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猛地躺在床上,商初切换了小号,将网红“恃美行凶”的微博分享到工作群里。
市场部小刘:【有没有人觉得,这个网红很像运营部那个新总监啊?】
“市场部小刘”是商初小号的名字,已经在启丰国际市场部最大的群里潜伏两个月了。
市场部有上百号人,也是整个公司人员流动最大的部门,很少人会去留意一个“小刘”的存在。
一开始这条微博并没有引起注意。
直到有人回复她:【就是她本人吧,这个背景就是我们公司啊。】
市场部小刘:【她现在在网上可红了,粉丝上万的颜值博主。】
【不是,那个‘一场艳遇’是什么意思。照片里和她合影的男人,不是咱们合作商么?】
整个启丰国际,没有人比市场部的员工还要了解合作商。
【这……是那个意思吗?】
市场部小刘:【不会吧……你可别乱说,恃总的业绩不可能是陪出来的。不会是之前举报她的人还不死心,继续污蔑她吧?】
商初自如地在群里引导舆论方向。
不过因为事关重大,群里大多数人都没有发表意见,只有少数缺心眼的在明目张胆地吃瓜。
很快,这个话题就没人敢聊了。
不过已经够了。
商初将手机一放,心情好了些。
就算我咬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
舒泉本来想找林恃,当面谢谢她帮忙要回小财。
可这几天林恃在别的区开会,一直找不到她人。
早上吃完早饭,舒泉回到运营部的茶水间,倒咖啡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两个男同事在小声议论。
“……是真的,市场部同事发给我的。看那条微博的发布时间,正好是恃总去B城的时间点,跟她贴一块儿的男人真就是合作商的COO,姓郑。这人我都知道。”
“恃总真和合作商约会了啊?难怪啊,签约那么顺利。自从她来了之后,咱们的业绩蹭蹭蹭往上涨,真是个有手段的女人。”
“我想不明白,谁会拍这种照片发网上?”
“炫耀呗,女人一旦虚荣起来就这样,为了炫耀自挂东南枝的网红还少吗?就是……”
“不是。”
舒泉突然出现,打断他们的窃窃私语。
“那次出差我也在场,他们不是在约会。恃总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两个男同事相视一眼,对她笑了笑,识趣地离开。
舒泉心咚咚地跳。
她还是不太习惯和人正面冲突。
但是这些人肆意误解、揣测林恃的话,灌入她的耳朵里,让她格外不舒服,她没办法不站出来说真话。
可,这些传闻从哪儿来的?
去B城出差那天,她们的确和郑总去了KTV,是一帮人一块儿去的,为什么会说她们在约会?
三分真七分假,最是难辩解。
舒泉心里有点乱,感觉有些不妙的事情在暗暗发酵。
舒泉端着咖啡杯,心事重重地从茶水间出来。
眼前有个人挡着她,舒泉低着头没在意,只想绕过去。
却被拉住。
“舒泉。”
商初冷冷的声音,让舒泉擡起头。
“放心,我没兴趣纠缠你。”
商初往周围看了一圈,暂时没人过来。
“毕竟交往了一年,作为前任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你的恃总靠出卖色相上位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公司了。你的靠山恐怕要倒了。”
舒泉看了眼手里的咖啡,低声问:
“这些谣言是你传出去的?”
商初优雅地笑道:“当然不是,我哪有这闲工夫。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舒泉凝视她,“你是个不惜手段上位的人,所以觉得别人也该和你一样,就连编造谣言的时候都只有这一个思路。商初,你这么做毁不了任何人,除了你自己。维格发展给你offer了吗?”
