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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挠 正文 第002章 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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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2章好狠的心

    在遇上周柠前,陈羡刚觉得这小山村居然还有点美景,并非一无是处。

    陈振涛半途被村民拦下问些事情,沈清文也只得陪着应付几句。陈羡和陈悠觉得无聊,就悄悄溜到了河边。

    仔细一瞅,清清河水绕着一排矮矮的砖瓦房潺潺流过,河边不大的田地被切成一块块的,每家都种了些蔬菜瓜果。边儿上还有不少无名的小野花儿,开得很是灿烂。

    陈羡眯起眼睛,试图感受一下这小山村的美好。陈悠则兴冲冲地摘起花儿来,说要拿回去给爸爸的办公室装点个花瓶。

    谁知没过多会儿,就被突然发疯的周柠打断了。

    “哥哥,你流了好多血啊!怎么办?”小小的陈悠被吓得六神无主。

    陈羡这才觉出疼来,低头看去,发现地里有块棱角锋利的大石头,估计刚才左手就恰好撑在这上面了。

    “我带你去卫生站看看吧。”周柠强迫自己迅速镇定下来,拉起陈羡的右手试图往前走,“吴医生今天应该在。”

    “你把我哥哥伤成这样!我爸妈肯定饶不了你!”陈悠一边哭一边说,“你要带我哥去哪里?这破地方能治得好我哥的手吗?”

    不知道为什么,陈羡觉得周柠有股特殊的魔力,她拉起他的手,他竟就愿意跟着向前走。

    可陈悠一直跟在后面哭哭啼啼唠唠叨叨的,周柠忍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了,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她:“别哭了!手都划伤了,再哭有什么用?先去卫生所看看怎么办吧!”

    陈悠被吓得瞬间止住了哭声,她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又打又骂的,把哥哥弄受伤了居然连句对不起都不说。

    在周柠恶狠狠的注视下,陈悠不得不闭了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好不委屈。

    见陈悠稳住了情绪,周柠拉着陈羡想继续向前走,可陈羡却突然不动了。

    周柠只得又回转身来,看向陈羡:“你又怎么了?”

    “你刚说了,手都划伤了,哭也没用。同样,草莓苗已经拔了,再吵也没有用,我们就算扯平了,同意吗?”

    小男孩儿和小女孩儿差不多的个子,午后的炎炎烈日下,手还拉着,却是一副互相僵持的模样,试探地看着彼此。

    半晌,周柠放开陈羡的手。

    陈羡有一瞬间心慌,以为她不答应。

    周柠却淡淡开了口:“就当扯平了,走吧,跟我去卫生所。”

    周柠扭头继续向前走去,陈羡松了口气,快走两步跟上。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周柠为了那几株草莓秧想要拼命的样子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比起手上血淋淋的伤口,他竟然更担心陈悠拔了草莓秧的事儿过不去。

    刚走到大路口,就看到了远处快步走来的陈振涛夫妇。

    “你们这两孩子,大人说会儿话的功夫,跑到哪儿去了?吓死我了!”沈清文急急跑了过来。

    陈振涛却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在这小村子里能有什么事儿,大惊小怪的。”

    陈振涛话音未落,沈清文就看出了两兄妹的不对劲儿。早上还白白净净的两个小人儿,怎么没多会儿就变得跟泥地里捞出来一样?陈羡的裤子是怎么了?怎么还红了?

    “我的天,怎么这么多血?伤哪儿了?”沈清文惊慌地搂住儿子的肩膀上下打量。

    陈振涛也赶紧跑过来,问:“发生什么了?”

    “就是她!是她把哥哥打伤的!”靠山一到,刚憋了半天的陈悠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周柠哇哇大哭起来。

    陈振涛皱着眉看了周柠一眼,想不出她怎么会跟自家的孩子起了冲突。

    “爸妈,我们正要去卫生所看看。”看沈清文急红了眼,陈羡赶紧宽慰道。

    “疼吗?”沈清文心疼坏了。

    “还行,能忍。”陈羡咬了咬牙。

    “跟我走吧,我先带你们去卫生所,看看再说。”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周柠开口道。

    这个节骨眼儿,沈清文来不及跟这小丫头片子计较,只是狠狠瞪了老公一眼,拉着陈羡赶紧往卫生所走。

    “伤口挺深,可能需要缝针啊。”吴医生用生理盐水细细地冲洗了陈羡的伤口,又简单包扎了下,“赶紧到大医院去吧,我这儿不行。”

    沈清文一听,更急了,气急败坏地冲着陈振涛喊:“你看看你来的这个破地方,早知道不带孩子来看你了!”

    “这是意外嘛,我怎么会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儿?”陈振涛无奈地说。

    沈清文又把怒火对准了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周柠:“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野蛮呢?有这样打架的吗?”

