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我以为我所知道的全部
便是眼睛看到的
我以为我所了解的一切
便是耳朵听到的
可是终有一天
当我眼睛瞎了
耳朵聋了
我才发现
用心感受到的这个世界
才是最真的
Vol【1】
我和江南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路上我一直在发抖，我不知道石头说程优他们出事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优不是去樱亭路了吗？
彭浩不是在那等着她向她表白吗？
怎么会出事？会出什么事？
……
路上，江南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似乎想要给我温暖和宽慰。
可是，我只觉得冷，真的好冷。
石头说他们在五楼，一出了电梯，我便看到走廊尽头静静坐着的程优。
“小优！”我飞奔过去紧紧地抱着她：“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程优一声不吭，任由我抱着她，却一动也不动。
像是一尊雕塑。
我松开她，迫不及待地上下打量她。
猛地倒吸一口气。
她的头发凌乱，雪白的蕾丝长裙裙摆破了好大一块，上面有着斑斑血迹，已经冷凝成黑红色。她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整条右手臂打了绷带，用木板固定着。右边脸颊到脖子处有一大片擦伤，不算严重，可是触目惊心。
她的神情呆滞，不说话，也不哭，就这么呆呆地毫无表情地坐着。
“小优……”我轻轻摇着她，心疼极了，“你别不说话啊，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任由我摇着她的手臂，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中了蛊似的。
“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了啊？你告诉我啊……”我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我望着她的眼睛问道：“还有，浩子呢？浩子在哪里？”
程优的眼神一惊，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突然一个箭步飚了出去，我慌忙拉住她的手：“你去哪里？”
她一个踉跄撞在我肩膀上，像失心疯似的抱着头痛哭起来：“他们撞上了他！车翻了！车翻了！”
我一片茫然地紧紧搂着她，她在我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嘴里一直不停地说着“车翻了”。
江南带着医生跑过来，扶着程优进了病房，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她好不容易停止了哭闹，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瘫倒在椅子上，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只觉得心力交瘁。
……
谁能告诉我，浩子在哪里。
什么叫做车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苏陌……”头顶响起了疲惫的声音。
“石头！”我一下站了起来，焦急地看着他：“彭浩呢？”
他一定知道一切。
“彭浩……还在手术室。”石头低沉的声音像是锤子般重重地击在我的心上：“他的情况，很不好……”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捂着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江南在一旁轻轻拥着我的肩膀，让我冷静一下。
“苏陌，我可以告诉你，”石头淡淡地说着，眼睛里净是红血丝，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战，“但你千万不能冲动。”
“好，你说，我不冲动。”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
石头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们之前一直在跟踪的一个犯罪团伙，他们今天突然行动，在樱亭路绑架了程优。”
“彭浩刚好等在那里看见了，飞车便去追他们。”
“那群人发现彭浩跟在后面，便像疯了似的往前开。”
“彭浩拼了命去追，终于，他那辆Panamera追过了车头，硬生生地打横拦在他们车前……”
“那群人根本没料到彭浩会这样，油门大开，没有刹车，彭浩的车就这样被那辆卡车撞得飞了出去……”
“我们赶到的时候，他的车已经毁得不成样子。虽然安全气囊全开，但他被压在车下，当下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伤得很重，进了手术室后，一直没有出过来。”
……
我木然地看着石头的嘴一张一合在动，听到后来，我已经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只依稀听到几个字。
毒-品。电话。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像有一个巨大的电钻在脑子里钻墙。
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绑架程优。
到底是为什么。
……
我突然一个激灵站起来，颤抖着对石头说：“你刚才说……毒-品？”
“是……”石头看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我们一直在盯着，这个贩毒集团。”
“你说，有预谋……”
“是……”
……
全身的血液刹那间好像在逆流，我的脑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像快进的电影：程优笑着和我告别，到了樱亭路下车，突然被几个彪形大汉绑上车，浩子发狠地追车，最后整部车打横挡在前面，被剧烈地撞开，翻滚着飞了出去……
……
等等。
那些人，怎么知道程优会出现在樱亭路？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无比清晰的画面，刹那间仿佛有如五雷轰顶！
我擡起头，石头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我已经猜到了大半，可是，我仍不敢相信。
我不相信她会丧心病狂至此。
“你们……有什么证据？”我强忍着心中无尽的痛楚，咬着牙低声问石头。
“我们在其中一名绑匪的手机上，查到了她的来电，”石头一字一顿地回我，“就在出事前一个小时。”
我“唰”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朝电梯口走去。江南跑上来扳过我的肩膀：“小陌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乔子诺！”我咬着自己的嘴唇，快要将它咬破了，“我要问他把苏可藏哪里了。”
“小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江南一定是觉得我受了刺激，连思维也变得不正常了，担心地拉着我。
