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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毕业

    我一回到学校就立刻被流言蜚语给吸引过去了,梁琳恶狠狠说她们差点要被系主任的奇思妙想给征服了,而且有几个男生已经被征服的五体投地了,她居然在我们大四最后的时刻,和外校大肆联谊,一如既往的贯彻她的“五年计划论”,已经有好几个男生轰轰烈烈的开始了他们的黄昏恋了,天天往外校跑,甜蜜的跟什么是的。

    大笑,我们系的男生本来就不多,这下一折腾全流外人田了,系主任这些“贴心的”儿子们算是白养了。

    晚上跟她们不停的八卦,一直到床上还意犹未尽。“卧谈”应该是每个学校,每个学生很熟悉的事情,而我们宿舍的宗旨向来是“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所以晚上的卧谈成了我们不可缺少的内容。

    黑暗中,徐洁如大发感叹:“我的春天什么时候来临?为什么我现在要靠看小说度日,我寂寞的人生呀!”我顺口接道:“有系主任做媒你还怕啥?”她酸溜溜的说,“她那找的男人都是国家领导人的身材,我可高攀不起!”——徐洁如是我们班最高的女生,而且南方的男生都比较矮的,纵观一下似乎确实没有人能匹配上她。

    梁琳大笑,“我知道你见一个爱一个——以前是金基范,然后是山下智久,现在又是李东海——人呀,不能只看面皮的!”徐洁如不服,“我就好面皮唉,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们都知道你家那位长似钟汉良,有如此色相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咯!”

    忽然她们俩睡的床狠狠的晃荡了一下,随即就是徐洁如大喊,“女人,你发花痴了,说到你家小强,还踹我!开灯!开灯!非让我拍下你面庞潮红的死样!”然后梁琳的床微微的呻吟了一下,我和老徐都明白了,那小样不好意思了,估计在用枕头捂住脸,无奈动作太大,床都颤抖了。

    我和老徐完全笑趴了,梁琳和她男朋友从大二就开始“二人世界了”,现在都老夫老妻的了,每次男朋友来看她的时候,两人都扮的无比正经——特纯洁,现在再小白的小说里面都没有的情景,等他们走了,老徐就特八卦的用肯定语气的疑问句跟我说“我就不信他们什么都没有,哼哼!”,结果每次盘问梁琳,结果都是以不小心被她逃脱到床上并以捂被子光荣结尾——梁琳就是典型的敢做不敢说的人,这点我跟老徐都是心照不宣的了。

    然后老徐的目标就直直的指向我,一副色色的口气,“宁言,你去北京有没有什么艳遇?”

    我沉默——两只极品帅哥,一只是太熟了,另一只也太不熟了,要我怎么表达呢?干脆回答道,“没有,你知道我从不招桃花的!”

    那厢沉默,床咯吱了一下,估计准备睡觉了,那床那只小白已经摸出手机,啪啪啪的发的正欢呢,而我,在黑暗中,眼神聚焦在天花板上,回想起那天的事情。

    其实真的很俗套,简直就是言情小说的翻版材料。那天在文然家,原本打算坐坐就走的,无奈他家可爱的软软小沙发,还有暖脚的迷你热水袋,蒸的人昏昏欲睡的暖气,红茶余香袅袅,自己捧着一本杂志读的津津有味,文然悠然的坐在旁边,专注的敲着键盘,为第二天的会议做准备。

    现在我才无比佩服自己,太有才了!居然当着帅哥的面睡着了——当然这是我第二天醒的时候才知道的。

    那天的记忆中,睡得沉沉的我被一个温软的臂膀抱着,却贪恋这样的温度固执的不肯睁开眼睛,文然小心翼翼的生怕惊醒我,连每一步都走得极轻,我自是认床的厉害,但是头一沾到枕头,只下意识的转了个身,攥住了被角,轻笑了一声又入了梦乡——

    等等!被角?!睡意全无,而且完全清醒过来了,分明的温热和触感,除了文然的衣袖还有什么?天哪!我睡觉居然抓着帅哥不放,这算不算变相调戏?文老师呀,你怎么干脆没有拿一砖板把我拍晕过去,最好效果力道刚刚能把我这段记忆给拍飞了算了。

