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春夜暖风
四个人终于好好坐下来吃了顿饭。
雨薇还是有些忐忑，生怕这顿饭之后，又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坏事。叶申看出她的担心，在餐桌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干杯吧。”久安举起酒杯，“为我们十年后的这一刻。”
程叙也举起酒杯，眉眼间满是笑意：“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十年。”
四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四人相视而笑。
聊起过去，说不完的话，述不完的情，只是在讲起跨年那天的烟火时，大家的眼神又都黯了下去。
“程叙，这段时间你跟周洋不少接触，有什么进展吗？”叶申打破了沉默。
“算是混熟了，张瑾也没闲着，这些天她偷偷联系了几个过去被周洋逐出天丝生意的老板，有两个当时被打成重伤落下终身残疾，都说愿意出来指正他。”
“被打成重伤？当年周洋没被判刑吗？”久安不解。
“自然是有人被判了刑的，只不过不是周洋而已。”程叙说，“代替他进去坐牢的，出来反而更受优待，久而久之愿意替他顶包的小弟就更多了。”
“还能这样……”久安瞠目结舌，“这也太嚣张了。”
“你上次说要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就把事情解决了，到底打算怎么做？”叶申问。
“借刀杀人。”程叙放下酒杯。
“借刀杀人？”久安疑惑地看着他。
“在这个时代，许多事情其实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了不是吗？”程叙无意识地用手指轻叩酒杯，“只要在舆论场上砸下一颗重磅炸弹，就会有足够的力量帮我们去追的，掩盖不下去。”
“我可以帮上忙吗？”久安赶忙问。
程叙摇头：“周洋这几年忙着往自己身上贴金，达官政要结交了不少，前年还成了政协委员。要找正统媒体曝光，恐怕稿子还没写几个字，就打草惊蛇被摁下了。”
“那怎么办呢？”久安皱起眉头。
“除了电视台报社这些传统媒体，不还有自媒体吗？”程叙说，“程鹏有个待开发的度假岛项目，我前些天去了一趟，那小岛位置偏远，一点信号都没有。我打算找个时间带周洋过去，那天让张瑾开直播，直接把所有罪证爆出来。等周洋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挽回不了了。”
“想法倒是不错，不过就张瑾和那两个被打伤的老板？力度够吗？”
“这就需要久安帮忙了。”程叙看向久安。
“你快说，我能做什么？”
“姚彦曾经联系过张瑾，说手上搜集了不少周洋的犯罪证据，张瑾判断是可信的。她不是约你下周参加慈善晚宴吗？我们一起去，你找个借口，把她带出来，让她和张瑾见一面，我们想说服她一起直播。”
“好，我会尽力。”久安点头，“可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打算在哪个平台直播呢？张瑾没有自媒体账号吧？我担心那天直播没人看。”
“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好。”程叙说，“重新开始做一个账号肯定来不及了，所以打算找一个在网上有影响力又靠得住的人，现在还没找到太合适的。”
“你们看，我行吗？”半晌不说话的董雨薇突然举起了手。
“你？”叶申惊讶地看她。
董雨薇掏出手机，点开微博和抖音：“别小瞧我，我这俩账号都好些年了，虽然平时只不过分享些美妆美食和好玩儿的，但粉丝不少呢。”
叶申一看，好家伙，董雨薇两个平台粉丝都有500多万，每条微博和抖音下面评论数都不少，粉丝活跃度很高，美貌就是生产力这句话再一次得到验证。
“牛。”叶申竖起了大拇指，“我怎么感觉压力有点大？”
董雨薇笑看他一眼：“老有人联系我做推广，但碍于主持人的身份，我基本都拒绝了。”
说着，董雨薇架好手机对准自己，点开了抖音直播，没过多会儿，直播间里就涌入了一千多名粉丝。
“美女姐姐吃饭都这么好看。”
“哇，今天怎么突然直播？太惊喜了！”
……
粉丝们开始刷屏，董雨薇面带微笑简单说了两句，就下了线。
“你们看，这还是我没有预告的直播，影响力还可以吧？”董雨薇收起手机，“我直播得不多，但每次看得人不少。如果我再做个预告的话，相信效果会很不错。”
