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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米砾 第四节

    “哈哈哈哈,”阿布狂笑起来,“不会还敢替她来赌,请问女侠,你带了多少钱?”

    蒙小妍在口袋里掏啊掏啊掏地,掏出来皱巴巴的二十块。全场一片哄笑声,我离晕过去只差零点零一毫米。

    偏偏不知天高地厚的蒙小妍还在大声地说:“我只赌这一把,我不懂那么多规矩,所以,我只跟你比大小,牌洗好后摊到桌面上,一人抽一张,谁大谁赢。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如果我赢了,你把米砾刚才输的所有的钱还给他。”

    自闭症哈哈笑起来:“那如果你输了呢?”

    蒙小妍用小胖手拿着那二十元钱,“啪”地一下拍到桌上说,“如果我输了,这二十元归你们不说,我还在这地上学狗叫爬三圈,如何?”

    蒙小妍话音刚落,全场气氛简直HIGH到了高潮!

    在尖叫声和喝彩声里,我的脑子彻底糊了。这个超级胖二五一定是电视剧看多了,看来我要被她整得没命了。我正思考着该如何逃跑的时候,蒙小妍又发话了,她指着蒋蓝说,“我要求她来洗牌!”

    “胖婆你神经病!”蒋蓝说,“你干嘛不自己洗?”

    蒙小妍说:“要是你们同意,我就自己洗。”

    阿布看了看胖子,再看了看蒋蓝,点点头说:“行,妹妹的话我一向最听。”

    说句心里话,事到如今,我真的是想溜了,但是,好奇心害死人,我被好奇心牢牢地控制住,身不由已地勇敢地留了下来。

    阿布冲蒋蓝使了好几个眼色后,蒋蓝终于同意,替代胖子站到了桌子边。我看出来了,她不会洗牌。牌像纸片一样,老从她的指缝里往外溜。我恨不得走过去帮她洗才好。

    蒋蓝洗了五分钟的牌,那个叫阿布的跟周围人谈了五分钟的笑。蒙小妍支着脑袋打了五分钟的盹,我流了五分钟的汗。

    终于,牌被蒋蓝在桌面上用拙劣的动作铺展开来。

    “女士优先。”蒙小妍说,“我先抽如何?”

    “那当然。”阿布这小子不知道在哪里弄了根雪茄含在嘴里,极尽表演之能事。

    蒙小妍伸出手臂抽了一张。当她缩回来的时候,我第一眼看清了牌面:红桃7。

    “哈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向天发出了一连串的狂笑,笑完后,我完全知道是死定了,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蹲下去握着蒙小妍身边的桌脚,眼睛紧紧闭着,嘴里重复默念俩字:

    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

    蒙小妍在桌子低下轻轻踢了我一下,说:小声点。

    我再一抬眼,周围一帮人,都好奇地盯着我。我再一次丢脸地从众人的注目中站了起来。

    蒙小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轻松地说:“轮到你了。”

    阿布把雪茄塞进他的臭嘴巴,闭上眼睛腾出手来抽了一张牌,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脸绿了。七!我运用我的数学知识在脑子里疯狂地计算着:七大于六,七大于五,七大于四,七大于三点五……我屏住呼吸看着他,心快要碎成一条一条的了。就在我想着她再不翻牌我就帮他翻的时候,阿布眉头一皱,在桌上大力一拍,沮丧地说:“算你丫运气好!”

    旁边有沉不住气的人替他把牌翻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我再次不由自主地向天发出狂笑,因为那张牌实在是太好笑太好笑了,它小到连阿布那双小眼睛都要比它大许多倍!因为,它竟然是一张最小的方块3。

    有这么稀奇的事么?

    蒙小妍摊开掌心,朝阿布做了个“拿来”的手势,我还等什么,已经冲到那边,把他桌面上的钱都撸到了蒙小妍的面前!

    蒙大佬把钱一张一张地收起来,问我说:“米砾,够了吗?”

    “钱是永远都不够的!”谢天谢地,托天山童佬的福,只不过短短数秒间,我赢回了我的上衣,我的钱财,我的尊严,总之,我的一切的一切。让我又可以做神气活现的米砾。

    “我们该走了。”她站起身来,把钱塞到我手里说,“走吧。”

    “等等。”阿布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甩,站起身来,“赢了钱就走,恐怕没这规矩吧?”

