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如果悲伤也有延迟
一整个晚上,陈羡的脑袋都晕乎乎的。
rocker一雪前耻,早早锁定胜局;第一次亮相的flash,更是在他娴熟的操控下,力压群雄拿到了电车组的冠军。
今年是ZSR车队的丰收年,所有人都沸腾了,庆功宴从晚上八点开始,一直闹到凌晨还没散。
不知道灌了多少啤酒,陈羡出来透气的时候,只觉得身体都有些站不稳。
酒楼还是去年的酒楼,可是擡眼望去对面的桂花树,桂花树下却没了熟悉的身影。
这个时候,陈羡难免有点怨周柠,她说过要看他拿冠军的,可现在,捧着冠军的奖杯,他都不知道要跟谁分享。
晕晕乎乎地收回思绪,陈羡突然又苦笑了一下:至少他现在还有个冠军奖杯,如果不是周柠坚决要分手,他可能连来G市的资格都没了。
也不知道在桂花树下呆坐了多久,突然有人来拍他的肩。
回头看,吴鹏远正笑着看他。
“去年车队失利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心情吃饭,你鼓励大家要拿得起放得下,明年再来过就是。怎么今年真拿了冠军,你反倒兴致不高了?”吴鹏远搂住死党的肩。
“没有,我只是喝多了,出来透透。”
“在我这儿就别装了。”吴鹏远收回手,“你和周柠是不是真的分手了?”
“嗯。”陈羡淡淡应道。
“果然……我就觉得你这段时间状态不对,一直憋着股劲儿,比赛前我也不敢问。”吴鹏远叹了口气,“怎么回事儿?”
陈羡不自觉地摩挲着手腕上那道疤,把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语气却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仿佛这段日子已经在他脑海里过了无数遍,再提起,已是坦然或者不得不接受了。
吴鹏远听得张大了嘴巴:“这么说你本来有可能上不了场?”
陈羡点点头。
“我能谢谢周柠吗?”
陈羡无语。
吴鹏远立马转折回来:“开玩笑的,虽然我一直就不太看好你俩,可你俩真分手了,我还是觉得挺可惜的。”
陈羡靠在桂花树上,沉默了良久,突然问:“你有过这种感觉吗?你很渴望一样东西,它就在那儿,但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你是指周柠的话,现在去找她不就完了吗?反正比赛都结束了,你妈也没了可以威胁你的东西,你俩偷偷谈着不就行了?”
陈羡摇了摇头:“不是没想过,但这解决不了问题的本质,反而可能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问题的本质?你指什么?”
“弱小。”
“弱小?”吴鹏远惊讶道,“你说得越来越深奥了,我都听不太懂。”
“我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弱小,曾经我还觉得自己挺无所不能的。”
“你是挺无所不能的啊,咱差哪儿了?”
“那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真的反抗过,你拥有的,都是助力,不是阻力。”陈羡有些感慨,“我现在才知道,周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赚钱、要独立、要变强,因为她成长的路上,一路都是阻力。她一次次冲破了这些阻力,而我在遇到第一个真正的阻力时,就好像束手无策。”
“你是指你妈吧?”
“你和你父母真的不和过吗?”陈羡问。
吴鹏远摇摇头:“小的顶撞无数,但大的矛盾没有。”
“也许哪天,你想走的路跟他们产生根源性的分歧,你会明白我的感受。”陈羡自嘲地说,“你知道吗,我这次站在我妈面前,发现除了自毁以外,似乎真的没有别的来对抗他们的办法。”
“自毁?”
“对,驾照我不要了,赛车我不干了,大不了学我也不上了。”
“我要是女生,我还觉得挺感动的。”
陈羡无奈地笑:“可周柠不会,她说与其我们两个一起完蛋,不如分开各自走好自己的路。”
吴鹏远“哇哦”了一声:“周柠吧,还真是挺帅的。其实要我说,你但凡在喜欢你的姑娘里随便挑一个,都不至于这么费劲儿,但你偏偏喜欢周柠。”
“嘁,说这些。”陈羡嗤了一声。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没有办法。”
“你和她真就这么结束了?”
陈羡无意识地摸着手腕上的疤,认命道:“她一直都想要自由,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祝福她能拥有真正的自由。在没有把握让事情变好之前,我不会再去打扰她。”
“爱情让人变成哲学家啊!”吴鹏远感慨完后,突然眼睛一亮,“既然你和周柠分手了,又不能再去找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退出车队了?”
