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屋门一关,白境虞站在化妆镜前迅速摘配饰。
半眼不看陈幻。
陈幻过来想抱抱她,差点被她胳膊肘肘凹了胸。
陈幻倒抽着气揉胸口,无言以对。
白境虞将耳环“啪”的一声拍桌面上,单手撑着椅背,另一只手叉在腰间,将身子往陈幻的这面一摇,张口就训:
“我给你脸了是吧,陈幻。刚才我怎么提醒你来着?家里住着个未成年小鬼,心里是不是得有点谱?非得在外面亲热,你说你就差这一会儿工夫?还摁我脑袋?怎么着,怕我会当着你妹的面突然站起来,给她来个surprise?”
陈幻小声道:“就会骂我,刚才你不也亲得挺得劲的吗?是谁还把我摁沙发上的?”
就算再小声,这卧室里就她俩,白境虞但凡耳朵还能用,就能听到她的嘀咕。
“还会顶嘴是吧?行。”
说了个大实话而已,大小姐又生气了,半眼不瞧她,往浴室去。
看白境虞真不理她了,陈幻立刻跟上去要一起洗澡。
白境虞头也没回,衣服脱了往后一扬,精准地裹住陈幻脑袋。
陈幻眼前蓦地发白,差点撞墙上,赶紧将衣服摘下来团手里,夸道:
“你说你这准度也没谁了,练过吧?”
白境虞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前脚进了浴室,她后脚要跟进来,被白境虞反手一关门差点当场来一段撞破玻璃门的特技。
陈幻锲而不舍再跟进去,白境虞淋浴后戴干发帽的时候,她已经将浴缸的水放好了,还加进去一颗沐浴球,香喷喷地等候白境虞莅临。
还是之前那个姿势,陈幻从白境虞身后抱着她,一同浸在温热的水中。
只不过这次白境虞完完全全将她当成道具,像靠着沙发一样靠着,心如止水。
陈幻主动求欢,白境虞半点不搭理。
仿佛她被陈幻摁脑袋那一下,摁断了世俗的欲望,碾碎了七情六欲,白境虞泡完澡舒舒服服躺床上睡觉,无论陈幻说什么都不理会。
只有在陈幻胆敢过来试图抱她的时候,狠狠拧红陈幻大腿内侧的时候,像个有血有肉还有脾气的大活人。
陈幻:“……”
是真生气了。
陈幻抱着自己躺在床边一小条空间里,心里凄凄凉凉。
与此同时彻底记下了,白境虞这颗金贵的头不能摁。
准确来说,是恩爱的时候能摁,随便怎么揉都行。
越能让她感受征服欲,她越喜欢。
其他时间绝对不可以乱揿,不然就是死罪。
裴醒没将裴容带回元天峰荟,领着她到一家完全没有股份的酒店公寓,开了间套房,先交一个月的钱,让她先住着。
把房卡交给裴容,裴醒就跟易织年说:“走吧。”
裴容立刻拉住她,“姐,你这就走了吗?”
裴醒:“不敢一个人睡觉?”
“不是……”裴容说,“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你家……”
裴醒说:“我没这义务。我只是帮你捡条命回来,之后你要如何打算,自己决定。”
易织年没想到裴醒对妹妹会这么冷淡。
裴容也没有再挽留裴醒,垂下憔悴的脸,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裴醒真的要走。
易织年不了解她们姐妹俩的相处方式,不便开口,打算先跟着裴醒离开,回头去找白家私人医院的医生过来给妹妹看看情况,希望她身体没有大碍。
还没走两步,裴醒便回头,跟她说:“半小时后会有一位姓方的女医生去你的房间帮你检查身体。她是我朋友,你让她进屋。”
裴容立即有了精神,“好!”
坐回车里,裴醒拉安全带的时候问易织年:
“从刚才开始就笑得这么贼,什么事这么开心?”
易织年说:“本来我是想找医生过来给裴容看看,不过她姐先安排好啦,没我什么事了。”
原来裴醒还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
今天又多了解她一点。
裴醒没对易织年的话发表什么意见,只说:“送你回家。”
“这么晚了还要送我回家?”
“就是这么晚才送你回家啊。”
“那你呢?你去哪里?”
“我回家。”
“回元天峰荟?”
