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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040章

    第三十九章

    39、

    聂染青继续着自己的休养工程,她甚至听了很多的励志演讲。其实只是在使用百度的时候偶然看到,穷极无聊便听了几个,然后真的被激励到,于是便鬼使神差般一直听了下去。

    视频里的人神情激昂,双眼圆睁,两臂挥舞,抑扬顿挫,有理有力,精力充沛得不可思议。这让聂染青十分佩服,她最近体力差得很,那天被演讲刺激到,心血来潮地在学院楼爬楼梯,结果只登了几十个台阶就已经气喘吁吁。

    聂染青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接到了楚尘的电话,依旧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调调,带着调笑和漫不经心:“嘿,聂小姐晚上好啊。”

    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也没从楚尘那里听到来得讽刺。聂染青靠着窗台,抬眼看了看天边的弯月,颇为好声气地说:“楚先生,您最近在泛滥的桃花堆里乐晕了吧,我可不是您那堆姹紫嫣红。”

    楚尘笑:“瞧这话说得,我和你就不能通电话的么。你在干嘛呢?”

    “吃饭。”

    “一个人?”

    “清静。”

    “我昨天自己在电影院看了场电影,你猜猜我看的是什么?”

    “《色戒》。”

    楚尘扑哧笑了出啦:“合着我在你心中就这形象啊。咱俩这对话让我想起了《手机》里的葛优。你别老俩字俩字地往外蹦成不成,好歹我也说了这么多了,就算我儿童节的时候没给你发短信祝福你也不必这么呛人吧。”

    聂染青翻白眼,一个字都不说了。

    楚尘以一种谈天气的口吻又开始寒暄:“最近忙什么呢,按道理你那课题现在不是忙的时候啊。”

    聂染青说得轻声慢气:“楚先生,敢问您今天晚上喝了多少酒啊,竟然能纡尊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一口都没喝,”楚尘笑,“前两天有人送了我两张XX首映礼的贵宾票,你不是一向都挺喜欢那个谁谁谁嘛,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干脆送一张给你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聂染青凉飕飕地说,“谁告诉你我挺喜欢那个谁谁谁了?”

    楚尘打着哈哈:“哎,你现在赶紧看窗外,十六的月亮就是比十五的圆啊。”

    聂染青靠着窗户不说话。

    楚尘有点头大:“你原来说过啊,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聂染青不依不饶:“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就是前些阵子啊。”楚尘睁眼说瞎话,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你肯定是忘了,就你那记性,连个路都记不住。不说了,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先挂了啊,我明天派人把票给你送过去。”

    “不准挂,”聂染青阴森森地威胁,“你要是敢挂我就敢把你所有的事都抖给你姐听。”

    楚尘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干嘛?”

    聂染青忍着想敲死他的冲动又把问题重申了一遍:“谁告诉你我挺喜欢那个谁谁谁的?”

    “这问题不重要吧。”

    聂染青差点就要冲口而出“很重要”,吸气了又吸气到底忍住:“既然不重要你干嘛费劲遮遮掩掩?”

    楚尘打死不承认:“我遮遮掩掩了吗?”

    “我可倒计时了,你再不说,酿成什么后果可别怪我。三,二,一……”

    “一”的尾音颤颤巍巍了好一阵,终于停下来,楚尘叹气:“你自己心里不都有答案了嘛,干嘛还非让我说出来。”

    聂染青还没来得及辩驳,楚尘就接着说:“我说,你俩整天别扭着多没劲啊,伤心伤肝又伤肺。人活着就得舒坦,不舒坦的时候知道找舒坦,怎么舒坦的时候反倒皮痒痒啊。你俩在那装得跟没事人似的,我都替你们觉着难受。要是没有我,你俩现在指不定还什么糟糕状况。别告诉我你现在好着呢,你要真这么说,可就跟那个姓习的说得一样了。我这边有个电话插进来了,那就先这样,我先挂了啊,明天票送过去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可得在家啊。”

    聂染青都还没来得及回话,电话就已被挂断。

    聂染青看了手机半晌,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楚尘那话说得可真容易。像他那种情场杀手,基本算是所向披靡,向来都是他拒绝别人,几时见过别人拒绝过他。这一点他和习进南十分的像,但是混迹百花堆的楚尘却能够迅速脱身,习进南却不能。尼尔安全觉得若是让楚尘在他最喜爱的跑车和一位刚认识的美女里选择,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他会选跑车。

