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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考场有杀人犯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参数主权演绎推理

    第二十八章参数主权演绎推理

    武大一行六人由影弄出贡院,本来齐齐整整。等到得延喜门,却各自出了状况。

    首先是武大突然改了念头,说“有东西忘了,须回去找找”,转了身就往回路走。后面队伍五人向南,出了数来十丈到达景风门,又出现分岔:景风门外一条横街,进了横街南北分别是永兴坊和崇仁坊,元疫走要去前者,那里有一座前朝古寺,是他投宿的所在;林羌笛张树要去后者,因他们特案组的基站就设在崇仁坊的一间邸舍内。

    而权鹤一——他要寻他大人权德舆,须得回家,宅子在宣阳坊,所以不能进这条横街,还得继续往南。

    五人又不得不分道扬镳。权鹤一半声招呼不打,扭头拂袖走上自己的去路;其他四个进入横街,到了一处地方,一角重金楼檐从永兴坊坊墙内探出。有建筑遮蔽相对隐秘,合适翻墙,元疫走于是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这时诸葛麒麟还劝他:“永兴坊多有贵胄人家,治安防备定是不弱,你不如同与我等到崇仁坊,我送过两位御史,再将你捎回。”

    只是元疫走并不领他的情:“跟你一起,我还不如被武侯抓了去。”

    说完,将自己的行装往墙内一抛,踩着附近一棵枯死的榆树,摇摇晃晃跌过墙去了。

    队伍一时只剩最后三人。

    诸葛麒麟转过身,看着张树和林羌笛笑道:“二位御史,且走罢,崇仁坊就在眼前了。”

    崇仁坊是长安邸舍集中地,所以高楼不多,一整条横街走下,都是稀疏敞阔,翻过去一览无余,全没个躲身的角落。诸葛麒麟正要领着两人从横街尽头拐过,到崇仁坊东面去寻,但是时间紧迫,张树实在耐不住,便出声质疑道:

    “非得要翻墙过去么?我们大大方方敲坊门,让武侯来验我们的鱼符,放我们进去不可以?”

    闻声,诸葛麒麟饶有深意地回过眸,森森点了一眼,很快又回转过去,用平常的口吻应道:“两位御史看来鲜在夜间办事。长安夜禁,公家要出行,必须有坊内发布的通行文牒——好比你们进贡院的中书门下堂帖。没有文牒,武侯头一件,就是押到坊正那里,有些横的还要当场动武——不是出示个鱼符那么简单。”

    林羌笛定了定喉,又问:“那你适才不是在中堂跟我们说,有办法避开武侯么,这会儿怎带着我们东躲西藏。”

    诸葛麒麟笑了笑,道:“越御史,长安武侯也分地方。若是务本平康崇义宣阳,我可保你们畅通无阻;太平光禄延寿光德,须有登记,也不算大事;群贤怀德道政常乐,靠近东西城门,防得严些,就得费心打点打点——你们要去崇仁,这崇仁——就挨在内城边上,多有外来人驻留,万年令官衙也在此坊,实在是个险地。”

    他一面说,一面又回头,语调怪异地问了一句:“说到这里,还没来得及请教两位御史——你弭不是要到太医署咒禁科去么,这咒禁科公廨,我记得可不在这崇仁坊中。”

    张树的心脏一下子悬了起来;幸林羌笛在旁强作镇定道:“我们与咒禁博士约好,到他府上去叨扰,不去公廨。”

    “原来如此。”诸葛麒麟复又回正身子,带有些弦外之音说道,“是到他的家里。”

    语毕,三人一时都安静下来。

    林羌笛吭了两吭,似是找补一般,主动开启话题道:“左右武侯卫不是早就更名重编,成为左右金吾卫了么,怎么你还喊他们作武侯。”

    前面的诸葛麒麟默了两顷。林羌笛还以为又暴露了短处,正暗自捏汗,忽就听前面人沉声说道:

    “官面上名作金吾,只是民间的惯称还没有改。这坊内坊外的金吾颇有些不同,坊外二十五条大街上的夜巡,多有戒严的意思,坊内便松散得多,只是巡逻预警,人员配置也要差些,所以习惯还是叫做武侯。”

    林羌笛:“既如此,现今我们在这大街上,岂不是要危险得多?”

