九天,离那日还有好些日子,她想她需要好好的想想,不知为何,她总有一些奇怪的预感。

    这些一桩桩的事情,总有那么些奇特的,不太对劲的地方。

    ——老子是分界线——

    西凉茉静静地坐在阁楼的窗边,若有所思地用朱笔在手里的写了日子的本子上的第十五日上画了一个叉。

    一边响起了男子的低沉温然的声音:“日日见你画着这玩意,我看着不像是我在等我母后的出殡日,倒像是你在等着受刑日。”

    西凉茉头也没有回,径自将自己手上的精致本子挂在窗边的钉子上,看着海风将它吹得摇摇晃晃,淡淡地道:“这一次,你倒是说对了,受刑日,谁说不是呢。”

    这些日子百里赫云总是日日没事儿,下了朝便到她这里坐一会儿,也不拘什么时候,总是想来便来,但好在坐的时间也并不长久,也只是略微坐坐,有时候说话,她亦不理会,他就自顾自地自言自语几句,说的事儿内容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西凉茉习惯了,便随他去。

    百里赫云听着她这么说,便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总是想的开的,不想你原也不似面上这般泰然自若,怎么,还想着你的千岁爷,可他若是信了你的话,大概早已经来寻你了,只是这些时日都过了半个月,也不曾见他来寻你,可见……。”

    “可见如今的那一个不是天朝的太子太傅、司礼监首座九千岁百里青,而是你的小皇叔百里苍冥,你想说的无非如此,既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日日听你絮叨,倒是不知道堂堂西狄皇什么时候变成这般婆妈之人。”西凉茉淡漠而不耐地打断了百里赫云的话。

    百里赫云倒也没有因为西凉茉粗鲁的态度生气,而是在照旧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望着窗外的远处的那一篇碧波:“既然你不愿意谈着话题,咱们不若聊点别的可好?”

    西凉茉有点不耐烦地看向他:“百里赫云,我怎么不知道你竟是这般絮叨如老太婆似的人。”

    百里赫云轻笑,不以为忤,眸光有点儿悠远:“因为我从小,便不被允许这般方式说话,母后一国之君,总要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我许久之前就习惯说话要三思,三思久了,有时候便忘了自己心底想要说的话了,你算是难得能与我说上几句闲话的人。”

    西凉茉一愣,她莫名地觉得这话不知为何一股子奇特的有点凄凉的味道,但看了眼百里赫云,见他轻描淡写的模样,西凉茉摇摇头,大约是自己多想了罢。

    “我先走了,还有许多事要准备。”百里赫云看着她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西凉茉淡漠地别开了脸。

    她可没兴趣去听他把百里苍冥和珍珠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虽然,她笃定这场婚礼成不了。

    ……

    等着百里赫云离开,西凉茉看着天色渐暗,便顺手将一只气死风灯搁在了窗台之上。

    两刻之后,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从墙角的暗影如水一般融了出来,然后恭谨地在西凉茉面前拱手道:“夫人。”

    西凉茉顺手将一封信递给他,轻声问:“咱们的人都到那里了?”

    魅六接过信件,小心地收好,方才轻声道:“这一次,是您的父亲靖国公亲领大兵,周大人身为督军而来,宁王在朝中打理朝政,如今国公爷和周大人的重兵已经在准备向西狄边境集结,相信在西狄太后出殡之能全部在西狄边境陈兵完毕。”

    西凉茉并不意外这样的安排,消息传到国内,云生必定会启用靖国公,虽然他非他们一派人物,但是面对家国安危必定不会推辞,而且说起来,确实没有人比拥有丰富作战经验靖国公更合适出战的了。

    而且上阵父子兵,西凉靖也必定会跟随出战。

    西凉茉点点头:“那么海上呢,毕竟西狄最所擅长的乃是船只海战。”

    魅六继续轻声禀报:“海上这一块,是飞羽鬼卫主导,毕竟鬼卫人才济济,善于航海者皆已经分编入新的海战队伍,练兵两年,相信还是能与西狄的强大水师一战之力的。”

    “一战之力?其实终归还是比得不长年海战的西狄水师吧。”西凉茉自嘲地轻嗤了一声,随后又淡漠地道:“不过我倒是没指望能与西狄水师抗衡,只要能守住咱们的入海口不让他们顺利攻入内陆,而且能在海上一战,便足以!”

    魅六轻声道:“这一次海上接应的人中除了白起、蒋干两位将军,还有一位领着火舟先锋队的……呃……将军。”

    “谁?”西凉茉挑眉。

    魅六低声道:“司承乾。”

    西凉茉一愣:“怎么会是他?!”

    魅六道:“您走之后一个月,由宁王主婚,白珍嫁往了赫赫,但是赫赫那边并不太平,也不知道隼刹是怎么得知了千岁爷那边出问题,您又不在国内的消息,所以白珍嫁过去也只是安抚与弹压住了他一时间,如今他统一了赫赫王庭之后,厉兵秣马。所以鬼军必须调集了部分人手在那边盯着隼刹,因此这一次在对付西狄这一边上,人手不足,所以司承乾便主动出来应战。”

    西凉茉颦眉:“他已经是方外之人,不必牵扯进此事。”

    不是她信不过司承乾,而是有些事情,她不想欠他的情。

    还有白珍……

    她闭了闭眼,那个丫头还是选择她最不希望她选择的那一条路——牺牲自己的幸福,只为助她一臂之力!

    魅六摸了摸鼻子,暗自嘀咕,反正那个人愿意,他自己倒是觉得有人能用就用,这一回主子们腹背受敌,若不是把能调动的都调动起来,只怕麻烦得狠。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罢了,先这样吧,命令司礼监所有衙门的人全部高度戒备,所有往来我国境内的可以者都可以先抓再查,还有……。”

    她迟疑了一会,不知道心中有点子什么奇怪的预感,她再吩咐了下去:“西凉靖那里,让人多留心一点。”

    在国内的时候,西凉靖就有点奇怪,整日里阴阳怪气的,虽然不常见面的,但是她总觉得他哪里乖乖的。

    魅六点点头,随后看向西凉茉:“若是真的开战,您什么时候撤离?”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望着远处平静的海面淡淡地道:“小六子,你真的以为我在这里能顺利走得了么,你能顺利出入,那是因为你的轻功是魅部里最顶尖的,却不是没人拦的住你,只是因为敌人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你若带上我,只怕便不那么容易了。”

    她怕是第一个在敌人后方指挥自己人作战的领军者,身在虎口,她的身边绝对是重重布防,如今局势诡谲,已经和当初她进来的时候,所料想的局面全然不一样。

    魅六颦眉:“保护主子安全,是死士存在的意义,只要主子能出去,魅六认为还是可以搏上一搏的。”

    西凉茉摇摇头,若有所思地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见西凉茉不再说话,魅六也只得告退,他毕竟只是一个寻常的死士,而不是决策者。

    房间里只剩下西凉茉一个人,她索性拿出珍藏的地图在桌子上铺开,让魅晶去放风,她则仔细地研究起地图来。

    西狄太后的死、百里苍冥的婚礼、百里赫云厉兵秣马的准备对天朝的开战,这三件事看似没有太大的关联,但正是因为没有关联,所以才蹊跷,百里赫云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当年的司承乾,他有足够的头脑,足够的朝政斗争经验和充分的战争经验,可以说他是一个完美的王者。

    这样一个男人,不会做一些没有任何逻辑的事情。

    那么到底什么事情能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呢?

    西凉茉苦苦地思索着。

    她到现在没有弄明白百里赫云到底将百里青变成百里苍冥的目的是什么。

    这种事情,明明就是与虎谋皮,即使她没有来西狄,不管是百里青还是百里苍冥,都不会是一个忠心而合格的臣子,尤其是当百里赫云不在了以后,百里素儿根本没有那个能耐弹压得住百里苍冥,更不要说百里青了。

    一千个百里素儿都不够他玩儿的。

    ……

    一上高城万里愁,

    蒹葭杨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

    ……

    西狄的皇宫之中表面上一切仿佛都那么风平浪静,但是其间的而暗流涌动,却让空气愈发的诡谲沉重起来。

    白色的灵幡和红色的喜幡交错相挂的场景怎么看,都有些奇特。

    但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关于办喜事所需要的一切。

    伴随着明孝太后的七七之日来临,所有人都渐渐地紧张起来。

    西凉茉夜里能入睡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她和魅晶都已经被限制出海清宫,周围的守备也越来越严苛,海清宫周围连鸟儿都不允许出现,而琢玉也都不被允许进入看望她了,魅六潜入的时间不再如以往一般固定。

    但是他到底是魅部最顶尖的轻功行者,所以,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发现他。

    因为鸟儿一靠近就会被打下来,所以小白派不上用场,西凉茉每日就靠着魅六紧张地传递着消息,发布着自己的命令,听着魅六带来的报告,有多少人已经化零为整的潜入,有多少人被西狄的情报机构擒获,每日边境上有什么异动。

    同时,她也可以想象,百里苍冥那一头的监视只会比她更多,而不是更少。

    但是有一件事是不变的,那就是百里赫云每日还是会坚持到她这里来坐上一坐,拎着一壶酒与她小酌一番。

    聊着许多不着边际的话题,百里赫云曾经似笑非笑地道:“我觉得非常的奇怪,天朝的头两号主子都在我的手里,你说天朝人会不会因此不战而降?”

    西凉茉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陛下莫非得了青年痴呆症,在下姓西凉,九千岁姓百里,都不姓司,与皇族有半铜钱关系么,如今掌政的才是名正言顺的天朝皇族吧,至于你手里的我和九千岁似乎都是所谓谋朝篡位,协天子以令诸侯的佞臣,为什么天朝臣民要为佞臣不战而降?”

    百里赫云:“……好像,是这个道理。”

    此类奇怪的对话每日都会有来上一段,有时候西凉茉甚至不得不佩服百里赫云的渊博,和他奇怪的孩子气的脾气。

    一言不合,他就会不悦地拂袖而去,但是第二日还是准时出现。

    白日里斗智斗勇,唇枪舌剑,喝酒小酌。

    时日一日一日地过去,西凉茉总觉得心中的不安和诡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有些什么东西挡在了自己的眼前,她看不清楚,但是却又呼之欲出。

    ……

    白塔

    幽幽月光落了满地,两道修长的人影静静地在窗边面对面而坐。

    百里赫云给对面的人杯子里斟上酒,微笑道:“皇叔请用。”

    百里苍冥接了酒,淡淡地道:“多谢陛下。”

    他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百里赫云笑了笑:“皇叔还是如此豪爽,想来是喜事将近了。”

    百里苍冥不可置否地搁下酒杯:“不知陛下召微臣来可有什么事。”

    百里赫云看向窗外,忽然道:“皇叔这些年的功绩,除海盗,废艳岛,除沉疴,皇叔在其间出了不少大力,也受过伤,被朝臣非议,被母后排挤,朕都看在眼里,朕想除了朕看在眼底,所有的西狄子民都看在眼底。”

    百里苍冥的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讥诮,随后淡漠地道:“谢陛下厚爱,至于名垂青史或者是万民爱戴,却都不是微臣想要的。”

    百里赫云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异光:“哦,那皇叔想要什么,天下一统,万民归心?”

