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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甘月时刻

    【一】

    张开眼,首先进入视线的是跟平常一样的天花板。

    神无茫然地眺望天花板,发现外头无色比平常更明亮。习惯早起的她,扭动脖子。她明明调闹钟了,但今天似乎没有响。

    迷迷糊糊坐起身的神无,被突然响起的学校铃声吓到,想要下床,挪动双腿放在地板上。单手拍拍有点模糊的脑袋,另一只手摸索着床铺,扭转头。

    平常神无先醒来准备早饭,然后华鬼才醒来吃早饭。这是木藤家早上的风景。但今天他不在床上。无法理解状况的神无,摇晃着手臂,发觉自己穿着过大的睡衣,整个人一顿。

    眼熟的睡衣应该是华鬼的吧。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呢?铃声再次响起,神无慌忙站起来,这次踩到裤脚,摔倒在地。

    呻吟着撑起疼痛的身体,手再次往床铺上摸索——她连耳朵都红了,双手捂住发出低鸣的嘴巴。脑袋僵硬,想起除了被殴打的疼痛外,身体还有怪怪痛楚的原因。

    木藤华鬼喜欢玩女人是出了名的。来者不拒,去者不留,不为女性关系停留,是位纯粹以“商品价值”评价女生的男人。但他尽管有着繁乱的男女关系,却从不对鬼新娘表示兴趣。这事实众所周知,众多渠道都告诉神无,华鬼讨厌新娘。

    但事实不是。

    华鬼只是讨厌鬼头这个名号,不接近任何为名号接近自己的人。结果,他不止拒绝其他鬼,还抗拒鬼的伴侣·新娘。躲避着旁人注视生活的神无,即使外境不同却能明白他的心情。与此同时,自己认为安全的男人,其实一点都不安全。

    昨晚两人在房间独处,甚至在床上共眠。对华鬼来说,她就像是放在面前的大餐吧。她为了照顾害怕的神无、想要到客厅睡。她却阻止了他。而且是两次。最后她委婉地告白,完美地架设了一个舞台。

    完全是自作自受。

    觉得头发湿湿的时候就应该觉得奇怪。冷静想想穿着睡衣这事也很奇怪。唯一例外的是神无自己。她是认为华鬼是安全的才这样做吧。

    神无窝在床一角,低着头。以更换床伴速度之快闻名的男子,一直都没有对自己出手简直是奇迹——即是说她多么没有女性魅力也说不过去。

    比以前更加成熟——华鬼在床上开心地低喃,那肯定是幻觉。

    神无舒口气,抬起潮红的脸。

    然后看到墙上壁钟和边桌上的闹钟都消失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外头的大太阳和上课铃声让她知道今天晚起,却不知道正确时间。

    一定要上学,想到这里,神无站起来,拍拍潮红的脸颊走向浴室。站在更衣室解开睡衣纽扣时才发现某件事,笑了。华鬼给她穿衣服,却扣错纽扣了。

    淋浴后换上制服,走进厨房,出乎意料地看到餐桌上放着早饭。从分量拉里看,似乎专门为神无准备的。神无惊讶之余,坐下来开始吃。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还是找不到时钟。吃过饭,穿上防寒衣服,保护着至今仍残留违和感的身体,走向玄关。

    然后,她发现门上锁了。

    对锁完全没概念的华鬼,今天竟然会上锁,真是罕见。职员室别栋四楼,在萌黄细心安排下,安装了没钥匙就无法从内侧开门的“特别”锁。神无走进自己房间,拉开抽屉,拿出用手帕仔细包裹、给华鬼准备的钥匙。

    校舍的异样,即使远距离也能确切感觉到。

    神无呆呆地仰望建筑物。

    开了个大洞。

    一楼右边墙壁上有个能容纳人通过的洞,再远一点也有洞。被敲碎的窗、坍塌的墙壁——三楼部分的天花板甚至不见了。暂时用塑料膜和纸箱塞住了,实在惨不忍睹。出入口更是不遑多让,鞋柜完全粉碎。附近提供饮用水的地方爆裂,本该是水龙头的地方用黑色贴纸胡乱缠着。

    想在入口换上内鞋的神无,发现走廊残留无数脚印,再看看不自然排列的拖把和鞋子,小心地扫落身上的雪,惶然地走进校舍。

    神无惊讶地打量四周。地板、墙壁、天花板的装饰品全剥落了,到处都是血痕。平常都忙于准备鬼之里祭典的学生们,今天脸色大变地进行修理校舍工作。

    “喂,别到有特别室的北楼!”

    手持塑料膜和胶带的男学生被老师怒喝。学生停下脚步回头,老师不高兴地说:

    “那边的地板塌陷了。预计在寒假期间修缮,禁止进入。”

    “真的吗?”

    “真的,可恶,发狂也有个限度啊。”

    最后的话近似自言自语。附近其他老师听到,只是苦笑。

    “镇山似乎引发了大骚动。”

    “当然。几十个人都送到医院去了。医院还抱怨说不够床位。还有一些鬼被送到普通医院了。”

    “听说每个人都折断了一条腿。”

    “我听说了。那是最轻的伤势了,真是的,太狠了。”

    “校舍的柱子都倒塌了。看来要全部重建了。”

    “闭嘴……头都疼起来了。要怎么跟监护人解释啊。”

    “普通学生的问题才叫人头疼呢。”

    两人同时叹息。想起所有老师都是鬼族人的神无注视着两人,他们蓦然回头,惊讶地往后退。沉迷于谈话的两人,想不到话题中心人物的鬼头新娘就在身后,都故意找点借口,快步离开现场。

    总之现在不是上课和准备鬼之里祭典的时候。

    尽管身处校舍中,被封还是呼呼而过。神无环视四周,寻找华鬼的身影。

    这时候,他被喊到职员室,正在挨批中。

    被训斥也是当然的,认为自己做的有点过分的华鬼,乖乖地一言不发看着一脸恳求、边说边流泪的教育指导员老师。

    三座校舍中,南楼和中央楼半毁,利用频率低的北楼墙壁跟地板都几近全毁。当时头脑充血,完全不在意校舍变成什么样子——话是这么说,不过建筑物有时候也能成为武器。能利用就利用,完全破坏。力道一时太重的后果。

    但最大的理由是堀川响的一句话。在那种情况下听到那样的话,一般都会误解。神无被灌药睡过去,他没有心里准备去确认她的状况,只是愤慨地攻击眼前所有人。

    到他发现糟糕,做得太过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意外的第一次。”

    他自言自语地说。

    完全没想到有鬼头新娘能在失去庇护翼的保护下存活下来,他看着训斥得起劲的老师,脑里想着别的事情,一阵感动。

    拥有强悍的鬼烙印的女生,没有庇护翼地生活在鬼之里之外的地方,从之前发生过的事来看,不难想象她面对过多少危险。但神无活下来了。她会那么温顺,也许是从来就不知道怎么跟人嬉闹。就华鬼所知,来鬼之里后,她从没有打电话回家。也没有见到她跟朋友黏在一起的样子。

    她重复着那样的生活,不跟旁人有所接触,十六年来以此来保护自己。

    视线移向窗外。

    看着躺在怀中安睡的她的脸,华鬼漠然地想这时候应该说一些甜蜜的话。

    几个小时前,他才确认鬼事深情动物的传言原来是真的。尽管他还抓不住那种感觉,但不得不相信。想着这个时候她应该醒了吧,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某个熟悉的名字。

    “你给我好好解释!”