    “是!”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说出“是”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自闭症的观点呢,还是打心眼里希望蒙小妍再赌下去,总之一句话,我的心情的确很复杂,让我在那种混乱的场合下没法分析我自己。

    蒙小妍倒是比我冷静很多,她聪明地反问自闭症说:“难道你就不怕再输吗?”

    阿布用色狼一样无耻的声音回答蒙小妍:“不怕啊,大不了就是像米砾一样脱裤子,我脱倒是不怕,我只怕妹妹你不敢看啊。”

    这话对蒙小妍而言一定到限制级了,她的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别耍臭流氓!”我跳起来就冲着那死小子喊,他奶奶的,老虎不发威,他当我是病猫!

    哪知他回嘴飞快:“流氓怎么了,做流氓好过做小白脸!”

    士可杀不可辱,我跳上桌子就要去扁他,蒙小妍一把扯住我的裤角:“米砾,你下来。大不了我再跟他赌一把!让他口服心服!”

    我回转身看蒙小妍,她的眼神充满了让我信任的光芒!于是,我很听话地从桌上跳了下来。

    蒙小妍说,“这回说好了,在座的各位都做证.是最后一次,还是一张定输赢,如果我输了,把钱再全还给,我们走人。如果你输了……”

    “就得在地上爬三圈,学狗叫!”我飞快地插嘴。

    阿布看着我,再看看蒙小妍,慢悠悠地说:“你说了不算,要妹妹发话。”

    蒙小妍用比阿布更慢的语调发话了:“如果你输了,就请你退出江湖,以后都不要再在这个场子里出老千害人了。”

    全场忽然安静了下来,我甚至能听到每一个人不同节奏的心跳声。

    就在那样的寂静里,阿布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对着蒙小妍,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得为你这句不负责任的话付出代价,我的妹妹。”

    蒙小妍一点儿也不怕:“愿赌就要服输,不然就别赌。”

    阿布从蒙小妍身上收回他恶狠狠的眼光,他甩了甩头发,对着蒋蓝发出一声大喊:“洗牌!”

    差不多又是五分钟,牌终于被蒋蓝抖抖索索地洗好了。这一回,蒙小妍友好地对阿布说:“您先请。”

    我看出来了,阿布本来想谦让一下,但他很快就反悔了,小人就是小人,装是装不成君子的!只见他伸出手,犹豫了半天,抽了其中的一张。

    “你输了。”蒙小妍根本就不等他亮牌,而是微笑着伸出手,在牌堆里飞速地抽取了一张,扔到桌面上,一张红桃A!

    阿布立马就傻了。

    然后,蒙小妍就在一屋子人傻傻的眼光里带着我扬长而去!世界上还有比这件事更他妈爽的事情吗?按我的智商,我真是再也想不出了!

    蒙小妍把我推进出租车后自己也很快坐了进来,对司机说:“去阳光花园。”

    “喂!”听蒙小妍报出我家的地址,我拍着出租车司机的椅背对蒙小妍喊道,“我不能回家,你知道不?”

    “为什么?”她不明白。

    “因为我是离家出走,你知道不?”

    “不骗人就要死人。”蒙小妍的眼睛直视着前方,“我问过米砂了,她说你一定是在这里喝酒,所以,我才找到你的。”

    哼,007就是007,间谍就是间谍!看来我今晚一定要警告她,下回再敢出卖我的消息,我就要跟她收信息费!

    接下来的时间,我选择了沉默。赌神小胖妹也不说话,我们在车上各自心怀鬼胎了一会儿,一眨眼的工夫车就到了我家门口。

    我其实一直在想:她怎么可以这么厉害?