    百里苍冥摇摇头,淡淡地道:“不,微臣只想要随心所欲,不被束缚。”

    百里赫云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焰火似的亮色,许久方才幽幽地道:“皇叔,不管如何,朕都希望你知道,朕一向非常的欣赏你,这天下子民都需要你,皇叔可还记得去年咱们一同微服私访的时候,那些渔民的孩子们提起海冥王时候的崇敬与爱戴,可还记得那些老弱妇孺们对海冥王剿灭海盗免于她们被虏掠得苦的感激,不管国之征伐,朝野之纷争如何,兴亡都是百姓苦,不管哪国百姓,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平凡安定的日子,让自己一家老小得以养家糊口。”

    百里苍冥,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子是郁闷的分界线——

    第四十八日

    红色的毛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西凉茉凝视着这个圈,许久,方才将手里的毛笔放下。

    明日……就是他的大婚之日。

    在她心中一片复杂之时,一只手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西凉茉眼色一冷,顺势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就要往外一扭:“陛下,我说了,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但是预想中对方因疼而放开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反而对方却忽然一把将她扭翻在了桌子上。

    百里赫云一向还算君子,哪怕是曾经有过的轻薄动作,都很快在她的反手之下,便住手。

    所以西凉茉全然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粗暴,而且一手按住了她的颈部和背部之间,让她连翻都翻不过来。

    同时,对方的长腿熟练而顶开她的腿,直接顶在她的腿心之上,下半身牢牢地贴着她的下半身。

    西凉茉几乎瞬间就感觉到某处硬邦邦地顶着自己,她立刻面色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怒,眼底瞬间闪过杀意:“百里赫云,你是疯了么!”

    而此时,身后传来男子阴冷低柔的笑声:“疯了?为师看不是百里赫云疯了,而是为师要疯了,怎么,如今满脑子都是他,嗯?”

    熟悉的语调,冰凉的触感,那种让人每一个毛孔都会瞬间战栗的气息。

    西凉茉瞬间浑身一僵,眼泪已一下子就下来了。

    但是身后妖魔却只看见她的僵硬,那种仿佛抗拒一般的姿态,一下子就激怒了他,他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怒色,冷笑了起来:“怎么,一个多月不见,为师以为你会很乐意看见为师,如今却不习惯为师的触碰了,若是一会子,为师操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要叫他来救你,嗯?”

    他毫不客气直接就扯下了她的上衣,背部雪白的肌肤瞬间便暴露在昏黄柔和的灯光之下,刺激着他眼底压抑许久的兽性。

    尤其是身下那背对着自己的人浑身颤抖得厉害,那种近乎恐惧一般的感觉,越发地刺激着他眼底黑暗,伸手就捏着她的肩头将她翻了过来。

    正要讥讽什么,却在瞬间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小脸,他瞬间一僵。

    那滚烫的泪珠仿佛瞬间落在他的心头,烫得他发疼,烫得他体会到啥呢么叫不知所措。

    西凉茉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面前的那张面孔,一如记忆里的美艳不可方物,一如记忆里的阴沉逼人,眉梢眼角都匀染着重紫石的胭脂,一双丹凤眸,深邃如一望无际的暗夜大海,不可捉摸,暗水深流。

    “阿九……阿九!”

    她终于不再忍耐,双臂狠狠地环绕在他的颈项之上,死死地把脸埋在他的肩头,泪如雨下。

    他终于回来了!

    她的千年老妖,她恶毒的阿九,她孤寂的阿九,她所有的怨,所有的……爱!

    感觉着那柔软的躯体几乎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气力要嵌入自己怀里,百里青眼底的暴戾之气宛如雾气一般渐渐地散去,他垂下长长地睫羽,伸手将怀里的女子拦腰抱起,轻声道:“丫头,我在,我回来了。”

    我在

    我回来了

    ……

    只这两句轻缓低柔的话语,却让西凉茉觉得自己一生的泪水都要在这一刻全然流淌干净。

    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倾塌。

    她不是不会流泪

    只是,只在他的肩头才有她流泪的天地。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西凉茉靠在他的怀里,把玩着他的长发:“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百里青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淡淡地道:“百里赫云防的太严,我不想让他再起疑。”

    西凉茉点点头,挑眉道:“那怎么今日却又能来?”

    百里青伸手扯了被子细心地盖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方才道:“明日就是婚礼,所以我想不管如何,哪怕冒险亦当来过来一趟,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知道。”

    西凉茉轻声道:“别的,我并不在乎,我只想知道,当年你是回不去,还是有别的打算留在西狄。”

    虽然老祖给她看过了当时情形,可是有些事情,她需要亲口求证。

    百里青低头将薄唇抵在她额头间,声音低柔而喑哑:“丫头,为师一直在努力重新回到你的身边,为师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更不允许任人得到你,哪怕手段再卑劣。”

    依旧毫不掩饰的熟悉的霸道,让西凉茉忽然间就觉得心中长久以来的不安仿佛瞬间都消散。

    她把脸靠在他怀里,极低地轻轻嗯了一声。

    “我相信的。”

    有些事,不需要急着现在说,他愿意告诉她的时候,她会知道所有。

    温情脉脉的时光总是不能太久,西凉茉还是低声和他简单说了一些自己的计划,她相信这么大的动作,百里青不可能全然没有消息渠道。

    而百里青果然对她所有的计划没有不熟悉的地方,而且还弥补了一些她遗漏的细节,将攻防双面都做好了更详尽的打算。

    西凉茉支撑起身子挑眉看向百里青:“看样子,叛徒太多了。”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捏了下她的腰肢,眸光幽凉:“魅六始终是为师一手训练出来的人,倒还称不上叛徒,你的忠心追随者也并不少,如果为师没有猜错,司承乾已经带着人易容混进禁军守卫有七八日了吧,而且你们还接上头了。”

    西凉茉冷哼一声,拿手指戳他的肩头:“怎么,阿九,你觉得你有吃醋的资格么,你明日与那位珍珠郡主的的婚礼,怎么个打算?”

    百里青眯起眸子看着西凉茉在念叨婚礼两个字眼时候,一脸狰狞,不由轻笑:“若是为师说为师娶了她做小,便可得了这西狄的天下做皇帝,再迎你做皇后可好,可比在天朝你我偷偷摸摸的强?”

    西凉茉冷嗤:“放你娘的狗屁,若是你娶了那小郡主,我便发兵直取西狄都城,等着我打下了西狄都城,把你掳了做后宫里的男宠,再封了司承乾和云生做皇夫!”

    百里青:“你去哪里来的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西凉茉:“稀奇吗,若是你娶了别人,这事儿就不稀奇了,师父!”

    百里青:“……。”

    看着骑在自己身上一脸傲慢的女子,百里青挑了眉,似笑非笑地弯起滟涟的红唇:“那么女皇陛下,微臣今儿伺候你可好?”

    西凉茉脸色一红,方才发现自己方才被他粗鲁地扒了衣衫,上半身也就只剩下了一件小肚兜,呼之欲出丰满正白晃晃地凑到百里青面前。

    她有点迟疑:“但是明日……。”

    百里青轻笑,动作轻巧地将她的亵裤也取了,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今朝有酒今朝醉,女皇陛下,明日之事自有明日忧。”

    西凉茉看着身下大美人衣衫半敞,胸前结实而线条优美,小腹性感,眉目之间魅色天成,她忽然觉得自己脑子就是一热,伸手就摸了上去。

    罢了,老妖诱人,两年不吃,她……说是在,想念的紧。

    毕竟百里苍冥,到底不是她的老妖,哪怕欢爱,也不若老妖味道好。

    ——老子是分界线的分界线——

    一夜春情,暖香如玉。

    云消雨散,她只觉得自己骨架都被他饕餮揉散了,好在他早已让魅晶去备下热水桶,替她整理干净,再将她抱回床榻。

    她嘤咛一声,见他在枕边,便满足一笑,又深深睡去。

    百里青低头看着熟睡的西凉茉,随后在她额上烙下一吻,眸光幽幽:“睡吧,只等过了明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

    只等过了明日,一切便有了分晓。

    西凉茉再醒来的时候,却是被人强行弄醒的。

    她茫然地看着房间里一片忙碌,却发现房内人来人往,每个人手上不是喜服,就是金银首饰。

    “这是怎么回事,今儿是珍珠郡主出嫁,不是我!”西凉茉瞬间清醒过来,颦眉看着捧着一顶精美凤冠的章嬷嬷冷道。

    章嬷嬷面无表情地道:“不,姑娘怕是记错了,今日是您的封妃大典,您与陛下要喜结连理,陛下册封您为梅妃,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西凉茉愕然:“你说什么!”

    在她错愕之间,章嬷嬷便不再搭理她,指挥着一边的宫女们将她打扮起来。

    西凉茉心中闪过怒气,正要动手,却忽然想起昨夜半睡半醒间,耳边有百里青低柔冰凉的嘱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

    她瞬间压抑下了所有的怒气,冷冷地看着章嬷嬷:“好,在下倒是要看看你们的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随后,她便闭上眼,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打扮起来。

    章嬷嬷瞅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狐疑,随后又闪过一丝冷光,挥挥手让人将西凉茉迅速地打扮了起来。

    随后又扶着西凉茉出了殿门,上轿。

    西凉茉站在轿门前,冷淡地道:“我的贴身侍女呢?”

    她到现在都没有看见魅晶。

    章嬷嬷冷冷地道:“梅妃娘娘若是听话,您的侍女自然好好的,若是您不听话,只怕就不是这侍女没了的事儿了。”

    西凉茉转过脸,看着章嬷嬷,眸光冰凉:“是吗,嬷嬷好大的口气。”

    章嬷嬷轻嗤,眼底的异光微微闪动:“梅妃娘娘,老身只是在提醒你而已,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您会悔恨终身。”

    “悔恨终身……呵呵。”西凉茉眯起眸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冷哼一声,便无表情地上了花轿。

    “起轿!”章嬷嬷沉着脸,冷冰冰地呵道。

    一路吹拉弹唱,倒是全然如一场婚事该有的排场。

    西凉茉垂着眸子,漫步惊心地转了转自己手腕上那支精致的镯子,一丝淡淡的青烟便向外飘散而去。

    随后,她便闭上眼,养神。

    直到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西凉茉才款步下了饺子,她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到了百里赫云处理政事的正殿——泽云宫

    但是虽说是册封妃礼,但是宫内并没有看见一个大臣,倒是全副武装的宫中侍卫们足足站了数排。

    西凉茉眯起眸子,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她到是要看看百里赫云要弄什么把戏。

    她一路随着章嬷嬷上了台阶,进了内殿。

    一道修长的人影已经站在殿内,红衣红袍,戴着面具。但是西凉茉在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不是昨夜与自己一夜缠绵的枕边人又是谁,而他身边的较小而满脸红晕的少女,正是珍珠郡主。

    如今珍珠郡主看见她进来,竟是陡然一副极受惊吓的模样:“你……你……。”

    西凉茉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我是女子,郡主如今知道了?”

    随后,她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珍珠身边的‘百里苍冥’的身上。

    ‘百里苍冥’亦淡淡地看着她,不置一词。

    珍珠怔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红软轻纱裙,楚腰纤细,眉目温美如兰,带着天成媚色,珠玉琅缳,平添妩媚殊色,身上还有糅合了一种奇异英气,那是自己不能媲美,更让她心中莫名生出自卑与嫉色来。

    难怪皇叔他……

    百里赫云亦是一身盘龙喜服,艳丽的红色却承托得他脸色又一种奇异的苍白,但是并不减损他半分英气。,看向西凉茉微微一笑:“茉儿,今日朕想既趁着皇叔大婚,朕也决定迎娶你,算是喜上添喜了,你可高兴?”