    诸葛麒麟:“是,所以得快些,再不翻墙入坊,我等运气恐怕会不够用。”

    这样说着,没过多久果然见到有一处荫蔽。墙内是一座假山,翻过去,恰好在人家的后院里,又在院中兜转几圈,总算出了门外,没来得及细看是谁的府邸,就要匆忙望前赶路。

    九曲十八弯绕过。眼见离基站所在邸舍只剩两里之地,林羌笛开始思量将诸葛麒麟甩掉,以免暴露真实形迹。想得太入神,以至于前面人停住了,他还没察觉,直接撞在了诸葛麒麟的后背上。

    “对不——”第一反应就是道歉,然而诸葛麒麟在电光火石间捂住了他的嘴。

    甫一定神,立即就听到了声响——就在前方拐口的另一折曲巷内,步音,哨鸣,铁环相击,火把猎猎。

    正是巡逻的武侯,离他们只有两箭之地。

    诸葛麒麟松开了林羌笛;张树在后面紧张地低声问道:“怎么办?”

    曲巷昏黑,看不清诸葛麒麟的神情。林羌笛和张树只听见他的粗喘,费力压低喉咙,急促地说道:“不能跑。三个人,一起跑,就会一起被抓,全完蛋。”

    林羌笛注意到,他在说这句话时,瞬间没有了先前斟酌的文气,每一个字都旷野十足,活脱脱的草莽风味。

    苦苦思解了三弹指有余,那边的声响越来越近,林羌笛按捺不住,正要开口催促,终于听见他下定决心道:“这样,你们留下,拦住他们,保我离开。”

    张树和林羌笛瞬间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听着。”诸葛麒麟猛做了两个深呼吸,好似正在把自己平复下来,“这地方直来直去,躲不了,这样下去肯定被抓;不能跑——我一个人跑得了,带上你们,就绝无可能。所以——”

    顿了顿,又继续:“所以我先走,你们帮我拦人。身上有鱼符,给他们看,御史台官员,不会太为难,只是暂作扣留。我离开去找人,不费多少功夫,就能把你们赎出来。”

    林羌笛:“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走,你留下?”

    诸葛麒麟:“我有轻脚功夫,你们没有。你们走,要是被追上,那就功亏一篑。”

    听言,林羌笛与张树交过眼神,各自都是犹疑不定。个中疑虑,其一自然是针对诸葛麒麟,恐其空话失信;其二则在他们的鱼符上——唐时官员鱼符分左右,左半边收藏禁内,由刑部司门郎中和员外郎掌管,右半边是官员自己随身带着,受到宣召要进宫,就将这左右两半合一,验它的真假。

    这会儿张树林羌笛身上带的,正是所谓右半边鱼符——单个来看还好,要是真要勘验,请了宫内的左半边过来,一合,立即就要露馅。

    “快点!”诸葛麒麟催声道,“人要来了!”

    果然,另一折曲巷的声音骤然变大,距离已不足一箭。

    林羌笛咬咬牙,当机立断道:“你能确保把我们赎出来么?”

    语落,便见诸葛麒麟默默竖起一根手指,道:“断指为誓。”

    林羌笛:“用手。”