    不过也有可能他把跑车送给美女,然后自己载着心花怒放的美女上路,再然后在他厌倦的时候,再把跑车和美女一并撒手,重新寻找新鲜感。

    不过她就无法做到这种境界,如果这也算境界的话。假如说习进南再次出现在她视野范围内却对她没影响,那绝对是假的。习进南那种人,放在哪里估计都是不容忽略的主,偏偏她是念旧的人,可同时又是胆小的人,这两样如今几乎已经成了她的罩门。如今她有着渐渐回到轨道的生活,再次害怕改变。

    尽管聂染青对习进南有很多都猜不透,可是她相信习进南还是比较偏向着现世安稳。毕竟他们在结婚后的两年,细细想来,虽然平淡,却又是那么静好的岁月。

    正因如此,才害怕最后结局会支离破碎,狼狈不堪。

    所以尽管她对那个谁谁谁的男星十分喜爱,却因这些磨人的想法而对这张票失去了期待感。考虑到次日是周六,聂染青真想做点除了逛街和宅家之外的事。她瞥了眼放在鞋架上许久未曾穿过的运动鞋,又想到了那天爬楼梯的虚弱模样,心中忽然萌生了去爬山的想法。

    这想法来势汹汹,聂染青趁着自己还未改变这主意,当夜便整理了行囊,打算第二天清早就去邻市的XX山。

    一地秋凉,还有几篇黄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聂染青刚出门就打了个哆嗦,不过她也因此精神抖擞。车程不长,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山峰连绵起伏,像是望不到尽头,□的岩石和青葱的树木,鸟声轻灵,人工建筑和自然几乎配合得严丝合缝。虽与四大名山令人仰望的高度比起来尚有差距,但对于聂染青来说,这长长的绵延山路登起来也似乎不是那么容易。

    有阳光照过山顶,干净得纯粹,山泉明澈得几乎都能荡涤人的心灵。聂染青正打算趁着这样的天气去爬山,就接到了楚尘的电话。

    “我不在T市,而且今天也不回去。”聂染青把话一说出来,自己都觉得颇有气势。

    “那你在哪里?”

    “XX山。”

    楚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昨天怎么没说?不是说了今天要把票送过去的么?”

    “你也没问。”聂染青平静地说。她很确定楚尘听了这话会气得肺疼,然后她十分可惜她无法看到楚尘抓狂的模样。她实在难以想象楚尘生气会是什么样子,他那纨绔到不能再纨绔的表情,配上几乎可以勾魂的桃花眼,似乎只适合笑,并不适合生气。

    接着,聂染青的脑海里又浮现了习进南的表情,淡定到不能再淡定,眼角微向上斜,笑的时候不知比生气的时候要好看多少倍。

    聂染青又有点想叹气。

    楚尘果然没好气:“聂染青,你行,你真行!我又不是习进南,你犯得着逃跑吗?”

    聂染青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一只手扶在背光的山石上,通过手心传过来的沁凉让她回神,她看了看如洗的天空,慢悠悠地说:“请注意你的措辞啊,就算是习进南,我也没逃跑过。”

    楚尘却轻轻笑了起来:“你这话敢当着习进南的面说么?”

    “切。”她的声音配上她鄙夷的表情,成功地引起了几位路人的注意,聂染青稍稍觉得尴尬,转过身压低声音说,“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爬山了。”

    她正想挂断电话,却因一个低醇又熟悉的声音生生地定住了动作。

    当习进南那一声清清淡淡的“喂?”传过来的时候,聂染青先是失了言语,转而是怒火中烧。

    她简直气得要命,就算恶搞也不带这么玩儿的吧?见过做亏心事的,没见过做了亏心事还这么云淡风轻理直气壮的。合着她跟楚尘通话的时候,她的前夫,那个叫习进南的人就坐在附近听着?他们把她当什么了?

    聂染青很不客气,她也犯不着为这俩人客气了:“你在一边怎么也不说一声?”

    习进南也不生气,话说得甚至还字正腔圆慢条斯理,学着她刚刚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都十分清晰:“你也没问。”

    聂染青一下子就掐了电话。

    她找了个木桩坐了下来。她本来是想买瓶水的,但是现在气得胃都饱了,更不想动弹。其实她还有点窘迫,毕竟刚刚在电话里提到习进南,一想到这儿,聂染青就产生了掐死楚尘的愿望。她就没见过这么腹黑又奸诈的男人,还是一对。聂染青恨不得天降冰雹把这两个人的头顶砸个痛快。如果习进南此刻站在她面前,她肯定会扑过去狠狠掐了他的脖子,她相信自己肯定不会感到愧疚和心疼。