提到维格发展,商初眼色微微黯淡。
商初整理了一下衣领,离开的时候轻飘飘地说:
“假装镇定,只会让你更可怜。”
商初走了,舒泉的手还在颤抖。
刚才这番短短的对话间,好几次舒泉都想将滚烫的咖啡泼在商初脸上。
她一向讨厌暴力,不愿意与人发生争执。
先前分手时的那一巴掌,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打人。
她原本以为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恃美行凶”的微博忽然多了几百粉丝,全都是活粉,转发也变得活跃。
小小一个虚拟账号,充斥着开盒的狂欢。
疯狂扒皮之下,这个账号变得不再殷勤地与粉丝互动,一改前段时间的活跃,变得沉默。
有些惧意的沉默。
舒泉也找到了这个微博。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微博的皮下不可能是林恃。
舒泉并不觉得自己特别了解林恃,但作为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同事,林恃说话和发微信的语气,和这个账号完全不一样。
更不用说这网红发出来的所有照片,没有一张自拍。
全都是从各个角度的偷拍。
照片拍摄的不自然,除了舒泉,自然也有别人发现。
【这种故意盗图黑人的账号居然能存活这么久。】
【不是,我说,不止冒充他人违法,偷拍也违法,还有法盲不知道吗?】
【不一定哦,这种拍摄手法说不定是为了营造那种‘私密感’的气氛,你们不懂这些网红的吸粉手段[doge]】
【这个博主三次元里我认识,某五百强企业高管。因为工作关系,我还有她的微信。微信头像和微博头像是一样的,算是石锤了[捂嘴]只能说这么多了,大家自由心证吧。】
舒泉立即打开微信对比。
林恃的微信头像的确和这个网红头像是同一张图。
都是那张戴着尾戒的手部照片。
有人说相同的头像能够证明是同一个人,但是,那样直接而明目张胆,反而像是被人精心安排好的伪证。
林恃很少发朋友圈,也很少在工作群里说话。
因为工作关系,连舒泉都有上百号的微信好友,更何况是林恃。
有她的微信就能盗走她的头像。
而且……
舒泉对比了几张微博里的图片,发现拍摄的角度是有变化,不过,除了B城之行和郑总的那几张合照外,其他的照片中背景一致。
舒泉擡头,环视周围。
背景都是这间办公室。
拍照的人,是能够自由进出办公室,到处走动的人。
思绪至此,见商初抱着笔记本电脑,从会议室里出来。
她目光从舒泉面上扫过,没有停留,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舒泉心想,商初最有可能做这件事,她的动机最大。
这阴暗的手法,和当初举报邮件一样龌龊。
舒泉心口闷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这件事在发酵,议论的人越来越多,启丰的运营部工作群里没人敢说,但其他部门的私群可不一样。
连年年都发微信过来,问她林恃怎么回事。
烤吐司:【我所有的工作私群都在说她的事!】
舒泉想了想,打开了订票APP。
想办法证明林恃的清白,才是当务之急。
这几天林恃一直在忙政府座谈会的事,今天下午四点,终于结束所有工作,回启丰国际。
座谈会这么一耽误,又得积攒多少工作。
林恃坐在车中,快要到公司的时候,她母亲谢女士发来一条微信。
【虽然上次你那么对我,可我不记恨你。启丰国际这种小企业不把人当人看,有多累,想必现在你已经深有体会。回来帮妈妈吧,母女哪有隔夜仇。】
林恃懒得回她。
这种说辞,谢女士每个月都会来一遍。
有时候会换几个词,变个角度,但中心意思还是那些。
贬低她的追求,看轻她的工作,想她乖乖回去,做一只漂亮的提线木偶。
林恃再一次将谢女士拉黑。
现在的生活再累,也是属于她自己的。
每一步都是她挣回来的。
不是作为“林朝晖”和“谢鸣鹤”的女儿得来的好处,而是只属于她“林恃”的能耐。
这份获得感让她踏实。
林恃回到公司,路过的同事一如既往地跟她打招呼。
但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陌生的闪烁。
不是她的错觉,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在默默觑她。
工作群她基本上屏蔽了,一些无聊的闲言碎语她懒得看。
工作上的事可以走OA,有什么紧急的事也能直接打她电话。
不依赖网络,是林恃一直的坚持。
她是一名网络脱敏者。
所以,她又错过了关于自己的“精彩”传闻。
路过舒泉工位,本来想跟她说一下工作的事,发现她人不在。
差点忘了,舒泉请了一天假。
林恃走到自己办公室前,见CEO钱总双手叉腰,黑着脸堵在门口。
“谈谈吧?”钱总说。
关上门,钱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长叹了一声,看林恃无动于衷,又短叹了一声。
林恃双手捏着签字笔的两端,“又有人举报我?”
钱总:“你还不知道呢?”
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林恃,林恃翻了两下,很快看完。
林恃:“这种无聊的东西,想要推翻不是轻轻松松的吗?”
钱总:“是,只要郑总那边出面说明,很快就能真相大白。可是,我的恃总啊,你才来一个多月,又是举报又是花边新闻的,你就不担心担心你在员工心里的形象?”