裴醒都笑了:“对,我现在就一套房子,回家,指的就是回那儿。”
易织年“哦”了一声,“那我更要跟去了。”
裴醒缓缓回眸看她。
易织年继续说:“一会儿裴教授找过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和她对峙嘛……”
裴醒眸底淌过温软的水,心已经被易织年的熨帖揉酥,嘴上还在逗她:“你怎么知道她会过来。”
易织年就像在回答老师的提问,“你那么不喜欢回家的一个人,之前不是泡在书店就是泡在酒吧,就像和家有仇似的。这会儿怎么又想着回去了?那肯定是因为想看裴教授怒气冲冲过来找你算账的样子嘛。她应该知道你住宅地址,要是不回家,岂不是会错过一场好戏?”
裴醒砍下香蕉时,易织年发现了裴容惊恐的表情。
这神奇的香蕉肯定很珍贵,说不定是裴教授亲手栽种,且十分看重的。
裴醒很明显没住在家里,跟家人的往来也少,关系肉眼可见的糟糕。
裴醒和她妈妈的关系这般糟,只要她妈妈会生气的事儿,她恨不得全做一遍。
恐怕将裴容带出来,也是气她妈妈的手段。
将裴容安置在酒店公寓,不是裴醒不想将她带回家,估计是裴教授知道她家地址,要是带回家了恐怕马上就会被发现。
现在一切布置妥当,等裴教授堵到她家门口发现裴容不在,裴醒便能现场欣赏裴教授的怒不可遏。
裴醒什么也没说,但易织年全读懂了。
小羽毛带着些试探的意味,在她头顶上飘荡着,又不落下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抚摸她的脑袋,安慰安慰她。
易织年在担心她。
裴醒:“你真想和我回家?”
易织年立即点头。
“你可能会和她遇上的。”
“还是那句话——那我更要跟去了。”
裴醒没再将这片想要靠近她的小羽毛往外推。
有易织年在,她精神状态能稳定不少。
感觉裴醒给自己亮了一盏绿灯,易织年想趁势得寸进尺,知道裴醒和她妈妈、妹妹之间的事。
裴醒说:“可能有点吓人,会让你不太舒服的。”
易织年立刻道:“只要不是东方的鬼,我都不怕!”
“估计比东方的鬼还可怕。如果你真听了不舒服就跟我说,我会停下来。”
易织年双眼放光,说:“我来开车,你专心说。”
裴醒有点意外,“你会开车啊?”
“这话说的,我十八岁就考好驾照了。”易织年让她去副驾,“我开车技术超好!就是曾经带着教练一起进过水潭。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谁还没有个过去呢?”
易织年的这个“过去”,让裴醒忍不住笑出声。
“嗯,是易织年会干出的事。”
和易织年斗着嘴,有这段丢脸的过去打头阵,裴醒也更顺利地说出她的过往。
裴醒从小就对读书兴趣不大,更喜欢观察人。
有时候坐在街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裴知免问她在干什么,她说:“在看人的颜色和形状。”
“那有什么好看?”
“好看啊,他们在别人眼前是一个样,在我眼前是另一个样。比如你,就是。”
翻开裴知免的履历,一般人都会不可思议地说一声“骗人的吧”。
这位名震中外的著名生物学家,从小就展露出非同寻常的才能。六岁时裴知免就能战胜围棋职业选手;十四岁参加高考,以总分702分被Y大少年班录取;十八岁本科毕业;六年后获得博士学位。从博士后研究员到助理教授,再到后来的副教授、教授,她在细胞生物学和遗传学方面发表诸多影响极大的学术论著,领导研究团队成功开发出一种高效的基因编辑技术,推动了基因治疗和疾病研究领域的重大突破。
裴知免,诺贝尔奖热门人选,学术界尊称她为“东方奇迹”。
基因是裴知免研究的领域,也是她最喜欢提到的词,她人生的关键词。
她的父母都是生物学界的奠基人,自小家境优渥,不可一世的聪明。她对读过的书过目不忘,别人对她的美貌过目不忘。一米七三的身高因为比例实在太惊人,看上去竟有一米八的视觉效果。
裴知免一生顺遂,想做什么事都轻而易举地做到了,久而久之便有些乏味。
她对爱情不渴望,也不排斥。
因为她知道她所处的社会环境,女人到了年龄是要结婚生孩子的,不然闲言碎语会污染她的精神,消减她的精力。
而且,孩子,是为数不多能让裴知免提起兴趣的东西。
她对自己的基因非常、非常满意,又极其在意。
