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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盛宴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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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晚宴后半段,裴宴卿终于从冗长的应酬中抽身离席,马不停蹄地朝家赶去。

    她一早知道网上的替身传言,一则霍惜君已退圈,二则清者自清,她和对方根本没什么,无稽之谈,柏奚又不上网,她何苦主动提霍惜君,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拿到红毯名单的那一刻,她明知道她们俩会遇上,柏奚很有可能会想偏,她明明有机会提前向她解释,却没有这么做。因为她们俩之间最近气氛微妙,她在和柏奚赌气。

    现在事态发展到她最不想看到的地步。

    她得和柏奚解释清楚。

    不仅是这件事,还有她最担心的,告诉她不要害怕,她会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在她受到那些人的伤害之前,最先伤她的人竟然是自己。

    裴宴卿在大门前喘气,擡手按指纹的那一刻竟然升起类似近乡情怯的情感。

    她和柏奚已经太久没有正常的交流,都在粉饰太平。

    以这件事的严重性,柏奚肯定再无法当作若无其事,她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滴——

    门锁解开,裴宴卿拉开了大门,客厅走廊的感应灯带亮起,漆黑一片的室内,落地一条窄窄的银河。

    裴宴卿跨过那条银河,来到坐在单人沙发的柏奚身旁。

    “怎么不开灯?”

    “忘了。”柏奚随口答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异样,已经是最大的异样。

    裴宴卿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亮如白昼。

    柏奚擡起脸,被明晃晃的灯光刺了一下。裴宴卿盯着她的脸,回来太久,眼睑早看不出痕迹。

    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黄色文件袋。

    裴宴卿扫了一眼文件袋,问道:“我听小孟说你从晚宴离开后情绪不太好……”

    在她话音的中半段,柏奚的声音响起来。

    “我们……”

    后面还有三个字,裴宴卿僵了僵,明知故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柏奚擡起半低的头,看着她的眼睛,漂亮的唇齿开合。

    “我说,我们离婚吧。”

    尘埃落定。

    悬在半空的第二只靴子在一个意外的契机不意外地落了下来。

    为这个时刻,裴宴卿已经准备了太久,也等待了太久,真到这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笑了,不受控制地笑。

    柏奚看着温柔尔雅的女人眼神里慢慢噙上的泪水,藏在薄毯下的手指拧出青白骨节。

    裴宴卿:“因为霍惜君?”

    柏奚说是。

    裴宴卿:“你连告知真相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给我判了死刑?”

    柏奚说对。

    有一个瞬间,她觉得裴宴卿说的不是霍惜君这件事,而是她隐瞒的另一件事,她执意要走到这一步的根源。

    但裴宴卿怎么会知道?就算她知道……罢了。

    柏奚好不容易说出口,不想再犹豫,她有她自己的路。

    裴宴卿还是解释了:“我和霍惜君没有关系,一切都是谣言。”

    柏奚回她的只有三个字:“我不信。”

    哪怕知道她未必出自真心,裴宴卿仍然觉得受到了伤害。

    她心脏顶着柏奚对准她的利刃一步步往前走,她是束手就擒的猎物,赌同床共枕三年的刽子手会不会心软。

    裴宴卿温和地解释:“很多年以前,我刚出道,我和霍惜君在同一个剧组,有一段关系很好的时期。我十八岁那年的生日,她向我表白,我拒绝了,此后我们没有私下见过任何一面,这就是我们全部的交集。”

    柏奚打断她。

    “够了。”

    她不想听,再听她就会动摇。

    不接受,不相信,消极抵抗。

    这就是柏奚对她采取的态度。

    换作两年、一年前,柏奚知道她和霍惜君的流言未必会信,即使信了她也会堂堂正正亲口询问裴宴卿:姐姐,是不是真的?