    闻言,张树登时吓了一跳。他愣愣地转头,看向身边这位与他并肩而立的同事,倏然间感到一种莫名的悸怕。

    诸葛麒麟迟疑了少顷,到了还是将五指全部展开。

    “行,你走罢。”林羌笛道,“我们替你拦人。”话竟,步子打开,就要转过拐口,亮身在过折曲巷之前。

    这时诸葛麒麟又伸手将他拦住——捏了肩膀,直接往回拽,力道之大,林羌笛几下踉跄,险些崴脚跌倒。

    “做什么?!”张树怒道。

    “你弭的神器。”诸葛麒麟看向他们耳朵上佩戴的传译器,“武侯会搜身,这东西他们要拿走的,要安全,最好是给我——”说着,身子已经倾出,擡起胳膊要去摘他们的东西。

    林羌笛下意识护住了。这是他们与特案组基站联系的唯一器械,伤筋动骨扒皮,也绝对不能离身。

    “不必了,我们自己能行。”说着,后退两步,将距离拉开。

    不知是否是错觉——在后退过程中,林羌笛看到诸葛麒麟脸上划过一抹阴谲的讥笑,转瞬而逝。

    “保重。”简简一语,而后刷的一下,诸葛麒麟已经不见踪迹。

    尽管轻脚足音很浅,那边的武侯还是听到了动静——

    “何人在那边!”一声叱咤,立时就踢踢踏踏,作两队分开,预备来个前后包抄。

    林羌笛凛下颜色,主动向前迎去;他旁边的张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诸位深夜辛苦。”一打照面,林羌笛就先彬彬行了个叉手礼。

    步声终于落定。张树畏缩着,把一对眼提溜起,看看前,又看看后。只见火光下照着,一个个半边脸明半边脸暗,都是罗刹面目,骇然可怕,不由得口唾狂吞,半点声语也不敢发出。

    对首的武侯长见了他二人,微一沉吟,起脚向他们走了两步。到近前,声色不动,由上而下缓缓打量,末了一道目光,轻飘飘落在林羌笛佯装镇静的脸上。

    “御史台的?”他问。

    “是。”林羌笛旋即作答,“御史台察院监察御史,越下风。”

    武侯长目光一转,又移到张树。后者经他一视,拼命禁忍才没发出颤抖,竟忘了要自我交代。

    “他是我的同僚,御史台察院监察御史,陆看潮。”林羌笛赶忙将话接上。

    但没有用。武侯长的双目仿佛就此长在张树身上,一蔓一蔓地爬升上去,直将后者勒得呼吸都屏住,四体枝叶枯死,不多时已经开始抽搐。

    “陆御史,吼,怎么不说话。”武侯长挑衅道。

    所幸张树很快做出他的应对——身体打颤,静立更是明显,所以必须有所动作——他于是掏出了袖中的鱼符。

    “我们是从贡院来的,有紧急情况,必须到这崇仁坊来,还望行个方便!”他一连声说道。

    说完,又是一段静止。张树拼命咬紧牙关,才克制住双手,定定地平举着,没有显出异样。

    深深啄了他两眼后,武侯长低头将东西接过,自悠然走到另一边,就着火光对照。

    他那边甫一转身,张树立即赚此间隙长吁一口,浑身筋骨都松懈下来,总算缓了缓身子的抖栗。

    可惜这停当不过是须臾——

    “抓起来!”一声断喝划破长夜。

    四名武侯应声上前。两两对一,先各出一脚,踢在林羌笛、张树的腘窝处,两个人霎时扑通跪下,还没等喘气,又被各自抓起一只臂膀,扯开了,上半身昂昂吊起,头也不能低下,被一把薅住,一面叫疼,一面惊恐地张眼,望向逐步走来的冷脸男人。

    “不仔细啊这伪造得。”武侯长手上将鱼符擎着,忽然撒手,向上抛了尺余,然后接住,复又抛上,又接住,一抛,一接,在他们两人面前游戏起来。

    “姓名,年岁,官职,品级,一个也没有——你们管这东西,叫鱼符?”

    林羌笛大感恐怖:“怎么可能,明明有的,不可能没有!!!”

    特案组为了这次任务,所有设计都做了详尽的考究;他自己又是古文化的研究人,关涉己身安危,一毫一厘都不肯放过检查,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鱼符没有刻字,只有一种可能——

    “诸葛麒麟!”林羌笛悚然间醒转过来,“他调了包!是他调了包!”