我的手臂被他紧紧拉住，动弹不得。我突然觉得整个人从未有过这样的绝望，张着嘴想要说话，可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哽咽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一个哑儿撕裂着声带，却怎么也说不清楚一句完整连贯的话：
“你知道吗……他们……绑错人了。”
“其实……他们真正要绑的人……”
“……是我。”
全世界一片安静，石头默然地站在我的身边，像是无声地回答着我。
……
所以，是因为他们错把程优认成是我，她才遭了这样的罪！
所以，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的，不应该是彭浩！
应该是我才对！
……
“苏陌……你冷静点，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石头绕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对方的人也伤得很严重，程优刚好卡在座位之间，只是轻度扭伤，已经算是万幸。”
“我很冷静，”我把指甲狠狠地掐在手掌里，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我最好的朋友差不多疯了，彭浩躺在里面差不多要死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算冷静吗？！”
我到底可以怎么样……
苏可，乔子诺……你们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我死吗？
如果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
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人呢？
那些都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啊！
我后面传来脚步声，江南看着我身后，神情僵了一下。
我转过身，全身的血液涌了上头，我甩开江南的手，冲了上去。
“苏可在哪里？”我几乎在低声咆哮，“你说话啊，你把她藏哪里了？！”
乔子诺整个人很憔悴，他的衣袖被我死死拽着，却也不挣脱。他悲伤地看着我，艰难地启齿：“苏陌……我不知道，我也在找她……”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不就是想置我于死地吗？怎么不冲着我来呢？”我的眼泪仿佛已经流尽，双眼枯竭得像是灼烧般地痛。我看着眼前这个我曾经深深爱过的人，想着他和苏可的所作所为，我只想狠狠地给自己一个耳光子。
我真是瞎了狗眼，才会爱上他。
“苏陌……对不起……”他似乎想要伸手抚上我的脸，可是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颓然地重复着那一句话：“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说你不知道。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你说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会再信。
“乔子诺……你们，会下地狱的。”
我一直陪在程优床前，她沉沉地睡着，没有醒来。浩子的手术室灯一直亮着，他的父母焦急地在门口徘徊，彭妈妈默默在流泪，我却不敢上去安慰她。
直到天色开始泛白，门终于开了。
“医生……”我们迎了上去。
“情况稳定下来了，”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答道，“但是病人失血很多，头部受了重创，能不能醒过来，还有待观察。”
“什么叫……能不能醒过来……”我身后突然响起程优虚弱的声音。
我连忙转身扶住她，焦急地等待医生的回答。
“病人也有可能醒不过来，也就是说，有可能会变植物人……”
彭妈妈低呼了一声，晕了过去。
我死死地抱着程优，扶着她坐下。我握着她的手，她的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前方，那样的表情让我害怕。
“小优……对不起，”我抱着她难过地流泪，“应该是我的……躺在里面的应该是我……”
“小陌，”程优轻轻扳过我的肩膀，语气有着让我诧异的平静，“我并不希望那是你。浩子虽然还没有醒，可是他没有死。”
程优的反应完全出乎我意料，她不哭也不闹，只定定地望着前方。我心疼地捧着她的脸：“小优，你不要硬撑，你难受你告诉我啊，你难受你就哭出来啊。”
“我不哭，彭浩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哭？”程优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水：“苏陌，你也别哭。他不会有事的，我一定可以等到他醒过来。”
我从来不知道，程优会这么坚强。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浩子依旧没有醒过来。
而苏可，依旧不知道在哪里。
我有时会看见石头和乔子诺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脸严峻。乔子诺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神情落寞而憔悴。
他应该，真的很担心苏可。
有那么一个刹那，他的眼神和我对上，深深地看进我的眼睛里。
他那样的神情，和他爷爷去世那晚，一模一样。
他似乎有好多话要说，可是嘴唇微抿，什么都没有说。仿佛开口便哑然，只余下无声叹息。
我想，也许，他是真的不知道的。
可是这又怎样呢，我依然不会原谅他半点。
我和江南天天往医院里跑，彭妈妈的情绪很不好，常常会突然爆哭起来，有时还会对着程优破口大骂，说她是害人精。
但程优真的一滴眼泪也没有流，默默地守着彭浩，寸步不离。
她有时给他读报纸，有时给他讲笑话，还不知从网上哪里下载了很多世界名酒的介绍，一边学一边对着彭浩自言自语，问他一个问题，然后又给自己回答。
看到她这样，我的心堵得慌。
有一天，我看见她安静地站在走廊尽头，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我走过去，不发一语地陪在她身旁。
良久，她突然指着窗外说：“你看。”
我擡头，一下子愣住了。
离窗最近的一根枝桠上，静静地盛开着一朵粉色的花。
那是唯一一朵，依旧在夏至时分盛开着的，樱花。
“小陌，”她淡淡地开口，像是讲着别人的故事，“那天我一下车，就看见浩子站在不远处，一脸灿烂地对着我笑。”
“他那车多帅多拉风啊，像颗巨大的黑钻似的，在太阳底下耀眼极了。”
“可是他的笑容比那车还帅，我简直移不开眼。”
“我慢慢地走向他，仿佛受他的目光蛊惑一样。然后突然，整个人就被扔进了一部车里。”
“那车全速往前开，然后他们突然说，有部黑色的保时捷发了疯似的追他们……”
“我知道，那一定是浩子……”
“你知道吗，我亲眼看着他那辆黑色的保时捷，像道黑色闪电似的打横拦在我们前面，然后整部车被撞飞了出去……”
“我在晕过去的刹那，看见了漫天樱花飞舞……”
……
苏陌，我要给程优一场惊天动地的表白。
我会在车上装满樱花，然后在樱花开满的路旁等她。
我会开着如黑钻一般的跑车，带着她迎风飞驰。
我会让她看见，漫天樱花飞舞。
苏陌，你说，这桥段会不会太俗？
……
“小陌……”程优的泪终于淌了下来，“我真的，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