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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挠 正文 第040章 河都冻住了,是不是就没办法扔漂流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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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0章河都冻住了,是不是就没办法扔漂流瓶了?

    第二天,连凯热情地邀请周柠一起吃午饭。

    席间,连凯对雪梨关怀备至,又是夹菜又是倒水,雪梨安心地享受着男友的服务,一脸甜蜜。

    这个被迫过早在红尘里讨生活的女孩儿,难得露出小女孩般天真和满足的笑容,周柠由衷为她高兴。

    吃完饭,周柠回到雪梨那儿拿了行李,就起身告辞了。

    尽管雪梨留她再住几日,但现在这情况,周柠知道,自己再呆下去不合适。

    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周柠拎着行李,缓步向汽车站走去,买了一张回东岙村的车票。

    临近过年,平日里热火朝天的花山岭隧道工程也没了声息,工人们早就走了,辛苦了一年,什么都不能阻挡人们回家过年的步伐。

    周柠透过车窗,远远看着隧道口袒露的巨大伤口,心脏突然一阵紧缩疼痛。

    这条隧道啊,有人盼它念它,有人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这代价背后,与之有关的人的生活也被永远地改变了。

    往年周柠家过年虽然不富裕,但倒也和乐。

    妈妈会早早在门口贴上对联,买上一些平时舍不得吃的小菜,从下午就开始忙碌。吃完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餐,祖孙三人就坐在电视前,等着看春节联欢晚会。

    看到一半儿,妈妈总会借口溜出去。虽然从不对周柠说,但周柠知道,妈妈是给周铭送红包去了。

    按照村里“压岁”的习俗,在除夕夜,母亲要将用红纸封好的压岁钱放在小孩的枕头底下,说些祝孩子们平安健康成长之类的话,这样来年就能压住邪祟,保佑孩子平平安安度过一年。

    周柠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妈妈回来时的落寞神情。

    大年夜儿子不能在身边,不能亲手在枕头下面放上压岁的红包,说上祝福的话语,妈妈一定是遗憾的。

    但周柠也从来不说破,毕竟妈妈从来没忘了她那一份,她就能接受。

    可今天还没进门,周柠就听到院儿里传来了争吵声。

    “这是爷爷奶奶留给我的钱?凭什么不能给我?”周铭嚷嚷。

    紧接着是妈妈的劝慰声:“以后都是你的,只不过你现在还小,妈妈替你保管着。”

    “不行,我现在就要,没钱我在外面怎么生活啊?”

    “妈妈每个月给你2000,你看行吗?”

    “你都给我,我自己会看着花。”

    “铭铭……”一向软弱的妈妈,拿嚣张跋扈的周铭完全没有办法。

    周柠一脚迈了进去,小院儿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住了。

    周铭见周柠回来了,气焰顿时弱了一半儿,妈妈和外婆更是像看到了救星。

    “你爷爷奶奶用命给你换来的200万,你打算花多久?”周柠盯着周铭,冷冷地开口问道。

    周铭对周柠从小就有种天然的畏惧感,虽然现在他早比周柠高出了一个头,表面也装得很强硬,但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关你什么事?那是我的钱。”周铭梗着脖子说。

    “是你的钱,只不过定期给你而已,你吵个什么劲儿?”

    “每个月2000块钱,打发叫花子吗?在外面混,这点钱哪儿够?”

    周柠冷笑一声:“那你觉得一个月多少钱合适?”

    “怎么也要2万。”

    “2万?”这下轮到周柠惊讶了,她知道周铭无知,但竟不知道无知到这种程度。

    “你爷爷奶奶的命换了200万,利息算高点4个点,本金逐年减少24万,利息大概逐年减少1万,满打满算也就230多万。你一个月花2万,总共够你花115个月,9年后你是打算去死吗?”

    周铭显然已经被刚才的那串数字搞晕,不服道:“谁说我只花了,我难道不会挣吗?”

    “挣?呵呵,只怕你挣得没有赔得快。哦对了,上次你喝酒闹事,已经赔了2万,又少了1个月。”

    “周柠,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周铭已然已经气得冒烟。

    “你倒是干一件好事儿让我看看呀?你能说出一件吗?”

    “哎呀,你们两个别吵了。”外婆伛偻着身子,挣扎着从椅子上起来打圆场,“柠柠,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周柠狠狠地瞪了周铭一眼,过去扶外婆。

    刘佳也赶紧说:“好不容易可以一起过个年,怎么一见面又吵上呢?周柠,快去洗洗手,我们吃饭吧。”

    周柠进屋,一时习惯性地把行李拎进自己房间,一进门,却愣住了——

    熟悉的被褥换了花色,书桌上的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男孩儿的杂物。

    “你干嘛?”周铭毫不客气地挤了进来,周柠被推搡了一下,脑袋撞到边框,发出咚的一声。

    周铭睥她一眼:“现在这是我的房间了,还请你没事儿别进来。”

    说完,当着周柠的面儿,狠狠关上了门。

    年里的日子第一次这么难挨,周柠只能使自己尽量不和周铭处在同一个空间下,免得吵起来让外婆和妈妈伤心。

    其实,她也很伤心。

    妈妈像要把这些年送不出去的爱一股脑儿地掏出来一样,对周铭的所作所为无条件、无限制地迁就和溺爱,全然忘了他都已经是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了。

    看到这样的情景,周柠总忍不住想起周铭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自己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妈妈想抱她,可周铭一哭,自己就被忘记了。