    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努力的回想后来发生的事情——只记得早上极其懒散的爬起来,听见钥匙转动门把的声音,未加思索就叫出了文然的名字,然后就是轻轻的脚步声,穿戴整齐已经准备出门的文然折返回来,掩不住的一脸疲惫却是神彩飞扬,现在回想起来那哪是什么神采飞扬呀,分明就是一只偷了腥的猫在诡异的笑。他站在门口嘱咐我,“小言,桌上有早餐,乖乖在家不准乱跑,等我中午回来。”——那种语调现在想起来还真暧昧的慌,不过当时我的抱怨是“我又没钥匙我跑去哪呀?”他又是一下轻笑,转身走了。

    下意识的去摸中指的戒指,顿时吓了一身冷汗,赫然的空空荡荡,没了!?丢哪去了,我努力的回忆,难道是丢在了酒店里了,还是收拾的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滑掉了,难道是丢在文然家了?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叹了一口气,自己本来就是极其懒散的人,丢了也只能说是常理之中的事,但是却有一种无名的失落感,躺下来,却是五味陈杂,一夜睡得不安稳——

    然后就是基本无事的日子,上网,看小说,看看电影,学学德语之类的。和几个朋友把广州给转了一遍,回来的感慨就是“广州好多好吃的呀!”想想如果自己毕业离开这里的话最留恋的可能就是南信的双皮奶,莲香楼的莲蓉月饼,陶陶居的片皮挂炉鸭和薄皮鲜虾饺。

    又过了一个月,大家开始互相请客,某某又是签了哪个单位,谁又是公务员被录取了,又是什么通知书到了之类的,忙得不亦乐乎,相熟的同级不同专业不同系的同学也会互相窜场。老徐人缘好,天天踩着一双高跟鞋,到处赶场,每天搞到十二点多才踏着“凌波微步”回来,一回来就发酒疯,拎着高跟鞋站在阳台上高呼“团结就是力量!”“为人民服务!”之类的,每每我和梁琳又拉又拽的把她赶床上去,末了还用被子牢牢的压住她,生怕她梦游出去毒害年幼纯情的小师弟们。

    收到通知书的是我跟梁琳正在煮番茄汤的时候,其实我的番茄汤从来都是没有水的,厚厚的一层番茄酱,对我自制的番茄酱老徐从来就是嗤之以鼻的,但是梁琳却对其评价甚高——“浓缩就是精华”。但是这么简单的加工过程无论我演示多少次,她总是学不会,每次嘴馋的时候只能跑去买番茄,然后装作很不经意的建议我做番茄酱。

    原来以为系主任又要拉我去做什么小工呢,结果去那一看是通知书的快递,系里的老师都知道了,都嚷嚷说要我请吃糖——这群老师很多都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有的就算是教授级别的,整天也是笑呵呵的没个正经,也许学外语的人心态就是很年轻开朗——说到糖,有的老师就开始借题发挥了,“宁言呀,有没有男朋友呀,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呀?”“王老师,您上次和女朋友逛广百的时候买了什么呀?不是婚期快近了吧?”然后,话题自然又被转向了可怜的小王老师。

    我悄悄的溜出来,找个偏僻的地方蹲下来开始猛拆通知书,心里惴惴不安,专业是定下来了,导师!就是要看导师!然后,我听见我的心里猛的腾了一下,那个——白面团安西教练居然是我的导师,揉揉眼再看,没有错,横着看一下,没有变,反过来看看,阳光下照照,还是这个——嘿嘿!

    迎着风缓缓的站起来,觉得世间的万物是如此的纷扰,觉得自己又是何其的渺小,若是像天上的白云如此的自在——转头望了望四周,没人,捏着通知书,立刻欢快的跳起来,还“耶!耶!耶!”的连叫三大声,然后迅速收敛笑容,隐去笑意,轻咳两声,无比轻盈的迈着淑女步款款的走回宿舍。

    回到宿舍,原本想立刻给梁琳一个大大的拥抱,结果,我发现小女人对着电饭锅蹲在地上,大惊,“你……”“你”还没有“你”完,那厢小女人缓缓的抬头,无比痛心的对我说:“小言,番茄汤煮糊了!”——

    手机,我已经盯着手机望了有十分钟了,面前的书已经被我堆到足以承受倾斜的脑袋重量的高度,心里不断的寻思,要不要告诉文然我的通知书到了呢?看着已经打好的字,又一个一个把删了,然后又一个一个再打上去——挣扎,痛苦的挣扎!