林恃点点头,“被人诬陷原来是我的错。”
钱总一口老血闷在心里,也不好骂林恃。
毕竟她来了之后整个运营部的KPI肉眼可见往上涨,他还指望着林恃给他冲业绩呢。
而且林恃说得对,他怎么能来责备受害者。
钱总特别诚恳地说:“造谣的人好抓,但就算澄清了,大家也未必全信。我就是担心这乱七八糟的事儿根本掰持不清……”
林恃沉沉的眼眸轻转,“澄清是一定要的。掰持不掰持的我不在乎,也没这时间。我只要造谣的人滚蛋。”
林恃没直说,但钱总听明白了。
无论是之前举报,还是这回冒充她、散播谣言的人,恐怕心里也明白,这些事无法对林恃造成致命的伤害。
可肮脏的流言虽不具备一剑贯心的能力,却能渐渐将一个人的名声玷污。
“自证”,恐怕是这世上最吃力不讨好的事之一。
林恃是个聪明人,她不想将重点放在“自证”上。
只需要挖出背后这个一直追着她咬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此人踢出启丰,大家就会自然而然将这人和一系列的诬陷事件联系在一起。
甚至都不用明说为什么突然离开——越是秘而不宣的事,大家就越感兴趣——此人的离去自然就会成为下一个被热议的话题。
钱总和林恃合计的过程中,林恃的手机一直响。
林恃瞥一眼,是另一位当事人,郑总。
正好。
林恃接通电话,郑总那头气喘吁吁的,似乎在走路。
“我到你们启丰楼下了!”
商初今天工作一堆,但没心思做。
时不时刷一刷微博,又去群里看看。
让她心不在焉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舒泉去哪儿了?
一整天不见人,她居然没向我这个组长请假,旷工了吗?
商初有些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轻转时,听见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事将发生的压迫感紧跟着脚步声到来,所有人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郑总和CEO钱总、人事杨姐,以及一群合作商的人从走廊过来,涌入工作区。
杨姐率先提高了声音说:“大家手头上的工作先停一下,这位是我们合作伙伴,顺通物流的COO郑总。针对有人恶意在工作群里造谣的事,他想要做一个澄清。”
郑总彬彬有礼地上前,面上不显,一开口声音里的火气还是很清晰。
“不好意思,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其他我不多说,直接说重点。前段时间恃总代表启丰国际去和我们顺通签约,忙碌了两天,签约得很顺利。我招待恃总和同事们一起吃饭、唱歌,全程都是两家公司十多个人在一起,这有问题吗?居然被传成私会!我不知道是谁在造谣,我只想说一句话——简直可笑!”
他一个侧身,身后人端着投影仪上来。
郑总用手机连接投影仪,“这是监控,从吃饭到唱歌全程的监控都在这儿。究竟是两个人私会,还是一群人团建,大家一眼就能分辨。”
监控视频拍得很清晰,能看得出来当时在场的人的确很多。
林恃和郑总几乎没有交集,只有一次,两人似乎在说什么话,靠得比较近。
郑总指着,“就是这里,我和恃总在谈进一步合作的事,就这么一下,被偷拍了。这孙……这人很会抓拍啊,是不是当过狗仔,苦练过技术啊?”
郑总越说越上头,一个“孙子”差点脱口骂出来。
他抹了一把头顶的头发,指着投屏的方向说:“希望这视频能够还恃总一个清白,也还我一个清白。毕竟我是有家庭的人,这种污蔑非常卑劣。至于这件事情最开始是从谁那边传出来的,我和钱总讨论过,已经有了方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从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掠过,最后落在人群之后商初的脸庞上,一字一顿地说:
“这个卑鄙的小人,我一定会追究到底。”
钱总也说:“启丰内部绝对不容许这种破坏公司氛围,甚至是违法犯罪的人存在。一旦查清,严惩不贷。”
郑总直接拿着证据,当着所有人面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又得到了钱总的支持,这一系列操作下来,多少将舆论反转了一些。
郑总说请林恃吃饭,两个人没有去外面,就在公司的食堂,吃得坦坦荡荡。
郑总向林恃道歉:“我也没想到居然会出这种事,好好的吃饭唱歌还能传成这样。不过恃总你放心,那照片是在我俱乐部里偷拍的,偷拍的人我肯定得揪出来,给你一个交待。”
林恃说:“那就麻烦你了。”
郑总一挥手,“不麻烦不麻烦,咱们现在可是同仇敌忾的战友。说起来,你那个小助理可真是向着你。这事儿我本来都不知道呢,她一大早坐飞机跑我那儿去了,说希望我能过来一趟,还原事情的真相,还你一个清白。看那小姑娘急得一头汗,又想着恃总你肯定被这件事恶心够呛,我本来今天还有好几个会呢,全推了,再难我也得飞过来!”