裴知免曾经在公开场合数次提到,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一定能破译生命密码,帮助人类通过编辑基因实现永生,甚至能够成为任何愿意成为的形态。
这不是幻想,是她裴知免能做到的事。
可惜,当今医学水平有限,她最多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人类的基因拖累了她。
但她无私地想要将自己的基因留给人类。
人类社会需要她的基因。她坚信,只要自己的基因还在,人类的希望之火就会在。
第一次见到邬晋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在专业上能和自己比肩的男人是她最好的选择。
他能为她提供一个或许能让她满意的小孩。
即便混入了他的基因,也不算太劣质,能够担负起破译基因密码的重任。
这个孩子,必须跟她姓。
得让后世万代都知道,她是伟大的神。
正因为她给予的生命厚礼,人类才拥有了改变命运轨迹的能力。
她的基因会成为她的眼睛,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俯瞰众生。
她的女儿裴醒就像她的复刻版,聪明,有时候甚至会将裴知免都问倒。
但她患有联觉症,这点让裴知免有些不满,像一个瑕疵。
不过这不重要,很多天才也都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只要她心思放在正道上就行。
随着裴醒的长大,裴知免发现女儿跟她不相似的地方越来越多。
裴知免严肃阴戾,而裴醒却活泼外向,还在上幼儿园,身边的小姑娘都喜欢围着她转,一到周末家里人满为患。
裴知免喜静,小孩的笑声、喊声让她很厌烦。
所以一到周末她就会出门去,邬晋也不见踪影,留保姆在家照看裴醒。
裴醒的注意力被学习之外的事情分散不少,裴知免并不喜欢她这样。
后来,裴知免一一去找裴醒朋友的家长,跟她们说:“我女儿最多也只能活到一百岁,很紧迫。她和你们的孩子不一样,不要用廉价的快乐耽误我女儿宝贵的时间。”
家长们都知道裴知免的名号,这人说话刻薄,看不起人,还是别耽误人家天选之女的人生了。
从那之后,裴醒没有了朋友。
没有娱乐也没有休息,与她童年作伴的只有海量的作业、超前的知识点,以及裴知免精挑细选出来的读物。
她必须要在十二岁之前学完小学、初中和高中所有的课程。
“我能做到你就能。”
“无聊的糖果不该进你的嘴中,你对糖果的喜爱,不过是糖果的甜味能够让你的大脑释放多巴胺,这种神经递质只是大脑的奖励机制,不要被蒙蔽了。”
“肤浅的娱乐没有意义,你不需要。”
“不要浪费我的基因,你的生命很短暂,做你该做的事。”
裴知免剥夺了裴醒所有愉悦的通道,将她关在房间里读书,只是读书。
裴醒疲倦的时候难免问自己,人类的未来关我什么事?
我根本不喜欢人类。
也不喜欢你的基因。
裴知免一直在Y大学担任生物系主任,在外人眼里她虽有些古板阴沉,但绝对是泰山北斗,如神祇一般圣洁、高不可攀。
裴知免觉得外界给她的评价相当可笑。
更是瞧不上那些仰慕她的学生,只会给一些知名的“天才”稍微一点好脸。
她曾经对邬晋说:“和那群蠢货多说一个字,都会污染我的基因。”
路过的裴醒也听到了。
裴知免的声音是纸。
那时的纸染上了汽油味,被一阵疾风送来,打在裴醒脸上。
自大的气息,一点就着。
自以为高贵的基因。
裴醒心想,裴知免的同事、学生们知道德高望重的裴教授私下是这样的嘴脸吗?
裴醒开始逃课,上课睡觉,看漫画。
裴知免抓了她几次,她做起了生意。
“一个月不旷课给一千,考一次第一给两千。”
裴知免:“在这种事上和我讨价还价,你不嫌丢人?”
“不嫌。”裴醒说,“反正丢脸的是你的基因,我嫌什么呢?”
那是裴醒第一次露出恶劣的真面目。
之前,她看不到自己的颜色。
在第一次将裴知免的脸气红之后,她终于看见了黑暗的宇宙慢慢形成的过程。
恐怖的深渊没有光,不存在道德,更没有希望。
那是她的颜色,是她邪恶的姿态。
让她亢奋的、最真实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