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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研发部的项目一个接一个,永远也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孟星远时不时会跟林雾联系,后来忙着德国和俄罗斯的项目,跟林雾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起初林雾还有一点不习惯,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孟星远工作后,她有不少周末都是跟他一起过的——看电影、吃饭、逛街,而在此之前她过的都是宅女的生活,周末基本都窝在住所里看电影。过了半个多月,林雾便重新适应了这种——读大学那时她跟孟星远就是这样相处。

    七月中旬时,林雾跟公司其他两个同事一起到美国芝加哥的总部参加为期一个半月的培训。

    虽然她短时间内应该都没有可能读硕士了,甚至以后也没有机会了,但是在她工作的第三年,终于有机会踏上最想留学的国家的热土。

    林雾去美国之前发邮件跟成晓渝说了自己要去芝加哥培训,成晓渝毕业后就到一家美国银行实习,没时间跟她见面,林雾培训完跟同事一起去附近的城市游玩了两天便启程回国。

    回国后那个的星期五的中午,林雾跟部门的三个同事一起在一家餐厅吃饭,十二点半左右林雾的手机响起来,是许瑶姿的来电。

    许瑶姿的声音显得很焦急:“林雾,我三哥出事了,你能不能来医院看一下他?”

    林雾一怔,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出了什么事?

    她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问道:“他出什么事了?”

    许瑶姿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哽咽:“工地上出了意外,我三哥被掉下来的东西砸到了,伤到了神经,可是他现在不肯做手术,我们劝了他很久他还是不想做,我三嫂现在还在欧洲,最快的航班今天晚上才到W市。可是医生说如果我三哥不尽快做手术的话以后可能都走不了路了——林雾,你现在能来一下医院吗?”许瑶姿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找林雾好不好,可是无疑是最有效的方法。

    “好,我现在立刻去。在哪家医院?”林雾问了医院的地址,挂掉通话后跟几个同事说了一下情况,让其中一位帮自己请半天假期,便疾步走出餐厅到外面坐出租车。

    出租车开得很快,她却还是觉得慢。车上的广播开着,电台在播张学友的《情书》,缠绵的曲子放完了,出租车还在路上行驶着。

    出租车最后在一家私家医院的大门前停下,林雾下车时忽然回忆起那年放暑假,他和许瑶姿带自己去医院看脚的情景。

    从没想过有一天住进医院的人会是他。

    林雾进了医院依着指示走到五楼的高级病房。

    许瑶姿站在走廊上跟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说着什么,见到她立刻迎了上来:“林雾,你来了?”

    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病房外,修长的身影在走廊投下一道阴影。他的身旁守着两位助理一样的人,其中一位正在跟他汇报着什么。

    林雾以前在许家见过许湛宁的照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真人。

    许湛宁长身立在病房外,像林雾在杂志和报纸看到的那样,是一个冷峻苍白的男人,给人的感觉跟许湛宏非常不一样,很自然地散发着傲气慑人的气魄。

    许湛宁见到她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林小姐,谢谢你来看舍弟。”

    林雾朝他点点头:“没什么。”

    推开病房的门。

    许湛宏躺在病床上,手臂上缠了几层厚厚的纱布,右脚上打着雪白的石膏。他的身上穿着医院里的病服,头朝里而卧,侧影十分安静。

    即使来之前已经知道他受了伤,可是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林雾掩上身后的门,轻声唤他的名字:“许湛宏。”

    许湛宏讶异地从枕头上扭过头,“林雾?”

    她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许湛宏挣扎着想坐起来。

    林雾连忙按住他:“你不要起来。就这样躺着吧。”

    许湛宏依言躺好,目光锁在她身上,唇角抿出一丝浅笑,“是瑶姿把你找来的?”

    “嗯。瑶姿说宋小姐今晚就回来了。”

    他点头:“我知道。刚才她打过电话回来。”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她大四那年的寒假,隔了将近两年再次见面,却不知道怎么开头。不知道是时光带走了他们的话题,还是在为他们接下来的对话酝酿气氛。

    半晌,许湛宏开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瑶姿订婚前跟她见过面,有一次许瑶姿跟他聊天也跟他说过她的情况。

    “挺好的,我在SL上班。”

    林雾环顾一眼病房的装置,高级私人病房,什么设备都是一应俱全,虽是如此,她还是开口问道:“你要不要喝水?”

    “好,麻烦你了。”

    林雾给他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下去。

    许湛宏喝完水,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忽然问:“有男朋友吗?”

    林雾将杯子放好,答道:“没有。”

    过了几秒,她补了一句:“许湛宏,不关你的事。”

    林雾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地重复:“真的,不关你的事。

    许湛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却没说话:怎么会不关他的事?