程叙却摇了摇头：“不行。雨薇你也算是公众人物，曝光这种事情，和你的形象太不符了，对你的未来发展不一定有利。”
“是啊雨薇，你不接推广，不常直播，不也因为台里管得严吗？这事儿闹大了，周洋没法儿收场，你也没法收场啊。”久安也觉得不妥。
董雨薇握住叶申的手，坚定地说：“让我也做点什么吧。可可的事是埋在我们四个人心中的一根刺，十年过去了还是一碰就疼。程叙，不止你想弥补过去，这十年来我每分每秒也都想。”
程叙感动地看着雨薇，却依然没有松口。
“又要前期保密又要一击即中，流量大的没我靠谱，流量小的又没我有影响力，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人吗？”董雨薇想尽力说服程叙。
“就让雨薇来吧。”叶申反握住雨薇的手，“这是我们四个人的事儿，大家一起分担。”
“好，那试试吧。”程叙终于点头，又对着久安和雨薇说，“你们两个女生千万注意自己的安全，但凡觉得有一点儿不对劲，就马上停止、立刻退出，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放心吧。”久安和雨薇同时应道。
四个人的酒杯再次碰在一起，大家又笑着聊起了别的。
叶申看着程叙的笑容，觉得所有人的人生终于被拉回了正常状态。
要揭露黑暗，也要享受光明；
要弥补过去，也要大步向前。
生活本就该这样，有喜有忧，有高潮，也有低谷，交替出现、混合存在。
他很开心程叙这次没有选择独自一人扎进黑暗的深渊，他愿意和朋友分担，愿意再次感受身边的美好，这就很好。
“喂，我说，简历发我啊。”叶申冲着程叙擡了擡下巴颏。
“嗯？”程叙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帮你向一院内推一下啊，不是说好的吗，要一起当医生。”叶申眉眼一弯，露出酒窝，“内推也需要时间呢，等这些事儿了了，你就可以来上班了。”
“好，我回去整理一下。”
程叙答应得爽快，久安心里一动，悄悄在桌下握住了程叙的手。
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四人在饭店门口开心地挥手道别。
“一起走走吧？”久安提议。
“好。”程叙摸摸她的脑袋。
重逢后，久安总喜欢拉成程叙漫无目的地散步。开车十分钟能到的距离，只要有空，宁可花一个小时，也要牵着程叙的手慢慢走过去。
转过一个又一个街角，街灯绚丽多彩，霓虹永远闪亮。
走得慢一点，看得久一点，爱人在身边的日子，真实又珍贵。
“好像有点饿了。”两人漫无目的地逛了好久，程叙突然说。
“你认真的？”久安惊讶道，“刚吃完饭也就一小时。”
“刚关注点不在吃上。”程叙摸了摸肚子，确定这股饿意不假。
久安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那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哪儿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久安故意卖了个关子，“离这儿不算太远。”
“喏，就是这儿了。”
在一家街边小铺前，久安停住了脚步。
程叙擡头一看，店铺招牌上写着五个红色的大字——老王头馄饨。
这难道是？
程叙惊讶地看向久安。
“进去看看。”久安笑着推了他一把。
“久安来了呀，前阵子忙什么了？好久不见你来。”
一进门，久安就受到了老板的热情款待。
“王叔，你看今天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一听这话，老板放下了了手中的碗筷，转过身，戴起老花镜使劲瞅着站在眼前这个年轻人。
“你……你是程叙吧？”
愣了几秒，老板一下子激动起来，一把搂过程叙，拍了一掌：“你们两个臭小子，都上哪儿去了！这么久也不来吃你王叔的馄饨，不馋吗？”
“王叔。”程叙也用力搂了搂老王头，眼睛有些湿润，“我前些年出国了，刚回来，没想到还能吃上您的馄饨。”
“是吧？没想到吧，咱如今也有自己的小店铺，再也不用担心城管来查了。”老王头美滋滋地说。
“真是太好了。”程叙打量着这个小铺子，虽然面积不大，但目及之处都干干净净，看得出经营人的用心。
“快坐吧，愣着干什么，王叔给你们端吃的。”老王头说着就溜进了厨房，似乎并不觉得有让他们点餐的必要。
“怎么发现这儿的？”程叙坐下，顺手帮久安摆好碗碟，倒上一点醋。