    聂染青灵光一现,忽然想到很久以前,那时她似乎也是坐在习进南的旁边,然后一边偷笑一边听着许谈那软软糯糯的说话。这现世报来得真快,真是风水轮流转,转到谁算是谁。

    大山沉稳,泉水灵动,配合得天衣无缝。山脚有几个写生的年轻人,扶着一个画板正画得专心致志,有人兴高采烈地上山,也有人神色疲惫地下山。身处陌生人群,很容易失去归属感,但也很容易使怒气消弭。周围是高耸的山峰,沉重的巨石堆积在一起,在这种情境下,人显得渺小,怒气显得可笑。

    聂染青的心情平复下来,看到又有一群人上山,她也在后面跟了上去。她背的包很轻,很快就超过他们,但又很快体力不支,还没到半山腰她就已感到有些支撑不住,心跳过快,眼前发黑,几乎有些眩晕,她的步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路边。

    聂染青闭着眼感觉着自己一下下的心跳,她有些口渴,嘴唇有点干涸,十分后悔一时赌气竟然连水都忘记了买。一时找不到水,她额头上已沁出细细的汗,聂染青有些烦躁,疲惫地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靠在了身后的石头上。

    手机却在这时不受控制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一闪一闪地显示着习进南三个字,聂染青歪着头,微微皱了眉,还是很快就接起:“有事?”

    习进南略带笑意的声音通过电话传了过来:“向左看。”

    聂染青隐隐感到了什么,她按着他的话迟疑地,缓缓地偏头,摆到四十五度角的时候,终于在五步之遥的地方,看到了手里还捏着支手机的习进南。

    秋天正午的阳光毫无阻挡地射下来,习进南穿着一件米色的上衫,更加显得丰姿翩然,面如冠玉。他懒散地站在路边,右手拎着瓶水,半眯起眼,唇际泛起好看的笑意,微微歪了头,冲着她清浅地一笑。

    聂染青有一刹那的晕眩,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走过来,忽然觉得满是清凉,水一般的感觉贯通身心。

    她被习进南的阴影罩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她背着的包上,继而转到她干涸的嘴唇上,微微一笑:“累了?”

    习进南很少会露出这样柔和的表情,聂染青对这种微笑没有抵抗力,果然是物以稀为贵,她现在倍加珍惜,本来皱着的眉头此刻完全舒展开来,眼角开始染上笑意,并且再也止不住。

    习进南手里的那瓶矿泉水还剩下多半,被聂染青一口气喝光。习进南分明是在笑,话却是慢慢悠悠:“你怎么挑了个这样的时间爬山,还不带水?”

    装腔作势。聂染青把空水瓶往他怀里一塞:“那你怎么也跟我一样。”

    习进南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山路,慢悠悠地说:“你还能走么。”

    “我体力没那么差,谢谢。”

    聂染青到底还是体质虚弱,逞强的话容易说,爬山的活不容易做。他俩走走停停,聂染青看到一个低矮的东西就有坐上去的冲动。习进南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嘲笑,聂染青气喘吁吁之余还不忘咬牙切齿。

    “哎,你来了就是为了嘲笑人的啊?”

    习进南也跟着坐了下来:“否则我来了干嘛。”

    依旧是那副稀松平常的模样,也许是天气有些热,他的脸上难得的泛起淡淡的红晕。聂染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习进南本来一直看着前方的小树,后来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了头来:“聂染青。”

    聂染青笑眯眯地:“恩?”

    他的目光落到她齐耳的短发上,忽然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嘲笑:“这发型一点儿都不好看。”

    “……”

    第四十章

    40、

    途中两人买了水吃了中饭又坐在阴凉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儿。聂染青因为刚刚爬山太快,现在胃里十分不舒服,所以吃得并不多。

    在这种深山里,周围是各种奇怪的岩石和树木,坐在简易的小亭子里,面前一张小小的圆桌,习进南的举止依旧是涵养而斯文。他的这种姿态大概已经成为了个人习惯,难以改变。

    聂染青深深佩服他这一点,她虽然也能在人前做到举止得体,态度自然,可在私底下,她才不去刻意保持这份优雅。习进南这种自然而然生出的好风度好气质,她学不来,也懒得学。

    这附近只有他们两个人,大山静穆,偶有水声混着嬉戏声一起传来,却又清晰而动听。两个人面对面静默地坐着,聂染青微微仰着头看远处的大山,无意中露出白皙的脖颈,甚至连精致小巧的锁骨被牵引得也越发明显。习进南抬眼,正好看到她这副模样,眼神稍稍变得奇怪,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后却又立即恢复正常。不过聂染青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她只是在半眯起眼看向了天空,直到寥廓的天际让她产生了轻微的晕眩感。

    习进南淡淡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聂染青收回视线,托着下巴自言自语:“童话果然都是不可信的。”

    “怎么说?”