    林雾看着他表情复杂的脸孔,突然说:“湛宏,我以前想过的,我们那时太年轻,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我们所处的环境就是那样,所以在人生的分岔路时只能量力而行,选择其中一条来走。”

    许湛宏抿了抿嘴角,苦笑着说:“你比我会想多了。”

    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许瑶姿找她来的目的。她没有劝他做手术,他也没有问她为何而来。只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像很久以前那样交谈,回忆往事。

    许湛宏突然说:“林雾,你知道吗?我第一天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她的心里又酸涩又难受,扯了扯唇角,抑制着声音问:“一见钟情吗?”

    许湛宏思索片刻,说道:“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因为其实那天在礼堂里我观察了你很久,看着看着就很想认识你,后来跟我同学在外面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上天对我很好。”让他得以再遇见她。

    “嗯,你跟我说过,你说觉得我很奇怪。”

    “不奇怪。”许湛宏坚定地摇头,“不过你在那种喧闹的环境宁愿一个人听歌,觉得你挺特别的。”

    许湛宏回忆着那天的情景,继续说:“而且我那时明明想跟你继续说话的,你直接就走了。”

    林雾咬住下唇,淡淡地笑了笑:“对不起啊。如果重新回到那一天,只要你叫住我,我一定停下来。”

    他笑着说:“我很意外。”

    “为什么?”她使劲咬住嘴唇,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失声痛哭。

    “因为你总是很坚强,什么都不说。我那时一直不敢肯定你有没有喜欢,虽然我知道后来你是喜欢我的,但是你不说,之前我一直以为你那时只是把我当作路人甲。”那时她的脚肿得那么厉害,她却什么都不说,硬是撑着走到了一楼。

    许湛宏回忆起那天跟她打电话告知自己要订婚的情形,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却流泻着无尽的温暖:“那时我打电话给你说我要订婚了,你还跟我说恭喜。”

    她说:“嗯,所以我现在后悔了。非常后悔。”

    “为什么?”

    林雾握住他的手,平静地说:“曾经我以为那是很大度的表现,认为起码可以让你不要觉得那么内疚,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那样的话很残忍。”

    在他们认识的那几年里,她一直没说过这件事,甚至在他们独处的时候,她也没有表露过任何情感,他也没有问过她。

    所有深藏于她的心底的话,似乎都要这一天都说出来,从此以后,不留遗憾。

    “你还是那么会替我考虑。”许湛宏苦笑,心中却有几分欣慰:她终究还是为他考虑——明明在这件事中最无辜最难受的是她。

    沉默了一会,他说:“你这样说我更难受了。你这么理解我,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坚持。”

    “跟你没有关系。”林雾将他的手叠到自己掌中,抬起头跟他说,“你已经做了你所有能做的事了。”

    许湛宏微微一笑,漆黑的眸光柔和地洒出眼睛:“林雾,有一件事想麻烦一下你——我想抱一下你,可以吗?”

    过了一秒,他补充道:“就像朋友之间离别前的拥抱一样,可以吗?”

    林雾点点头:“当然可以。”

    她率先弯下腰,抱住他的肩膀。

    许湛宏伸出手臂,用力环住她的身子。

    他的心里都很清楚,是对过去的一种祭奠。

    以这种方式,祭奠过去。

    祭奠那段感情。

    他是一个有妻室的人,有一个结婚一年多的妻子,要尽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以后即使跟她见面了,也只能将一切感情都埋在心中。

    许久,许湛宏松开她,“以后见面的话,我们还是好朋友?”

    她肯定地告诉他:“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出了医院后,林雾有点分不清方向,沿着医院外面的人行道走了一段路,才意识到自己走错方向了,沿着原路返回,走了十几分钟去车站坐车回公寓。

    她坐车到公寓楼下时已经四点多了,回到公寓也不知道可以干嘛,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直坐了很久。

    手机的铃声划破了公寓的寂静,林雾接起电话,是许瑶姿打过来的:“林雾,我三哥决定做手术了。谢谢你。”

    “没什么。”

    林雾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便说:“我们是好朋友,应该的。”

    许瑶姿拿着手机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说:“林雾,有些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三哥应该也没跟你说……那天晚上,我三哥跪了一整晚,说他不想娶三嫂,我二哥也打电话回来,说不能让三哥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换公司的发展,可是后来我爸爸心脏病发,我妈哭着求我三哥,求他听我爸的话……”

    许瑶姿说着说着声音也哽咽了:“我三哥真的很喜欢你。”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性格一向温和的三哥开始学会抽烟的。

    林雾怔怔地拿着手机,喉咙完全发不出声音。

    有风从厨房的窗户漏进来,卷入客厅,她觉得视野有点模糊,然后才发现自己的眼眶里开始有水汽溢出。

    过了很久,林雾才应道:“嗯。”

    她紧紧咬住下唇,千言万语积存在胸臆间,最后只是说:“我知道。”

    许瑶姿问:“我三哥跟你说的?”

    林雾再次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还是有泪水滑出眼眶:“没有,他没跟我说。我就是知道。”

    没人告诉过她,他也从没跟她说过。可是她知道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做了最大限度的牺牲。她知道。

    她就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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