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2.没良心
方归廷今早刚下飞机就往医院赶,整天的进食量只有一份勉强下咽的飞机餐和下午陪阮苏苏喝的那壶茶。回到酒店时他觉得胃酸熬得整个胃都在灼痛,向前台点了碗面条,但才吃了几筷子他就觉得没什么胃口。
都说胃是情绪的器官,方归廷觉得真没错。今天唯一高兴的时刻是在医院里见到阮苏苏的那一秒,之后心情便一落千丈,以至于在胡琴家他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含了两块巧克力,方归廷换上运动装去楼下健身房里跑了十公里,让心里的烦闷随汗液一起排出体外蒸发在空气里,他才觉得憋着的一口气好像舒缓了些。
回房间洗了澡后,强迫自己吃完剩下的半碗冷面,坐着发了会儿呆,方归廷才想起今天到岳市后还没给方春香报平安。
“阿廷啊,吃晚饭了没。”方春香一直在等外孙的视频电话,接通后就迫不及待地问:“事情办的怎么样,胡琴没难为你吧。”
方归廷不想让外婆担心,又不想骗她,只含糊地说:“总会解决的。”
“尽力就好,不要太过执念。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都应该向前看,有时候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方春香年过七十,头发也白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一条接着一条,像爬满藤蔓的树干,她的眼睛也渐渐浑浊,片刻离不得老花镜,方归廷却觉得外婆的眼睛像清澈的明潭,他看得失神。
方春香看出他在走神,关心道:“有心事?”
方归廷摇头,伸手捏了捏鼻梁低声说:“没有,就是有些累了。”
“太累就早些回家去吧,别跟那些人再耗着了。回去把房子也打扫打扫,这么多年没住人不知道积了多少灰。”方春香说的是嘉市那栋带院子的老房子,她打算下周回国后继续住在那里。
方归廷却不太赞同,他再次向外婆确认道:“我们真的还住那栋老房子吗,要不我这几天去看看有什么位置合适的房子,咱们买个新的。”
方春香不满他的回答:“那里怎么了,你住了二十年都挺习惯的,现在赚了点钱就住不习惯了?”
“我不是这意思。”方归廷耐心解释:“老房子冬冷夏热,雨天潮湿,还要走楼梯,我怕您不方便。”
方春香可不服老,她神气地说:“我方便的很,你有钱还是攒着买个大婚房吧。”
婚房,这都是没边的事儿,现在说未免也太早了,方归廷还想再坚持坚持:“我这又不急,咱们”
“住那里挺好,和老邻居都认识,平时也有个聊天的伴儿。”方春香觉得这事对外孙也有好处,“你以前不还喜欢阮家那小姑娘嘛,人家这会儿应该都毕业工作了,你得努把力啊。”
方归廷觉得方春香是个固执却慈祥的老太太,心思细得像针线,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如果没有外婆这些年的陪伴,他不确定自己能独自一人熬过在海外的孤独岁月。但他大多数时候还是内敛的,更从未在外婆面前说过自己心里这些隐秘的情感,他多少有些尴尬,但面上装得很淡定,否认方春香的说法。
“您说苏苏啊,比我小了三岁,小时候的玩伴而已。”想起下午的事,方归廷还是如实说:“我今天碰到她了,就在陈潮水投保的那家保险公司上班。”
“呦,那你们挺有缘分。”方春香不拆穿外孙,只笑着说:“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你是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在我们那时候,男同志三十多岁没对象那就是老光棍,都是被人笑话的。”
方归廷也配合地勾起唇角,却低着头没说话。
“怎么,追女孩子没信心呐,还要我这老太婆教你嘛。”
“苏苏孩子都5岁了。”方归廷说出这句话时心里不好受,又补了句:“不过离婚了。”
“那你做好当后爹的心理准备没?”
