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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若有张不老的脸 正文 chapter 02 (3)

    Vol【3】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没有在闹钟响了之后起床,而是绝无仅有地决定放纵自己一次,让酸痛的肌肉和混沌的大脑在赖床中得到暂时的逃离。早上没有课,赖床赖到10点钟后,我决定起床振奋一下情绪。

    我准备去“一夜咖啡”,想要好好享用一顿早餐。出门的时候爸突然从书房走出来,诧异地问:“小陌,没有课吗?”

    “噢,下午的课,”我边穿鞋边说,“爸呢?不用上班?”

    “哦…我有点不舒服,想待会去看看医生,”见我疑惑地望着他,又立马说:“有点感冒而已,不碍事的。”

    “那您好好休息,注意身体,”我抓起包打开门,“我先走了。”

    关上门,我长长地吁了口气。我和爸爸的关系不算差,可是也不算很好,我们总是彬彬有礼地对话着,客气得不像两父女。有时候看见苏可对着他撒娇或者发脾气,我觉得那才是父女间该有的亲密无间。我会隐隐有些羡慕和嫉妒,因为,对着这个男人,我做不到。

    人们常说,父如山,可是父亲和我之间,却横亘着一道太大的裂缝。我知道他总是在小心翼翼地想要修补,但时间的流逝只是在证明着他的徒劳无功,我依旧无法理解更无法原谅当年他做过的那些事情。

    如果他是山,我想,那也是只属于苏可一个人的山。

    不过,每次全家人团坐在一起用餐的时候,我又会在想:我们家并不完美,但至少它完整。

    这样想来,还是会感恩上苍。

    我在“一夜咖啡”临窗而坐,望着窗外渐渐开到凋零的紫荆花和绚烂依旧的勒杜鹃发呆。

    “一夜咖啡”的装饰很特别,最引人瞩目的,当属一面墙,是用咖啡豆铺成的;咖啡豆只是经过最轻度的煎焙,有着生豆固有的涩青色,没有香味,就这么铺满了一面墙。第一次见到这堵墙时,有轻微密集恐惧症的我真被震慑住了,从此我就很少在大白天定睛望着它,只在灯光昏暗的夜晚坐在墙边用手轻轻抚摸墙身,感受着手心粗糙而微麻的质感。

    Tina一定没有密集恐惧症,她经常对着墙发呆,跟墙轻声说话,有时还会突然跳上桌子检查着墙上的豆子是否安好。江南曾和我说,Tina姐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年纪轻轻开一咖啡馆,不像是做生意,更像是纪念着什么。我曾问过Tina姐,为什么店里只卖与咖啡相关的东西,她笑而不语。我再问她为什么叫“一夜咖啡“,她还是偏着头笑而不语,只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紫荆花出神。

    她常常会去旅行,也不知经济来源在哪里,只知道她满世界地跑。苏可常说很羡慕Tina姐的生活,仿佛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可是我却觉得Tina姐有着隐隐的哀伤,那样满世界跑的人,仿佛不知道家在哪,像是无处落地的蒲公英,没有归宿感。

    她常和我说:“苏陌你知道吗,这世界真的很大,你从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的渺小,微如尘埃。”我说,我没有去过多少地方,可是我也知道自己微如尘埃。她笑着说,“那你比我聪明,我以前觉得自己很厉害,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我又曾经觉得某一个人就是一片天,他就是整个世界。输什么,也不能输了这片天。但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聪明。因为我觉得江南就是我头顶的一片天,他就是我的整个世界。于我而言,他也是我输不起的所有。

    可是,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Tina姐曾望着那片咖啡豆墙对我说,“如果咖啡豆是有灵魂的,那该多好。”

    这句话听得我毛骨悚然,却也觉得无尽悲凉。到底Tina姐有着怎样的故事,咖啡在她生命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我无从得知,也从不问她。

    阿古叔曾经说我发呆的样子真像Tina姐,总是小小地蹙着眉心,两眼失焦似的望着远方,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我想象着他的描述,又想起乔子诺的戏谑,觉得那个样子一点也不“苏陌”,是真的“很蠢”。

    还好,现在身旁没有别人,我可以放肆地发呆,毫无顾忌。

    然而这样安静的独处并没有太久,门突然被推开,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我转头望过去,奇怪这个时间除了我怎么还会有人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径直走向了吧台。阿古嫂正在吧台收拾,看见有客人马上停下手中的事情,迎了上去。

    “您好!请问梁小天小姐在吗?”那西装男人问道。

    梁小天就是Tina姐,我第一次知道她名字的时候还想,这样一位身姿卓越而冷艳的女子,居然叫“小天”,实在和本人不太相符。

    “抱歉,梁小姐不在。”阿古嫂答道。

    “那能劳烦您把这封邀请函带给她吗?”西装男人继续彬彬有礼地说。

    “梁小姐出去旅行了,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她回来我会转交给她的。”阿古嫂边说边接过那个银色信封。

    “好的,有劳了。”男人微微点头表示感谢,转身离开了。

    我好奇地凑过去:“阿古嫂,谁呀?”