    对面的梁琳已经几次把那本《家庭》放下来看我了,显然我的吸引力远远大于充满血腥报复的情杀案,她无比诚恳的跟我说,“你要发什么东西你就发吧!就是发给交际草让他做你男朋友我都不会阻止的!”——交际草,我们系一男,自视奇帅无比,最大喜好就是流窜于女生宿舍,为我们宿舍所不齿——

    我感叹:“你知道吗,我这事绝对比让他做我儿子难!”她不屑的看着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我的手机——把那条让我揪心的信息给发出去了。

    她丢回我的手机,然后我们俩不约而同望向窗外的蓝天再次感叹:“世上本无烦恼,庸人自扰之!”

    文然很快就回信息了,不过是“恭喜”之乐得客套话,可是我就是看到这个心里也是很开心的,原本就没有认为他能说一些多么有创意的话,只是能回信息就好了,于是一个人抱着手机,整个下午对着《家庭》傻笑。吃饭时候梁琳告诉我,其实我原来看的那本书是充满了无数帅哥的某娱乐杂志,后来被她偷偷换成了充满情杀的恶俗杂志,结果我一点反应都没有,让她颇为震惊——当然我也颇为震惊。

    叹了一口气,我自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现在这种形势比较严峻,文然同志已经浅浅的影响到我的情绪了,得当机立断的做出点什么反应才好,立刻打电话给宁清,她正在医院郁闷的抄病历呢,实在无聊的慌,看到我给她电话忙不迭的接起来,听完我一段深刻的自我剖析之后,她十分笃定的下了一个对我今后影响甚远的创造性结论“我看你是喜欢他了!”

    我沉默,她也跟着沉默,因为我是实在找不出什么话说了,承认吧?自己也不太敢确定,否定吧?这个绝非子虚乌有,那边待不住了,喂喂喂的连吼了几声,却是异常的严肃,“小言,我得想想,等会给你电话。”啪的就挂上了。眨眨眼——什么跟什么嘛!明明是我的事,你要想什么东西?

    二十分钟的时间对我来说就像是过了两个小时,一个人坐在操场的高台上,大学的时光颓然倒流,尘封六年前的往事在记忆深处冷笑。

    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能这么平静的回忆,当年在别人面前的压抑痛苦硬是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却是在宁清抱着我的时候湿掉了她的半背江山。一直刻意的回避男生对自己若有若无的示好,总是果断的拒绝男生的告白,直到最后变成一个人人口中的冷酷的女生。我本是一个相信爱情的人,也曾年少痴痴的幻想有一个人来宠我,疼我,给我他所有的温暖和阳光,但是若爱是极其自私的,若总是以爱做借口不断的伤害,若爱总是背叛离别,那爱存在的意义究竟是幸福还是负累?爱,让我如何相信他?

    果然一会儿宁清打电话来了,“清清,”我顿了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却是像大病了一场一样沙哑,“我不会想他的了,你放心吧,像我这样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怎么会有爱呢?”宁清一言不发,一声的轻叹,然后就是绵长的“嘟嘟”声。

    心,瞬间空空荡荡,一个人握着手机,一直坐到落日余晖,华灯初上,不觉得时间的流逝,就觉得感情和力量全抽离了身体。直到感觉到微微的寒意,才起身,确已是手脚冰凉。

    恍恍惚惚的看见,那个白衬衫的少年,冷酷的脸庞高傲的姿态确是狠辣的表情,死死的扣着少女的手腕和肩膀,惊愕的表情、失措的逃跑、仓惶的泪水,还有那把锋利的美工刀,少女的惊叫声伴着少年手腕上滴着的鲜血,散在一张张的水彩纸上,溅在油画布上,被画室的聚光灯印的魅惑妖艳……

    耳畔丝丝的冰凉,伸出手一摸,居然是咸咸的泪水,心却是跳的猛烈,在这个深夜里才显得出多么的荒凉,多么的寂寞,多么的无助。

    那些属于年少的伤,因为太过沉痛,必然不会被治愈,虽然伤口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模糊了痛楚,心,却迷失了方向。