    西凉茉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剑,百里赫云并不闪避,依旧含笑看着她。

    西凉茉悠然地道:“若是我说不高兴,陛下就放弃册封我为妃子的念头么?”

    百里赫云轻笑出声:“茉儿,你真会说笑。”

    “那不就结了,您又何必再问我。”西凉茉冷嗤一声。

    她毫不客气的顶撞一下子就让百里赫云身边的亲信们都对她怒目而视。

    连珍珠都错愕地看着她。

    “西凉茉,你最好放安分一点!”章嬷嬷厉声道。

    西凉茉看着章嬷嬷冷笑,忽然一伸手就是一个巴掌毫不客气地甩了上去,将章嬷嬷一巴掌给甩伏下地。

    这等嚣张气焰,瞬间让所有人都一愣。

    “哼,一个区区贱婢,也敢在这里大呼小叫,怎么,我不是你们主子的梅妃么,既然如此,哪里轮到你一个贱婢在这里放肆!”西凉茉冷漠地嗤了一声。

    “……。”她的嚣张行径瞬间让殿内百里赫云的人全都对着她怒目而视!

    西凉茉视若无睹地转过脸看向座上的百里赫云,讥诮地道:“百里赫云,你怎么说。”

    百里赫云脸上的笑容淡了去,看了眼被人扶起来一脸狼狈,一脸屈辱的章嬷嬷,随后目光转回了西凉茉身上,淡淡地道:“茉儿,你不要无理取闹,到朕这里来。”

    他已经不再用‘我’的自谓。

    西凉茉刚想说话,便看见周围好几个高手侍卫拿着刀逼了过来,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冷笑一声,便抬脚向百里赫云走去,直到走到他的身边,方才淡漠地道:“怎么,你要娶我,这等大事,为何七七四十九日,却没有人告诉我一声。”

    百里赫云很满意她的乖顺,随后淡淡一笑:“如今你不也知道了么。”

    随后,他看了眼她身上的喜服,微笑道:“这身喜服是朕专门命人定做的,穿在你的身上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百里赫云亦不以她的态度为忤,只转过身,伸手牵住西凉茉的手,西凉茉眼底一寒,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并没有拒绝百里赫云的动作。

    百里赫云脸上笑意更深,他转过脸对着站在下方的‘百里苍冥’微笑道:“皇叔,您看,朕的新娘美否?”

    ‘百里苍冥’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方才慢慢地道:“陛下,她不是你的新娘。”

    一边的珍珠忽然也一脸恼恨地大声地道:“对,皇叔说的对,那个女人不配做皇帝哥哥的新娘,她那么可恶,而且不洁,怎么配做皇帝哥哥的新娘!”

    空气里瞬间一阵窒息,仿佛有什么瞬间凝滞了起来。

    西凉茉讥诮地勾了下唇角,不置一词。

    百里赫云淡然地扫了一眼珍珠:“珍珠,朕允许你说话了么?”

    珍珠素来受宠,这几日却经历各种惊吓与风波,原是满心期待自己的喜事,却不想婚礼之上,不但被西凉茉抢走了风头,还被皇帝哥哥叱责,她顿时心中满是委屈和愤怒,却不敢说什么,只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眼泪汪汪地别开脸,死死地瞪着西凉茉。

    百里赫云这才转过目光落在戴着‘百里苍冥’的脸上,微笑道:“皇叔说的没错,她曾经不是朕的新娘,但是今日,她就是朕的新娘了。”

    ‘百里苍冥’忽然伸手将自己的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明媚冰凉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苍白如纸的面孔上的五官却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精致异常,雌雄难辨,尤其是一双丹凤眸子宛如工笔勾勒而出,他眼大而眼尾斜飞,诡美如狐,妖异莫名。面孔上一对极深纯黑色瞳孔,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彻底吸附入地狱,偏生眉梢眼角处却用重紫胭脂晕染出极艳美的深紫浅绯,如鬓上开出紫色的曼陀罗妖花。

    冰冷苍白的潮湿的皮肤,映衬着嘴唇上是染了暗血色胭脂的浓重腥红,艳丽绝美到极处,也诡谲阴森到极处的面容,矛盾又统一,却让人全然无法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

    若是有些老宫人活得足够长久便会记得,这张脸与当年那倾国倾城的金玉公主如此相似。

    “你……你……你是谁?”珍珠白着脸,近乎痴迷地看着他。

    他低下头看着小女孩,露出轻渺而妖异的笑容:“本座是天朝司礼监首座,太子太傅,九千岁——百里青。”

    随着他话音落地,他身上的喜服在一瞬间碎裂成无数片落地,露出了一身华美重紫八龙锦绣织锦官服,腰束翡翠玉带,足瞪金丝皂靴。

    而与此同时,泽云宫的天花板上瞬间破了数个大洞,在殿内的西狄侍卫们还没有来的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伴随着数据西狄侍卫尸体坠落,瞬间有数十名身着黑衣的杀气腾腾男子如黑色光箭一般激射而至,随后手握长剑落在百里青周围,集结成阵。

    其中一人单膝着地瞬间滑入百里青身后,曲身成凳,让百里青刚刚好坐下。

    而他身后各自有两名黑衣杀神手捧着蟠龙吐出官、立领篾金锦绣飞龙升天的披风分别给百里青戴上。

    随后,众黑衣杀神们齐齐跪下:“属下参见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里青伸手戴上一最后只精致的护甲,随后优雅地轻抚了下自己发鬓,方才抬起黑凤羽一般的睫羽看向脸色微微一变的百里赫云,轻笑:“当然,本座还做了两年西狄的海冥王,也为西狄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般气势逼人,嚣张狂妄,简直让西狄君臣们生出一种错觉,他们身处的不是西狄的土地而是——天朝的土地。

    长日脸色一冷,脸上闪过怒色,正要上前说话,却被百里赫云伸手拦住,他目光微寒地看向百里青:“皇叔,你忘了前些日子晚上,朕和你说过什么了?”

    百里青看向他,漫不经心地道:“哦,皇帝陛下和本座说了什么,本座年纪大了,有些记性不好。”

    大结局下(完结,后记和番外另计)

    百里青看向他,漫不经心地道:“哦,皇帝陛下和本座说了什么,本座年纪大了,有些记性不好,有时候听到狗吠猫叫的总不大记得。”

    百里青这般的话语简直就是直接把百里赫云比作狗,立刻就激怒了百里赫云身边的人,长宇是个爆脾气,操起手上的长刀就直接朝百里砍了过去:“放肆,你这忘恩负义的奸贼,受死吧!”

    “长宇,不要!”百里赫云等人皆是大惊,却已经来不及阻止,长宇已经整个人都扑了过去。

    他们心中一沉,百里青身边的那些死士全部都是顶尖的高手,长宇武艺不弱,但是对上那些以杀人为专长的杀神们如何能抵挡。

    但是奇怪的是那些杀神们眼底虽然闪过轻蔑,却没有人有任何动作。

    连百里青都仿佛全然没有看见长宇的刀子一般,而是一边调整着自己手上的硕大的宝石戒指,只唇角微微勾起,轻蔑地嗤了一声:“不自量力。”

    长宇只看着自己的长刀即将劈向他的头顶时,眼底闪过一丝狐疑和即将得手的喜悦,却不想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百里青调整好了自己手上的宝石戒指,随后修长白皙的指尖微微弯曲,中指和拇指庆碰,结成一个优雅的兰花指印,优雅地轻轻一弹。

    长年瞬间就感觉自己眉目之间一凉,他甚至还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随后手上的动作就再也劈砍不下去。

    随后眉心的凉处忽然便瞬间迸射出一阵巨大的冲力,让他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直到撞上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些躲避不及的侍卫们,压得侍卫们痛叫,好几个被这么一压,连骨头都断了,他方才止住了跌势。

    等到有侍卫忍痛爬起来,赶紧去扶长宇,才发现他一动不动,侍卫们赶紧将他翻过来,才见到他两眼圆睁,满是不可置信,却已经没有了焦距,而眉心一点诡异的血洞,红紫色的血管在皮肤下印成一朵妖异的花形——

    “长宇大人死了!”

    大殿内一片哗然,一干全副武装的侍卫们全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惊惧又警惕地瞪着百里青。

    这九千岁实在太可怕了,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动作的,只是指尖微微弹,甚至连暗器都没有用!

    其力道却能将一个大活人的颅骨穿透,而且还压得承接他的侍卫也跟着受伤,这是何等内力!、

    两年前围剿百里青和司礼监杀神们的那一批侍卫们大部分都死在了百里青和杀神们的刀下,便是后来余生下来的侍卫们也多因为有功而升迁了,若是那批幸村者们还在大约就不会那么惊愕了。

    譬如殿上的长日、长年等,都面露不忍与痛色,但是却都没有太多的惊讶,他们只是眼中满是杀意地恨恨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瞪着一脸淡漠仿佛毁灭一条人命在他眼中如踩死一只蝼蚁一般的妖魔。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百里赫云略显苍白的俊逸面容上闪过一丝厉色,随后又平静了下去,冷冷地道:“皇叔,你真的觉得你能平安的离开这个皇宫么,做百里苍冥哪里比不上九千岁?”

    百里青终于抬起幽魅惑人的正眼瞥向百里赫云,但也只是看了片刻,随后目光停在他握着西凉茉的手上,指尖慢条斯理地轻勾了下自己唇瓣上的胭脂:“不说别的,就凭着你身边站着的那个丫头,九千岁才能得到她,百里苍冥却得不到,百里苍冥不过是个皇权的奴才,九千岁却是皇权的主子。”

    他的目光阴冷又炽烈,几乎带着实质性地落在西凉茉的身上。

    西凉茉一怔,随后有点不自在地微一窘,这人看人的时候,简直让她觉得自己没穿衣服。

    她试图从百里赫云的手心把自己的柔荑抽出来,但百里赫云下一刻察觉她的意图之后却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命门,没有一丝要放手的意思,她不禁颦眉,却没有再挣扎。

    她倒是要看看这人要做什么。

    百里赫云扣住了西凉茉的手腕命门之后,看着百里青淡淡地道:“皇叔是个聪明人,你我二人相处这两年,你当知道朕的心思,若是朕要杀你,当初便不会强留下你,今儿朕也是一个意思,朕与你到底有骨肉血脉相通,所以今日你我二人都是大婚之喜,朕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比了个手势,长年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沉着脸指挥两个吓得面色发青的小太监端了两个盘子到离百里青不远处,两名小太监看着那杀神们杀气腾腾,黑气冲天的气势,打死都不敢过去,只敢把东西搁在地上,就立刻溜走。

    众人的目光都好奇地落在了地面的盘子上,其中一个放着一把锐利的匕首,另外一只盘子上则放置着一个龙头鲛人的黄金令牌。

    看到令牌的霎那,西狄众人不由都错愕地倒抽一口气。

    谁人不知道那令牌乃是象征着西狄纵横海上的强大无敌水师的指挥权,也就是——虎符!

    也象征了西狄至高的兵权!