    焦急大吼的男老师是一年级的班主任。他面前站着一个女学生。女学生深深鞠躬。

    “我刚才已经说明了。必须的文件我会邮寄过来。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穿着便服、拿着大包包、抬起头的是土佐塚。她以强韧的眼神看着老师,再次开口说:

    “责任全部在我。跟其他人没关系。”

    “土佐塚,这不叫解释吧。总之你先冷静。目前这个状况,我无法接受你的退学申请。”

    “我已经决定了。”

    “土佐塚!”

    “真的跟其他人无关。非常抱歉。”

    她再次深深鞠躬。察觉其他人都在注视这边的老师想要换个地方再劝说,但眼见桃子那顽固的姿态,知道多说无用,只能叹息。

    “……这个我先保留着。任何时候都能取消,好吗?”

    “老师。”

    桃子尖锐地喊,老师闭嘴不语。

    “承蒙关照了。”

    那是强烈的拒绝。老师耷拉下肩膀,使劲捏住装着退学申请的茶色信封。桃子咬着唇,转身要走,却猛然发现华鬼的存在,吓了一跳。

    没有说一句话,桃子别开脸,快步走出职员室。

    华鬼盯着门叹息。

    如果响认识她的话,那么她只是偶然卷入昨晚乱斗的说法就很难取信于人。当她分开上学的人群,逆流而上宣战般跟他自我介绍的瞬间,她就打算与他敌对了吧。

    华鬼终于了解她连串动作的含义。

    曾经的敌人。尽管她宣告自己是神无的朋友。

    那种女人无论存在与否,神无都会悲伤。深夜时,询问桃子安危的神无脸上有安心和些许迷惑表情,当时他就想这样跟神无说了,但却不敢说出口。

    神无担心桃子。如果她说出真相,好好道歉,神无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原谅她吧。神无如此善待桃子,完全不打算责备她。神无的性格使然吧,她很难理所当然地接受某人某物的存在。有机会好好谈谈的话,桃子怀抱的后悔也会感染到神无。

    然而桃子却选择离开鬼之里。恐怕不会告知神无。

    “没用的女人。”

    擦身而过的瞬间,读取出桃子脸上强烈后悔情绪的华鬼不由自主低喃。

    生嫩得无法承认自己的错误。即使明白自己的错误却无法道歉,跟自尊心的强弱有关吧。

    在各种层面上,她都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内心吧。

    虽然看起来蛮任性的,华鬼明白此刻桃子的心情,没能追上去。

    “……木藤?你有听吗?”

    老师含泪呼唤,他的视线才从职员室门板转开。为争夺新娘打架在他们的社会是必然的规律,然而现在是在普通社会。行动太出格就很难瞒过其他人,当然要有人负起责任。

    “拜托,别再引起任何麻烦了。我的新娘也入学了。问责起来我就无法在学校待下去了……”

    最后老师说出真实心声,恳求他。他只觉得老师装设好陷阱等他往里跳,只能木然地回应。

    盯着门板的华鬼突然捕捉到以外的气息,一言不发往外走。

    “木藤?!我还没说完……!”

    无视老师的惨叫,他大步走出职员室。

    每次走在凌乱的走廊上,知道他是主犯的鬼族人都以锐利眼神瞪着他。华鬼无视这一切往前走,发现学生会副会长站在走廊中央,惊讶地对华鬼耸耸肩。

    她以下颚点点裂开大口子的墙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真是厉害。醒了?”

    梓揶揄的口吻换来他一记瞪视,她开怀一笑,美丽的脸庞有点扭曲。

    “你的新娘上楼梯去了……你在找她吧?”

    华鬼身体转向。不看那蔷薇般的微笑,走上楼梯,环视四周终于发现神无的身影。她好像没见过露出铁架的柱子,紧张地伸手想要触摸。

    华鬼喊住她,神无快速收回手。

    “回家去。”

    “但是上学——”

    “为什么来了?”

    “……上课铃响了。”

    神无表情严肃地回答,像配合好似的,铃声突然响起来。原本打算让她今天好好休息,看来不行了。只是藏起钟表没什么意义,也许他该把整座校舍都破坏掉。华鬼心底涌上败北感,深感无奈。

    华鬼发觉神无手持钥匙,皱眉。

    “那是什么?”

    “家里的备用钥匙。”

    “……是吗。”

    “嗯。”

    “……总之你回去。”

    反正这种状态下,也无法准备鬼之里祭典。预料到自己会被老师“招待”的华鬼,为了让神无留在家休息,特意锁上门才上学的。

    对以为这样就完事大吉的华鬼来说,备用钥匙是最大的失算。

    “你不用特意来。”

    “但是我想见你。”

    伸出手想赶她回去的华鬼,静静地盯着神无。看着潮红着脸,努力拼凑词语的她,华鬼无法叹息。

    为了让她休息才留下她在家。早上还特别注意不吵醒她地准备早饭,把汹涌的欲望压抑住,不至于让她太累——他理性处理自己的需求,只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崩溃了。最后,他得出结论:忍耐果然是不好的。于是横抱起神无,大步往前走。

    神无紧张地巴住他的肩膀,华鬼很满意她的动作。无视好奇的学生们,下了楼梯,直直走向出口。

    “不行。”

    “呃?”

    “我应该,”面对那双蕴含不可思议情绪的无垢眼瞳,华鬼低声笑,“离不开你。”

    神无明显被吓到了,华鬼笑容更深。也许每个表情中都渗满了甜蜜吧,他抱着她快步回到职员宿舍。

    【二】

    木藤家的生活非常单调。

    早上起来吃早饭——然后什么都不做。比以前更加沉默的两人,悠然地度过每一天。神无走进床边,眺望外头的银色世界,缩缩身子。很多东西都被雪染白,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态。虽然想上学,她却不知道如何准备。

    她甚至是难以准备。

    “还在下雪吗?”

    华鬼说,靠近凝望雪景的神无,从后抱住她,一起眺望窗外景色。

    神无仰华鬼。

    “我想到学校。”

    所以你先开门——本想这样说,但剩下的话都被华鬼吞噬了。

    两唇相接。眨眨惊讶的双眼,看到华鬼的笑容。之前的吻只像招呼那样轻浅,就已经叫她内心荡漾不已,何况这次的吻前所未有地深入,神无心底哀叫,全身僵硬。

    当着众人的面被带回宿舍、锁着大门不让她出去已经三天了,最后她会不得不习惯这样的生活吧。她不喜欢而又直接说的话,华鬼肯定不会勉强她。然而正因为她本身也不讨厌,就懒得拒绝了,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三天来神无知道的是,华鬼意外地喜欢跟人接触。

    当然,对象只限定于神无。

    家里有万能钥匙和备用钥匙。其中一把是华鬼的、另一把就是神无的。但现在全都在华鬼手上。即使神无热切地想上学,拜托他,华鬼也不开门。她想要自食其力开门,找了很多地方,但华鬼藏得很用心,完全找不到。

