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家的路上,易织年居然没有再惦记炸猪排。
裴醒成功代替了炸猪排,占据了她整个大脑。
好几次易织年都想打开微信,问一问“缺德”,当初她在群里嚎的那几嗓子,说的惊天大瓜,裴老师居然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不会裴老师的性取向被透露出去了吧。
还是说她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本来点开了和“缺德”对话的易织年,又退回到列表。
算了别问了,不然原本这件事可能已经揭过去了,她这么一问非得又捅出来不可。
虽说以前裴老师以前老爱摁着她点名,刚才又揿她脑袋,但她不记仇。
放心吧裴老师,易织年在心里说,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还有两站地就要到家。
消失了一整天的舒泉终于回她微信了。
puzzle:【不好意思年年,今天调查组的人来了,手机被人事拿去保管,现在才看到。那明晚我们就去吃炸猪排吧!】
调查组的人?
这么一说,易织年忽然想起,好像今天周围一直有人在暗戳戳地说什么调查,什么受贿。
易织年问舒泉发生什么事。
puzzle:【在微信里一两句话说不清,马上回家了,遛狗的时候再详细说。】
易织年回家放了一下东西,牵着吐司出门。
来到以往和舒泉见面的地点。
夜幕之下,她看见了舒泉牵着小财往她的方向来。
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居然是商初。
她跟舒泉溜了这么多次狗,商初还是头回陪着一块儿来。
MAR俱乐部。
夏步青将白境虞送到花园入口后,便去泊车了。
MAR俱乐部是S城金融圈子里最知名的俱乐部,会员资格就是进入圈子最基本的入场券。
白境虞是MAR俱乐部所属集团的股东之一,有专门的存酒柜和连着露台的休息室。
她倒是不常来,除非要谈重要的项目,或是结交哪路银行家。
今晚陈诗仪又一次包场,终于等到了白境虞。
陈诗仪专门为她改造了法式花园,将里面的月季全部换成了从荷兰空运来的奶油碗。
荷兰奶油碗的花头极大,有手掌大小,盛放时层层叠叠的花瓣犹如纯白的云朵。
脆弱的芍药,在这个季节格外容易衰败。
但此刻在白境虞眼前绽放的上千朵奶油碗,全都处于最好的开放度。
灯火之下,一整片白色的海洋。
白境虞不太明白,她喜欢奶油碗的事儿怎么就广为流传了。
“白小姐,欢迎欢迎。”
陈诗仪穿着一身黑裙,从奶油碗花园中走来,张开双臂就要向白境虞讨一个拥抱。
白境虞从侍应手里顺过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陈诗仪。
陈诗仪也没觉得难堪,接过来,开开心心跟白境虞碰杯。
“你今晚能来,我真的太开心了。”
陈诗仪的普通话每个字都说得很曲折,很费劲,白境虞干脆用粤语和她对话。
陈诗仪双眼一亮,夸她粤语说得真好。
两人穿过安静的奶油碗花园,走进俱乐部大厅。
俱乐部大厅里最醒目的位置上,挂着一幅绚烂的抽象独角兽。
明媚的色块冲击着白境虞的视觉,她确定这是郭灿的真迹。
两个月前,第一次和陈诗仪见面的时候,两位陌生人无话可说,便随意聊起当代艺术。
白境虞说起自己挺欣赏郭灿的画,特别是那幅有市无价的“独角兽”。
当初不过随口一提,陈诗仪居然将它买回来了。
坐入柔软的沙发,侍应将装满酒的推车推至身边。
白境虞发现,酒车里全都是她曾经在MAR喝过的酒。
花园、画以及酒,全都在讨她欢心。
看得出来,陈诗仪是有备而来。
陈诗仪跟侍应说她来负责开酒,侍应识趣地离开。
酒液入杯,白境虞用粤语说:“陈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说。”
陈诗仪一边往白境虞专属的黑领结手工杯里倒酒,一边擡起雪亮的眼睛,知情识趣地将酒递到白境虞手边,用粤语说:
“我父亲说,他知道一个海钓的地方,想问问卢部长什么时候有空,一快去玩玩。”