    就在倾身过来的一瞬间——口上说着传译器的事情,想要代为保管,擡手就往他们的耳际伸来。彼时他们只顾着护好耳上的传译器,没有留意诸葛麒麟的另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伸进了他们的袖子之中。

    就在那一瞬间。

    武侯长:“好好搜一下身,然后带到铺里,把坊正叫过来。今天是进士科考的首日,这俩厮估计是要混进科场骗人,没成功,一路躲了人脱逃到这里。”一面说,一面走到他们跟前。

    他发现了他们耳朵上的传译器。

    “什么东西。”啪的一响,两个传译器直接揪下,丢到脚边踩上去碾,少顷就变作一堆齑粉。

    “带走。”他冷声令道。

    且说另一头,还是那礼部贡院中堂,各人接了分付的方位,两两出去了,堂内一下子冷落下来,熊浣纱便借此时机,向方伯庚继而问先前犹未解开的疑题。

    “你们那么多人,伪装成金吾卫、礼部胥吏混进来,怎么做到的?”

    这一问实是在呼应前文江两鬓的推理。他穿航过来,买定身份进了礼部,又作弄手段上了科考巡场的名单。后面看那条单子,五十六人,除去他,个个都是入职五年以上的老手,彼此都熟识。因此江两鬓排除了“刽子手”混迹其中的可能。

    但当前景况证明,这五十六人中,好一些都是他们DARPA的探员。没法临时安插,得以走到这个关节,只有一个路子。

    “不能叫伪装,应该叫潜伏。”方伯庚道,“打从这一个个人名出现在大唐官方籍册上开始,就已经是我们的人了,没有一个是临时的。”

    换言之,“蒙太奇”计划放了很长一条线。先到贞元十二年的时空来,将这科场的名单拿了,礼部胥吏的,金吾卫的,甚或考生的。然后逐个做历史编辑,安排探员长年潜伏。

    “就拿他来说。”方伯庚眼睛侧过,去看旁边化名“张辣子”的搭档弩手。后者早先结实挨了熊浣纱一记麻醉剂,此时已经昏睡。

    没有旁的视听,熊与方的对话就能无畏进行,一些高权限的内容,方伯庚才能安心托出。

    “他在这里的历史身份,一个是吐蕃人‘张辣子’,一个是金吾卫‘贺从风’。前者是杜撰的,只是为了顺应历史的叙事逻辑;后者,那就真有其人了——那个真正的唐朝人贺从风,贞元三年在怀州河内县县尉手下做事,贞元六年随调到长安,成为万年县的不良人,贞元八年进入右金吾卫快班十三队,贞元十二年——被选为当年进士科场的巡护卫士。”

    “六年到十二年是一条连续的线,所以我身边这位兄弟,打从六年前就被派到这里来——代替真正的贺从风,一直潜伏在万年县不良人里面,又从不良人转到右金吾卫,最后才顺理成章,在这一年进入这一个科场里来。”

    熊浣纱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他为了这一次‘蒙太奇’计划,足足在唐朝潜伏了六年时间?!”

    “是这个意思。”

    “那其他人——”

    “除了我们几个高级探员,可以临时买通考生混进来,其他的,至少也在这里待了五年。”

    听毕,熊浣纱瞠目结舌,半晌回不出话来。

    “不用惊讶,跟国际间谍是一样的,就是待的年代有些差别。”方伯庚沉声道,“前面太平天国那帮历史编辑者,少说也待了十几二十来年——历史编辑,要改变曲率,让奇点位移,得长期战,不是能立竿见影的。”

    熊浣纱顿时缄默了。过了片刻,堪堪回复过来,再度她的追疑。

    “那你们为什么选择这个时空?我意思是,为什么选择贞元十二年的进士科举,为什么不是其他年份?”

    方伯庚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这次的‘蒙太奇’计划,我只算个中层,上头还另有更高的在统筹。”

    熊浣纱细下眼去分辨他的神情。见他不像扯谎,稍一踟蹰,便紧而抛出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在这个时空遇到我们,你不惊讶么?”