    有些伤藏得深了,你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可一旦掀开,仍是血淋淋。

    幸而杨凡时常来找她。

    和周铭一样,杨凡也没考上高中,家里条件又困难,初中一毕业就去城市打工了。

    他说他做过好多份工作,在饭店里端过盘子、擦过地,在24小时的便利店里当过收营员,回来前最后一份工作,是在小区里当保安。

    “当保安虽然闲,但是太没意思了。”杨凡说,“我天天就是看手机,读书时眼睛不近视,现在倒要近视了。所以过年前,我把工作辞了。”

    “那过完年你打算干嘛呢?”周柠问。

    “我攒了一些钱,年后打算买辆电瓶车,这样就能申请当外卖员了,听说外卖员挣得更多些。”杨凡信心满满,又说,“再攒一些钱,我打算报个厨师学校,学厨师去。我在饭店打工的时候,对做菜还挺感兴趣的,那儿的师傅说我有这方面天赋。”

    周柠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很多大学生对自己的规划都没你这么清晰,小凡你真棒。”

    杨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我一直记得周柠姐你跟我说的,要离开这里,除了让自己变强大,没有第二条路。我读书不好,只能想另外的点子了。”

    “世上又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只要能养活自己,干什么都是好样的。”

    周柠欣慰地看着杨凡,这个弟弟,不是亲弟弟,胜似亲弟弟。

    如果周铭能有杨凡的一半儿,他们俩之间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对了,陈羡哥哥,你和他在大学见到了吧?”杨凡突然问。

    周柠一愣,点了点头。

    “那年暑假,他在你家门口着急地等了半天,幸亏遇到我了。”杨凡说,“我看得出,他喜欢你。”

    周柠笑着揉了揉杨凡的头:“你这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杨凡不满地把周柠的手扯下来:“我不小了好吗?我都能自己挣钱了。姐,你见到陈羡哥以后怎么样啊,我还挺想他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周柠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有机会姐姐让他请你吃饭。”

    杨凡还想问什么,周柠却不愿意多谈,笑着跟这个可爱的弟弟告了别,转身走回家去。

    放假的这些天,周柠和陈羡之间的联系虽然没断,但一直淡淡的。

    周柠告诉陈羡自己去了雪梨那儿,雪梨有了男朋友,又告诉他自己回了家,正和妈妈一起准备年货。

    陈羡也给周柠发了一些在三亚的照片,照片上蓝天白云、沙滩海浪,他穿着短袖,好像晒黑了一些。

    周柠看着照片上完全跟自己处于两个季节的陈羡,又放大看他的眉眼,觉得几日不见,他似乎就离自己远了一些。

    有天晚上,陈羡给周柠打来电话。

    周柠裹着羽绒服跑到屋外接,说了几句后两人却都沉默下来,仿佛都在等待对方开口。

    电流声在听筒里滋滋地流窜,衬托得这静谧更加尴尬。

    “好冷啊,我进屋了。”最终周柠说。

    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传来陈羡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行,别感冒了。”

    转眼到了大年初五,帮家里做好早饭,周柠又独自到外头转悠。

    长三角的冬季最是难挨,有太阳的时候,屋外往往比屋里还暖和。阳光洒在田间小道上,周柠漫无目的地走在其中,倒也觉得惬意。

    她本来是想找找有什么零工好打的,可这个点儿,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哪有什么活儿好干。周柠闲着没事,又不想跟周铭呆在一个屋檐下,只能一圈又一圈地绕着这个小山村转。

    冬日的田野素净安详,周柠漫无目的地围着边沿踱步,任由思绪放飞。

    走过王伯家的花生田,田里明明一片枯黄,周柠却看到了那个夏日里结得密密麻麻的花生秧,她和陈羡一前一后,带着蓑笠帽,拿着铲子一点点把干结的土地凿开,费劲儿地把花生秧整棵拔出来码在一旁。

    走过稻田,收割后的田野是焦黄的,周柠却仍看到一片绿油油的景象,那时她带着陈羡来捉泥鳅,她一个不小心摔了下去,没想到把陈羡也拉了下来,他俩突如其来地被迫抱在一块儿,望向彼此的眼神都那么不知所措。

    走过小河,冬季的河面已经有些冻结,周柠却仍觉得它在缓缓流淌,周围夏季蝉鸣不绝于耳,那时陈羡问她,要不要玩个漂流瓶的游戏。

    伴随着这些被想起的片段,周柠的脸上渐渐浮起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谁能想到,明明是夏天遇到的人,如今在寒冷的冬季,也竟时时地想起来了。

    周柠知道,她和陈羡之间还有一些分歧没有解决,他始终怪她见外,她却做不到处处坦诚。

    可抛去这些,她毫无疑问是想念他的。

    想念他温暖的手掌、怀抱,还有凑近时才能闻到的身上那好闻的味道。

    想到这儿,周柠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走到那年她和陈羡并肩坐着的河畔,对着小河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点开与陈羡的对话框,微微思索了一番,开始编辑微信。

    这个年,陈羡过得也很是煎熬。

    海岛的冬季依然温暖如夏,陈羡穿着短袖短裤在沙滩上晒太阳,心却不由自主地飞回了阴冷潮湿的N市。

    不知道周柠回去的这几天顺利不顺利,微信里聊得不痛不痒,陈羡不问,周柠也就不提。

    前些日子还像赌气般地扛着,可扛到大年初五,他已经有点后悔了。

    周柠不说,他主动点儿就是。他不主动,只怕他和周柠之间就没机会了。

    坐在沙滩边,陈羡掏出手机,点开和周柠的聊天界面,开始琢磨该怎么开口。

    没想到周柠的消息却抢先他一步跳了出来——

    是一张照片,照片上只有一条已经有些冻结的小河。

    陈羡一时没明白过来,周柠为什么要给他发一条小河?

    正在纳闷儿之际,周柠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河都冻住了,是不是就没办法扔漂流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