    要外出必须先说服华鬼。无论她怎么说,怎样寻找钥匙,但当他吻住自己时,思想就会化为一丝浆糊。抱有危机感的神无一焦急,华鬼就吻她。发现自己沉溺于亲吻中的神无,越发焦急。

    深呼吸,镇定心神,开口想要继续谈。华鬼交给神无一张卡。

    神无疑惑地看着卡,光滑金色表面以罗马字写着神无和华鬼的名字。

    “家族卡。文件上必须用此种形式。”

    “……家族。”

    华鬼说,神无眨眨眼。

    鬼族人认为银行卡是婚姻的一部分,因此委托的信用卡公司肯定是鬼族人运营的。但名义上应该是神无的名字才对。这卡应该是华鬼强行要求信用卡公司制造的吧。

    “谢谢你。”

    她珍爱地以双手包裹着信用卡,华鬼笑着环抱神无。被圈在他臂弯中的神无也笑了,仰起头。看到那双注视自己的眸子中有着安慰,比平常更加漆黑漂亮。华鬼慢慢闭上眼睛,神无也被吸引似的闭上眼睛,然后——

    突然打破寂静的电话声让两人清醒过来。神无反射性地推开华鬼,跑到走廊。

    刚才如果被他吸引住了会怎样呢——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加速,慌忙摇头驱走满脑子乱想。渴望彼此接触的人不只是华鬼,一旦深入接触肯定无法收拾。压下满脑子的情思,神无往酥软的身体注入力量,拿起话筒。

    “你好。”

    一如往常地打招呼,瞬间,听到话筒那头的人屏息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吗?”

    担心神无追问的是忠尚。好像听到她呻吟的声音。

    “没什么。”

    “……是吗,没什么就……好了。华鬼有乖乖的吧?”

    如果是问有没有乱来的话,她应该回答他很乖吧。

    “是……应该。”

    之所以回答得那么暧昧,是因为对神无来说,华鬼绝对不是能称为“乖巧”的人。她抿着唇,满脸通红,忠尚又开口说话了:

    “其实,学校让华鬼在家反省,不然就要被退学。我之前也发狠过一次,很难跟‘上头’交涉……所以神无,对不起,麻烦你咱是应付我那蠢材儿子吧?”

    本来脸红红的神无,听到退学这个词,脸色瞬间变青。华鬼发狂的原因是神无。也许他本人不在意,然而不习惯听到“退学”这个词的神无,心底燃烧起某种让华鬼平安毕业的莫名使命感,于是他神态严肃地点点头。

    “期限是多久呢?”

    她问,发现话筒有点奇怪。刚才还能够听到忠尚的声音,现在连杂音都没有。她喂了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拿开话筒,看到华鬼蹲在自己旁边,受伤拿着被拔下来的电话线。

    “华、华鬼!”

    “谁打电话来?三翼?”

    他扭头问,那可爱得不得了的姿势叫神无屏息。用可爱来形容年纪比自己大的男性是不正确的,但他静静盯着她、乖乖等待回答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是爸爸。”

    神无回答,华鬼送了口气。烙印一辈子都不会消失。即使神无选择了华鬼,烙印的鬼也始终认为神无是“自己的新娘”。但神无不知道这事实,也不明白华鬼为何妒忌。

    华鬼放下电话线,站起来,夺走神无手上的话筒归回原位,然后张开双手想要拥抱她——动作停顿。

    这次轮到玄关的门铃轻轻响起。

    “华鬼,有客人。”

    神无说,华鬼咋舌,脸色严峻地走出寝室,拿着钥匙走向玄关。神无来回看着华鬼的背影和寝室,双眼圆瞪。昨天他开门的时候,是从厨房拿出钥匙的。所以神无努力在厨房寻找——结果找不到,只好放弃。看来他每次都会改变隐藏钥匙的地点。难怪会找不到,神无困惑地笑笑,跟在华鬼身后来到玄关,看到门后的是拿着食材的萌黄。

    “你要求的东西。有什么不足就打电话给我。”

    萌黄把食材递出来,尽量简短地跟华鬼说,然后笑了。神无也面露微笑。门板迅速关上。萌黄没有对他们窝在房间不上学的事情有任何提醒。

    华鬼无言地俯视食材。

    一抹温柔的笑容浮现在他侧脸上。

    华鬼在夜半醒来。

    看看时钟,凌晨一点,神无熟睡在华鬼的臂弯中,一动不动。眯眼看着那张全心信赖安然的睡脸,华鬼忍住呼吸吻了吻她,埋在她颈项中吸取神无的香气,然后小心地滑出床铺外。放轻脚步,忍住气息,走出房间。

    四楼的门锁比较特殊,但也不是绝对。如果对方是普通人还能有效阻挡,不然就无效了。华鬼快步穿过走廊,在拐弯处停下脚步。

    有人,而且是复数的。

    “谁?”

    “请把新娘交给我们。”

    站在灯光下的是自称选定委员的鬼。想要夺走神无的男人。他背后还有三个鬼——身上缠着绷带。

    “关于新娘选定的事,你应该也承认了。”

    “我拒绝。”

    原本选定委员来咨询时他就没有承认。当时华鬼头脑混乱要搞清楚,但男人早就擅自解释,认为他确认了。

    看到被破坏的门锁,华鬼沉下脸。华鬼不喜欢这房子的装饰,神无却很喜欢。被他们这样毁坏,而且还穿着鞋子进入室内,着实叫他生气。

    “告诉‘上头’。神无是我的新娘,我不会把她让给谁。有怨言就直接来找我。”

    当然,即使别人来投诉他也不会理会。几乎不想跟任何人说话的程度。但是这样说过后,他们会告知上头吧。

    ——他是这么想的。

    突然,房子内的气氛突变。到底是什么呢,是他们能应付得来的吗?华鬼眯起金黄色的眼睛,早就进入战备状态的男人们动摇了,变得怯懦。

    “要来吗?尽可能别弄脏这里。”

    为了神无,他不想跟人打斗,但有些人必须斥之武力。华鬼生气地质问戒备的男人们,跟敌人力量有一定差距时,要控制攻击力道不杀死他们意想不到的难。这种程度的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败他们了吧。选定委员纵使脸色苍白,也唯“上头”命令是从,目光四处游移寻找机会、华鬼冷冷地看着他们,握紧拳头。

    踏出一步,平衡就会被破坏。

    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候,寝室的门开了,华鬼猛然回头。神无睡眼朦胧地穿过充满窒息杀气的空间,迷迷糊糊地走过来。

    “客人……?”

    怎么看都是可疑人物的家伙,在瞌睡的神无眼中就变成客人了。看到迷糊得贴着墙壁走的她,华鬼快速抱住她的身体。

    “怎么了,回去睡。”

    他说,神无摇头。

    “华鬼!”

    “别管我了,回寝室。”

    “嗯,但是华鬼你——”

    “很快就回来了。”

    “嗯,但是……”

    似乎华鬼不跟她一起回房间,她就不罢休。怀抱中的神无紧紧抓住华鬼睡衣衣襟不放,拼命睁开沉重的眼皮。虽然神无的依赖让华鬼高兴,但现在她还是不露面比较好,华鬼无言睨视哑然的选定委员。

    怀中抱着重要的新娘,愤怒凝视不逞之辈。

    继续留下来的话,就别想活着回去——言外之意是如此。

    他没耐性手下留情。快速处理好敌人,然后把神无带回寝室比较重要。

    华鬼明显的杀意让选定委员们的脸色如纸般苍白,身体自动转向走出去。

    越过玄关之后,如脱兔般消失在黑暗中。

    “神无,能走吗?”

