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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水 正文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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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明盏没等沈黛醒就离开了。

    的确气够呛,不告而别。

    沈绒下巴被她捏的这一下其实就刚开始有点儿痛感,很快就消下去了。

    不知为何,触感却一直清晰地留着。

    沈黛睡得很安稳,沈绒累了一天本应该早早入睡。

    可一闭上眼,盛明盏那双发红的眼睛就在她面前晃,弄得她心里堵得难受。

    和两年前分崩离析时的盛明盏重叠了。

    沈绒,你嘴里有句实话吗?

    ……

    你对我不是那种爱?那是哪种爱?

    你说,哪种爱能让你和我上这么多次的床?

    沈绒,你是个骗子。骗了我也骗了你自己。

    ……

    盛明盏的话和忍在眼睛里的眼泪,反反复复挤压着沈绒的心。

    盛明盏,一直都坚强的盛明盏,天塌下来都不会皱眉的盛明盏,所有情绪的失控都在她面前,都是因为她。

    沈绒注视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丝光亮,难过地想,我是不是只会伤害她。

    漫长又让人心碎的夜终于要过去了。

    无论上个夜晚过得有多糟糕,天一亮,成年人的使命就是立即振作精神,再次前往自己的战场。

    这是盛明盏回国之后,第三次和她的心理医生见面。

    上次和医生聊完之后她一直都遵照医嘱,按时服药。

    但她渴望的转变依旧没有发生。

    这次跟医生聊的时间更长,但医生对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毕竟想要治疗一位沉默的病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盛明盏自小失去父母,这件事给她造成了无法逆转的创伤。

    被遗留在人世间饱受冷眼的她,内心萌发出了病态的占有欲。

    想要抓住在意的人和物,若是抓不住,便会失控。

    明明想表达的是“爱”,最后竟成了伤害。

    盛明盏站在无人且冰冷的走廊上,一时记忆混沌,忘了该做什么。

    沈黛的治疗在继续,医生护士和护工都对她非常照顾,沈绒就有更多的时间演出、排

    练。

    沈绒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她主演的音乐剧拥有令人瞩目的高票房是什么时候了。

    《撩动全城》场场爆满,甚至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

    她也懒得去想,这超高的票房有没有她卖弄性感的功劳。

    沈绒以大家想象不到的作品回归长街,与此同时《皇后》终于官宣。

    沈绒和杜兴的名字共同出现时,这部原本就万众瞩目的改编IP,再次引发热烈讨论和超高期待。

    有人说除了沈绒,没人能驾驭得了皇后。

    自然也有人说,如今的沈绒是被商业化裹挟的沈绒,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灵气,她所演的皇后艺术性必定大打折扣,可惜了这个IP。

    沈绒一向不在意外界的声音,但她到底长了一双耳朵,手机也连着网,难免听到一点对她的指摘。

    换成以前她根本不会在意。

    她从小看多了众人对她小姨的评价,诧异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为什么能凭借想象力说得振振有词。

    十五岁入行的第一次发言,更是正面怼了评论家。

    相比于从前的战斗力,这些年她倒是越来越佛,无论外界说什么都影响不到她,因为她知道跟着无知者的思路走,只会把自己带进死胡同。

    但《皇后》给她的压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是海默的改编作品,是她最崇敬的曲作家兼制作人的心血之作。