    “是他们先拔了我的草莓秧,我们扯平了。”周柠答得不卑不亢,提到“扯平”两字时,瞟了一眼陈羡。

    “妈,别吵了,赶紧叫司机过来回城里吧。”陈羡也不想这事儿持续扩大下去。

    “刚已经叫了,小李正往这边开呢。儿子,忍一忍,坚强些啊。”陈振涛拍拍儿子的肩。

    陈羡倒是点了头,沈清文却依然不依不饶,指着周柠的鼻子骂:“家里穷,是不是也没人教?小小的孩子如此恶毒!医药费你赔得起吗?”

    沈清文的这番话,倒像戳到了周柠的痛处,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小拳头,沉默了一会儿,盯着陈振涛开口道:“这件事儿不会影响我们家的慰问金吧?”

    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羡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伤口疼得更厉害了——这个肇事者全然看不到他哗哗流的血,一心只想着那点慰问金。

    真是……

    好狠的心!

    可是陈羡刚开始替自己不值,就看到了周柠眼里隐隐泛出的泪花,心又突然软了一下——难道那点慰问金对她真这么重要?

    “还想着慰问金?可笑,先把医药费赔了吧!”沈清文气极,倒真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起来,“把你家长叫过来,爸爸没了,妈妈总还在吧?我倒要问问她是怎么教的孩子!”

    “行啦,你别添乱了,小李到了,我们赶紧去医院吧。”陈振涛不想让外人看笑话,赶紧打着哈哈推着沈清文往外走。

    “你也跟着回去?”沈清文问。

    “当然,儿子受伤了我能不去吗?”陈振涛一边把人往外拉,一边回头对周柠说道,“你不要多想,公是公,私是私,这段时间我再排摸下村里的情况,慰问金的事儿你就等消息吧。”

    为了不让沈清文再发飙,陈振涛快速把一家人塞进汽车,嘱咐司机赶紧开。

    陈羡忍不住回头向车窗外望去,周柠站在烈日下,衣服裤子早脏得不能看了,与那张透着光又倔强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她紧皱眉头,咬着下嘴唇,手指不自觉地被拧成了麻花儿。

    陈羡突然好奇,在她满面的愁容里,不知是否有一丝担忧,是为了他手上还流着血的伤口?

    周柠回到家,把头蒙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

    刘佳急急忙忙跑过来,捧起女儿的脸:“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怎么哭成这样?”

    “妈妈,草莓苗被人拔了,它才刚长大一点点。”

    “拔了就拔了,妈妈再给你讨几株来好吗?”刘佳赶紧说。

    周柠却摇了摇头:“不要了,妈妈,草莓太难种了,我以后再也不想吃草莓了。”

    说完,又把头埋到了被子里。

    周柠很少哭成这样。

    五岁那年父亲去世,奶奶把她们孤儿寡母撵出家门,只得回了娘家。

    娘仨老的老、弱的弱、小的小,没少被村里那些势利眼欺负。渐渐地,周柠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村子里,比的就是谁拳头硬、性格狠,不然看你家没人出头,别说慰问奖励等好事儿,自家的地都能被人强占了去。

    小小的周柠发了狠。村里混小子多,孩子们玩闹难免发生口角。只要有人打她,她必然十倍地打回去,渐渐地连那些个混小子都不敢轻易得罪她。

    村里人都说,这一家三口女人,外婆和妈妈温柔得很,倒是这个闺女,是个狠角色。

    环境催人早熟。

    小周柠没有一般小女孩的软糯,也从没向家里提出过想要什么玩具、漂亮衣服或什么好吃的,她知道外婆和妈妈不容易。

    要不是妈妈带回来这草莓苗,她本不会再对这娇贵的水果产生什么想法,尝过也就行了。可绿油油的苗子一捧在手里,却莫名给了她一丝希望,好像她也可以拥有这娇嫩又美好的东西。

    所以当看到草莓秧被拔走的时候,她才发了狂,被毁坏可不仅仅是几株草莓秧,更是妈妈对她的爱,和内心一丝丝没有说出口的奢望。

    陈羡的手腕被缝了13针,心疼得沈清文捶胸顿足。

    等待拆线的那半个月,陈羡难熬极了,左手什么都干不了,伤口处刺挠得厉害,又碰不得抓不得,简直跟周柠带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幸亏小孩子对美丑还没什么太大的概念,伤愈了以后,陈羡也就不再在意。

    一年又一年过去,这道疤就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时时能看到,但也不会放在心上。

    陈振涛在东岙村呆了一年就调回了城里,陈羡也再没回去过。

    他曾以为,自己与那小山村的缘分也就止于那一次不太幸运的探亲了。可没想到十年后,自己又把自己作了回去,还迎面就碰上了周柠。

    两人都不再是孩童的容貌,周柠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没起一丝波澜。

    可陈羡却一眼认出了周柠,因为一见到她,手腕上那道疤就开始隐隐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