白境虞慢悠悠地喝酒。
果然是冲着卢所安来的。
卢家和白家的关系匪浅,谁都知道。
三十年多前的S城完全没有现在的繁华,是座一穷二白的小渔村。
白境虞的父亲白决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来到S城时,口袋里就两百块钱。
而卢所安被调任此地,一度举步维艰。
两人相识于危难,携手将昔日不被看好的小村子,打造成了如今经济地位超然的超一线都市。
S城能够高速发展,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高瞻远瞩的卢所安彪炳千秋,而踏实肯干的白决也功不可没。
卢所安曾经有个女儿,幼时夭折,成为他一生的痛。
白境虞出生的时候,卢所安越看她越像自己早逝的女儿,心里感慨万千,认她为干女儿。
就算再忙,每年白境虞的生日,卢所安都会亲自挑选礼物送给她。
卢所安调任中央之后,两家相聚的时间变少了。
可只要有空,两个老头就会相约去打打高尔夫球,钓钓鱼。
春节的时候,卢所安为了躲人,常邀请白家一家去山窝里住住,山泉煮茶,陶冶情操。
也是因为和卢所安的这层关系,同行们没少嘲讽白境虞,说她就是个靠上头关系喂饭的资源咖。
白境虞这些年闷头工作,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IPO辅导都喜欢找她,业界自然有人认可她的能力。
可到头来,在外人看来,她的终极资源还是卢所安。
彻底没了喝酒的兴致。
这帮姓陈的,一个赛一个烦人。
山水澜桥西北门出去,走上一百米,有条繁华的商业街。
商业街除了挨着山水澜桥这种超大社区,还辐射三四个老小区、两所幼儿园以及一座大学城。
商业街轻轻松松招满了商,不比庞大的购物中心奢华,但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饭馆、酒吧、小吃、烤串炸……要什么有什么。
入夜之后往里面走一遭,浓郁的人间烟火气保准能把人呛出一包眼泪。
商业街的巷子里有间酒吧。
早就将整条商业街摸透的关梦跟林恃说,酒吧老板调酒好喝,还会自弹自唱,带高寒去那儿喝几杯肯定舒心。
夜里十点,林恃、关梦和高寒三人喝掉了第一瓶威士忌。
关梦对吧台后面的老板招了招手,说再上一瓶,顺便附送妩媚的笑容。
酒吧老板两条大花臂,寸头还全染白了,平板身材外面套一件黑色背心,整个人往昏暗的环境里一杵,就是根落了雪的电线杆子。
老板送酒过来,高寒特意看了一眼,是女的,五官长得挺周正,就是唇环有点晃眼睛。
关梦拉着老板没话找话地问半天,问这酒什么产地,要怎么品,喝醉了该怎么办。
老板看着就是那种锯嘴葫芦,不爱吭声,说起话来也特简练,能一个字回答的绝不说第二个字。
高寒在林恃耳边说:“我算是知道她为什么拖咱们来这儿喝酒了。原来是冲着人来的。”
老板放下酒走了,关梦眼神还追出去老远。
“我说。”
林恃酒量一般,这会儿喝得已经有些飘了。
往后懒洋洋地靠着,对关梦说:
“你不是喜欢那种类型的女人么……”
关梦:“哪种?”
林恃想了半天,没法形容,看向酒吧老板说:
“和她相反的那种。”
关梦嫌弃道:“你这种直女不懂。每种类型都有她的乐趣。”
林恃:“不想懂。”
高寒意有所指:“真不想懂?”
关梦追问什么意思,林恃直接把高寒掐到桌底下去。
这三个人以前在B城的时候就老聚。
关梦是林恃中学同学,高寒是大学同学,时常出来喝喝酒聊聊天,也会相约一块儿去露营。
露营是林恃的爱好。
她不喜欢人群,工作日浸在人群之中早就烦透了,休息日哪儿清静往哪儿跑。
在山里吃泡面看雨滴,都比跟陌生人打交道来得舒服。
关梦和高寒倒是没她那么孤傲。
跟着去露营纯粹是因为林恃太会找漂亮地方了,每次露营都特别出片。
酒液入杯,聊了会儿举报的事儿。
高寒也不担心。
总部可比这儿腥风血雨,林恃都能杀出一条血路。
眼下不过是只小鬼罢了,先让她跳着。
关梦:“这种人你都不用费劲收拾,就让她蹦跶,越是得意忘形就越会露出马脚。不过我也好奇,你怎么惹到人家了,不才刚来不到一个月么?”