    决定早上就让修理人员维修的华鬼,确认选定委员的气息消失后,轻声问神无。

    她像虫子一样贴着他蠕动,完全不想走。

    华鬼苦笑,横抱起她走进寝室。

    电梯到达一楼,选定委员们下了电梯,差点窒息。

    他们充分研究、理解继承鬼头之名的鬼力量强到哪种程度,也知道鬼之里的乱斗。但约定就是约定。他们深信在经过努力就能顺利解决事情。过去虽然也遇到过阻碍,但他们擅自解释为其中出现某种差错才导致如此。

    因为是接受了自己遗传因子的新娘,鬼多少有点执着,但没想到会如此倾心。

    “要怎么跟‘上头’说呢?”

    “我们受伤了还追来,被他妨碍,然后被赶走……让上头肯定很生气。”

    “闭嘴,仲。都是因为你擅自行动,护送的时候也好,战斗的时候也好,只顾着自己的食欲。会输给本家庇护翼就是因为你单独行动。”

    “因为我想着能不能吃到鬼头的新娘嘛。”

    脸上还因为殴打而肿胀的仲抗议。

    “当时既然谈不拢就直接袭击其中一个新娘好了。”

    “不是那样的问题啦,你没有发现吗?”

    “什么?”

    “鬼头的新娘,应该——”

    他们边说边走出建筑物,看到站立于严寒中的三道人影,停下来。

    “严寒的深夜还要你们出动,辛苦了。”

    “进入职员宿舍的话,请你们先消除气息,不然会吵醒我们的。”

    “想要报仇雪恨的话,找我们也可以。”

    眼前的三人是鬼头的三翼,高覠丽二、土都麻光晴、早咲水羽。穿着防寒衣服的他们,边呼出白烟边微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敌人的有马,不由自主站住。

    “在里面打斗会被萌黄骂的,所以只好忍耐严寒了。”

    丽二低声说,没有交代此行的目的。然后轮到水羽开口:

    “快点开始吧。我还没感谢他们的药呢,外人频繁出入别栋,让人不爽——这是私人恩怨,别靠近。”

    寒风中,水羽绽放花一般的微笑。

    敌人三位,这边又四位。即使负伤对他们也非常有利。

    ——在他趴在地上之前,的确这么想。

    已经多少次惨败了,有马悔恨地想。原本他们就是交涉人员,目的是带走新娘,能力并不适合战斗。但是这样不断失态,实在没有颜面见“上头”。

    认为不能就这样倒下的有马爬起来,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不希望见到的人物,脸色一沉。

    “……选定委员真是顽固。”

    “之后的事交给我们吧。”

    首先开口的是贡国一,然后是本家庇护翼头领渡濑。

    “你们要怎么做?”

    “带他们回去,告诉上头鬼之里的事鬼之里自己解决。折断他们的手臂,‘上头’就会彻底放弃那想法了吧。不行的话再想办法。”

    面对水羽的疑问,渡濑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听到这回答,有马颤抖。

    “你们不是敌人吗?”

    根据“上头”给予的资料,三翼对鬼头抱有反感,本家的庇护翼也认为三翼不太好,贡国一是前三翼之一,本来就跟现任鬼头保持距离。谁都跟鬼头——华鬼对立,没人帮助他。

    谁能想象得到,他们会帮助华鬼呢。

    没有人回答有马的问题,他们只是静静地微笑。

    【三】

    在渡濑的协助下,选定委员被引渡回“上头”那里,国一烦恼了几天后也前往医院。外表看来普通的乡镇医院,经营者却是鬼族人。在接待处询问了房间号后,来到房间前,发现门开着,国一犹豫要不要进去,在走廊上站了很久。

    “咦?原来是国一啊,响在里面哦。”

    听到突然的声音,国一回头,看到桃子就在那里。

    “来探病吧?啊,你还带水果来了。谢谢,他只是骨折,现在很闲,刚好你可以陪他聊天。”

    桃子拿过水果篮,毫不犹豫地推开病房的门。

    病房意想不到的宽敞、清洁整齐。有电视也有冰箱、梳洗台上有热水器、甚至还有淋浴设备。简直就像稍微宽敞的商务酒店房间。疑惑地窥探内部的国一,被桃子从后一推,踏进病房。

    “响,国一来了。这是他的礼物。”

    正在翻阅杂志的响看到国一,略显惊讶。乱斗时他们是敌对的。肯定是想不到国一会来医院探望自己吧。国一不知所措地站着,桃子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

    国一没有拒绝,乖乖地坐下。

    “怎么了?”

    “……我还想着该怎么办呢。想不到桃子也会在这里。”

    国一说出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烦恼。

    “因为她是爱管闲事的白痴女。一般人都不会来照顾骗过自己的男人吧。”

    响的口吻中包含惊讶的情绪。桃子马上反驳。

    “为了等你恢复健康给你一拳,我才来的。如果你住院时间太长,我会很麻烦。而且我放了国一,也算是背叛你了,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麻烦对吧?”

    这次轮到国一吃惊了。桃子似乎探望过所有在乱斗中受伤的鬼。国一被关在地下时也是桃子照顾自己,救出他的也是桃子。那需要多大的耐性,而且以她的容貌和地位,肯定被众鬼轻蔑。大家都不想见到她吧。

    “理由?”

    桃子没有回答。国一察觉响的脸上浮现有趣的表情,暗自觉得奇怪,对桃子说:

    “鬼头的新娘……神无很担心你的样子。她认为是自己没好好说明才导致事情变成这样,情绪很低落。”

    “神无?……蠢材。”

    瞬间,桃子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言辞间含有后悔和哀愁。低垂的脸上是无法言语的复杂——国一知道她绝对不是讨厌神无的。

    为什么都这样伤心还不去见神无呢?太不可思议了。

    “你向学校申请退学?你不想见她了吗?而且你知道在外头生活有多艰难吗?你又不想回家,要住哪里呢?你有多少钱让你可以自由呢?鬼之里是最适合新娘生活的环境,有什么事都有人第一时间出动。你离开那里的话——”

    “洗衣机应该停了,我去看看。”

    “桃子。”

    把水果篮放在桌子上,桃子逃亡似的走出病房。

    国一说的话都是事实。来鬼之里之前有庇护翼守护,来鬼之里后就由结了婚的鬼守护,这就是新娘的人生。没有鬼在身边的桃子完全是无防备的。而且从年龄和立场来说,她很难在外头生活下去。那该是多么辛苦的事。

    “你在想什么?”

