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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盛宴 正文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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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柏奚从未这么认真地看着裴宴卿的眼睛过。

    女人深色的瞳孔,带着亚洲人的棕,世界半数以上的人都是这样的瞳色,柏奚仍能在万千人中认出她的眼睛。

    这一夜徘徊在内心的情绪随着这句话的出口连自己也不能分辨,仿佛是认命,又有一个幽微的念头藏于深海——告诉她期待已久。

    打着演戏的幌子,藏匿见不得人的心思。

    柏奚收在背后的手指节紧了紧,眼神却没有退,屏住呼吸,直直地等待裴宴卿的答案。

    裴宴卿垂眸看了一眼茶几的水杯,往后靠近沙发里,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柏奚,如果此时此地换作另一个人,你还会说出这句话吗?”

    昨天在休息室里的对话,殷惊鸿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裴宴卿,她是投资方,又是主演,这么大的决定她有权利知道。万一柏奚真要退组,她也算是报备过了——虽然是先斩后奏。

    当时裴宴卿想,自己做了那么多努力,柏奚始终心门紧闭,难道为了拍戏她就可以打开所有的心防?显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像个笑话。退一万步,就算柏奚演戏至上,什么都可以牺牲,最终决定答应,也是在今天的晚上,截止时间的最后一秒。

    不会答应,更不会是现在。

    她在柏奚心目中究竟是什么?是不是任何一个人出演红玫瑰,她都愿意和对方恋爱,直到圆满地拍完电影。

    柏奚听见她的问句,微微地偏了一下头,似乎顺着她的话思考,又及时阻断深思。

    她开口道:“如果的问题,没有意义。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你。”

    裴宴卿:“我能把它当作一句情话吗?”

    女人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可连柏奚都能看得出她不是真正的开心。

    柏奚心门半开,关不住的情绪涌了出来,脱口道:“可以。”

    裴宴卿:“嗯?”

    柏奚转移话题道:“殷导建议我和你恋爱,以便更好地入戏,她和你说过这件事吗?”

    “否则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你?”裴宴卿道。言下之意是说过。

    “你的想法呢?”

    “成交。”裴宴卿向柏奚伸出一只手,柏奚把手放进她掌心让她包住。

    裴宴卿:“但是你知道怎么恋爱吗?”

    柏奚下意识抿唇,同时垂下视线,就在裴宴卿心里叹气的时候,年轻女人擡起了眼帘,第一次主动表达出内心,冰川下的深河解冻,琥珀色的眼眸透着生动的好奇:“你经验这么丰富,你也不会吗?”

    吓得裴宴卿连忙澄清:“我哪里经验丰富,我第一次谈恋爱!”

    柏奚:“我是说演戏经验。”

    裴宴卿:“下次不要说引起误会的话。”

    柏奚:“好的。”

    她偏开头,下一秒唇角无声地翘了起来。

    下巴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托住,慢慢转过脸来。

    裴宴卿:“以我纸上谈兵的经验,你得先学会一件事。”

    柏奚用眼神表达疑问。

    裴宴卿:“比如,尝试对着我笑。”

    柏奚酝酿半晌,试了一下,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不习惯,感觉很僵硬,会被殷惊鸿立刻喊“卡”的地步,于是收起笑容道:“这次笑不出来了,下次我会记得你的话。”

    她自带一种认真的冷幽默。

    裴宴卿先笑了出来。

    而笑容往往是有感染力的,正好柏奚的衣领乱了,裴宴卿凑过来,边给她整理衣领边笑,柏奚望着她的脸,不由自主地也安静弯唇。

    裴宴卿顺势把脸枕在她肩头。

    柏奚低眸凝望女人玉色清透的容颜,鬼使神差地擡手,拢了她的耳发。

    做完她才发现这一幕和电影里的画面重合了,原来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没有那么难。

    柏奚陷入矛盾之中。

    她渴望能够通过裴宴卿打通她的任督二脉,但是真如此简单却让她觉得威胁更近。裴宴卿明明没有武器,却是她认为世上最危险的人。只因她能轻而易举击溃她的心防。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像一台表演机器存储记忆片段和当下的情感。

    裴宴卿:“离开拍还有段时间,我去找一下殷导。”

    柏奚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

    裴宴卿起身往外走,脚步在出门前停顿了一下,手握在紧锁的门把手上,回头道:“柏奚,我刚才问你的那个问题,有答案了希望你告诉我。”

    ——如果此时此地换作另一个人,你还会说出这句话吗?