高寒冷笑了一声:“那不是她为了躲她妈,躲到这儿来了,结果正好抢了人家觊觎许久的位置,能不发疯?说回来,今天那个舒泉明显知道什么,但是没说。”
林恃“嗯”了一声:“舒泉来公司一年了,平时不怎么跟别人交流,就和商初走得近。”
关梦开玩笑:“这俩关系不一般。”
高寒笑话她:“你自己是弯的,看全世界都不一般。”
林恃眼神一闪。
关梦这句玩笑话,敲中了她心里某个点。
高寒在那儿说:“我说你真的不打算回B城了吗?上个星期我妈还问来着,说你怎么都不到家里来玩了。我说你人都跑到S城去了,给我妈郁闷得脑门正中起了俩痘,看样子是真想你了,你跑了以后谁还能陪她爬山啊……”
林恃敷衍着说“今晚我就给阿姨视频”,思绪却还停留在舒泉身上。
舒泉追着商初的眼神,的确不一般。
林恃沉思,如果真是一对,那舒泉袒护商初的确有理。
有理归有理,林恃不爽归不爽。
陈诗仪要送白境虞回家,被婉拒。
离开的时候,白境虞甚至没有礼貌道别。
陈诗仪自己先失了礼节,被人冷落,心中有数。
到家后,陈诗仪还是托人把郭灿的画给送了过来。
附赠一张手写卡片,上面短短一行英文:sorry。
白境虞将卡片丢进垃圾桶,再去看靠在墙边的画。
原本野性又洒脱的独角兽,如今沾染上陈诗仪的气息,变成了一只懦弱的笼中兽。
这不是她的独角兽。
她的独角兽强壮、尖锐,又纯洁。
白境虞发现这一整天没联系那个人,脑子里却总是会荡过她的影子。
任何人跟她一比,寡淡无味。
你没救了。
白境虞对自己说,你真没救了白境虞。
小公园今晚依旧热闹。
夜跑的人比春天那会儿更多了。
商初牵着小财走在舒泉的左边,易织年在右边,三人同行的场面还是第一次。
易织年跟商初不太熟,统共没说过几次话。
原本她是天生外向,什么样的陌生人到跟前了都能聊上两句。
可这商初实在很难聊。
本来商初对待舒泉的态度,就让易织年不怎么喜欢她了。
这会儿来遛狗,易织年最想知道调查组的事她不说,一直在拐弯抹角问奔驰车。
易织年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什么奔驰车?”
商初笑道:“就是前阵子接送你上下班的奔驰S级车啊。”
易织年没想到,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惦记呢?
易织年说:“哦,就是朋友。”
明显的敷衍,商初对这回答不太满意,还想继续。
舒泉突然开口:“年年,我已经学会烹饪书上的第一道菜了,周末你过来吗?我做给你吃。”
“好呀!”
舒泉解围,易织年立即顺着她的话题聊炸猪排。
回到家,舒泉已经做好商初又要生气的准备。
没想到商初半点不在意,还说:“你是不是觉得我那么问不太好,我就是随便聊聊,不说就算了,没事儿。来,小财,我给你擦擦爪子。”
舒泉看着商初的背影,回想今天下班的时候,商初主动跟她说话,说带她吃饭,再一起回家。
吃饭的时候,商初还为生日那天发脾气道了歉。
“抱歉啊宝贝,那天我也是有点累,口不择言。别再生气了。对了,生日快乐,那天忘记说了,现在补上。”
在舒泉看来,她俩的关系也不能算是缓和,只是又开始说话了。
带着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怪。
舒泉去洗澡了,商初说:
“去吧,吃不吃西瓜,我给你切。”
舒泉说“好”之后,进了浴室。
商初的笑容在浴室门合上的同时,从她脸上消失。
撒开小财的爪子,起身拿起舒泉放在桌上的手机。
手机密码她知道,是她的生日。
直奔微信,列表往下没划几下,就看见了“林恃本恃”。
是林恃,还真是林恃。
商初眼皮颤了好几下。
她往身后看,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点开和林恃的对话。
【你长得很漂亮,业绩也是A组前三,没什么好成天跟别人道歉的。】
【谢谢。】
商初面沉如水,退出微信,将整个程序都关闭。
将手机放了回去,调整好角度,让它看上去像从未被人打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