    还有盛明盏的力荐。

    无论是海默还是盛明盏,她都不想辜负。

    即便盛明盏最近在和她冷战。

    按理来说,作为分手了两年的前任,两个人“纵使相逢应不识”也很正常。

    坏就坏在过年的时候一起吃了年夜饭,还住在一起。

    互道“新年快乐”的温馨还没彻底消散,一起照顾沈黛的过程中,她俩的关系缓和了不少,算是能互相打趣几句了——至少沈绒是这样认为的。

    如今进了同一个剧组,擡头不见低头见的,却再次回到破冰之前的状态,让沈绒浑身不舒服。

    盛明盏不搭理她,迎面走过来都懒得看她半眼,沈绒想打招呼统统被忽略。

    这对于脸皮薄的人来说,是件很难受的事。

    看来盛明盏这回是真的烦她了。

    她也不知道两人一贯互怼的相处方式怎么就让盛明盏这般恼火。

    不过她这人虽嘴上缺德,还算是有个优点,就是识趣。

    人家看你生厌,就少出现给人添堵了。

    沈绒这便绕着盛明盏走,将心思都放在排练上,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报答。

    海默身边的助理都跟她直言不讳她是盛明盏推荐的,那她必须不能给盛明盏丢人。

    从排练开始,她就用上了一百二十分的劲儿,所有细节都不放过,弄得杜兴也紧绷着弦不敢怠慢。

    海默来看过几次,跟盛明盏说沈小姐是剧组不可多得的核心。

    葆拉更是打趣道,有她在,偷懒的人自惭形秽。

    盛明盏手头多个项目都在稳步推进,时常分.身乏术。

    一开始她将更多时间放在《皇后》剧组的排练上,无论因为是海默的剧还是沈绒在这儿,都是她时常过来的理由。

    那天和沈绒的冲突后,她是烦了几日。

    想着以她对沈绒的了解,这小祖宗虽然从不会说好话,多少也会用行动来表达歉意。

    没想到沈绒这张没句人话的嘴彻底不说话了。

    这还不够,干脆之后远远看到她就避开。

    盛明盏:“……”

    行。

    盛明盏忙别的事去了。

    反正一堆事在追着她决策,何必留这儿讨人嫌。

    盛明盏有段时间没去《皇后》剧组,看沈黛的时间又刻意和沈绒岔开,连着一周沈绒都没见着盛明盏的影子。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高强度的排练结束之后,身体的疲惫加上心头的空虚让沈绒说不出的不舒服。

    真没出息。

    沈绒坐在排练室的地上,一边喝功能饮料,揪着被汗浸湿的衣服,一边还在抨击自己。

    分手的那两年不更见不着吗,不也活到今天了。

    一整瓶喝完,想起那一盒的机票,沈绒不得不承认——

    在盛明盏的事上,她就没出息过。

    排练进行到第二周,两头忙的沈绒感觉越来越累,精力不济。

    不应该啊,

    她体能一向很好,《皇后》的排练强度虽高,但另一边的驻演也不算很密集。

    即便还抽出了时间考驾照,可那也算不上什么强度。

    怎么累成这样?

    沈绒觉得是自个儿忧思过重,影响了身体机能。

    想方设法不去想盛明盏的事儿,集中注意力。

    一上午的排练都没怎么跳,只是排了歌她都觉得皮疼得厉害。

    摸了一下额头,似乎又发烧了。

    郑荔过来探班,正好看她脸色潮红得很不自然,过来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劝她回去休息。

    沈绒拒绝了,“吃点退烧药,中午找个地方睡一觉,下午烧肯定能退,不耽误事。”

    郑荔劝不动她,便给盛明盏打电话,说她发烧了人还不回去。

    盛明盏:“跟我说有什么用?”

    郑荔:“?”

    不是您之前交待的,沈绒有什么情况都给您报备的么?发号施令的人怎么还阴晴不定呢?

    作为优秀的经纪人,郑荔察言观色的能力卓绝。

    看上去她的新老板在闹别扭,郑荔也不往枪口上撞,客观描述了一下沈绒带病坚持排练的场景,实话实说她中午都没怎么吃饭,且重点讲述刚才离开的时候,看沈绒整个人软趴趴的,还差点撞玻璃门上的事。

    盛明盏那头没说什么就挂了。

    安真剧场原本就有沈绒专门的休息室。

    易主之后,《皇后》剧组是第一个进来排练的剧组,也不知道谁交待了,沈绒以前的休息室门口的牌子别摘,依旧为她保留着。

    休息室里沙发都还是以前盛明盏千挑万选送她的。

    吃了退烧药,沈绒迷迷糊糊地躺着,就要入梦时,门外走来一男一女,是剧组的剧务,吃完饭了随便找个地方聊会儿天。

    两人聊了一会儿工作的事后,聊天的内容渐渐开始向八卦靠拢。

    果不其然,开始说盛明盏和沈绒的往事。

    小姑娘在那儿感叹,“盛明盏和咱们小绒姐到底因为什么事掰的啊?当初《汝宁》我都没来得及看呢就封箱了,后老悔了。”

    小男孩火速接话,“据说当初盛明盏不仅退出了《汝宁》剧组,还直接离开了

    沈家,消失在海外整整两年的时间。除了分手,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人这么绝情断爱啊?”

    沈绒烦躁地翻了个身。

    小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心口说:“天呐,你都不知道当初我嗑她俩的CP都快嗑出内伤了,所有的周边我都有!盛明盏取关小绒姐的时候我哭了一整晚,感觉我的青春在那晚结束了!”