林恃有点意外,“小助理?上次和我一起过去的小姑娘?”
“对啊,小舒,就是她。”郑总说,“临时买机票就只有一张,她让我先飞来,自己坐高铁去了。估计这会儿还没到呢。”
舒泉居然会做这种事。
林恃喝了一口饮料。
也是,她看上去就是个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
被她惦记着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林恃笑着说:“小舒是我同事,不是助理。”
舒泉从高铁站出来的时候,一阵闷热的风吹来几片树叶,往舒泉脸上打。
舒泉急忙缩着肩膀躲了一下。
乌云密布,似乎要下雨。
空气里沉闷的土腥气和潮湿的热气紧紧裹着舒泉,让她一个劲地冒汗。
大风四起,刮在脸上都发痛。
舒泉没带伞,扣着背包的带子,打算迅速钻地铁站去。
往前冲的脚步太急,险些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舒泉擡头,和带着笑意的林恃对视。
舒泉惊讶道:“恃总,你怎么在这儿?”
盛夏的雨天又热又潮湿,到处都被粘腻又昏沉的气息压制着。
林恃低饱和度的妆容自带干爽洁净的冷意,破开了所有粘稠感,灰蒙蒙的天地间陡然注入了一股冰泉。
这么闷热的天气,林恃还披了件沙黄色外套。
衣角不时被风掀起,露出腰部。
纤细但蕴藏着力量的腰肢反复被风重点勾勒。
林恃单手撑着把长柄黑伞,有力的小臂轻易地调整伞面的角度,将袭击舒泉的风都抵挡在外。
林恃:“我还想问你呢,干嘛去了?”
舒泉嗑吧了一下,“我……”
林恃安静地看着她笑,小姑娘邀功都会不好意思啊?
林恃说:“郑总已经跟我说了,你为了我的事特意跑了一趟B城。他来将真相都还原了。谢谢你,舒泉。”
舒泉:“不用谢啊恃总,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件事与我有关,我觉得我应该……”
林恃:“不,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是我和她的争斗。”
风中的林恃依旧镇定。
但松弛感中,又多了势在必得的杀伤性。
林恃:“她已经将自己推到了悬崖边,我会助她一臂之力,让她永远离开我的视线,没机会再纠缠我。”
林恃心里已经过了一遍商初的一百种死法,回眸,却见舒泉有些发怔,一副受惊的小兔子的样子。
林恃犀利的眼神蓦地恢复了正常。
这孩子是不是被我吓着了?
我太凶了么?我对她凶个什么劲……
林恃捏了捏舒泉的胳膊,软了声音说:
“别怕,我这人就长了一张凶脸,但不会伤害对我好的人。”
舒泉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我没怕你,刚才突然看到那边的闪电,有点可怕。”
林恃:“……”
好一个自作多情啊林恃。
舒泉说:“我知道恃总你看着凶神恶煞的,其实是个好人。”
林恃:“……”
好吧,原来我真长了张凶脸。
还是张凶神恶煞的脸。
风越来越大,闪电雷声不断,不适合继续杵这儿聊天。
林恃的车就停在路边,两人往车的方向去的时候,狂风骤起,舒泉背着个装笔记本电脑的沉甸甸双肩包都举步维艰。
林恃生怕她这纸片身材真给吹跑了,控着伞面,顶风前行的时候,单臂搂住舒泉的腰,护着她坐入车中。
车门一关,舒泉齐肩的头发被吹得全部糊在脸上,脑袋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两片树叶。
林恃将伞收了放好,看舒泉整个人被弄得一塌糊涂,拨头发都拨半天,侧过身帮她把头发上的树叶摘掉。
大概是靠得太近,舒泉嗅到了林恃身上的冷香,暗暗往后撤了一些。
舒泉:“谢谢……”
林恃发现,舒泉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靠近她这边的耳朵整个红了。
林恃将车发动的时候,偷瞥一眼。
耳朵是真红,跟要滴血一样的红。
舒泉小小一只坐在副驾上,不吭声也不敢动的样子,莫名有一种被欺负之后的委屈感。
天地良心,林恃可没欺负她。
林恃琢磨着,毕竟舒泉是同性恋,她们是不是都会下意识和同性保持距离?
我是不是太不讲究,那个动作太亲密了?
不会吧……
林恃陷入了对女同性恋的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