    所以这样问,也是有它的来头。前面叙过,时空穿航,不允许开发光轴“母胚”奇点的时空参数。所以要跨时空作业,只能给“母胚”做分殖,在它繁衍的“子芽”时空里操作。

    一个参数对应一个‘子芽’时空,有且仅有一个。

    “在这个时空遇到我们”——说明用的参数是一样的。但熊浣纱等人会到这里来,是因为“刽子手”——他在第八具尸体掌心刻下了那段文字。“刽子手”本人并不会穿航技术,案子是双人犯罪,另有一个“摆渡人”,才是这个时空参数的真正开发者。

    “摆渡人”和“蒙太奇”计划——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会共用同一个时空参数?

    方伯庚听了,不见惊诧,反而大笑:“你觉得呢?见面你还质问我,到你们唐朝来,是在侵犯你们主权——参数有主权,这样一想,你还不明白?”

    开发一个时空参数,须用上天文数级的数据储量,要顾历史,又得兼地理。而这历史与地理,又都有它们的主权性在,各国凭着它们的文史典籍去解释,多有些模糊之处,要么争某一段边界,要么争某一国祖源——所以只能开发主权确定的时空。

    按照民族国家的国际规范,各国主权平等且排外,是不允许有另一道权力凌驾与干涉的。时空参数的开发也是这个道理。DARPA此次到唐朝来,熊浣纱原先推理,以为是他们侵犯主权、违法开发的结果——开发出来的时空参数,阴差阳错下,被“摆渡人”得知,利用以犯罪。

    然而方伯庚的回答,却导向了另一种解释——

    “你们用了我们的人!”熊浣纱登时变色。

    方伯庚笑口越发肆意:“自己开发,自己开发数据不够还费钱,不如到你们里面挖人。中科院时研所,鼎鼎大名啊,就是国家薪水给得太低,稍微挖一挖,人就被我们撬走了。”

    根本不是DARPA违法自主开发,他们和中国的工程师联手了——这个工程师,就是“摆渡人”。

    “摆渡人”跟DARPA合作了“蒙太奇”计划。

    熊浣纱怒道:“是谁,跟我说名字。”

    问出来,就是“摆渡人”的真实身份——既是中科院时研所的内部人员,又参与了DARPA的“蒙太奇”计划,用同一个时空参数,把他们两拨人聚合到了一起。

    可是方伯庚再次摇了摇头:“我说了,我只是个中间干活的,上头是些什么人,我没有权力知道。”

    中途铩羽。

    这时门关处有响动,正是江两鬓、李蓬蒿抢了人回到,草绳捆着,一人一端担在肩上,江在前,李在后,带着些拌舌进到屋中。人放下,江两鬓不饶,还在口头责怪李蓬蒿:“我都说了我一个人就行,你搭这一把手,简直添我倒忙。”李还待要驳,见全堂寂寂,即刻也噤声了,与江敛肃了颜色,一齐看着走了过来。

    “怎么了。”江两鬓率先开口。

    熊浣纱甸着音色回道:“‘摆渡人’,也参与了他们DARPA的‘蒙太奇’计划。”接着将前后种种从头告诉一遍。

    二人听完,李蓬蒿还未响应,江两鬓先做出了他的评论:“可是‘摆渡人’为什么这么做——他给美国人办事,为什么又要把参数泄露给我们。”

    他这一提点,熊浣纱蓦地怔住,心下怪道:是呀,为什么。

    李蓬蒿:“先前不是说,有两个人么——一个‘刽子手’,一个‘摆渡人’。杀人的,是‘刽子手’,那段提示文字,是在尸体手掌心发现,或许也是‘刽子手’留的。‘摆渡人’参与他们的历史编辑,‘刽子手’把讯息留给你们,这或许是两码子事情。”