    她在想啥我就不知道了。

    我先下车,替她拉着车门,她跳下来,我才发现她斜前背着一个特幼稚的HelloKitty的小包。真的是太幼稚了,等哪天我们更熟了,我非要跟她好好上一堂关于品牌的课,要知道,这对女人,特别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女人而言实在是很重要。

    当然,今天,时候不早了,是说再见的时候了。我郑重地朝她鞠了一躬:“今天真是谢谢了!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她微笑着:“别客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我回头看了看我的家,一片黑暗。估计米诺凡还没有回,而米砂已经睡着了。那个黑色的家在黑暗里就像一个静静的堡垒,等着我走进去,把我吞没,让我窒息。一想到这个,我估计我的面部表情就变得很僵硬了。

    “木脑壳,你在想什么?”蒙小妍问我。

    “我在想你是用什么办法把钱赢回来的啊。”

    她笑了,指了指她自己的脑袋说:“因为我不是木脑壳啊,我自有我的法子。”

    天下的女人,都是非一般的神秘。或者说得合理一点,出现在我米砾身边的女人,都是非一般的神秘。而我这人太简单,最怕和神秘的人打交道,于是我朝她拱拱手说:“再见了,下次再跟你讨教吧。”

    然而,就在我快要走进家门的时候,她忽然又喊住我:“木脑壳。”

    我回头。以为她又要给我四个硬币什么的。但她没有,她有些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背着她的双手,两只圆圆的眼睛像天上最亮的星星。

    “要是不介意,”她说,“你可以到我家坐坐。”

    靠!还坐?上次出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刺激吗?我要是再被胖版贞子吓一跳,那就不是扭送保安处或是公安局了,要直接送到精神病院才能OK!

    聪明的蒙小妍当然明白我在想什么,她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我爸妈都去了上海,今晚就我一个人在家。”

    等等,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

    但我很快,就把那些想入非非的念头压了下去。我是英雄米砾,怎么可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家,又邀请我去做客,如果我显得扭扭捏捏的,是不是会伤人家的自尊心呢?更何况这个女孩子不是别人,她正是刚刚替我把自尊心找回来的可敬的赌神天山童佬蒙胖胖啊!

    “那……”我摸摸我的鼻子说,“你保证不会再出什么状况,比如你家衣柜里会不会躲着贞子什么的?”

    “你就会胡说八道。”她伸出手来,轻轻拉住我的手说,“走吧,木脑壳。”

    苍天啊,大地啊。我米砾今天是撞了什么桃花了,竟然有两个女的主动来牵我的手。而且蒙小妍的手和蒋蓝的手是完全不一样的,蒋蓝的手很瘦,冰凉冰凉的。蒙小妍的手则胖胖的,暖乎乎的,有点像米砾最喜欢的那个冬天里用来取暖的透明的小热水袋。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闻着小区夜晚空气里淡淡的花香,脚步不听使唤地跟着蒙小妍再次来到了她家的门口。

    上帝做证,我是一个好青年,不喝酒来不抽烟,不泡妞来不赌钱。所以,拜托,当我深夜十二点跟随一个胖姑娘走进她的香闺的时候,请千万不要再出什么状况了。

    谢谢!

    “你家也太乱了。”我皱着眉头对她说,“做为女主人之一,你实在是太懒!”

    她又捂着嘴笑,不搭理我的批评,我跟随着她进了她的房间,她拿来两瓶可乐,踢掉拖鞋,坐在一块垫子上,对我说:“给。”

    我好心提醒:“保持好身材最好拒绝可乐。米砂从来不喝可乐。”

    不过我说得迟了,蒙小妍已经啪地打开可乐,靠着床说:“我这身材再保持下去才悲哀。”

    “你为什么那么厉害?”我拿了可乐,也学着她靠在床边。

    “什么厉害?”她装傻也一流。

    “赌。”我说,“简直跟电视里一模一样,看来你这辈子可以不愁吃穿。”

    说她胖她就喘,她得意地瞄我一眼:“我告诉你吧,我妈妈有个外号叫”赌仙“,我外婆是”赌魔“——听说过三十年代上海滩最大的一场赌局吗?”

    我吃惊的摇摇头。

    她轻飘飘地说:“那是我太婆组织的。”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又一次被蒙小妍深深地折服了!想不到看上去普通平凡的她,她竟然出自一个赌博世家!

    我崇拜地说:“那可以传授一点点儿的技艺给我吗?”

    “不可以,”蒙小妍这只小坏鸟接的飞快,像早就揣摩到我心思似的,说:“我们家是传女不传男,传内不传外。”

    我说:“切,女权主义。”

    蒙小妍坐正身子,把可乐往地上一摔,说:“木脑壳,你问够了吧,下面轮到我问你了。”

    我也坐直身子,雄纠纠气昂昂。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感觉真爽。

    她仰着头说:“你倒是说说看,你胸口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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