    裴宴卿说不是,她就相信,不会多问一个字。

    同样换作半年以前,在裴宴卿发现那份离婚协议书之前,面对这件事,她会全心照顾柏奚细腻敏感的心思,有更妥善的处理方法,防患于未然。

    然而时间错了,一切都错了。

    恰好是现在,柏奚最混乱最犹豫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霍惜君。

    这不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她必须抓住的,说服自己离开的理由。

    裴宴卿不依不饶,她要让柏奚看到她的借口多么无力,像是纸糊的一样,一戳就破。

    “既然你上网查过,你应该知道我澄清了多少次是谣言。网友不认识我,难道你也不认识我?网上那么多乱拉的cp,捕风捉影,荒谬至极。我们是领证的合法伴侣,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去相信外人?”

    “你为什么去参加她的婚礼?”

    她能问出这句话,裴宴卿很意外。

    柏奚是一个情绪过于内敛的人,偶尔显露也是点到为止,很难想象她会把这种吃醋的话挂在嘴上。

    或许觉得最后一刻了,顺从心意不想再顾忌。

    她对裴宴卿有那么多的在意,比她自己,比裴宴卿想象的更多,直到今日才敢表露冰山的全貌。她其实小肚鸡肠,也想无理取闹,占有欲那么强,但从没有人给她这个环境。

    后来有了裴宴卿,她太在乎她,太怜惜她,于是甘愿自缚手脚,把一部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

    “她邀请我了。”

    “她邀请你就去?”

    “对,怪我。”裴宴卿去握她的手,柔声道,“没有早一点认识你。”

    柏奚反应有些迟钝,让她占了好久的便宜,才抽出手道:“……我长得像她。”

    裴宴卿意犹未尽,答道:“你在我心里不像任何人。”

    “三年前,你和我结婚那天,我问你要什么,你念了一句诗,你还记得吗?”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裴宴卿还真记得。

    “君是谁?”

    “你。”

    “你的沧海巫山又是谁?”

    “沧海是你,巫山也是你。”

    “……”柏奚声音低了些,道,“你不要觉得我没有文化。”

    “你当然有文化,你是A大的高材生,轻松保研,通晓英语和西语,德语也会一些,优秀的工程师后备役,祖国的栋梁之才。”

    “……”

    “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你在我心目中一直很出色,不论你选择做什么。”

    “你……不要转移话题。”

    “好,我直接回答你的问题。我当时引用那句诗的时候什么都没想,除了你,还是你。”

    “……”

    不长的沉默过后,柏奚这次反驳的力度弱了很多:“我说了我不信。”

    裴宴卿:“老婆我爱你。”

    柏奚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宕机。

    她捏在薄毯下的手指都在抖,裴宴卿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太过分了,也太……犯规了。

    情场没有裁判,没人能把这个狐貍一样的女人罚下场,她一次又一次的出手犯规,让柏奚无力招架。

    裴宴卿自始至终没有去打开那个文件袋。

    她看着柏奚的脸,认真地说:“我不认为一个霍惜君能对我们造成半点威胁,那对我们的婚姻来说是一种侮辱。会让我觉得你我的感情……非常可笑,你同意吗?”

    柏奚已经被她说服了,差点脱口而出“同意”。

    她的借口脆得像纸,被裴宴卿三言两语化解,她还有表白的杀手锏,杀伤力太大,柏奚无论如何也得放弃霍惜君这个挡箭牌了。

    柏奚拿起了那个文件袋,捧在手中,似乎能给予她一些坚定的力量。

    柏奚闭了闭眼,良久,道:“婚姻存续期间,我们没有矛盾,这是你以为的。”

    “你说有什么问题?”裴宴卿倒要看看她还能编出什么花样。

    柏奚睁开眼。

    “你的欲望太强了,我满足不了。”

    裴宴卿:“……”