    “你的意思是,‘刽子手’和‘摆渡人’并非同伙,‘刽子手’是为了让我们发现‘摆渡人’做的勾当,才留了那段参数。”熊浣纱。

    未等李蓬蒿作应,江两鬓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再怎么样,‘刽子手’也是个犯下八起命案的杀人恶魔,为了揭发‘摆渡人’给我们留讯息——我不相信他有这等良心。”

    他这头话音刚下,熊浣纱便得了灵光,大胆出来一个猜测:“也许,不是‘刽子手’和‘摆渡人’之间有矛盾,而是‘摆渡人’和DARPA有矛盾。”

    “接着说。”江两鬓凛声道。

    “不管怎么样,‘摆渡人’替DARPA开发时空参数,就是卖国的重罪。他必定也知道,把参数泄露给警方,有两个后果,第一自己的罪行暴露,第二——”随着断声回眼,飒然向方伯庚看去,“‘蒙太奇’计划遭到中国政府阻止,全盘失败。”

    受她一眼,方伯庚顿有些恍惚,蒙蒙的又忆起另一个人的影像。

    熊浣纱没有觉出他的异样,接了前话继续往下:“但他还是这样做了,说明这里面有他的动机。肯定不会是希望自己被抓,那就只可能是希望计划失败了。”

    “蒙太奇”计划失败,于“摆渡人”有什么好处,当下三人还思解不出。以上分论,都聚焦一点:何以“摆渡人”要将时空参数泄露。

    李蓬蒿的解,是将“刽子手”与“摆渡人”分作两营,前者是为揭发后者而作,可是回答不了为这揭发,竟要走八条人命;熊浣纱的解,则将沟壑放在“摆渡人”与DARPA之间,看着前半段通畅了,只是还是有些未明朗的在后半段堵塞。

    三人又争论几句,还是分不出定论,正自默着发惑,就有其他人回来。韩提子张龟寿得手快,呼哧呼哧将一个肥头探员拖进,遇到有槛的也囫囵过去,将人后脑勺磕碰得青一个紫一个,到了位置,撒手一放,两人背对背喘着坐下,张龟寿要拿出五石散来吃,几下胸口摸过却是空空,这才想起都被韩提子拿去制毒,不由得木丧,不想应韩提子的话。

    在他们之后不过一盏茶,裴陡行窦尧也来到了。做女婿的背人,身子欠练打,因而背得两股战战,泰山在前不好发作,只能咬牙苦忍。放下人后,裴陡行大字朝天躺下,再不想爬起,窦尧则环视一周,问其他众位的进展。

    突然,熊浣纱耳上的传译器警声大作。她面带歉色地躬了躬身,而后便飞步夺门而出。

    出到户外,找了个门柱掩身,将接听键按下。另一头的声语几乎是射进了她的耳朵。

    “熊主任!出事了!张树和林羌笛失联了!!!”

    “什么?——”熊浣纱瞬间双腿一软,“怎么会失联的?传译器呢?传译通讯器联系他们啊!”

    “联系不上,完全没有回应,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崇仁坊戊戌曲巷!”

    “望远镜呢?不是还有望远镜么?找啊!”

    “望远镜一直盯着贡院,没在他们身上,出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他们了!”

    天旋地转。

    勉强支撑,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室内,恍恍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骤然间看到武大,熊浣纱脚步刹那就不受控制了,一连叠夺窜,直扑到对方跟前。

    “你们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回来了?其他人现在怎么样?!”

    “出了延喜门我就一个人往回走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啊,一个个没什么状况啊!”

    “‘咒禁科’联系不上陆御史和越御史——他们失踪了!”

    三句对过,正是众人大震愕失语时候,忽听门关上又铮铮两下敲声。

    猝然间齐齐回头,隔着门板,看见外面火光辉映下,照出十来条黑漆漆的威压人影,错落有致,重峦叠嶂,形容颜色未露,已先有在上睥睨之感。

    一道粗狂喝声破喉而出,震得整个贡院中堂都抖上三抖。

    “最新指示,所有考生不得离开贡院,立即复还考场,等待下一步行令。”

    “违逆令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