    陛下这是要将兵权交给别人么?!

    西凉茉看着那虎符,微微眯起眸子,总觉得脑海中闪过电光火石之物。

    百里青漫不经心勾了下精致的唇角,不置一词。

    百里赫云温声道:“朕需要一个强大的左膀右臂支持西狄的存在,只是朕的左膀右臂一向属意西狄的海冥王百里苍冥,而不是宿敌天朝的九千岁。”

    他顿了顿,看向百里青,目光冷沉而锐利:“朕爱惜自己的左膀右臂,并不吝啬给予他更多,但是面对宿敌,朕也会毫不犹豫地为家国百姓而除掉最大的敌人!”

    这几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但是其中的诱惑也几乎堪称是巨大的,掌握了西狄的强大水师,就是掌握了兵权,拥有兵权者便有问鼎皇位的资格,也是皇位的最大竞争者,当年的百里赫云能以非嫡子身份登基,靠的就是掌控了兵权的强悍实力。

    百里青挑了下眉,接过了身边杀神递来的精致薄瓷杯子轻品了一口,仿佛颇感兴趣地道:“哦,这倒是有趣,你这皇帝当的倒是大方,但是本座很好奇,得到这虎符的条件只是本座承认自己是海冥王,那本座就承认好了。”

    众人没有想到百里青居然会答应得那么干脆,方才还明明一副肌肤不屑的样子,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让他们都有些诧异,难不成是他们皇帝陛下的威胁奏效了。

    百里赫云却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他微微挑眉,狐疑又警惕地盯着百里青。

    百里青眸光幽转,轻笑:“既然有人愿意赠,本座自然来者不拒,至于别的东西,本座可未曾答应什么。”

    众人瞬间哗然。

    百里青这分明是在耍弄人!

    西凉茉则挑了下眉,一点都不意外,这千年老妖向来喜欢吃人不吐骨头的。

    百里赫云眼神越发的锐利起来:“皇叔,朕的话没有说完,你若是选了金鲛令牌,那么条件就是,今儿你娶了珍珠,同时朕娶了茉儿,咱们各结莲理!”

    西凉茉这会子是彻底明白了,百里赫云的意思很简单,你百里青若是选择做了百里苍冥,那么就要看着自己的‘皇帝侄儿’娶了你的‘前妻’。

    要他摆明了放弃她。

    西凉茉挑了下眉,看向百里赫云:“百里赫云,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她此刻除了代表着百里青的过去的一切,百里赫云也深知她在百里青心目中极为特殊的地位,而她性子虽然看似和婉柔韧,却是暗藏刚烈,若是百里青为了西狄的权势地位将她抛下,那么即使在百里赫云身死之后,她也不会再回到百里青的身边。

    百里赫云眸光淡漠:“你说他和我不一样,那么你说他会选择什么?”

    西凉茉讥诮地转过脸去:“他做出选择,也轮不到你。”

    毫不留情的话语让百里赫云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他瞳孔微微缩了缩,随微微地笑了笑:“我知道。”

    西凉茉心中冷哼一声,又是一个厚脸油盐不进的男人。

    百里青看着龙座前两人的动作,幽凉阴魅的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冷色,他微微眯起细长斜飞的魅眸,冷哼一声:“可惜,本座从来都是个贪心之人,若是本座这江山也要,美人也要,你又待如何!”

    随后,他指尖微弯,再次结成一道莲花手印,瞬间弹射出一道冷芒,直逼百里赫云握住西凉茉柔荑的那只手。

    众人虽然都已经十二万分的戒备,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百里青说动手就动手。

    “陛下小心!”长日眉目之间寒光一闪,不顾自己会受伤就伸出手一掌击出,试图逼散百里青弹射出来的罡气。

    但是终归还是慢了一拍,百里赫云虽然即使收手,还是被划破了手背。

    百里赫云武艺原本就不弱,又得过天魔老祖的指点,只是因为他专精并非于习武一道,而且身体这些年也是日渐虚弱,百里青的骤然发难,他虽然可以迅速地反应过来,但是除了受伤之外却还是被逼得倒退了一步,放开了西凉茉。

    而与此同时,数名贴身死士也迅速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将西凉茉给挤开。

    等到百里赫云反应过来的时候,西凉茉已经被挤开到了一边,他霎那之间就是一惊,转脸看向西凉茉。

    却见她正站在人墙之外,对着他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带着点讥诮,冷傲,或者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是弯起的红唇边的那一抹笑意几乎可以说是极为美的。

    然后便见着她一转身,毫不犹豫地足尖一点,仿佛一只美丽的红色蝴蝶,飞向了百里青所在之处。

    他伸出的手,只来得及抓住她身后飘荡开来的那一抹红纱。

    却,挡不住她穿着那一身他为她精心备下的精致嫁衣,飞向别的男人。

    百里赫云抓着手上的那一抹红纱,眼底闪过一丝近乎疼痛的光。

    而与此同时,章姑姑看着西凉末转身离开,再看着自己养大的小主人眼底的那种痛色,她瞬间脸上闪过一丝凶光,一扬手。

    十几只弩箭瞬间就向西凉茉疾射过去。

    但是百里青的动作更快,在她刚刚跃过来的时候,飞身而起,如一道流光般迎向那飞来的美人,一手勾住西凉茉的纤腰,同时手中披风一晃,径自卷住了那些疾驰而来的弩箭一甩。

    那些站在外围还在准备发射第二轮弓箭的弓弩手们中瞬间发出一阵惨叫声,血光四溅。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想到章嬷嬷会命人突然出手,也没有人想到百里青的反击会那么快。

    等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倒下了十几个弓弩手,而再看向场中,百里青怀抱佳人,已经优雅地又坐回了他的‘人凳’之上,若不是因为他怀里多了的红衣美人,便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那个位置一般。

    西凉茉被他抱在怀里,鼻息间全都是他熟悉的曼陀罗的惑人香气,让她的心便觉得仿佛安定了不少:“阿九。”

    百里青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美人,目光停在她身上的那一袭精美的嫁衣,眼底流光幽幽,似笑非笑地道:“这是你穿上第三个男人给你的嫁衣了,嗯?”

    西凉茉挑了下眉:“这嫁衣挺好看的,何况非我所愿也,谁叫我夫君两年都不曾出现,这不是差点儿改嫁么。”

    百里青冷笑,凑近她耳边恶劣地咬了一口她白玉似的耳垂道:“为师还没死呢,怎么,昨儿为师没在床上把你弄死,所以便不安分了么,比起别的男人的嫁衣,为师更喜欢你什么都不穿骑在为师身上……。”

    “闭嘴,这他娘的是临敌迎战,生死攸关的时候!”西凉茉瞬间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这个色情老妖说什么混账话呢,也不看而且还不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

    她觉得这个宫殿里所有人都听到他无耻又无龊的话了!

    百里青看着她窘迫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后淡淡地道:“你若是再这么饥渴地把掌心凑到为师的唇上,为师倒是不介意在这里满足一下你的欲望,有人看着也很刺激,说不定百里赫云在旁边看着便会气血逆行,血脉膨胀而亡,也是一了百了?”

    西凉茉瞬间就把手收回来,脸红得快滴血,低声咬牙道:“你他娘的还是当百里苍冥好了!”

    她忽然很后悔,把这个无耻的老妖弄回来,她这小身板子和正常人的三观怎么能承受得起他这个变态的蹂躏?

    迟早要变成和他一样无耻,无下限的妖,要么就是三观尽碎而亡!

    西凉茉和百里青这种一呆在一起,便仿佛全然不知道身边还有他人一般的亲密,让空气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僵硬与诡异起来,而百里赫云便这么静静地看着,握住红纱的手有些怔怔然地僵在空中,然后慢慢地放下,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不知是痛还是迷茫。

    却又有一些近乎痴迷的神色。

    而章嬷嬷却是忍无可忍,大怒地尖声怒道:“西凉茉,你这不要脸的贱人,勾引的海冥王和陛下为你相争,很得意么,水性杨花的贱人,你已经是陛下的人了,你可还有半分羞耻之心!”

    她的小主子亲自选的料子与图样,亲手布置下的婚礼,这个女人怎么可以破坏!怎么可以辜负!

    百里青眼神瞬间从含笑的温然瞬间变成阴郁的冷戾,危险阴冷的目光瞬间就让整个空间都冻结,连在外围的侍卫们都感觉到了那种死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西凉茉被他瞬间的变脸也冻了一下,原本还有些微热的空气瞬间变成宛如置身阴幽地狱,她轻叹了一声。

    这千年老妖的心眼比针尖儿还要小,估计被百里赫云要娶她的事情彻底惹毛了。

    这会子新仇加旧恨,百里青不折腾个天翻地覆,绝不会肯罢休的了。

    百里赫云,太过自信,彻底碰翻了百里青的底线。

    百里赫云动作极快,一挥手,长年立刻将章嬷嬷给拖到自己身后,警惕而戒备地看着百里青。

    他们没有人忘记百里青方才突然发难,几乎无人能挡!

    章嬷嬷却没有察觉到百里赫云的苦心,继续愤怒地对着西凉茉骂道:“贱人,你再不过来,我就让你那贴身贱婢血溅三尺!”

    她顾不得许多,只知道如今的百里赫云想要什么,她就尽力去给他什么!

    西凉茉站了起来,看着章嬷嬷,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气,一字一顿地道:“魅晶人在哪里”

    她原本就不是寻常女子,又主政两年,身上那种凌厉的压迫之气一下子就让章嬷嬷想起了明孝太后,甚至百里赫云发怒的时候。

    章嬷嬷竟觉得自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她刚要张嘴再威胁什么,却忽然听见百里青阴冷的声音响起:“魅晶,给本座撕烂这老货的嘴!”

    话音未落,章嬷嬷便只见一道黑色身影快如飞箭,也不知从何处而来,手中寒光一闪直逼她的面门。

    她吓得瞬间惨叫一声,抱头蹲下来。

    身边的侍卫们立刻大惊地举刀迎上,到底是百里赫云身边调教出来的侍卫,挡不住百里青,但是武功并不弱,还是瞬即挡住了那黑影致命一击。

    但是那黑影一击被挡,瞬间反手就是三十六剑快击,直逼得那三个侍卫手忙脚乱,多了空隙出来,她动作极快,右手弯勾直接破空隙而入。

    章嬷嬷大惊,才要躲开,却已经被勾住了脸颊,她顿时惨叫一声,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一摸脸,竟满脸是血。

    原来她的嘴已经被勾破了个大口子。

    再定睛一看,那黑衣人已经落回百里青和西凉茉身边,眉目冰冷,煞气森森,不是魅晶又是何人。

    “是……怎么……怎么可能!”章嬷嬷捂住破烂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百里赫云颦眉,低声吩咐身边的人将章嬷嬷扶起去就医,同时沉声道:“既然他敢恢复九千岁的身份,自然是不会让这么大的把柄控制在咱们手里,只怕今天一早,他就让人去将那丫头救了出来了。”

    章嬷嬷被人搀扶着,泪如雨下,满脸惭愧:“都是……都是奴婢……不中用!”

