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梦碎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说要教我怎么当哥哥吗?怎么样?害死弟弟的滋味儿好不好受?”乌贼面目狰狞地狂笑着,冲着程叙大吼。
程叙顾不上乌贼的冷嘲热讽,他紧紧抱住浑身发抖的可可:“可可,可可,你怎么样?手放开让哥哥看看!”
“我脸好疼!我的眼睛看不见了!”程可可缩成一团,完全不敢把手从脸上拿下来。
叶申一拳把乌贼打倒在地:“你他妈泼的是什么?我操!你是不是疯了!”
乌贼狞笑着:“你管我泼的什么,反正那小孩儿是毁了!一起下地狱吧!我要让你们全都给三儿陪葬!”
“你是不是人?我他妈杀了你!”
叶申红了眼,疯了似的一拳又一拳打在乌贼身上。乌贼无赖似的躺在地上,任由他打,毫不还手,盯着程叙的方向露出满足又变态的笑容,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董雨薇急忙过来想拉开叶申,生怕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
久安惊慌失措地守在程可可边上,却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帮上忙。
“哥哥,好痛,哥……我是不是瞎了。”程可可似乎连哭都哭不出来。
程叙逼自己冷静下来,凑近仔细一闻,一股刺鼻的味道——
是三氧化硫!这种味道在化学实验课上闻到过。
“硫酸!泼的是硫酸!”程叙冲其他人吼道,“有没有干净的布或纸,快拿出来!”
久安急忙翻包,掏出一包干净的卫生纸递给程叙。董雨薇也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抖抖索索地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
“可可,别怕,哥哥在,哥哥在。不要抓,不要碰自己的脸,哥哥帮你!”
程叙一边安慰程可可,一边强迫自己控制住颤抖的手,撕开纸巾轻轻擦拭可可脸上残留的硫酸液体,又解开程可可的衣服,擦拭脖子上被溅到的部分。
小孩子皮肤嫩,程可可左侧脸上的表皮已经被腐蚀得厉害,裸露出红色的肉,左眼也半耷拉着。右脸整块发红,烫出了水泡,仅能睁开的右眼里噙满了泪水,满是恐惧与不解。
程叙心脏一阵刺痛,又冲其他人大吼:“水,谁有水?需要大量的水!”
叶申放开乌贼,赶紧从包里掏出两瓶矿泉水。水是火锅店送的,本来叶申嫌带着麻烦,又怕万一两个女生口渴,犹豫了下也就带上了。
周边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小平台上的动静,有几个热心的群众赶掏出了自己带的水甚至饮料。
“可可别怕,哥哥现在帮你冲洗一下伤口,可能会有点凉,你忍一下。”程叙强忍着泪水说道。
被硫酸泼到后,要用大量的水冲洗,程叙记得实验课上是这么说的。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一边往程可可脸上浇去,一边冲叶申他们喊:“不用守着我!快去找水!需要大量的水!能找到多少算多少!”
其他三人赶紧分头向人群求助。
大冬天的,带水出门的人少,过了十几分钟,才总算又讨回来六瓶矿泉水。
程叙继续为程可可冲洗伤口,一会儿水就用光了。
“现在怎么办?”叶申焦急地问。
程叙快速打量了下周围,想再借到水几乎是不可能了。现场又人山人海,别说救护车开不进来,想打辆车都难。
“先送医院,现在肯定打不上车,只能跑着去了。”
程叙一把抱起程可可冲了出去。漫天的烟花在他们身后盛开,像一出暗黑的讽刺剧。
他们从乌贼身边跑过,谁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就像只癞蛤蟆一样趴在地上,一边接受周围人惊恐的眼神,一边露出不知所谓的阴暗笑容。
“三儿,我为你报仇了。”乌贼啐了一口口中的血水,继续躺在地上欣赏这盛大的烟花,就像在欣赏一场葬礼。
程叙抱着程可可一路飞奔,几次叶申想跟程叙倒一下手,程叙都不肯松开,仿佛一松手就会彻底失去他一样。
幸亏第一医院离天佑广场不算太远,一行人逆着欢庆的人流,在马路上狂奔了20分钟,终于把程可可送进了急诊的大门。
“医生!医生!快看看!”程叙差点脚软跪在急诊室门口。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赶忙迎出来:“怎么了?哪个是患者?怎么回事?”
“半小时前,我弟弟被人泼了不明液体,主要在脸上和颈部……我判断应该是硫酸,先前已经用干纸巾擦拭过,又冲了一些水,但估计还远远不够,麻烦医生抓紧看看。”程叙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硬生生地压着一口气,快速交代了事情经过。
医生连忙让程叙把人抱进来,一边打电话给烧伤科的值班医生,让人赶紧来趟急诊。
“疼,哥哥,疼……”
程可可始终在不停地发抖和哭泣,程叙看着可可快要面目全非的脸,心如刀绞:“可可别怕,医生马上来了,会好起来的,哥哥在,哥哥在,对不起可可……真的对不起……”
烧伤科的医生匆匆赶来,想从程叙怀里接过程可可,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程叙不肯放手,医生怒吼道:“想不想你弟弟好?想的话就先出去!那么多人挤在这里没有用,还会造成细菌感染!”