    “即使只是形式上跟鬼头新娘道歉,也能继续住在鬼之里。”

    国一迷惑地盯着门口,响百无聊赖地说:

    “她做不到。你以为道歉是为了什么?告诉对方有多后悔、如何反省过、表达自己的诚意。还是为了得到原谅?那如果自己本身也无法原谅自己怎么办?无法容许自己被原谅的人——即使口头上道歉了,自己也能轻松,然而为什么做不来如此简单的事呢——真是愚蠢的女人。”

    国一吃惊地看着连珠爆发的响。

    乱斗那晚的情景在国一脑海里复苏。闯入的众鬼不留情地攻击华鬼,而他也为了守护神无而战斗。

    那是压倒性的力量差距。

    为华鬼力量怯懦的众鬼因为害怕响儿被迫持续战斗。如果当时响不在,在场的人马上就会丧失战意了吧。虽然华鬼的能力更加优越,但他的弱点——新娘也在场,而且相对而言,响有很多同伴。众鬼判断自己有胜算才跟华鬼作对。

    其中,国一受命保护神无,免受众鬼的侵害。

    让充满热斗气息的空间发生异变的是被称为“仲”的选定委员,携着一身冷气闯进房间。

    国一被眼前的敌人缠住,直到看到华鬼脸色苍白时才发现仲的存在。但回头时已经迟了,仲露出牙齿,袭向晕厥的神无。华鬼怒号着神无的名字,仲毫不犹豫地咬下去,血腥味扩散。

    细丝般的悲鸣响起。

    国一睁大眼。因闷痛而脸蛋扭曲的不是神无,而是为了守护她挺身而出的桃子。噶啦,直到牙齿碰到骨头,仲才松开口。

    “什么啊,碍手碍脚的女人。让我吃她的肉。”

    那双充血的眼绝对不正常。仲伸手想拉开护着神无的桃子,下个瞬间就不自然地横飞出去。

    “你去死吧。”

    跑上前欲救下桃子的国一,却哑然地看着响淡淡地说,击倒了仲。他刚才应该还跟华鬼战斗的。回头一看,还在战斗状态的华鬼也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

    “下种。竟然敢这样做,不自量力。这女人是我的。”

    说完,响视线从跌坐地上的桃子身上转到仲身上。那是前所未见的表情。

    乱战因从职员室赶来的三翼变得更加激烈。守护新娘的国一,在距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始终看着。最后,拥有压倒性力量的人支配局面。

    黎明时刻,校舍已经变成废墟了。很多鬼都受伤,危害甚大。但桃子只是受了轻伤,实属万幸。

    国一喘息,再次看向响。

    即使跟人家纠缠不清,响还是嘲笑出现在此的桃子是傻瓜,响凝视门板。他眼中没有嘲笑之色。不,那是——

    “后悔的话,就别撒谎说讨厌鬼头新娘好了。”

    “……响…你难道——”

    响极少对他人表示兴趣。在国一的认知中,之前对象只有华鬼。但现在他对桃子有兴趣,并且开始观察她。对国一来说,这状况可以称之为欣慰。

    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变化的国一选择沉默,响无法理解国一的反应,皱眉。

    “因为有机会我就把调查到的鬼头新娘的过去都告诉她。她大受打击所以才无法道歉。有趣的女人。”

    “之前你、你没告诉她吗……?”

    “鬼头新娘的事?当然没有。如果事先知道她的悲惨过去,桃子肯定只会同情她。她改变心意就麻烦了,所以我小心地不让她知道。”

    不知真相地行凶,事情告终后,一切真相大白,桃子会有多么厌恶自己,响不可能想象不到。以为他对桃子的兴趣源于好意的国一,完全无法理解响的想法。

    其实他是讨厌她的吧。

    不,响不会把厌恶的人放在身边。那要怎么说明桃子的存在呢。

    “你为什么来这里?来谢罪吗?”

    响率直地问,国一压下疑问,正坐下来。

    “……你说道歉是不对的。我没有做错,也没打算背叛你,我只是守护新娘而已。”

    “那是什么理由。”

    响诧异地看着国一,但没有加以责备,耸耸肩。国一那时候守护的有神无,也有抱着神无的桃子。国一知道响没有责备自己的理由,他罕见的宽容叫国一不解。

    也许无法忍受房间的静谧气氛,国一站起来。

    “我去帮桃子忙。”

    他走出房间,发现桃子站在不远处跟一个拄着拐杖、穿着睡衣的男人谈话。察觉对方是鬼族人,国一走过去,男人抬起头离开。

    “刚才的是?”

    “跟响一起入院的鬼。这里有很多呢……啊,洗衣机还没停止。”

    桃子别开脸,想回病房去。

    “桃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怎么办呢?”

    “鬼之里——”

    “回不去了。尤其现在——我做了那样的事,很愧疚。”

    国一从她苦笑的侧脸中读取出坚决。看起来像是逃避,但其实不止如此吧。她是给自己施以枷锁。

    国一翻找口袋,拿出木质人偶,桃子皱眉。

    “这是神无的诅咒人偶?在你手上呢。”

    “原本是父亲为儿子做的……我希望由你交给响。”

    “我?为什么?”

    “……我觉得你交给他,他会接受。不用马上给他。以后有机会再给吧。时机会来的。”

    从然诧异,桃子还是收下人偶。桃子有点厌恶地盯着人偶,国一苦笑。

    两人一起回病房,桃子从水果篮拿出苹果削了起来。

    “对了,我刚才遇到跟你一起入院的鬼——他问我为什么要那样说,都不知道他说什么。”

    “那样说?”

    “你挑战木藤前辈了吧?虽然未遂。”

    “嗯……可以说没有进入状态吧。”

    眺望虚空,响自言自语地低喃。桃子手上的苹果跌落地上。

    “状……!?”

    “我完全不喜欢那种女人。本以为有烙印,勉强一点还是可以。”

    “你是傻瓜吗!?”

    “很神圣吧?不过没想到会被认为无能。”

    “蠢材!”

    桃子脸色嫣红,大声怒吼。响夸张地叹息,仿佛说桃子什么都不懂。坐在一旁的国一茫然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大乱斗中没有出现死亡人员已经够惊人了。目击一切的国一,如非必要一辈子都不希望跟华鬼战斗。

    无论是出于维护男人的体面,还是缘于珍惜神无——都是在太过了。

    国一不由自主呻吟。

    “准备完全。”

    “我知道要煽动敌人情绪才有趣。但是我不希望扩大危害范围,以后就只跟鬼头玩吧。”

    “你还要挑战?!”

    “当然了。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认输。”

    “你是不是傻瓜啊!?”

    “彼此彼此。”

    响爽脆地反驳桃子。无法反驳的桃子沉默不语。

    “下次要有更周详的计划……不过暂时就先停止吧。”

    “你受伤动不了,当然要安静!”

    “桃子,你会照顾我到最后吧?”

    响狡猾地笑笑,桃子沉下脸。

    “不用你说我也会。”

    这种关系该称为什么呢?看着罕见展露欢颜的响,国一苦笑。到底他们会落入怎样的关系呢——他有点期待呢。

    国一注意力从骚动的室内转移到窗外延伸的晴空。

    【四】

    察觉到门铃声的华鬼,看向厨房方向。确认洗刷餐具的声音没有中断,才开启门锁。

    门铃第二次响起时,他打开玄关的门,水羽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门外。

    “……什么事?”