    百里赫云淡淡地道:“这不怪嬷嬷,有些事,许是不能强求。”

    看着章嬷嬷被扶走,西凉茉的目光在魅晶身上转了一圈落在百里青的脸上:“你怎么没告诉我魅晶被救了。”

    百里青挑了下眉,眸光依旧阴沉幽深,轻哼了声:“你也没问。”

    西凉茉:“……。”

    好吧,她知道这会子他大概因为那句‘她已经是百里赫云的人’了,连她都恼恨上了。

    即使知道她不可能让百里赫云碰了,但是这老妖还是很不高兴。

    西凉茉有点无奈,起码在激怒百里青这一点上,西狄人还真是非常有能耐的。

    只是……

    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承受千年老妖的怒火了。

    “皇叔,你真的不打算三思么,你是人才,朕不想看着你和茉儿血溅当场,否则当初在她进宫的时候,朕就可以杀了她,朕费尽苦心从母后手中保全她下来,便是看在你的份上!”百里赫云已经恢复了寻常模样,坐在了皇座之上,指尖轻轻地扣着黄金把手,声音莫测而缥缈。

    随着他话音初落,忽然间所有的宫门全部洞开,门外三尺之外,黑压压地不知道何时已经站满了手持刀剑、弓弩的铁甲士兵,不是平日巡防的一般羽林卫,而是身经百战的边疆战军!

    瞬间,百里青这一端仿佛已经陷落入重兵重围,无处可逃!

    西凉茉眼底锐芒一闪,轻笑了起来:“百里赫云,你留下我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心,何必说得如此大义凌然呢,一切因果不过是由人自选罢了。”

    不正是他想要用她来挟制百里青,或者说百里苍冥,她也不会利用自己的安危,逼迫他提前对明孝太后动手。

    百里青鸦翅一般的睫羽微微开合,有淡漠的阴影落在他苍白如玉的面颊上,他指尖轻轻地抚摸过手上的白瓷杯:“怎么,你是在向本座讨赏么,说来本座还没有试过血溅三尺的滋味,倒是很想试一试。”

    一声妖娆轻笑伴随着白瓷杯落地的瞬间。

    “呯!”

    有锐利刀锋划破空气的冰凉,殿内数十把长刀出鞘,惨叫并随着鲜血飞溅,整座大殿内瞬间弥漫开浓郁的鲜血味。

    数十名殿内西狄侍卫倒在了地上,身首异处或者一刀毙命!

    出刀之人却并非魅部的杀神,更不是百里青,而是同样一身青甲的西狄侍卫,也是百里赫云身边武艺高强的亲卫。

    数十名亲卫们瞬间倒戈相向,将屠刀对准了自己的同伴。

    因为他们的突然出手,全无防备的其它侍卫瞬间便血溅当场,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情势瞬间逆转,百里赫云和长年、长日这些亲信们瞬间就被围困其中,那些亲卫们的刀全部斗都对准了自己原来效忠的主子。

    情势瞬间变化,让围住宫殿的士兵们也立刻投鼠忌器,不敢随意冲进来。

    长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厉声怒叱:“你们疯了么,竟然被敌人收买!”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士兵们会对自己人出手,这些人怎么被百里青收买,他们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

    尤其是其中带队的小队长,还是曾经救过他的命的朋友。

    那数十名亲卫们面无表情,亦无一丝愧疚之意,只是冷冰冰地持刀相对。

    相比长年的又急又怒,百里赫云在瞬即的震惊与愤怒之后,却很快地冷静了下来,他拍了拍长年的肩,让他退到自己身后,随后看向依旧慵懒地坐着的百里青,目光冰凉地落在百里青正在把玩的手指上造型奇特而诡异的的华丽蓝宝石戒指:“九千岁不是不打算继承魔主的魔宫么,如今为何又要动用魔主戒?”

    西凉茉一愣,随后目光也落在了百里青手上的戒指上。

    她家这位千岁爷从来都是珠玉满身,金光灿灿,比她这个王妃还要讲究,她倒是真没注意到他身上那些首饰有什么不同,如今看来,那颗奇特的戒指竟然是魔宫的信物么?

    百里青轻笑起来,眉目之间都是妖娆凉薄:“今日本座改了主意要继承魔宫,你待如何,魔主戒一出,魔宫弟子无敢不从,百里赫云,你来猜猜看你这宫里到底有多少是海上魔宫的弟子,嗯?”

    “魔主呢?”百里赫云面无表情,手背上却爆起几根青筋。

    是他太大意,自以为控制住了魔宫的力量,在当年他夺位的时候,也借助了魔宫的力量,便将魔宫的势力引入宫中,却忘了,所有魔宫的弟子都被天魔老祖的生死符控制,每年都要到他这里来领取魔主的解药控制体内生死符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性发作。

    所以,不管魔宫弟子身在何处,什么位置,一旦见到魔主戒指,就要无条件的服从。

    但是,天魔老祖最重视的传人始终是百里青,因为只有百里青是他一手栽培起来,武艺、乖戾性情都与他最相似,手段更是有过之无不及,所以百里青必定掌握了控制魔宫终极——生死符的秘密。

    百里青眸光含笑,轻蔑地嗤了一声:“怎么,百里赫云你还指望那老头儿救你,嗯?”

    西凉茉心中暗叹,估计天魔老祖被百里青折腾得不清,这会子正被关在哪个地方出不来,百里青敢动手,必定有完全的准备,又是怎么会让天魔老祖因为心疼两个徒儿死斗出来搅局,老祖疼爱阿九,但是也不会舍得百里赫云就这么完蛋。

    但,这一次,他们的局,却注定——不死不休!

    看着百里赫云面色冰冷,百里青仿佛被他的模样取悦了一般,他慢条斯理地摸了摸衣襟,凉薄地弯起唇角道:“百里赫云你来猜猜看,外面那些围着大殿的士兵里,又有多少人是咱们魔宫的弟子,嗯?”

    魔宫弟子一旦入世从军,绝对都非等闲之辈,便不是校尉,也是个百夫长。

    此言一出,空气里瞬间紧张起来,门外的所有士兵们都瞬间毛骨悚然,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各自警惕地四处打量和防备着自己的同僚,因为他们都看到了一开始的时候殿内那些同袍相残的惨烈情形,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脑袋是被自己的兄弟砍下来的。

    人人自危!

    百里赫云瞬间脸色一沉,眼中厉色一闪:“众将听令,休得听人挑拨,百里青,你真是好手段,!”

    军中作战,最重要便是同仇敌忾,上下一心,如今外面人心浮动,人人自危,再战无不胜的军队也会成为废物,甚至自相残杀!

    而他的反驳那么无力,因为魔宫子弟虽从军不多,但确实有,也不是一个秘密,而是怕只有那么一小部分,职位不高,但也足以破坏掉一个军队的向心力!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失算了!

    百里青轻笑起来,眉目阴郁,精致滟涟的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百里赫云,你这小兔崽子剑还拿不稳的时候,本座就已经是司礼监首理尽这人间龌龊肮脏勾心斗角年之事,你想跟本座斗,嗯?”

    百里赫云冷冷地看着他:“皇叔,这是朕最后一次这么唤你,你是真的不打算回头了么,你当知道我能给你的,比天朝给你的更名正言顺?”

    百里青一挑眉,魅眸中都是让人阴惊的笑:“本座不喜欢别人给,更喜欢抢,喜欢看着别人被抢走心爱之物,痛哭流涕的样子,说起来,本座很期待看着你脸上出现那种表情,对了,你给本座一份大礼,本座自然要还你的。”

    随后,他一摆手,一名黑衣杀神便忽然抛出一只精致的盒子。

    百里青凭空足尖优雅地一挑,盒子瞬间破碎,落下一只精致的小琵琶。

    百里青接过那只琵琶,戴着华丽指套的白皙手指,轻轻地拨了下上面的琴弦,发出一种奇特的琴声。

    他看向百里赫云,笑道:“好听么?”

    百里青擅长琴曲,他弹出来的曲调怎么会不好听,但是看着他那诡异的笑容,百里赫云目光又落在那琵琶之上,那琵琶做的很精致,琴身上面还有大朵的牡丹,但是质地看起来非常奇特,琴骨看起来似灰非灰,似白非白,很像母后当年握在手中把玩的几次发簪的颜色。

    百里赫云看着那琴莫名地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心头哪一处有一种奇特的紧抽和熟悉感。

    他一脸冷漠地看向百里青,一言不发,只等看他再折腾什么幺蛾子。

    百里青看着百里赫云的样子,忽然尖利地笑了起来,却忽然将琴抛了起来,一脚踢了过去,直接将那一把琴给踢向了百里赫云。

    百里赫云和他身边的侍从都是一惊,那琴飞砸向百里赫云的霎那,百里赫云眼中厉色一闪,长剑出鞘,一抬手挽出一朵剑花,就将那把暗含巨大力道即将砸向自己面门的琵琶瞬间给劈成了数块落地。

    西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而惟独百里赫云却在那琵琶散落的瞬间看见了百里青的眼睛。

    那眼睛,幽深诡魅,此刻一抹妖异的火光正闪过,那是好整以暇,满含讥诮的眸子。

    他忽然间心头一凉,像被妖魔冰冷的手狠狠地抓了一把——那个男人是故意的。

    百里青大笑了起来,满是讥诮与诡谲的冰凉:“啧,我的好侄儿,将自己母亲的骨骼肌肤斩碎的感觉可好,你可真是孝顺啊,哈哈哈!”

    百里赫云脸色瞬间大变,低头看向那琵琶,他终于认出来了为了什么他觉得那琵琶如此眼熟,那上面的牡丹,那上面的牡丹根本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在人的皮肤上纹上去的。

    年幼时候,他曾经看过母亲给父皇跳舞,她为了父皇欢心,请了最好的纹身师傅,在背上、腹上纹了最茂盛的牡丹,也是她的野心——牡丹,母仪天下之花。

    而那些灰白的琴骨,分明就是——人骨!

    “你可知道,她是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做成琵琶呢,本座想,她一定非常愉快自己能变成那么美丽的琵琶,只是不知道你这孝顺儿子就这么将她一生最得意的作品瞬间毁损,可会生气呢?”

    百里青阴魅冰凉的声音每说一个字,百里赫云的脸色就越苍白一分,浑身都轻颤起来。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笑得妖异又恶毒,又看了看百里赫云脸色死白,愤怒与痛楚暗自摇摇头,她都说了,天朝的千岁爷是个变态,百里赫云惹毛了变态,尤其是个眦睚必报的变态,自然要有承受不可承受的报复。

    何况,她一点都不同情他,当初百里赫云利用那个与死去的金玉公主相似的女子去伤害百里青的时候,在百里青亲手杀死那个与自己母亲一模一样的女子的时候,他心中硬生生被挖开的伤口之痛,绝对不亚于此刻他百里赫云的心中之痛。

    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百里青!”百里赫云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已经是一片杀意凛然,他轻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朕,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百里青微微眯起了眸子,轻蔑地笑了:“百里赫云,你可记得两年前,本座曾经告诉过你这句话?”

    百里赫云脸色风云变幻,所有经历了当年之事的人都记得那个浑身染血的,阴郁的眼中燃烧着地狱之火的魔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百里赫云,本座总会让你后悔今日所为,让你西狄皇族流尽最后一滴血,清洗你今日加诸本座的羞辱!

    九千岁从来不喜欢威胁人,他一向言行一致!

    百里赫云眼神一寒,忽然扬起手,比了手势:“格杀勿论!”