    小男孩咯咯地笑:“没想到吧,你的青春又回来了。”

    沈绒又烦躁地翻了回来。

    “不一定呢,感觉两个人还是生分得很,心里的芥蒂肯定还没消除。而且我听另外一个剧组的朋友说,盛明盏在他们剧组里担任监制,而且和投资人关系非常亲密,整天出双入对的,感觉在谈恋爱。”

    “投资人是谁啊?”

    “NEWS集团的CEO潘潮生啊。”

    沈绒睁开了眼睛。

    小男孩低喊一句,“卧槽,真的假的?

    “保真,他俩经常一起吃饭,很多人都看到了。这段时间盛明盏没来咱们这儿,都和潘潮生一起在另外一个剧组,两人正热恋呢。”

    “不会吧,那你的CP怎么办?”

    小姑娘一副看透红尘的模样。

    “嗐,嗑糖而已,谁管真不真啊。有几对CP能是真的?”

    “你倒看得开。”

    “那是当然……哎?卧槽……”

    小姑娘终于率先发现了身后门牌上写着“沈绒休息室”,和小男孩面面相觑,互相拉扯着对方,立刻无声地逃离作案现场。

    沈绒全都听到了。

    盛明盏也挺有男人缘的。

    当初刚刚转学,欺负秦允的那个一米八五是不是就向她表白过?

    沈绒头还晕得厉害,这会儿更是骨头缝里都发痛。

    潘潮生她见过,英俊多金还能言善道的,很招人喜欢。

    不情不愿,大脑擅自做主,在脑海中将这两个人搭在一块儿,般配得要命。

    潘潮生是不是很会说话,很会哄人呢?

    沈绒闷得难受,却发不出汗来。

    那么会说话的人,一定很会讨盛明盏的欢心吧?

    盛明盏和他在一块的时候,肯定不会生气上

    火。

    ……

    沈绒根本没睡着,下午的排练就开始了。

    她没和任何人说自己不舒服的事,不想耽误进度,好像和谁过不去似的,排练得更卖力。

    郑荔劝也劝不动,想再给盛明盏打电话的时候,发现她来了。身边还跟着个潘潮生。

    “盛总,潘总。”

    郑荔向她俩打招呼,难免多看潘潮生一眼。

    都说盛明盏和潘潮生在恋爱,甚至从NEWS集团内部传出婚期将近的传闻,看这形影不离的样子,应该不假。

    “怎么样了?”盛明盏问郑荔。

    郑荔用下巴往沈绒的方向擡了擡,说:“劝不动啊,还在跳呢。”

    “我说排练。”

    “哦……有火车头带着,排得挺好。”

    “火车头?”

    “快要烧坏自己的火车头。”

    “……”

    潘潮生靠近盛明盏说:“看沈小姐的脸色很不好看,还是劝她先回去吧。”

    沈绒排练的间隙正好看见潘潮生和盛明盏一起出现。

    光天化日之下两人还在耳语。

    原本就疲累不堪的沈绒眼前一白,忽然失去了意识。

    昏迷的时间应该很短。

    她好像突然被一波潮水淹没,人声在水面之上浮着,听不真切。

    无力的四肢被水包裹,随波逐流。

    直到有个人呼唤她的名字,浪潮被那声音摒开,意志再次回到嘈杂的世界。

    她发现盛明盏正抱着她,快步往外走。

    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盛明盏却抱了她。

    只有盛明盏抱了她。

    沈绒没发现自己脸白如雪,冷汗将额头上的碎发都沾湿了。

    只感觉盛明盏将她抱得很稳,贴着心口,能听到盛明盏强有力的心跳声。

    孤女的香味铺天盖地,让她非常安心。

    “你的胳膊还疼吗……看医生了吗?”

    沈绒在盛明盏怀中虚弱地问。

    盛明盏听清了她的话,有点意外。

    没想到这人自己昏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别人。

    原本的冷言冷语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说出口的时候多了一分温度。

    “你先顾好自己再说。”

    盛明盏将她抱到角落的沙发上,让人群散开点,打120。

    就要直起身子,沈绒却抓住了她衣领。

    极其虚弱无力的挽留,就将盛明盏拉了回来。

    “又什么事?”

    盛明盏一手搭在沙发背上,一手压在她腰边的沙发面上,压低身子靠近她。

    一股委屈又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沈绒揪着她的衣领,脸埋在她怀中,用只有她俩能听到的声音说:

    “对不起,让你这么讨厌我。”

    盛明盏一时无言,也没离开。

    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后,摸了摸怀中人的后脑勺,算是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