    会和任意一个出演红玫瑰的人谈一场恋爱吗?

    柏奚沉默须臾,终究不忍道:“如果有机会的话。”

    这话颇有深意,裴宴卿没再逼问,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好的讯号。

    裴宴卿拉开门出去了。

    休息室的大门响起关上的声音。

    半刻之前,柏奚曾经亲口说过如果的问题没有意义,是因为她的人生如湍流,十八岁那年天翻地覆,山腰坠入深谷。“如果”对有些人来说是美好的畅想,对另一些来说是不堪回首的噩梦。

    安静的休息室只留下柏奚一个人。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倚在台缘,思绪仍不受控制地滑向裴宴卿的“如果”。

    ……

    裴宴卿在途中随手拿了瓶矿泉水,走过去重重搁在殷惊鸿的桌子上,吓了对方一跳。

    殷惊鸿:“怎么大早上火气这么大?”

    裴宴卿:“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拍戏不是这么拍的。”

    殷惊鸿不以为然,拧开矿泉水瓶盖,哼道:“我的主意不好吗?一举两得,你也能抱得美人归。”

    “我不需要通过这种方法。”

    “你的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尽快见到成效。”殷惊鸿看她的反应就猜到,道,“柏奚答应了?”

    裴宴卿不吭声。

    殷惊鸿满意地嗯声,语气平淡道:“算她听劝。这么严重的短板,进组这么久才说,我没追究她的责任已经算仁慈。”

    裴宴卿冷道:“是我让她瞒下来的,你不如追究我的责任?”

    “你和她这么熟了吗?”殷惊鸿脱口道。

    “……”

    裴宴卿扭头就走:“我去化妆了。”

    “等等。”

    裴宴卿充耳不闻。

    殷惊鸿的脚步声从背后追上来,按住她的肩膀,高挑的女人扬起一边眉毛道:“今天你们不用拍戏了,这是新的通告单。”

    裴宴卿接过薄薄的一页纸,映入眼帘的是“恋爱清单”四个大字。

    裴宴卿:“?”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

    殷惊鸿严肃地告诉她:“todolist。(待办事项)”

    裴宴卿走了两步又回来:“你疯了吧?”

    这位向来说一不二的女导演冷漠道:“你知道我没有,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片场人尽皆知的情侣,我要你们在戏里戏外保持一致。”

    “殷惊鸿!别太过分!”

    “你有别的法子达到目的,我就听你的。”

    “信不信我开除你?”

    “不信。”殷惊鸿云淡风轻。

    剧组的钱又不是她出的,开除她她毫无损失,公司至少损失八位数,裴宴卿又不是任性的富二代,怎么会做赔本生意。

    “你——”裴宴卿被她噎得哑口无言,捏着通告单指着她半晌,拂袖而去。

    围观群众伸长了脖子张望,奈何距离远听得断断续续,也不清晰,只看到裴宴卿怒而出走的背影。

    有人悄悄和身边的人交流:“连裴总都制不住殷导吗?”

    对方答:“这才哪到哪?以前拍《春潮》的时候,裴总被折磨得就剩一口气了。”

    “还是殷导厉害。”

    “是啊。”

    殷惊鸿自始至终不参与投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开除她她最多没了这份工,还有下一份。这也是她行事肆无忌惮的底气之一。

    当然,她不否认越是敬业严格的演员,越容易接受她不合理的要求。

    戏比天大,身为演员,受点委屈算什么?

    *

    砰。

    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柏奚一个没拿稳,水杯里的水剧烈晃了晃,她擡起头,看向门口背光的剪影,修长曼丽。

    “裴老师?”柏奚站起来。

    裴宴卿关上门,大步走过来,到柏奚身前已经敛了怒气,温和道:“你看一下,有什么不想做的,我们就不做。”

    柏奚一字一字念出来:“恋爱清单,第一条,送对方一样定情信物。这是谁写的?”