陈羡一愣,是啊,他都还没来得及跟周柠说他的打算,变化就来得如此之快。
看着吴鹏远期待的眼神,陈羡还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吴鹏远不解。
“你知道吗,虽然有时候周柠冷血得让人抓狂,但回头想想,还真是挺佩服她对自己的狠。”陈羡看向远方的目光逐渐聚焦起来,“我做这个决定,本来也不全是为了她。既然是自己选的路,哪能遇点不顺就放弃。”
吴鹏远笑着拍了拍陈羡的肩:“我算看出来了,不管你和周柠以后怎样,你这身上是怎么都抹不去她的印记了,这恋爱没白谈。”
何一帆知道他们分手的消息以后,曾一度非常担心周柠的状态,不是因为她不正常,而是因为她太正常了。
她高效而快速地处理着手头上的一切工作,麻利地和他们一起搬家,又一起花了两天时间分类整理资料,把机器重新调教好。
周柠正常的,简直不像一个刚失恋的人,而他明明撞见过那晚她的失魂落魄。
在周柠忙完手头的事儿,打算赶回学校上课的时候,何一帆拦住了她。
“怎么了?”周柠看他。
“你放两天假吧,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别来了。”
周柠显得意外:“为什么?”
“周柠……”何一帆顿了顿,迟疑地说,“不用硬撑的,心情不好,就休息一下吧。”
“那休息完了心情还是不好怎么办?”周柠眨眨眼,“你打算放我多久假?我还要不要回来?”
何一帆被问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柠走到窗边,拾起挂在沿儿上的伞,看了会儿窗外细细密密的小雨,对何一帆说:“我小时候特别不喜欢这种淅淅沥沥的小雨,没完没了,一下就是一天,搞得什么事都干不了。”
何一帆不知道周柠为什么要说这个,只能静静看她。
周柠又说:“后来长大一点,跟着王伯学种地,才发现无论晴天雨天,都有要干的事情。在夏季,大晴天过后,在傍晚就要更注意浇水;如果下了大雨,就要赶紧开沟清渠,把水引走。”
“我也种过地,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何一帆笑笑。
“所以后来我才明白,晴天干晴天的事,雨天也要干雨天的事。干等着雨停也是一天,做点雨天能做的事情,也是一天。”
何一帆渐渐明白周柠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这么讨厌小雨的人,不如在这种天气,给自己找点可以忙活的事情,心情比干等着雨停要舒畅得多,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周柠眨了眨眼,拿起雨伞,“明天上午上完课了,我就回来。”
何一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特意找了商住两用楼,并在签合同前,仔仔细细看了合同条款,确保他们不会出现违约情况。
新地儿比原来的地方还要大,更加明亮宽敞,但美中不足的,是离学校远了一些,周柠有课的时候,往返就变得有些不便。
好在大三课程少了很多,周柠在选课时仔细凑了凑,倒是也能保证每周有一半儿的时间呆在工作室。
周五晚上,周柠回到工作室。
她还没在新地儿住过,行李也放在房间里没有拆开。
那几天仓促而忙乱,各种事情交杂在一起,她的私人物品都是李盈帮她收拾的。
可再麻烦人收拾出来就不太合适了,周柠特意叮嘱了李盈别管,她来住的时候,自己会弄。
铺盖被放在一个大的编制袋里,周柠麻利儿地取出床单被子,爬到上铺铺好,又下来打开行李箱,打算收拾别的衣物。
长袖短袖、外套裤子、睡衣拖鞋……周柠忙不停歇的手却在触到一件衣物的时候顿住——
那是一件白衬衫,被压得皱成一团缩在角落,几乎看不出它原本潇洒飘逸的样子。
周柠的手变得有些颤抖,迟疑地拾起白衬衫,将它捧到眼前,稍稍一低头,一股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这是陈羡生日那天,他送她回来时,给她套的那件白衬衫。
周柠用手撑开褶皱,想把它抚平,却怎么样都抚不平。
往事却在这一下下的较劲儿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八岁的小陈羡,在午后炎炎烈日下,僵持着问她,手都被她划伤了,是不是就算扯平了?
十七岁的陈羡,再一次突兀地出现在那片跟他极不相配的土地上,第一天就发烧呕吐,却依然听话地跟着她拔花生、捉泥鳅。
十九岁的陈羡,陪着她在基地度过了第一个晚上,又在朝阳升起时对她伸出手,笑着说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
如果悲伤也有延迟,那么冷静了这么久的周柠,终于在怎么也抚不平褶皱的这一刻,突然抱起这件白衬衫,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