    她本来想笑这个新的荒谬的理由,但柏奚的神情告诉她,她是认真的,至少比上一个借口的底气足很多。

    柏奚真的是这么想的。

    裴宴卿眼尾的笑意渐渐消失。

    柏奚:“每一次我们见面,第一件事都是上床,如果太久没见,一天一夜也正常,最多的一次你两天没有让我下地,你没有想过我是不是愿意厮混这么久,我会不会更想和你说话,而不是一直滚床单。”

    柏奚:“去年你从国外看秀回来,顺道到片场来看我,我第二天上午要开工,做完几次以后我先睡了,半夜我觉得不对劲,手上湿湿的。醒过来朦朦胧胧的,你坐在我身边,用我的手在……”

    裴宴卿做的时候都没有不好意思,被她说得耳根不住泛起热意。

    “你醒着?”

    “你叫得那么投入,还喊我的名字,睡着也被吵醒了。”

    “……”裴宴卿说,“你不喜欢怎么不早说?”

    柏奚抿唇。

    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作为伴侣,裴宴卿要求的一切她都会配合,她只是……没那么喜欢,裴宴卿又过于喜欢。

    柏奚避而不答,道:“还有一次,我杀青回家,主卧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声音,你又在……取悦自己。”

    “你不在家我为什么不能取悦自己?”

    “问题不、不在这里,你明明从门缝看到我了还继续。”

    “哦?难道你没推门进来?”裴宴卿气定神闲,看着年轻女人白净如春的脸慢慢涨红。

    “我……我进来了,但是你勾引我的。”

    “我就是勾引你,变着法勾引你,知道你几点航班落地,几点进家门,准备好了一切,等着你这只小兔子上钩,狠狠地欺负我。”

    女人心怀坦荡地承认。

    柏奚慢慢地张大了嘴。

    她被带入当时的场景,汗水和热意蚂蚁般爬过全身,理智行将湮灭,磕磕绊绊地说:“可我、我不喜欢。”

    那种迷乱和疯狂,潮水止都止不住地往外流,堵不住,蔓延,到处都是。

    “那天在床上你不是这么说的。”裴宴卿眉尾轻挑。

    “床笫间的话怎么能当真?”

    “你现在说的话就能当真了?”

    柏奚说不过她,另起一行道:“你总是有太多奇怪的癖好,我不能接受。”

    “比如?”

    “你买了很多领带,用来绑自己的手,蒙我的眼睛。后来你又用手铐,强迫我说一些不想说的话。我有时候不想那么粗暴地对你,但你的要求我必须听从。”

    裴宴卿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抿起来。

    谁说只有感情裂痕才叫作分歧?柏奚义正词严的控诉何尝不是对她积怨已久?

    柏奚:“你喜欢直入主题,翻来覆去把我弄哭为止,或者让我把你搞哭。我想要循序渐进的温存,我甚至可以不要烟花盛放的那段快乐,只想你一直抱着我,直到我们都睡着。”

    在这段关系里,亲密行为反应的底层逻辑是裴宴卿太强势了,柏奚又太迁就她,完全隐藏起自我,直到她们要分开的前一天,柏奚才肯据实相告,并且承认她在这段婚姻里把自己藏起来了。

    她并不后悔和裴宴卿的三年,哪怕这三年婚姻关系里她只扮演了裴宴卿妻子的角色,也非常感激。

    裴宴卿彻底没有了笑容。

    她看到的是柏奚,却又不是完全的柏奚。她们在一起幸福圆满的三年,某种程度上是她的完美想象。

    柏奚终于从文件袋里抽出那两张离婚协议书的纸。

    上次那份早已粉碎了,这是新打印的一份,墨香还在。

    条款没有变,甲乙双方也没有变,对坐的两人一个默然,一个目光温和。

    柏奚旋开钢笔盖,在落款的乙方签上自己的名字和今天的年月日,她调转纸张方向,二指推到裴宴卿面前的茶几。

    连同那只打开的钢笔一起轻轻放到她手边。

    “签字吧,裴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