    “通知,你的禁足令解除了。”

    这似乎就是华鬼破坏学校的代价。自己在被训示途中离开教员室,华鬼真的不知道校方什么时候下达了此措施,被华鬼的茫然反应吓到,水羽推开他强行进入。怎么说都是别人家。即使多么亲密也不能未经允许闯入。然而华鬼察觉水羽的心情,无法说出责备的话。虽然是神无自己的选择,但对她求爱的水羽,心里肯定不好受。他不只不守护重要的新娘,还常年丢弃她不管,甚至对她怀有杀意,多次想杀死她,因此该受责备的应该是华鬼。

    把门锁上、进入起居室,水羽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你上锁呢。”

    华鬼落座在他对面,水羽说。在本家也好,鬼之里也好,认为什么都无所谓的他不会做如此麻烦的事。因为没有想守护的东西,甚至不认为这里是自己的家。但,自从认定神无为自己的新娘后就不同了。不,应该很久以前,从他认为这里很舒服开始,就渐渐采取保护的行动了。会不希望他人介入也是这个原因吧。

    华鬼握住手中的钥匙。

    守护安身之所的钥匙有两束。华鬼知道其中一束由神无珍而重之地保管着。这样的认知叫他高兴。

    “太好了,我还想你变成孤寡老人怎么办。华鬼你是绝对有可能啊,不过神无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意思?”

    “嗯?因为没有人来探访你啊。即使多么没节操的华鬼,也不可能一大早就醉醺醺了。”

    “……怎么可能。”

    “啊,是吗?啊,你不回答也算了。我没想过华鬼会说什么。”

    华鬼开口了,水羽扬扬手,让他别说话。严峻的表情崩塌,华鬼苦笑。

    那是在本家也少见的华鬼特有的笑容。

    “总之,禁足令解除了,明天就上学吧……你好像很不愿意啊?”

    “麻烦死了。”

    “那是学生的本分吧,你知道明天是几号吗?”

    华鬼看看月历,几号星期几都没注意,只想待在神无身边的华鬼,完全不知道今天几号。他思索着望向月历。

    “你真是够不在乎的,虽然原本就知道你会这样。明天是十二月十一日,知道什么日子吗?”

    “……鬼之里祭典。”

    “对,你乖乖出席就马上进入寒假了。”

    原来如此,华鬼明白了。那就按照水羽所说的到学校去比较好。祭典不像上课那样,有一定时间限制,甚至还能确保自由活动时间吧。虽然不算太喜欢,但既然神无还在上学,他不希望自己被退学。而且神无再无端缺席下去实在不好。

    无奈地叹口气,水羽苦笑。

    “我去。”

    水羽一脸诧异,听到走廊上传来神无惊叫的声音。扭头一看,她已经远去了。似乎发现水羽来访,泡茶去了。

    “是神无?”

    “……她去泡茶了吧。”

    大概能把握神无行动规则的华鬼如是说,十分钟后,托着茶壶和可爱茶杯的神无回来了。华鬼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过托盘,跟神无一起来到水羽面前——神无不是很明白水羽为何吃惊。

    水羽睁大眼睛看着神无,无声地张大嘴巴。然后看看华鬼,再看看神无,半站起来的身体再次落入沙发中。

    表情跟刚才一样。可以说是惊讶得快晕倒吧。

    “你们相处很融洽吗?”

    水羽轻问,以拳头捶打额头。

    “一开始大家都没有胜算。”

    “什么?”

    “还什么……就是华鬼,神无……”

    看到神无不可思议的脸,水羽没再说下去。

    “神无呢?”

    “我说神无——华鬼,难道你……没发现?”

    惊讶的水羽脸色变得严肃。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的华鬼追问,水羽夸张地耷拉肩膀,用力叹息。

    “真讨厌。我知道你迟钝,只是没想到你会迟钝成这样。幸好丽二跟光晴没跟来。”

    “你到底说什么?”

    “……不告诉你。”

    水羽别开脸。

    “比起我说,还是你自己发现比较好。总之我先警告你了。”

    水羽微笑地跟神无要了一杯茶,接过茶杯后,终于开口了:

    “如果你错待神无,将会一辈子后悔,记住吧。”

    “我说……”

    “别问了。”

    水羽阻断华鬼的文化,喝了口茶,然后对无法释怀的华鬼耸耸肩。边喝红茶,他边叹息。

    “因为你是被称为历代最厉害的鬼头的人,所以其他人也没办法了。你的力量……我认可了。要听‘上头’的报告吗?”

    “不。”

    “他们听了选定委员的报告,暂时不会介入鬼之里的生活……不需要再担心他们会捣乱。”

    盯着说着说着停顿下来的水羽,神无往杯中注入红茶,把杯子并排在桌上。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水羽。

    “‘上头’无法抱怨什么,不止‘上头’——其他人也没有。”

    水羽笑了笑,把杯子放回原位。

    “扰人的虫子都退散了。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

    水羽理所当然地靠近华鬼的神无笑笑,站起来。然后走进慌忙站起来的神无,在她额头上留下一吻,轻轻地拥抱她。

    “祝福你。恭喜你,神无——我是第一个赠予你此话的人,我很高兴。”

    华鬼想要拉开水羽,但看到他的表情和听到他的话后,停下动作。的确很意味深长,但却教人无法判断他的真意。然而水羽的表情,足以扫清华鬼的所有愤怒。

    水羽脸上涌现了寂寞和喜悦,还有一抹陌生的笑容。

    “那个……”

    被水羽抱着的神无有点慌乱,回过神的华鬼伸出手。就在被华鬼碰到之前,水羽敏捷地往后退。

    走出客厅往左拐就到玄关了。水羽确认目的地,看看神无,她满脸通红地按着被吻到的地方。虽然觉得安然的她很有趣,但还有一种能称为不快的情感。华鬼笑着在她另一边脸颊烙下一吻才走出去,她眨眨眼慌忙跟上。

    华鬼来到走廊。

    想走向玄关的水羽,突然蹲在放在走廊的电话机前,惊叹地把电话线插回去。

    华鬼不由自主咋舌。

    “真是的,老爷子还以为什么原因,老打不通你这儿子的电话,原来这就是原因?有时候会有紧急联络的,别拔掉电话线。”

    水羽拍拍手,睨视华鬼。

    “我要走了……华鬼,去买戒指吧。”

    “戒指?”

    “结婚戒指。道路上的积雪都被清楚了,可以到镇上了吧?好歹也去下订啊。”

    “买了也不戴。”

    “去买,戴起来。一般学生还没确定华鬼跟神无已经结婚了,戴上戒指宣告此事,不然又会引发骚动,明天见了。”

    水羽留下谜样词语就挥挥手,千叮万嘱一定要买戒指后就走了。

    她无法释怀。

    本来就不擅长与人接触,特意到街上去太麻烦了。而且华鬼也不是会戴首饰的人。即使按照吩咐买了也不会戴。

    华鬼为难地盯着玄关的门板。

    “戒指。”

    他低声说。还是那么自制的神无,脸容上盛满了期待。本以为她对贵金属没兴趣,但也许她想要。平常绝不会戴这种东西的华鬼,想到神无也许会喜欢戒指,不由得动摇了。但特意开车在雪路上跑几个小时到镇上,的确很累人。

    他为难地眺望神无的侧脸。像串联好时间似的,电话响起来。对来电反应最快的神无,拿起话筒,小心地贴近耳朵,然后松口气地喊了一声“爸爸”。

    老头子不分昼夜地拨电话吗,华鬼哑然地想。果然如非必要还是把电话线拔掉比较好。华鬼开始生气。

    “……要来吗?”