方归廷没想到方春香能说出这句话,他一时语噻,心里却不禁好奇阮苏苏的女儿性格会不会跟她一样调皮可爱,那做她的爸爸一定会很有趣。
方春香接着问:“苏苏这娃是男孩女孩啊,我得趁这两天有空去给孩子买点礼物,不然到时候两手空空没个见面礼,不太合适,还得给苏苏她妈妈带点东西”
方归廷失笑,打断方春香的碎碎念,说:“东西您下周回国也能买,再说您送不送的出去也不一定。”
“怎么能送不出去。”方春香反驳他:“我这是送老邻居,又不是送亲家,怎么会送不出去。”
“行,买,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方归廷说不过老太太,只能投降。
两人又拉了几句家常,方春香便借口要出门散步,赶着大外孙去睡觉。
入睡前方归廷的脑子里又复盘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想到阮苏苏,他的心思与对方春香的矢口否认恰恰相反。
什么孩子,什么离婚,他全都不在乎,那只是他错过的、本该属于他的人,现在他要把这些都拿回来。
阮苏苏和陆今安九点多就到殡仪馆门口,此刻人满为患,丧葬车和郊区运货的大卡车堵在路口阻碍了交通要塞,阮苏苏不经在心里感叹原来去地府的路也要排队啊。
两人只好让出租车司机往后门绕。后面是殡仪馆里的火葬场,阮苏苏一下车就闻到一股浓香的烤肉味,又带点焦糊气息,她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陆今安也皱着眉头,不太舒服的样子。
两人今天来殡仪馆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和当时负责陈潮水葬礼的工作人员确认一些信息而已,没想到刚问到人,就被大骂了一顿。
“你们这些个白眼狼还有没有良心,爹走了不来送就算了,还为这点钱争来争去。你爸养你们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几个钱都舍不得出,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阮苏苏和陆今安被吓一跳,两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
眼看这位大爷的唾沫星子又要喷到脸上了,阮苏苏赶紧开口解释:“叔叔,我们不是陈潮水的子女,不是不是!我们是保险公司的!”
“什么保险公司!”大爷没反应过来,继续情绪激动地说:“我没钱买保险!谁家卖保险到火葬场推销的!”
阮苏苏被大爷的怒火劝退,陆今安被迫上前,他耐着性子解释半天,大爷才知道他们的来意,两人也了解了大爷暴躁的原因。
陈潮水去世三天后在岳市殡仪馆火化丧葬,所有流程的规格均是最高档,连骨灰盒都是镶金的。当时只有胡琴来参加葬礼,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家属,胡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走路都要志愿者扶着,又要处理很多杂事,因此殡仪馆就让她先赊账了,待丧事全部办完后再一起结清。
没想到胡琴在事后直接消失,电话也联系不到。在大家都以为这笔钱收不回来时,胡琴却突然出现了,还带着儿子张远。两人站在殡仪馆门口吵架,准确来说是胡琴单方面挨骂,张远怪她办丧事花了太多钱,他不想承担这笔费用,胡琴拿儿子没办法,只能站着抹眼泪。
最后张远竟然厚脸皮地要求殡仪馆打折,当然没协商成功,这笔糊涂账就一直记到了现在也没算清。殡仪馆也一直扣着陈潮水的骨灰盒,直到现在也没被领回家。
但张远巴不得如此,省的买墓地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不知道陈潮水是二婚,也不知道张远只是他的继子,只当是儿子不孝,连老子的后事钱都舍不得出。今天大爷再见到陆今安和阮苏苏,以为他们也是陈潮水家的小辈,是来讨价还价的,不免气愤到口不择言。
阮苏苏听了后很疑惑:“可胡琴不是有钱吗,干嘛还要看儿子的脸色。”
“那时候保险金应该还没到账。”陆今安托着下巴边思考边说:“可胡琴应该不至于连几十万葬礼钱都付不起。”
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太显而易见了,阮苏苏肯定地说:“胡琴的儿子估计是个啃老族,把他妈啃得一毛不剩,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那陈庭岂不是更没良心?不仅对亲爸不管不顾,还反倒来扒他的最后一层皮。”
阮苏苏下意识地替方归廷解释:“那是陈潮水出轨,陈庭是他爸对婚姻不忠的受害者。”
她说完一擡头就看到陆今安探究的眼神,阮苏苏差点要讲自己和陈庭就是发小,绝对相信他的人品。但想到方归廷昨天那个让她禁声的动作,她默默闭上了嘴,像是哑巴吃黄连。
“工作时要保持中立态度,不要对任何人有所偏袒。”陆今安冷不防地提醒她:“衣冠禽兽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话里话外都在指方归廷,阮苏苏不接茬,心想陆律看着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没想到心眼挺小,不就是昨天没请他喝茶嘛,竟然还记恨上了。
然而陆今安心里想的却是,现在的女孩子都以貌取人,哪怕阮苏苏也不例外,看人家长得帅就觉得是好人,小心哪天被吃干抹净还替人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