    围在殿外是士兵们瞬间沸腾了起来,同时向殿内冲去。

    而与此同时,西凉茉眸中寒光一闪,瞬间拿起挂在颈项间的骨哨厉声一吹。

    随着一道穿着西狄士兵服的矫健身影瞬即越起,潜伏在士兵中的部分飞羽鬼卫们也随之同时飞身而起,人人手中长枪利剑,左右开弓,同时在空中又抛出一片银色的网,银网在空中闪耀着明亮冰冷的光芒。

    银网锐利,罩于人身,瞬即入肉,立刻将最前面一排的士兵们割得血肉模糊,惨叫不已。

    “哐!”为首一人手持长枪,一身青甲,做西狄御林军校尉装扮的年青军官,不是司承乾,或者说不是‘无明’又是谁。

    他身后站了上百名飞羽鬼卫的士兵,同时横枪立刀阻挡了所有的入口。

    无明面色冷然地厉声道:“谁敢跨入一步,杀无赦!”

    随后,他转脸看向殿内,正正对上西凉茉的眸子,他眸光微闪,却又恢复了一片平和,只微微一笑:“落锁!”

    “你是方外之人,为何……。”西凉茉一怔,看着他,心中难免一片复杂,穿上了战甲的无明,让她想起多年前的太子——司承乾。

    她原以为这一次的行动会是白起率兵先行,无明在海上殿后,当时放出烟雾信号也是给的白起,却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他。

    虽然如今西狄皇宫中他们潜伏了自己人,但是比起百里赫云的军队而言,还是微不足道,他们要撑到援军前来,或者直接生擒了百里赫云,才能安全脱身。

    而在此时,最危险的就是做阻挡宫中士兵在他们生擒百里赫云之前闯进来的人,一百对人对上上千人的人攻击,九死一生。

    无明再一次看向她,淡淡地道:“无明身在佛家,司承乾却还是姓司,是身受天朝百姓之恩的皇族,未了尘世牵挂。”

    “落锁吧!”

    随后,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一伸手中的长矛直击身后大门,瞬间,大门便缓缓阖上。

    虽然如今西狄皇宫中他们潜伏了自己人,但是比起百里赫云的军队而言,还是微不足道,他们要撑到援军前来,或者直接生擒了百里赫云,才能安全脱身。

    西凉茉一楞,随后眼底坚毅的光芒一闪,再次吹响了手中的骨哨,伴随着清悦的哨声,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嗡嗡之声。

    在西狄士兵们差异错愕的目光之中,一道深红色的光影瞬间从空中掠过,长长的翅膀一扇,无数不同品种的鸟儿遮天蔽日而来,而且仿佛全部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猛烈地冲向黑压压的西狄士兵。

    “啊——!”

    “那是什么!”

    “好痛!”

    西狄的士兵们瞬间乱作了一团,无明回望了西凉茉一眼,无声地一笑:“谢谢。”

    随后,他手中长枪一抖,率先向人群中杀去。

    而魅部的几个杀神们瞬间弹身而起,手中长剑出鞘,将所有挡住门窗的勾袢全部打落,所有门窗便轰然关上,阻挡了所有来自殿外射入的长箭,杀神们再同时抛出天蚕金丝网将所有的门窗全部封死,以勾爪彼此相连支撑,紧紧扣死进了墙壁之中。

    也将无明和所有的飞羽鬼卫的身形还有无数砍杀之声与恶斗全部都挡在了殿门窗外。

    西凉茉心莫名地一抽,看着无明手起刀落,将一名试图闯进殿内的西狄士兵一刀砍下,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战甲,还有他战甲下的僧袍。

    那是门窗关闭之前,她最后看见的殿外的最后的画面,只是彼时,她还不知道,那也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无明的站立的身形。

    大门关上,她闭了闭眼,转过身。

    这个时候,百里青也已经站了起来,所有的杀神们全部微微躬身,手臂微微垂,摆出一种优雅而奇异的姿势。

    那是魅部杀神们攻击的姿态,虽然只剩下四十人不到,但是他们身上那种长年在血腥杀戮中浸淫而出的黑暗血腥气息,让他们在此刻看起来像一头头的魔兽,随时准备吞噬人命。

    门外的援兵被挡,门窗紧闭,殿内瞬间成了一个孤立的封闭空间,而在这个空间里,优势即刻逆转。

    加上魔宫子弟,优势方明显站在了百里青这一边。

    百里青看着百里赫云,危险地眯起眼:“咱们今儿一起算个总账,你且选,是你束手就擒,或者是让本座杀光你身边的这些蠢物,你再束手就擒呢?”

    百里赫云睨着他,忽然冷笑了几声:“九千岁,你还真是自信,不如咱们赌一把!”

    随后,长年立刻一拍黄金案几上的龙头玉玺,他们身后的墙壁遂陡然打开,众人才发现原来殿后还有内殿!

    百里赫云立刻足尖一点飞身进了内殿,与他有同样默契的侍从们立刻运足了功力跟着飞身而入,大门即刻关上。

    但是一样有来不及进入的人瞬间被百里青身边的杀神们斩杀!

    猩红的血液溅满了大门,同时大门也挡住了一片西狄人的惨叫声,门上顿时响起一片“叮当”锐器具撞击到墙壁的声音——那是杀神们手上的刀剑暗器追击撞上门的声音。

    “属下失职!”魅一也是伊护法瞬间单膝跪下,向百里青请罪。

    西凉茉朝百里青道:“这不是计较你失职与否的时候,先把门打开,咱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人抓出来,逼迫百里赫云下旨停战!”

    百里青也微微抬首让魅一站了起来,淡淡地问:“三岛海盗那一边可都准备好了?”

    魅一抱拳肃然道:“昨夜就已经开拔,白将军已经给他们配上最新的西洋炮船,咱们潜伏在西狄水师中的人也已经开始动作,按照今日的形成,如今他们应该已经突入内海!”

    百里青又看向西凉茉:“边境那一块,魅六如今应该到了吧。”

    西凉茉也颔首:“到了,靖国公和西凉靖为主攻战将,云生监军,亦是昨夜就应该越过国境线,今日大军压境,当与西狄边军开战,飞羽鬼卫为前锋,如今该破入腹地了才对!”

    百里青微微眯起阴魅的眸子,看向那大门,轻笑:“那就够了,本座就看看百里赫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西凉茉心中不免有点疑惑,虽然西狄海军已经被海盗们牵制,陆军也面临靖国公大军和飞羽鬼卫的压力,但是两国势力相当,但是若只论在皇宫的这些兵力若是强行突围,己方损失必定惨重,所以他们的出路还是只有擒下百里赫云,逼迫他宣布停战才是,但阿九的意思却不止这么简单。

    难不成除了海上魔宫的势力还有奇兵天降。

    但是这个时候,西凉茉没有时间细问,在百里青的指挥下,一场清剿内殿还剩下的西狄侍卫,同时攻破百里赫云藏身内殿的血战已经开始。

    西狄在外殿的侍卫原本就死了不少,剩下的根本不在杀神们的眼底,在西狄侍卫们惊恐的目光中,黑衣杀神们满满地提刀逼近,一场血腥的一面倒的屠戮迅速地开始。

    ——老子是准备开新书,喜欢否都记得去戳一下收藏的分界线——

    黎明

    西狄边境——青云关

    空气里都是火油烧焦了尸骨与血腥的味道,凝滞的血液在两年之后再一次将这关口下的黄土地全部覆盖,所有的草木仿佛瞬间都染上了一层血色,断壁残垣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血腥战斗

    一寸山河,一寸血。

    不管是进攻方,还是守城方,因为争夺边境第一战的胜利,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但是,此刻城头天朝士兵们蓝黑两色的军服彰显出了,最终的胜利者。

    “这一次比咱们想象之中的推进速度要快,如果不出所料,快马加鞭,今日傍晚,咱们就能直接推进到潼关了。”靖国公浑厚沉稳的声音在城守府大厅之内响起。

    周云生看着他微微一笑:“这都是国公爷和世子爷领兵有方,上阵父子兵,果然不假!”

    周围的将军们也都齐齐称是,笑着恭喜赞美靖国公。

    靖国公含笑看向周云生:“哪里,若不是周大人的飞羽鬼卫们神出鬼没,武艺高强,从后方潜入,取了城守的脑袋,又协力打开了城门,只怕咱们就算能攻下青云关,也不会那么快。”

    周云生微笑:“这到底还是国公爷的功劳,因为这种斩首战术,乃是小小姐所创,所练。”

    靖国公听到西凉茉的名字,微微一愣,随后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又道:“捷报送出去了么?”

    周云生点点头:“已经送出去了,相信按照飞鹰的速度,小小姐很快就能收到。”

    靖国公点点头,坚毅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沉思之色:“咱们现在首要之事就是立刻再下一城,给西狄皇帝压力。”

    周云生赞同地点头:“嗯,如今飞羽鬼卫的人已经潜伏入潼关了,咱们再修整一个时辰就出发吧!”

    众将分别从靖国公这里领命而去,靖国公忽然颦眉,看向身边的宁安:“世子爷呢?”

    宁安一怔,迟疑道:“昨日半夜血战之后,世子爷手臂有点伤,破城之后就寻了一处府邸包扎去了,估计可能累了,正在歇息。”

    靖国公大不悦:“这个时候了,还歇什么,还不去快点把人叫来!”

    宁安立刻称是。

    周云生坐在一边,眸光微微转,这位世子爷,最近行踪都有点奇怪呢,小小姐还专门叮嘱了要盯住他,莫不是真有些什么事情?

    而这个时候,青云关城南,一处商人府邸的主人房内,正响起了男子如野兽般的低声喘息和女子娇软轻吟。

    “啊……。”

    “嗯……茉儿……茉儿。”

    雕花罗汉床上,穿出男子的低声轻吟,还有女子几乎宛如哭泣和忍耐一般的声音。

    空气里都是靡丽而炽烈的气息,男子的动作几乎没有可以称之为温柔的地方,直到云消雨散,他随手拿了衣衫披上,却全然没有理会女子狼狈地伏在床榻之上。

    “西凉靖,你真是无耻,居然在这种时候喊别的女人的名字。”女子支撑着自己几乎散架的娇躯坐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的红痕,眸光复杂地看向那已经穿戴整齐的英武男子。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忍受他每一回在她上欢爱的时候,却还喊着那个她最痛恨和嫉妒的女人的名字。

    他每一次碰她的时候,都毫不留情地极尽玩弄蹂躏之能,让她不知道他到底恨的是自己,还是那个女人

    西凉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艳美的容颜:“能比你无耻么,不是你燃了燃情香么,本世子在宫里就说过,我欠你的,必定会还给你,你要我带你出宫,说你不愿意在冷宫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答应你了,你却还要燃了燃情香,脱光了来勾引我,觉得这才是保证,我便一路上都满足了你的要求,你还想怎么样,贞元!”