    原来,简单的幸福便是来自人心,一旦心有所累,任是再仰望天堂也无力飞翔……

    自己究竟是理智占上风的人,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忙着毕业论文,时不时的和同学出去吃小吃,也照例买了好多糖和巧克力送到院办。还是与人淡淡的疏离,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依然最简单朴素的打扮,让自己看起来毫不起眼——这样让我安心——

    答辩那天,教授老师们倒是极其宽容,没有刁难任何一个人,大家出来都是一脸的轻松和狡黠。末了院长召来秘书,又是照相又是商量去哪吃饭,整个学院闹哄哄的,老师学生混在在一起,还有学弟学妹们也来凑热闹。外语学院的气氛一直是公认最好的,文化的包容和宽大的熏陶使我们学会理解,宽容,乐观,当然也学到一些不好的——比如说个人主义和拜金主义。

    我们系的男生对美女小师妹俨然摆出一副良师益友的面孔,极其自豪的讲述自己答辩的过程,小美眉就是一脸崇拜的望着他们,让我们这群看透这些男生面孔的学姐们嗤之以鼻,还有一些小男生羞涩的请教学姐问题,早被垂涎的女人们给围的水泄不通。

    吃散伙饭的时候,大家脸上都有隐隐的不舍,但是也绝然没有难过和伤心,大概西方文化影响所然。啤酒开了一瓶又一瓶,觥筹交错,大家互相揭短,顽笑。有几个男生微微喝过了头,脸色绯红,仍然吵吵闹闹的要敬女生的酒,好几个女生也喝得不行了,眯着微带迷离的眼睛拼命的喝灌水。梁琳酒精过敏自是不能喝,但是一杯杯的果汁让她来回洗手间数趟,老徐酒量没我好,人气又是极高,光荣的成为了第一批酒精的受害者,不过她今天喝得又快又急,似乎憋着一口气猛灌。

    我自认酒量甚高,也是敌不过一人一杯的量,微微的有了醉意,一直有一种情绪要宣泄出来,却无济于事。忽然有一个平时相处比较好的男生挤过来,带着四分的醉意,神秘的跟我说:“宁言,你知道吗?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我们男生中起码有十个人对你有意思,可是你那份礼貌的疏离让我们都不知所措,渐渐的大家对你的感觉从爱慕转到了崇敬——你,很好很强!”我哑然失笑。

    再后来,气氛有点伤感,几个小女生噎着眼泪,却是滑不出来,男生也有些动容,大家互相拥抱,似乎四年的情分能通过紧紧的相拥传递到我们的心里,梁琳自是小女人姿态,手机中男朋友不断的安慰这个欲潸然泪下的毕业生,老徐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忽然有种冲动很想拨通文然的手机,告诉他我在经历人生伤情的时刻,自己不想说什么,就希望他不停的对我说,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我们之间还有一丝联系就能让我觉得无比的安心。

    按下了通话键,但是我在听到他温柔声音的一刻退缩了,他悠远的声音随着电磁波从两千多公里的北京传来,却让我的大脑瞬间清醒起来,果断在一秒内挂断,却是深深的失落感,心徒然被撞出一个缺口。望着屏幕上显示的“文然来电”,没来由的一阵气恼,拔掉了电池,狠狠的把手机摔到包里,却发现眼角沾了点点泪光。

    于是,一夜无梦——

    回首校园,我已经站在马路上等车,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以后也许都不会回来了,Z大的校园很美,美的有种虚幻的感觉,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四年就像是做梦一样,背包的书里夹着一张那栋爬满常青藤的老屋的照片,这是我带走的唯一的一件与学校有关的东西,却承载着我四年所有的回忆。

    坐在候机室的我有些不安,也许是对离开的留恋也许是对返家的畏惧,兴奋和焦虑一同占据了我的心,想想广州和南京的遥远距离,自己四年来辗转两地的辛苦念书,父母又在国外,那个城市里只有亲戚朋友和一栋空空的房子,忽然有一种“天下之大何处容身”的想法,心里却是“近乡情更怯”的酸涩滋味。

    飞机呼啸着冲上云霄,高气压随即让我耳膜十分的不适,旁边,一个小男孩子挨着他的妈妈,紧张的小声说,“妈妈,我怕!”年轻的母亲笑笑,“乖儿子,不怕,我们就要回家了——回家有什么好怕的!”

    顿时,心明如镜——是呀,回家有什么好怕的呢?

    ——家,原本不就是放“心”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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