    听到神无的回答,他脸色不变。快步回房间拿出两件外套、围巾、帽子,来到她身边吗,听到听筒中细微的声响,皱眉抢过话筒。

    “别打过来。”

    狠狠地吼出命令,不等父亲回答就搁下话筒。

    现在不是悠然定计划的时候。一直呆在家里的话,别说难得的两人独处时间,也许一切都会被夺走。虽然他上锁了,但身为儿子,华鬼很清楚忠尚不会被一切阻碍。这时候即使转成留言电话也会被他看穿,然后强行闯进来吧。既然这样不如外出算了。

    华鬼给吓到的神无穿上外套、围上围巾、戴帽子。然后自己穿上外套,牵起她的手。

    “走吧。”

    要避开最麻烦的客人,只有尽快走出家门。停下脚步,发现外头一片雪白,确认神无身上的防寒衣物完全才继续走。

    “想要怎样的戒指?”

    结婚戒指的话,款式简约点就好了吧,还是她比较喜欢精致的?从未对贵重金属饰品有兴趣的华鬼,征求她的意见,她高兴得垂泪,笑眯了眼睛。

    “情侣戒指?”

    通过一个星期的观察,华鬼很清楚这是她最高兴时的笑脸。心底涌现拥抱她的冲动,他环住神无细瘦的肩膀,吻住了不可思议仰望自己的神无。

    然后,严峻的表情解除。

    “慢慢挑吧。”

    “嗯。”

    神无在他怀中快乐地点头,华鬼也轻轻笑了。

    【五】

    通常,学校活动很多都源自规矩或者风俗,有着光明正大的理由。但鬼之里高中执行部主办的祭典则超越常规,最大限度地发挥执行部权限,做任何想做的事,别说学生,连小芳都被牵涉在内。

    最极端例子就在眼前,华鬼忍不住叹息。

    校舍一楼全毁,剩下的二楼也处于半毁状态,此等状态根本不是举行鬼之里祭典的时候。用纸箱、胶带、甚至塑料膜紧急围起来的校舍,有寒风从间隙中吹进来,很多学生都穿着防寒衣物在走廊上来去。

    想着没有暖气吗,华鬼慢慢环视四周。

    碍于水羽的要求,华鬼跟神无为了出席鬼之里祭典,回来学校。本以为回来也没事可干的华鬼实在太天真。放送部的人说有工作要做就带走神无,华鬼也因为学生会工作被带到办公室中途中。

    “小摊的设置在前天就完成了。八点半开始销售。我们只是允许不是用火气的小摊在校内经营。合同展示室、舞台、运动等休闲项目都没有明显的麻烦。我让他们制作了紧急指导小册子。”

    走在旁边的少女淡淡宣告。虽然执行部的行动有勇无谋,但因为后援人才的优秀,整个活动进展得有条不紊。眼盯着小笔记本,简单会包情况的少女是学生会副会长须泽梓。异样美丽的容颜沉静稳重,她合上笔记本。

    “舞会准备从五点开始。六点半正式开始,所以行程完毕是十点。到时会顺便举行毕业典礼。早上校长跟我联系过了,她说反正学生都聚集一堂了,不如顺便举行毕业典礼——我也觉得可行。”

    爽脆的办事态度,她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华鬼没有让感叹表露于脸上,梓看看华鬼叹息。

    “雪人的评分由各班以随机抽签方式选出代表,进行投票。每个学生只能投一票。结果在舞会上发表。有问题吗?”

    “没有。”

    “……对了,这几天天气很稳定,真是太好了。”

    不知哪来的声音。自从华鬼和光晴成为学生会和执行部头目以来关系就很恶劣。学生会竟然会支援本应关系恶劣的执行部,算是特例中的特例。而且听到作业内容,学生会——梓很可能会采取特别行动。意外地凝视她,她只是苦笑。

    “不知是谁弄坏了设备,真是辛苦啊。甚至还想过终止鬼之里祭典。但是都准备这么多了……而且校舍变成这样,大家都无法学习了吧?最好的办法就是学生会全力协助执行部。”

    解释一轮的她仰望天空。空气冷得瞬间就夺取人的体温,不过因为日照强的关系,让人浑身温暖。

    风吹拂过的瞬间,学校庭院的塑料膜都被取下来。四处分散的学生惊叹、大叫、大笑。塑料膜被收集起来,为了遮挡雪人的铁管支架也被拆卸下来。

    到了八点半,广播器流淌出简短的音乐。

    “全校的各位,大家早上好。”

    生硬的声音中途切断,想起她有礼鞠躬的模样,华鬼不由得笑了出来。

    “鬼之里祭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平常总是名叫桃子的少女讲话。神无也许是第一次坐在麦克风前面。紧张的声音之后是轻快的音乐,华鬼眯起眼。

    “木藤?”

    他回头一看,只见梓对他苦笑。

    “你真的变了。很……温柔。”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评价为温柔的华鬼,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这样我能下定决心了。”

    她耸耸肩,看向窗外。庭院上并排着怪异的雪人,目之所及处都是搭建起小摊,学生们嬉闹着加入这番热闹景象中。

    “我的工作呢?”

    梓再次问“今天会乖乖呆在学校吗”的时候,华鬼这样回答。梓睁大眼睛。

    “学生会会长第一次要求工作。”

    “我就是为此才来学生会室的吧。”

    “啊呀,鬼之里祭典是由执行部负责的祭典。学生会没必要行动。我只是担心放送部人手不够。不然你也不会放新娘过去吧。啊,有时就用校内广播叫你吧,接下来你可以自由活动了。”

    “……你。”

    “别在这里乱来哦?本来你出席天数不够,能毕业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动手被停学就糟糕了。即使在鬼之里,白天在校内使用暴力也会被退学。”

    梓快乐地说,华鬼全身无力。

    “不过退学不行就留级吧,刚好了,可以跟新娘再同校一年。”

    梓持续取笑,这些本不该是学生会的人说的。梓的轻松模样叫他吃惊。

    “明年我就会坐到这个位置上。要好好配合参谋啊。”

    跟擦身而过的学生轻轻打招呼,梓断言。学生会长留级不是太糟糕了吗,但外界常识在鬼之里不通用。华鬼切身处地体会到,因此无法反驳什么,只是叹息。

    “我也要回去了。”

    梓发现前头站着的男人,对话鬼低声说。华鬼注视那校工模样的男子,马上就明白。一脸和善微笑的男人是能够守护她免受任何伤害的鬼吧。只要有那守护,无论梓多么出色引人瞩目,都不会有人敢跟她求爱。

    男人安心地迎接梓,华鬼想着人真是不可貌相。

    “华鬼,神无呢?”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广播室。”

    “啊,那果然是神无的声音。呃?华鬼一个人,好寂寞。”

    回头一看,一个雪白的绵果子出现在眼前。

    “要吃吗?”

