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
昨天闹得满城风雨的“战书”在晚上突然全部被发帖人删除了,而那个叫“HateMore”的ID再也没有新的举动。晚上对山田和早同的欢迎宴设在了他们下榻的明珠酒店。我和江南,程优和彭浩将代表各自的学校出席晚宴。临行前,我们就有个默契,敌不动我不动,他们不提起这件事,我们就当从未发生过。
作为东道主,为表重视,我们几个学校的代表都穿得比较正式,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在大热天还穿着西装打领带,正式的程度让我们有点汗颜。两所学校的学生会主席都是男的,戴着眼镜矮矮的叫青木一郎,见到我们总是客气地一直鞠躬,看到他鞠,我们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哈腰。另外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叫井上川,很爱笑,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像是动漫里的男生。
我和江南分头与两个学校的代表们寒暄,对方果然都是精英学校的精英,英文都极好,聊起天来的时候也不会当着我们的面互相说日语,教养出奇地好,态度出奇地谦恭,与帖子上的语气有天壤之别。
席间,程优和彭浩跑过来偷偷对我和江南咬耳朵:“对方的人看起来都文文弱弱的,似乎没什么杀伤力啊!”
“别大意了,”我擡了擡下巴,对程优说:“刚才坐你隔壁的那位,可是去年日本大运会的女子跳高冠军。还有,隔壁桌一直不愿意喝酒只喝果汁的短发女生……别看,就在你后面……人家个长得不高,却是连续两届女子三级跳纪录保持者。她手上戴着的,是日本大运会颁给破纪录选手的王者之戒。”
彭浩张大嘴巴,一副“打死我也不相信”的样子。江南侧了侧身子,接着我的话说:“还有,前面三点钟方向的那位,是今天才到的,我刚才帮他拿行李上房间的时候,看见他的跑鞋了。是Stabber的P系列,那可是职业级的跑鞋。至于他们的主席井上川和青木一郎,别以为他们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其实来头都不小。”
说完,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对着我微微笑了一下。我没有作声,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喜欢这样聪明而自信的人,觉得相处起来总是很舒服,不用多费口舌解释,也无需花时间交代细枝末叶,他总能与你默契地观察到同样的现象,想到同样的结论。步调一致,不差毫厘。
所谓心有灵犀,不过如此。
程优鼓着腮帮子小声地问:“事情太奇怪了,他们每个人都说是过来学习的,谦虚得不得了。昨天放了个原子弹,今天又放个烟雾弹,这战术未免也太蹊跷了吧。”
我轻轻抿了抿嘴,对着远处望着我微笑的井上川举了举杯子:“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对方给我们故弄玄虚,我们不动声色就好,以不变应万变。”
晚宴结束,大家各自散去,江南和我一同回家。夏意正浓,两旁的白兰花像是一夜之间约好了似的,一树一树地开,偶尔风一吹,“噗”地掉下来几朵。我拣起一朵放在手心,软软的,凉凉的,香气扑鼻。
“小陌你记得吗,”江南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我,“小时候一到夏天,你就总吵着要白兰花,地上捡的不行,偏要树上现摘的。我每次都拗不过你,只好给你上树摘。还记得那次吗,我爬树的时候差点就被人抓住了,我拉着你跑了好久才甩掉….…你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呢?那天你从树上一跃而下,拉着我转身就跑。你穿着白色衬衣,跑的时候像鼓起来的白色斗篷,我被你紧紧拽着,追我们的人在后面大声嚷嚷着什么,我全没有留意,只不顾一切地跟着你往前跑,一直地跑。
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样的江南,穿白衬衣的江南,拉着我向前跑的江南,我紧紧跟在身后的江南。
我暗暗喜欢了这么多年的,江南。
“明明是你太张扬了,在树上兴奋地对着我哇哇大叫,才会引来院子里看门的阿姨,还差点连累我被骂。”我咬咬嘴唇,转着手上的白兰,不时偷偷瞄了他一眼。
“谁让你那时那么矮,还胖乎乎的,都爬不上树,我当然要取笑你一下。”江南仰起头咧嘴笑了,温柔如水的月光倾泻在他的身上,像是复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芒。
我扭过头,胸口像有一座大鼓在砰砰地敲着,心扑通扑通直跳,愈跳愈快。我把白兰放到鼻子旁轻轻嗅着,问他:“你明天的跳高和接力有把握吗?”
“尽力而为吧。”江南突然扭过头问我:“对了,小可明天要做领队带领啦啦队进场,她会很紧张吧?”
“噢,还好吧,不会很紧张。”我有点发怔。原来,连江南都知道。
“她这次真是卖力,我好像从来没有见她这么认真过。”
我低头看路,一声不吭。苏可连做领队的事都没有告诉我,我只知道她在家里扔瓶子,然后每天早出晚归,连周末也不例外。可是她不是在和乔子诺谈恋爱吗,她有多努力,我全然不知。我不懂该怎么接话,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很虚伪,多说一字便露馅。
还好已经到家楼下了,我扬着头对江南说:“那……明天加油咯!”
“嗯,你也是,我在1500米终点等你。”
我笑笑转身跑上楼,进了家门,迅速跑进房间。我趴在窗户上往下望,不远处有个小小的白点在移动,渐行渐远。
我在床上躺下来,侧头翻着床头柜上的日历。
明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
然后,就是七月了。
江南的生日在七月初,白兰花开得最好的时节。
记得有一年夏天,他陪我在路边挑白兰,我突然大着胆问他:“江南,你什么时候要交女朋友啊?”
他笑着对我说:“唔……等到我二十岁那年夏天,白兰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吧。”
一转眼,我们都要二十岁了。
二十岁,皎洁如月的白兰。
那就,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