“高考结束后无聊得发疯，很想你的时候，就把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再走了一遍。有天夜里走到兴宁路这儿，发现老王头还摆着摊儿呢，我就去吃了一碗馄饨。”久安回忆起那时的情景，“后来我就经常来，大学的寒暑假，加完班后，老王头每天都开得很晚，我什么时候来都有一口吃的。这店面王叔才租下不久呢。”
“王叔居然还记得我。”程叙很是感慨。
“何止，他还记得我呢。我第一次一个人来，他就问我是不是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看得出他一直惦记着你。”久安笑着说。
“我怎么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程叙又把小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仿佛仍不敢置信，“下次得把叶申也带过来，老王头刚拍我那掌还挺疼的，他也得感受下。”
久安哈哈大笑起来。
“来咯，尝尝你王叔的手艺这些年有没有变。”
说话间，王叔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和两屉刚出笼的生煎包。
程叙舀起一勺馄饨，送到嘴边稍微吹了吹，就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慢点儿啊，还烫呐！”王老头喊道。
“好吃啊王叔，味道一点儿都没变呢。”程叙被烫得嘶嘶哈哈的。
“你再尝尝这生煎包。”老王头期待着看着他。
程叙夹起一个咬了一口，竖起了大拇指:“外焦里嫩，真香啊！王叔，你做生煎包的手艺真是一绝。”
“嘿嘿，要没这手艺，我能有这么多回头客么？”老王头得意地说。
“王叔，不公平啊，怎么程叙一来，你就光顾着问他了呢。”久安假装嘟起嘴。
老王头笑眯眯地拉了一张凳子坐过来，说：“程叙第一次带着你来，我就知道你俩有故事，还等着高考结束后你俩来给我报喜呢，谁知道只等来久安一个人，还总是闷闷不乐的。”
老王头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问：“今天久安明显不一样了，我没猜错的话，你俩是谈恋爱了吧？”
“嗯，结婚给您发请帖。”程叙又舀了一勺馄饨，不假思索地说。
久安猛然被呛了一下，瞪了程叙一眼，飞快红了脸。
“那就好，那就好啊！”老王头拍着大腿，感慨着说，“你们能好好的，我真高兴，你小子好好对人家，前些年来时那个憔悴样儿哦，我看了都心疼。”
“放心吧王叔，我会的。”程叙郑重承诺。
“叶申那小子呢？有着落没？”老王头又问。
“有了，找了特别漂亮的女朋友，下次带来给您瞅瞅。”久安笑着说。
“能有多漂亮？比你还漂亮吗？”
“比我漂亮多了，是能上电视的那种漂亮。”久安笑道。
“嚯，这小子可以啊。”老王头也笑了，“你可不知道，他俩以前天天来我这儿吃馄饨，后面总跟着一堆小女生，说是来吃馄饨的，眼睛都往他俩身上瞅。我这馄饨摊子呀，一半儿的生意是他俩带来的。”
“咳，王叔，以前的事儿你就别提了。”程叙咳了几声，“生意好是您手艺好，要不然也不能越做越大是不？”
“哈哈，就一小地摊变成了一小商铺，瞧你给吹的。”老王头乐呵道，“行啦，你俩吃吧，我也招呼别人的客人去了，以后常来啊，王叔想你们。”
“得嘞王叔，您快去忙，以后我天天来吃早餐。”程叙笑道。
吃完馄饨，久安又拉着程叙的手，慢慢往自己的小出租屋走。
晚风拂过，程叙温柔地看着身边的姑娘，心想程少博给他留的那辆车，还真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到了。”又把久安送到楼下，程叙笑着说，“今晚走了这么多路，不累吗？”
“我喜欢走路。”久安眯起眼睛，感受这轻轻拂过的春夜暖风。
“跑3000米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好体力？”程叙忍不住去揉久安那软软的头发。
“那是跑步，走路又不累，特别是有你拉着我。”久安笑着说。
“好了，快上去吧，早点休息。”程叙宠溺地拍了拍久安的脑袋，松开她的手。
“明天见？”
“明天见。”
久安走得一步三回头，明天见的距离竟也这么遥远。
不知是被春夜的暖风吹昏了头脑，还是被不知道儿漫出来的花香迷住了眼睛，久安的腿突然就怎么都迈不上那台阶了。
她折了回去，一路小跑到程叙跟前，问：“你想上去看看吗？我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