    她求了他,他冒着天下之大不讳而带着她出来,但是她比他想象中更卑鄙,可是他却还是和她……。

    贞元公主看着这个夺走自己初夜的男子,眼底几乎闪过复杂的情绪,心中却仿佛堵了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心中对他该是个什么情绪,他们仿佛从来没有和平相处过,哪怕在她逃出宫后,他们每一夜身体在交缠,再亲密,但是只要下床,必定是剑拔弩张。

    她冷笑:“是啊,你欠我的,你不甘心是不是,可惜你还是欠我的,就像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得不到她,永远都触碰不到她,哪怕你日日在别的女人身上欢爱,幻想着身下那人是她,也不过都是你在做梦,而且这梦非常恶心,无数女子爱慕的堂堂靖国公世子爷居然想要上自己的亲妹妹,而且想得都要疯了,恨不得能用各种姿势弄她……。”

    “闭嘴!”西凉靖一把狠狠地捏住她的嘴,眼底闪过猩红:“你最好不要说什么让我不开心的话,否则我不保证你能安全回到西狄,而不是成为西狄士兵胯下的玩物,你别忘了,你身上没有任何西狄公主的证物。”

    贞元被他捏得极痛,说不出话来,却还是恨恨地瞪着他。

    而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有男子低声道:“世子爷,宁安先生过来了,咱们要马上去城守府邸见国公爷,咱们很快就要开拔了!”

    “知道了!”西凉靖冷声道,随后警告地看着她:“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呆着!”

    随后,他毫不眷恋地转身离开。

    贞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凄然与幽怨,但冰凉的风吹进来,让她皮肤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便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眼眸里闪过一丝寒光,她缓缓地垂下眸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如今青云关已经破了,很快就要到潼关了吧。

    靖国公不愧是靖国公!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道幽幽的男子声音在阴暗处响起,贞元先是一僵,随后扯过被西凉靖撕得破烂的衣衫套在自己身上,面无表情地道:“与你有什么关系。”

    那男子低低柔柔地笑了起来:“呵呵,别这么无情,咱们两个不是说好了一起结伴归国的么,我只是看着你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就只打算归国这么简单,因为,我认识的贞元公主可不是这样的呢。”

    他认识的那个贞元……呵呵呵。

    贞元冷冷一笑:“芳官,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掌管西狄情报机构的芳官么,九千岁给你的礼物不可谓不大,筋脉皆断,心脉受了大损,你早就不能动武,连走路都困难,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罢,你能活下来,还不是靠了我看在咱们都是西狄人的份上,让人偷偷地把你从乱葬岗给弄回来,否则你以为我会理会你么?”

    随后贞元转身走到一处衣橱前,随手拿出了一套衣衫,也不避讳露出自己满是爱痕的身体,就这么换上。

    芳官静静地坐在黑暗的椅子中看着她换上的那身衣服,眼底狐疑更深,这应该是靖国公府邸亲兵之衣,她换上这身衣衫到底想要做什么?

    贞元换上衣衫之后,随后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轻轻一笑,伸手抚摸了下镜子,随后拿了一把长弓背上离开。

    临出门前,她忽然定住了脚步,看向天边,淡蓝色的天空已经渐渐地明亮起来。

    贞元抬起头看着天空,忽然道:“你看,这天色多好,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家乡的海边晨曦也是这么美呢。”

    芳官狐疑地眯起眸子:“什么?”

    贞元背对着他,轻声道:“我好想再听听海的声音。”

    芳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微微眯起眸子,忽然道:“来人。”

    一道灰色的影子悄悄跑了出来,站在他面前。

    “带我跟上贞元。”

    ……

    日升月落,月落日升。

    时光仿佛变得极为难熬,每一分过去,西凉茉都觉得几乎是一种煎熬。

    殿外不断地传来惨叫与闷哼,都让她揪心。

    她甚至有点不敢去想殿外的情形,她不知道自己的鬼卫们还有……无明,如今到底如何了。

    只期待小白能出得上力!

    而殿内,所有的西狄侍卫早已经被清空,只剩下魔宫弟子与魅部的数十名杀神,正在想法子攻破内殿大门,内殿大门用的是千年金丝楠木,当初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逼宫,让皇族躲避的。

    所以异常难以开启。

    此时,一声清脆的鸣声响起,西凉茉一抬头,一只苍鹰就从破掉的屋顶洞上飞了下来,落在一边的朝鼓架上。

    西凉茉眼中一亮,那是她的信鹰,她立刻过去从苍鹰的脚上解下来一个小管子,倒出纸条来。

    但是,当纸条打开的霎那,她瞬间一下子就睁大了眸子,心中瞬间一凉。

    那纸条上只略显缭乱仓促地写了一行字,是周云生的笔迹。

    靖国公被公主刺杀,身中三箭而亡,世子带人追击贞元,贞元坠楼,我另行领兵先前往潼关。

    靖国公……死了?

    那个男人,那个她从来都没有当过自己父亲的男人……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茫然,还是恨?

    那是一个时代,终于落下了属于他们的帷幕。

    悄无声息又惨烈地……

    西凉茉闭上眼,伸手紧紧地把纸条捏成一团,手背上青筋毕露。她从牙缝中恶狠狠地吐出七个字:“西凉靖,你这个浑蛋!”

    她终于在这一刻知道了西凉靖那个浑蛋不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百里青看到她浑身微微地颤抖,脸色不佳,便顺手握住她的肩头,微微挑眉,:“丫头,怎么了?”

    西凉茉闭了闭眼,片刻之后,才淡淡地道:“靖国公被奸细刺杀身亡,换云生领兵。”

    百里青闻言,神色却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铺在地上的地图,一脸莫测。

    西凉茉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却莫名地微微有些安定,却忍不住问:“你方才说百里赫云忍不了多久是个什么意思。”

    百里青抬眼看了她一眼,微微地勾了下唇角:“因为,我早已经让人在一个月前慢慢断了白香粉对皇宫的供应,再加上收买了御医。所以如今在宫里药柜存留的白香粉全部都假的。”

    白香粉,这词在那么耳熟?

    西凉茉瞬间想起来了,她瞪大了眸子看向百里青:“你……你给百里赫云下了白香粉!”

    所谓的白香粉就是毒品,用罂粟提炼,当年天朝先帝就是被百里青引诱服食了那白香毁了身子和神志,百里青得到帝国最高权力,白香粉功不可没。

    “嗯。”百里青用华美的护甲慢慢地拨了下自己的发鬓,淡淡地道:“当年百里赫云给我下的禁制其实并不够牢靠,他并不知道魔主戒指在我这里,而拥有魔主戒的人,哪怕一时间中了魔宫的禁制,禁制也会慢慢地破解,半年前我就想起了过去,我知道百里赫云为病痛所困扰,便制了最浓的白香粉,用了别的方式让章嬷嬷献给了他服用,等到他发现上瘾之时,已经戒不掉,而且他也懒得戒断。”

    西凉茉怔然,确实,对一个消血症末期的人而言,减少痛苦,比别的什么药物都有用。

    百里青的心机,确实不可谓不深。

    “也就是说百里赫云身上的毒瘾很快就会发作么?然后逼迫他出来投降?”西凉茉轻声道。

    毒瘾发作的样子,她当然知道有多可怕,而有了毒瘾的人,不管多么坚强的人,最后都会成为毒品面前的懦夫。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百里赫云只怕不会那么轻易屈服。

    百里青轻笑:“当然,这只是其人,本座当然还有些别的料,也好让他清楚明白自己的处境。”

    随后,他拍了拍手,西凉茉一愣,便看见数名魔宫弟子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扛出来十几个麻袋,麻袋不断地扭动,里面分明就是有人。

    果不其然,魔宫弟子瞬间打开了袋子的霎那,滚出来十几个人。

    西凉茉一看,瞬间震惊了。

    这些人分明是……

    ……

    “啊……!”

    “陛下,陛下,你怎么样了,你忍一忍,奴婢这就是去找白香粉。”章嬷嬷不顾脸上还包裹着纱布,转脸恶狠狠地瞪着内殿里的一干侍从:“为什么这些白香粉都是假的,去找,快点去找新的白香粉出来!”

    百里赫云躺在内殿的榻上,一身一身的冷汗不断地出,浸湿了身下的床单,俊逸的面容几乎扭曲。

    骨骼里的痛楚和血脉里的瘙痒渴望不断地交织,一点点地凌迟着他的神志与身体。

    他想,涅盘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身体被石磨一点一点地磨碎成泥?

    痛楚的间隙,他慢慢地支撑起自己身子,看向指挥着人到处翻箱倒柜的章嬷嬷,轻声苦笑:“不必找了,他既然敢恢复自己的身份,兵行险招,咱们是找不出药来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长年:“过来,用断脉手点住朕身上的筋脉。”

    长年一惊:“陛下,制住血脉涌动,能止住一点痛楚,但是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否则就会成为废人!”

    百里赫云脸色苍白地轻笑:“如今朕是不是废人有什么区别!”

    长年无奈,主子做了决定,他们从来都是劝不住的,他只得上前,微微颤抖着抬起手,一吸气,在百里赫云身上点住了数出穴道。

    百里赫云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瞬间喷出一股血箭来。

    众人大惊:“陛下!”

    百里赫云就着章嬷嬷的手支撑着坐了起来,看向众人虚弱地道:“朕没事。”

    但是谁都能看得出他在强忍着剧痛。

    而此时,门外忽然想起了一声少年的尖叫:“不要,你们这群贼子,放开本王!”

    百里赫云脸色瞬间铁青:“素儿!”

    他对着长年等人怒视,浑身颤抖:“朕不是说了让你们把素儿他们都送出宫么,为何他还会在这里!”

    长年和长日等人脸色也立刻苍白无措,他们也不知道为何百里素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此时,那些撞门声、挖门声已经停了下来,百里青凉薄妖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百里赫云,你还记得不记得,本座说过要你们西狄皇族流淌尽最后一滴血来洗去你给我的侮辱,如今你们西狄皇族大部分紧要的人都在这里了,不若就让他们在这里为你这西狄皇帝尽忠好了。”

    随着百里青声音的响起,一道惨叫声瞬间响起。

    “啊——!”

    殿内众人霎那脸色全然参白,谁都听出来了,那是珍珠的父亲,老王爷的叫声。

    “父王!”珍珠凄厉的叫声瞬间响了起来。

    一刻钟,又仿佛一整个流年。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百里赫云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忽然响起起来:“把门打开吧。”

    “陛下,不可啊!”长日和长年等人几乎是目呲尽裂的大声道:“只要等着外面的将军攻破外殿,杀了百里青那奸贼,咱们就安全了!”

    百里赫云闭上眼,脸色苍白地靠在床柱上,忽然轻声问:“方才退进内殿之时,已经接到了战报了罢,念罢。”

    长日一愣,迟疑了片刻,还是道:“镇海大堤被三岛海盗攻破,他们配备了最精良炮火的新西洋战船,如今正与陈大将军领战的水师在定军洋上交锋,而与天朝边境之战……。”

    他顿了顿,还是道:“昨日半夜青云关已经破了,守军大部分被俘虏,逃出了部分,城守范里战死,若是按照时间算,这个时候天朝靖国公父子应该已经领着人快到了潼关了。”

    百里赫云脸色有些浅白,呼吸也有些浅,他淡淡地道:“你觉得潼关能守住么?”

    长日眉目一凛,硬声道:“陛下,莫要忘了龙家的人已经赶往潼关,他们有靖国公,咱们龙家军也是身经百战。”

    百里赫云却忽然闭着眼低低地笑了:“^哈哈……龙家,是,好一个龙家……哈哈哈哈。”

    众人一脸莫名其妙,百里赫云却忽然道:“若是朕身死,你们可愿意陪朕呢?”