程叙无奈撒手,在走出急诊室的那一刻,终于再也绷不住,一拳头砸在墙上,墙上顿时出现了鲜红的血印。
程叙靠着墙瘫坐下来,掩面哭泣。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哭过了。
“说不定医生有办法救回来,说不定呢……”久安哭着说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董雨薇擦了把眼泪:“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叫一院最好的医生来!让她叫一院最好的医生来!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叶申握紧了拳头,陪在程叙身边,可好像又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此刻,一切言语都是那么苍白,他们都知道,最珍贵的东西被毁了,再也回不到过去。
半晌,程叙抹了一把泪,掏出手机,拨通了程望年的电话。
程望年和罗怡匆匆赶到时,医生也正紧急处理完程可可的伤口。
程望年喝了不少酒,脸涨得通红,领带也歪了。罗怡身上那为庆功宴量身定制的晚礼服早已没了形状,精心挽起的发髻乱成了蜂窝,高跟鞋跑断了鞋跟,干脆脱下来,赤脚跑到急诊室门口。
“可可呢?可可怎么样了?”罗怡一把抓住程叙。
“在里面……”程叙双眼通红,说不出其他话。
罗怡疯了似的冲进急诊室,没过两秒,就传出一声悲天动地的哭喊。
“啪!”罗怡冲出来,狠狠扇了程叙一个耳光。程叙毫无躲闪的意思,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你害的可可!你就是凶手!说,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罗怡疯了似的往程叙身上又抓又踢,“你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来,可可还这么小,你害他是什么意思!”
程叙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任罗怡发泄。
罗怡的妆全花了,脸上红一道黑一道,跟鬼似的。
她又转向程望年,抓着他的领子哭喊:“这个祸害,我早让你不要管他,你不听!为什么不把他送到美国去!为什么要留他在家里!现在好了,怎么办?我们可可以后要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活?”
罗怡哭晕在地,程望年满眼通红地扶住她,暗自留泪。这个在事业上无往不利、一帆风顺的中年男人,在这一刻终于感觉到命运的捉弄。
他不信程叙是有意为之,但最珍爱的小儿子,却也是被毁了。
可能这一切悲剧的起源,正是多年前自己的那场风流债。
程望年播了几通电话,半个小时内,一院最好的烧伤科、眼科医生都来到了现场。
经过紧张的会诊,医生判断是硫酸烧伤,程叙当时的抢救措施是正确的,已经最大限度降低了伤害。
可伤害已是不可逆,就算医术再高明的医生,也没有办法让程可可的左脸恢复成以前的模样,接下来等待他的,是更为痛苦和漫长的治疗期。更令人心碎的,是左眼的眼球也被灼伤,左眼的视力怕是保不住了。
久安流着泪,紧紧握着程叙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拉程叙的手。可程叙的手冰凉,没有半分反应。
李媛媛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女儿流着泪拉着一个男生的手,浑身发抖、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可能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男生低垂着头,木然地靠在墙角,一动不动。
过了凌晨一点,久安还没回家,李媛媛急了,万分后悔几个小时前同意她出去跨年的决定。
没有办法,她只能给王亚楠打电话,王亚楠刚从董雨薇这儿得知出了意外,赶紧把情况如实告诉了李媛媛,并表示自己正在赶去的路上。
尽管王亚楠在电话里保证久安并没出事,李媛媛还是一万个不放心,不顾身体疲劳,赶忙打了个车直奔第一医院。
李媛媛一把拉起久安,仔细上下打量,确定女儿真的毫发无伤后,拽着她就往外走:“跟我回家!”
刚开始,久安整个人都是懵的,反应过来后,赶紧挣脱开李媛媛的手:“妈,等下,我还不能走。”
久安又跑到程叙身边,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李媛媛一阵心痛。
她认出了程叙,当初的判断没有错,这个男生就是个祸害,久安跟他在一起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你怎么又跟他混在一起?你当初怎么答应妈的?”李媛媛厉声质问,自从生病后,她还没这么大声讲过话。
久安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她:“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求你了,你先回家吧。”
“我怎么回家吗?你万一再出危险怎么办?你现在必须得跟我一起走!”李媛媛毫不退让。
“妈!”久安崩溃了,“我不走,我不走,你别拉我。”
李媛媛毕竟是体弱之人,久安真用力挣脱起来,她哪有力气抓得住,一个不小心,就被甩到了墙上。
“妈……”久安只能赶紧过去扶起她,“妈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妈求你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李媛媛站稳身子,推开久安的搀扶,语气丝毫不让:“不行,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的话,现在就跟我走!”
久安看着程叙,又看着妈妈,泪如雨下,好像重新被推回了悬崖,一边是不想放弃的人,一边是不能伤害的人,她能怎么做?
“回去吧。”程叙缓缓擡起头,冲久安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快跟妈妈回去吧。”
“我不!”久安转身一把抱住程叙,“我不走,我不走!程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啊……”
程叙轻轻推了一下久安,可久安箍得很紧,根本推不动。
程叙只得一点一点掰开久安的手指,替她擦掉脸上的眼泪,疲惫又温柔地又重复了一遍:“回去吧,久安,别跟妈妈吵架。何况我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