    “不用。”

    “好好吃的。”

    咬一口绵果子的水羽遗憾地说。不认为只有甜味的东西有多美味的华鬼,只是盯着心情大好的水羽。

    “听说小摊都是免费的。”

    “我知道。”

    “你不想吃点什么吗?苹果糖吧?炒荞麦满好吃的。啊,还有甜酒。”

    “……虽然非常郁闷,不过你蛮像一个好丈夫的。”

    “什么郁闷。”

    华鬼不由的反驳,水羽轻笑。擅长做和食的神无会迎合同样喜欢和食的华鬼的喜好,准备料理。习惯神无手艺的他,不喜欢在外头吃东西。

    “但是今天必须再小摊填饱肚子了。”

    “……是啊。”

    “我刚才到放送部去,神无今天都要留在活动室。机会难得,跟我一起逛逛吧。”

    放送部本来就人少,部长大田原,部员桃子都离席了,再加上响和他的庇护翼都被送到医院,人手相当紧缺。看到那些拿着摄像机忙碌地四处走动的小子,华鬼满脸忧郁。果然不应该来。神无昨天逛了那么久,应该很累了,今天该让她好好休息。

    “对了,华鬼,你选购戒指了吗?”

    “嗯。”

    “怎样的?”

    华鬼沉默。本想找简约一点的款式,但挑选,烦恼了很久,最终觉得神无选择的,很有对戒感觉的戒指最好——想到一个月后才到货的结婚戒指,华鬼不由得心神动摇。

    “嗯,你不说也没关系,我都知道。”

    看着无言垂下头的华鬼,水羽简短地说。原本就完全没打算买的,只是因为水羽提到“结婚戒指”这个陌生词才会出去购买戒指。

    “都是因为你乱说话……”

    “不是乱说啦……你真是个迟钝的家伙。”

    “谁迟钝了?”

    “而且毫无自觉。丽二跟光晴都吓呆了。说你是鬼之里第一傻瓜。”

    被人这样说,华鬼自是无法释怀,睨视水羽。他浑身散发出怒气,察觉气氛诡异的过道上的学生,慌忙消失在他眼前。

    但水羽似乎完全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惊讶地盯着华鬼。这行为是得他更加生气,水羽只是微微苦笑。

    总之,华鬼被水羽拖着在鬼之里祭典上到处逛了。

    转眼间,时间到了六点。三年级合同展示会和文艺表演,因为每班都有,数量极多。这些活动在各式会场和礼堂轮番上演,而舞会的场地——室内运动由下午开始就禁止使用。

    那也是当然的。宽广的室内运动场墙壁附近摆放着许多圆桌,料理被一一放好。听说料理是聘请专业人士制作的。天花板上吊着华丽的水晶灯和玻璃球,舞台上一群拿着乐器穿着无尾礼服的男人在商量什么,然后穿着无尾礼服的校长也加入商讨阵列。

    “……这学校没搞错什么吧?”

    “闭嘴。被人听到就完了。”

    喧嚣声中,有人这么说着。华鬼背靠着墙壁,四处观察,说出来的确玩完。

    从门外不断涌进来的男学生,都穿着华丽正式的燕尾服和无尾礼服、拉丁礼服,女生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满脸娇羞地穿着各式华丽礼服。还是别问鬼之里祭典的预算到底有多少比较好。华鬼吐槽地想,肯定有财团在背后支持,无力地闭上眼睛。

    被带到会场来的华鬼也被迫穿上燕尾服。不知何时度量尺寸的,但燕尾服合身得宛如特别订制。

    时间来到六点半,麦克风发声。

    学生们本以为接下来有一串长长的寒暄语,正郁闷着,岂料校长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宣告明天开始进入寒假和校舍修缮的日程就很快地从舞台上消失。

    “……无聊。”

    平常不参与学校活动的华鬼,注视熙攘的人潮低声说。因为不喜欢群体活动,也没有一个亲密好友,唯一能说话的对手水羽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远远看着集结在一起的女学生,华鬼郁闷不已。随便吃点什么,然后到放送部带神无回家算了。突然,某处传来骚动声,骚动范围不断扩大。

    华鬼奇怪地四处张望,在人堆中看到陌生的色彩,整个人顿住。

    “华鬼,这是我给你的祝福。”

    肩膀突然被抓住,光晴的声音响起的同时,疼痛和冲击由脸颊传来,华鬼快速稳住倾斜的身体,不甘示弱地盯着光晴。

    “你……!!”

    出其不意攻击自己的男人,眯起圆形眼镜下的眼睛哼笑,童谣直视华鬼。耳听着悲鸣和骚动声,进入作战状态的花退,发现光晴的打扮跟今天的场合极端不适合,不禁皱眉。

    光晴挥挥右手,俯下身子拿起放在地板上的箱子。穿着便服的他,一手插入外套口袋中。

    “我原本就是无根的野草。”

    自言自语地说完,光晴扬起一抹寂寞的微笑。

    “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在鬼之里久居。家里还是跟来时一样。尽管没什么美好回忆,但是不等于没留恋。”

    光晴视线转动,华鬼松开拳头,跟随他目光看去。视线尽头,人群中丽二和水羽牵着进场的——穿着纯白耀眼的礼服的神无。

    宛如婚纱一般的礼服。

    “无论离得多远。”光晴淡淡地说。华鬼茫然地注视露出淡淡微笑的她。丽二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随即惊讶地红了脸。

    “如果她哭了,我就会出现,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退让。”

    那坦率的话,把华鬼的注意力拉回光晴身上。

    “一定要让她幸福。你敢害她伤心,我随时会来抢走她。”

    那是他特有的激励。迎上光晴尖锐的眼神,华鬼坦率地点头。

    “嗯。”

    一定会,他在心里说。光晴表情放缓,背对华鬼,走向神无身边说了几句,然后轻拍她肩膀。

    神无被人从后推搡似的,踏出脚步。

    会场陷入骚动。混合在普通学生群中的鬼们惊讶的表情,都像评断她。众人的注视不像以前那样扭曲恐怖,而是纯粹的惊叹和赞叹。

    觉得奇怪的华鬼,突然察觉一般不同以外的气味,整个人都僵硬了。

    悠然蔓延的大气中,有不熟悉的--却叫人很舒服的气味。

    华鬼不可思议的视线鉴定在她身上。

    两人独处的一星期内,说他什么都没感觉到是骗人的。但对他来说,那实在太意外,使得无法相信。

    虽然小,但的确变化了。那是他们跟未来的联系。

    眼前的神无,有点紧张地仰望华鬼。

    “刚,刚才,高槻老师……”

    她努力寻找适当的词语。脸颊有着淡淡红晕的她把手慢慢提起,慎重地隔着礼服触腹部。

    “……嗯。”

    没必要说下去。抱住神无充满香味的身体,他闭上眼,她有点吃惊地身体应了一下,马上伸手抱住华鬼的背。

    过去没有任何期望,他只是本能地执着于生存。被动地认为名号就是自己全部的价值,找不到生存的意义,茫然地过着每天。

    因莫名理由被袭击,多少次站在死亡边缘。

    那颗无边的虚无的种子就在他心里孕育,跟孤独为伴生存着。

    他甚至拒绝了自己渴望相遇,烙印的新娘,想要夺取她的生命。

    “神无。”

    那女生现在乐观地接受现实,成为了他身边不可取代的人。

    收紧手臂,抱住开怀微笑的她,觉得长期凝固在心底深处的某情绪开始融化。

    “谢谢你。”

    不自觉地说出这句话。

    那是他首次说出感谢的话。

    微笑的她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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