    “殷惊鸿。”

    柏奚哦了声,道:“她谈过恋爱吗?”

    “……”

    柏奚的脸被双手捧住擡起来,轻轻地唔了一声,看向面前女人的脸。

    裴宴卿实在好奇道:“你为什么重点总是在奇怪的地方?”

    柏奚精致的五官挤成一团,也无损她的美貌,道:“所以殷导有恋爱经验吗?”

    裴宴卿:“没听她谈过,但写过不少恋爱本子,评分都很高。”

    “纸上谈兵啊。”

    裴宴卿扑哧一声。

    她发现在柏奚答应恋爱这一刻后,最明显的变化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她让自己不去做什么,不思考所以不再拒绝,连话都变得密起来,语速也比平时慢吞吞的要快上一些。

    裴宴卿伸手,在她面前摊开掌心。

    柏奚:“什么?”

    裴宴卿:“定情信物。”

    柏奚弯了弯唇角,似乎想笑,及时忍住了。过后反应过来,又不知该继续笑还是维持原样。

    裴宴卿:“跟着你的心走,不要想,不要勉强自己。”

    柏奚垂眸整理心情,放松地吐气,随即在她空荡荡的手心点了一下,道:“我身上没有,晚点回酒店给你。我的呢?”

    裴宴卿:“想听实话还是谎话?”

    “实话。”

    “还没想好。”女人调侃道,“你这么快就决定了,是不是早就想好送我信物?”

    柏奚避开她的目光。

    一时气氛突然凝固。

    回想起来还是香港那次争吵前,柏奚从裴宴卿那里得到了独一无二的偏爱,向她敞开了心扉。她本来打算等她爷爷的葬礼结束回内地,两个人过上真正的婚后生活,然而天不遂人愿,她想靠近裴宴卿的念头被一再打消,连想送的礼物也永久搁置。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不是你的问题。”柏奚回得很快,和今天以前判若两人。

    裴宴卿在陷入巨大的喜悦之前,依旧有种心悬一线的感觉。

    “殷导说我们今天不用拍戏了,让我们出去约会。”

    “做什么?”

    “不知道,我没约会过。”

    “电影里不是约过?”

    “你看我电影啊?”裴宴卿抓到了她话语里的漏洞,弯唇笑道。

    柏奚张了张嘴,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你那么有名,以前和同学进电影院看过。”

    倒不全是谎话。

    裴宴卿十五岁出道,火遍大江南北,当时柏奚只有九岁。

    柏奚回忆起久远的童年,不知是不是故意,补充道:“我和我的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大学同学都一起看过你演的影视剧。”

    裴宴卿笑容渐渐消失。

    她伸手捏了一下柏奚的脸,胶原蛋白饱满,依然嫩得出水。

    “幸好我不认识你小时候,显得我像个变态。”

    柏奚轻轻地笑了一声,清脆,像檐下风铃,又像溪涧清流,落在耳朵里仿佛不真切。

    裴宴卿安静地看着她,心想:原来她也是会这样笑的。

    欣喜之余更添心酸。

    又是谁让她一言一行都要克己慎独,二十岁,放在一般人身上还在读大二大三,正是和朋友大笑大闹的年纪,她却暮气沉沉,一潭死水。更让她不敢去想的是,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多久?是不是占据她生命的大半?

    柏奚和她面对面,把头抵在她肩膀上的时候,裴宴卿感受到的不是心跳加速,而是一个灵魂对一个灵魂的依赖,比喜欢更深刻。

    女人擡手轻轻环住她的背。

    柏奚在她怀里靠了一会儿,两人均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举动,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

    裴宴卿原谅了殷惊鸿一秒钟。

    虽然依旧不满她强买强卖的行为,但这未必不是让柏奚袒露自我的一个契机——连裴宴卿也没见过的真实的她。

    许久,柏奚直起身,似乎有些难为情,下意识道:“抱歉。”

    裴宴卿拉起她的手,笑道:“没关系。走吧,我们去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