    阿古嫂把银色信封收进抽屉,摇摇头说:“我怎么知道。”

    “阿古嫂,是不是有人追Tina姐啊?”

    “唉……”阿嫂轻轻叹了口气,“追的人多的去了,可她也不开窍啊……”

    我愈发觉得好奇:“阿古嫂,你能不能告诉我,Tina姐到底在等谁啊?”

    阿古嫂推推眼镜:“你怎么知道她在等人?”

    我一跃坐上吧台旁的高脚凳:“我瞎猜的,总觉得Tina姐开着咖啡馆不是为了生意,倒像是为了某个人……”

    阿古嫂摇摇头,沉吟着:“都是上辈子的债啊,这辈子来还。唉……可怜啊……”说完也没管我一副好奇得想死的表情,转身进了厨房。

    Tina姐,真是个谜啊。

    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下午,外面下着滂沱大雨,雷声大作,像是千军万马从远处轰隆隆地滚着黄沙杀至眼前,然后在头顶闷声炸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冒雨从家中冲了出来,跌跌撞撞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没有雨伞,任凭雨水浇透全身。冷不防脚下一滑,摔了个仰面朝天。心情本来就跌到谷底的我,干脆坐在地上抱着膝盖默默地抽泣。

    就在这时,Tina姐从店里走出来,一脸错愕地看着坐在泥水潭里哭泣的我,一句话也没有问就把我带进去,给我毛巾擦头发,给我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还给我磨了一杯热咖啡暖身体。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怎么了,只是安静地陪在我身边坐着。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一分钱都没有,她也没找我要。后来我总是想把钱还给她,她也不要,只说一杯咖啡换来的情谊,缘分不浅。

    那天以后,“一夜咖啡”就成了我常去的地方,也成了我们几个好友的根据地。

    我对Tina姐的事总是很好奇,但问了几次她笑而不语之后,我也就很识趣地不再问了。有时候会看见她喝多了,晃晃悠悠地坐上高脚椅,伏在吧台上望着手上的链子发呆。那条手链也是用墙上同样的咖啡豆子串成的,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串青檀佛珠。她喝多了不哭也不闹,就这么沉默地发着呆,可我们谁也不敢上前去问她怎么了。

    我们几个私底下有偷偷议论,有人说Tina姐应该受过很重的情伤,但痴心不改,于是开了家咖啡馆等待情人回心转意;有人说Tina姐也许是个作家,开个咖啡馆就是为了能收集更多题材,看遍人生百态,写尽伤风悲秋之事;还有人说她应该是有黑道背景的,说不定“一夜咖啡”就是贩卖军火的据点……

    越说越扯。

    今天这种情形,又再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引发无数偶像连续剧里狗血情节的联想。无奈阿古嫂也一样的守口如瓶,只好作罢。

    我常常突发奇想,想介绍Tina姐与叶宁山认识。一个冷艳无比的奇女子与一个善解人意的温柔书生相遇,冰山遭遇暖阳,说不定很好玩。可是叶宁山一向对咖啡过敏,从不会到咖啡馆思考人生;而Tina总是神出鬼没,估计也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到我学校逛圈圈。所以电光火石般的相遇便一直只存档于我的想象中,久而久之也只好作罢。

    窗外阳光明媚,树影透过窗户在桌子上斑驳摇曳,像是一只只跳跃的小鸟,在无声地歌唱着。我随手打开吧台的留言本,上面写满了客人的心情小语,寥寥数笔,每个人都仿佛诗人一般,或善感多愁,或掷地铿锵:

    “我是一个过客,暂时停泊在这陌生的港湾。”

    “他带着她在我面前走过,把我的心踏碎成一地玻璃。”

    “李小帅,我发誓一定要嫁给你!”

    “莫彤,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芝麻绿豆,笑泪皆有。

    “嗡……”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显示:程优。

    “苏陌,你在哪里?”电话那头传来程优急促的声音。

    “一夜咖啡,怎么了?”我微微皱了皱眉,有点不详的预感。

    “对方……对方下战书了!”

    我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背后“腾”地燃起了一团看不见的火焰,旺盛得直要烧往屋顶。

    “你在宿舍吗?我马上来。”

    我合上手机,瞄了一眼桌子上的留言本,提笔写了一句话。然后拿起手袋,大步走出“一夜咖啡”,身后扬起簌簌落下的紫色花瓣,像极了剑客手起刀落后的快意场景。

    这才是正常的苏陌,战无不胜的苏陌。

    “限期,运动会结束。”

    苏陌,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