    长日和长年等人皆是一怔,章嬷嬷忍不住掉了泪来:“陛下,不要说傻话,那贼子们顶住多久的。”

    百里赫云忽然睁开眸子,看向章嬷嬷,苍白的唇慢慢地弯起一个笑来。

    ……

    在第四颗西狄皇族人头落地的时候,第五个人跪在了地上,百里素儿在一边被人按住跪在了地上,满是泪水的大眼恨恨地瞪向西凉茉:“西凉茉,我没有想到你也会是这么个卑鄙而残忍的人,拿不能反抗的人下手!”

    他好后悔,好后悔为什么不听皇兄的话,还担心她的安危,留在宫里,接过反而累皇兄还要顾忌他的安危。

    西凉茉看向百里素儿,眸光微转,淡淡地道:“我从来就是卑鄙的人啊,我原本也没有打算到这里来,经历这一场劫难,你不要忘了,我是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对你所谓的不能反抗的人下手!”

    百里素儿原本指望着她能阻止百里青的屠刀,但是看着她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百里青身边,说出那样的话时,他的心就凉了,却怎么也无法反驳她的话。

    而就在珍珠被狠狠地按在了黑衣杀神的刀前,恐惧得眼泪不断落下的时候,内殿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西凉茉一震,随后看向上方。

    内殿里,百里赫云静静地坐在床榻之上,长日和长年等侍从则分别持剑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两侧。

    “皇兄!”百里素儿瞬间单膝立了起来,梭然瞪大了眼,泪眼模糊。

    虽然押着自己的黑衣杀神不知道为什么松开了手,但是他却不敢上去,只能哽咽着道:“对不起,皇兄,对不起!”

    百里赫云苍白的脸上,神情一片淡然,他看向百里素儿,笑了笑,眼底没有一丝责怪之色。

    百里青弹了弹指尖,淡漠地道:“你们的兄友弟恭可表演完了?”他们有兴趣演也要看有没有人有兴趣去看。

    百里赫云看着他,眸光微闪,忽然沉声道:“在朕答应你们的条件之前,朕需要你先答应朕一个条件。”

    百里青阴魅的眸子看着他,忽然轻笑了起来:“怎么,百里赫云你以为你还有与本座谈条件的余地?”

    百里赫云并不理会,只是淡淡地继续道:“朕知道皇叔你憎恨西狄皇族当年辜负了你与皇太姑姑,但是,其他人终归是无辜的,朕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但是只要你放过皇族之中其他人,还有朕身边的其它人。”

    百里青冷笑,眸光幽寒:“本座对你身边的那些人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西狄皇族的鲜血,而不是那些跳梁小丑的命。

    百里赫云淡淡地一笑:“长年,朕已经输了,你们走吧。”

    他并需要任何人为自己殉葬,因为他对面前这个妖魔一样的男人的错误决策,他已经输了许多人的性命。

    长日和长年等却忽然转脸,看向百里赫云,目光闪着泪光,随后十数人同时坚毅地厉声道:“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他们齐齐同时出剑,直接抹向自己颈项,十几道血箭瞬间飞射而出,长年等人齐齐单膝跪地,已然是没了声息。

    “不!”百里素儿忍不住尖叫了起来,泪如雨下。

    那种近乎惨烈的殉忠场面,便是百里青阴魅的眸子里都闪过异色。

    而西凉茉瞬间动容之后,心中大震,再看向百里赫云,脸色微变,他……是存了死志罢。

    百里赫云一愣之后,低头看了下飞溅在自己手背上的那些血,眼底闪过一丝痛色,随后似乎又感觉到了西凉茉的目光,他忽然对着西凉茉一笑,极尽温柔。

    “北国之梅,过来朕这里。”

    西凉茉一愣,只觉得脑子里忽然仿佛还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撞了一下,随后她便一阵恍惚,只仿佛听见身边有什么人在尖叫,有什么人在厉声呵斥,有谁试图去拉住自己,她看见自己手中长剑一挥,然后便有什么东西炽热的飞溅在自己的脸颊之上,随后她瞬间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眼前所有的模糊全部都退去。所有的知觉全部都回来。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走到了百里赫云身边,用一种亲昵的姿态半跪在了他身前,而手上长剑滴血,再转过头,看去却是那一扇宫门在机关之下瞬间阖上,将百里青白皙而阴郁的美艳面容阻挡在了门外,他阴郁的眼中全是痛色与阴霾,肩头上分明是一处剑伤,嫣红的顺着他的肩头滑落,染红了……。

    她的脸!

    她竟然伤了他!

    “丫头!”宫门关上之前,百里青那声尖利的叫声让西凉茉心中瞬间一痛,宛如利刃刺入。

    她浑身一颤,染了百里青鲜血的长剑瞬间落地,她左手一转,一把袖底刀瞬即抵在了百里赫云的喉咙上,恶狠狠地道:“百里赫云,你这个浑蛋他妈的在我的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过于愤怒,还有百里青的血,让她的手上的刀子深深地抵在百里赫云的脖子上,几乎刺进他的咽喉,有鲜艳的血顺着匕首淌落。

    ……

    门外,百里青狠狠地一拳砸在了那厚重的金丝楠木之上,手上血色四溅。

    魅晶大惊失色,脸色苍白:“郡主怎么会,不,郡主还在里面!”

    百里青面色阴沉,推开魅一过来给他包扎的手,声音冰冷而阴郁:“茉儿不会背叛本座,那个浑蛋对她动了手脚,立刻把门打开,不惜一切代价!”

    百里赫云,他早该一刀杀了他!

    ……

    对于几乎插进自己脖子上的刀,百里赫云却仿佛并没有感觉到痛楚一般,淡淡地一笑:“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制罢了,还记得朕每日与你饮酒么,当朕唤你北国之梅的时候,你就会义无反顾地到朕的身边来,破除掉一切的阻碍,来到朕的身边。”

    “破除掉一切阻碍?你其实是想利用我杀掉阿九吧!”西凉茉冷笑,眼底恨意更深,还有深不见底的恐惧,她不敢想象他若真的死在自己……手里。

    她才不会破除掉什么一切阻碍去他身边!

    “你不就想让阿九替你接下这西狄的天下,只因为你觉得若是你不在了,百里素儿根本担当不起这皇位的重担,还有龙家在一边虎视眈眈,倒不如选一个拥有能力的同血脉的人来替你去完成你那些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梦想,阿九若是不答应,你便要杀了他,是不是,只因为你觉得他会是西狄最大的威胁!”

    西凉茉愤怒而尖利的厉声道:你“以为你是慷慨的,其实你不过是个卑鄙到极点的浑蛋!”

    因为过于愤怒,她终是忍无可忍地一伸手,恶狠狠地扬手扇了他一巴掌。

    当初,她到底为什么会欣赏他,认为他是个磊落的君子!

    当初,她就该想尽方法杀了他,才是!

    百里赫云被西凉茉一巴掌扇偏了脸,喉间瞬即又涌出鲜血来,他硬生生地将喉咙间的猩意全部吞下,苦笑,她还真是扇他巴掌上瘾了。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向西凉茉,他慢慢地闭上眼:“你说得对,朕是个卑鄙的男人,只是,处心积虑那么久,还是失败了,皇叔还是没有对西狄产生任何感情,甚至还更憎恶皇族,但是,朕并不后悔这么做,朕做到了一个君主能为天下所做的一切。”

    “你——!”西凉茉看着他,眼底闪过冷色,刚要说什么,却被他忽然握住自己的手打断。

    西凉茉眼中闪过厌恶,正要挥手打开,但是却被他放在了一只他怀里的精致的长盒子之上。

    百里赫云看着她轻轻地一笑,眸光轻浅:“我这一生,若还有辜负了的人,便是你,这个给你,我……有点累了,所以这个要麻烦你了。”

    西凉茉一愣,看着那盒子,心中忽然一动,打开来看,里面赫然是一卷明黄的圣旨。

    她再抬头:“百里赫云!”

    她瞬间微微睁大了眼,手中抵在他喉间的短刀缓缓收回。

    面前的男子,已经静静地睡去一般,苍白的俊逸的脸上一片安宁,嘴角微微弯起,却似还带着一点子笑意,一点子极为单薄的笑意。

    就像,冰天雪地之间,他归国之时,转头取了梅簪在她耳畔上的那一刻。

    风一吹,碎雪飞散,终是不见。

    不见爱恨别离,

    不见嗔怒痴怨,

    不见血海杀戮

    不见人间白头。

    ……

    有微凉的海风轻轻地吹入,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吹散了一些。

    西凉茉看着他,许久,深深地闭上猩红的眼,握紧了手中的锦盒。

    有浅浅的一滴水珠落在百里赫云深红的衣袍上,晕开成梅花的形状。

    与此同时,一声巨大的响声响起,地面仿佛都震荡,伴随着木块碎屑与尘烟四起,冰冷的风瞬间灌入,伴随着一道冰冷的身影瞬间站在了她的身后,像冰凉的暗夜海潮中的魔影,强大而冰凉,带着血腥而黑暗的气息,仿佛渐渐就能将她彻底地吞噬。

    “……。”

    他的冰凉苍白的指尖落在她的肩头之上,抚摸上她温热的脸颊,然后,慢慢地收紧。

    她闭上眼,感觉到自己骨骼被他捏得生疼。

    “闭嘴,不许哭,你的泪,只能是为师的。”百里青冰凉的声音带着一种阴戾,在她尚未反应过来的下一刻,便被他强行抬起脸,粗砺又滑腻的舌尖狠狠地在她闭着的眼睛上一卷。

    强烈的侵略性的呼吸与触感,粗蛮得教她背脊都战栗。

    随后,便是腰肢被他死死地扣在怀里,他的气力大地几乎像是要将她硬生生地嵌入自己的身体血脉一般。

    西凉茉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微微颤抖,那是恐惧,就如同不久之前,她看到自己刺伤他的恐惧一般,唯恐失却了在世间唯一的拥抱与温暖的铭刻在骨血之中的恐惧。

    西凉茉缓缓地闭上眼,伸手缓缓地搁在他满是鲜血的手上,一行清泪落下。

    “疼么?”

    他轻笑,笑声妖娆、冰凉又阴霾,长指扣紧了她的下颌,精致的薄唇狠狠地咬上她的丰润柔软的唇。

    “如此,便不疼了。”

    身外,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呼啸的箭雨,凄厉的人声惨叫,浓郁的血腥味,杀伐金戈交织之声,交织成最惨烈的炼狱之景。

    你看这人间遍布炼狱长河,你看我掌中六道红莲皆魔相,你看我脚下白骨开出鲜花,佛已不许我还有来生,所以今世,你的生死荣辱,珠泪笑颜,皆只得许我。

    恰如,

    我骨肉血脉只做你手中美人扇。

    (完)

    千岁爷归来,百里赫云的死,和他送给茉儿最后的礼物已经明示了最后天下归向,所以我选择正文在此结束,这是一个时代彻底的结束,巨大的幕布随着百里赫云的死及国公之死落下。还有结局后记,周一放出~正文到这里告一段落,知道大家意犹未尽,也有很多人的事情没有交代,所以……

    各位主角和配角的番外也会陆续放出的,包括一对小包子和他们无良老爹的事情~~~~~每周一到两篇,大概八万字左右,会提前通知~么么哒

    会开新文,但是明天先挖个坑~挖两个月再填,最近确实伤身,得养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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