    “……没什么。”

    习进南的眼风扫来,聂染青笑眯眯地接下:“真没什么。”

    习进南好看的眼有些心不在焉,慢悠悠地说:“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最近没有和你学校里艺术系的学生往来吧。”

    聂染青也慢悠悠地说:“我们学校没有艺术系。”

    他的嘴角翘起一点笑弧,站起身,顺手把她的包拎了起来:“歇的时间也不短了,走吧。”

    聂染青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好。”

    其实她刚刚是在想,在童话里,不管王子和公主还是王子和灰姑娘,大概都是一见钟情,闪电结婚的成功典范。安徒生童话里最经典的句子,恐怕非“从此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这句莫属。

    话说起来可真是轻巧得近乎敷衍,怎么实践起来就这么的难。

    不过这想法在那种情况下说出来无异于煞风景,所以聂染青还是选择闭紧了嘴巴。

    聂染青体力太差,脚上穿的运动鞋也不舒服,于是速度越发地缓慢。她靠在石头旁平复呼吸,习进南看着她微微弯着腰捂着胸口深呼吸的模样,稍稍牵动唇角,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体质太弱,需要锻炼。”

    他那表情就像是她拖欠了他什么东西,并且还利用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聂染青掀了眼皮回看他,鼻子里发出一个“哼”。

    后来继续登山,习进南和聂染青的步子稍稍错开,但是却又很默契,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前进得十分协调,仿佛连成了一体。聂染青低着头上山,无意中看到这一幕,不知心里是哪个角落被触动,开始慢慢柔软起来。

    中间她偶然看到一片造型奇特的叶子,试图去摘,无奈高过头顶,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于是被习进南鄙视了一把,还顺带炫耀了一把,再于是叶子就被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他故作无奈地摊手,满眼都写着“没办法,这就是身高的优势”,聂染青没什么诚意地说完“谢谢”后就努力无视他,抬脚就走。

    再后来,他们再次上路的时候,聂染青远远地看到有一截树枝从路边的岩石里伸了出来。聂染青眼前一亮,歪着脑袋,眼中闪过狡猾的光。

    她开始试图转移习进南的注意力:“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习进南偏头,以眼神示意“请”她继续讲。

    聂染青把他这不置可否的态度在心里腹诽了一百遍,不过表面依旧是笑容可掬:“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真是无聊的故事,聂染青都承认。不过习进南在她期待的眼神里还是很好耐心地配合她:“唔,然后呢。”

    “然后老和尚在向小和尚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小和尚,老和尚在向小和尚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个……”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习进南已经走到了那截树枝下,并且安安稳稳毫发无损地走了过去。

    聂染青停下来,无语地看着他,他刚刚明明一副专注倾听的模样,她还特地引导他往那边走,她以为他能撞到上面去的。

    真是该死的见鬼。

    她不走,习进南也就停了下来,看到她突然现出沮丧的模样,余光又瞥到了那截“友情客串”的树枝,立刻了然。嘴角抽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恩将仇报。”

    聂染青的嘴角也抽了一下,毫不厚道地也吐出了四个字:“农夫与蛇。”

    潜台词就是,我是蛇,我乐意,我自豪,忘恩负义以为荣,以德报怨以为耻。

    习进南凉凉地看着她,聂染青无惧地回看过去。两个人对峙了两秒,之后同时发觉这情景十分无聊加可笑,于是又各自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一起登山,不止效率变慢,连心理都起了变化。假如只是聂染青一个人爬山,她现在估计早就到了山顶。可是习进南在旁边,聂染青忽然觉得累了就停下歇着是多么正当的一件事,尤其还是在习进南默许的情况下。

    又是小憩时间。聂染青慢慢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自己的腿,习进南提议买根拐杖或者是直接请人把她抬到山上,被聂染青毫不犹豫地拒绝,甚至还被她赠送了一枚眼刀:“不。刚刚谁说过要我多多锻炼的,现在又不让我运动了,真是自相矛盾。”

    习进南难得也有无语的时候:“你明明走不动了,这是逞的哪门子强。”

    这若是搁离婚前,聂染青早就狠狠掐过去了,现在顾及到两人的关系,又不得不忍住,只是坚决不肯配合。

    “谁说我走不动了?这叫坚强好不好?哼。”

    习进南木着一张脸瞧她,聂染青扭过头去看她手边的绿叶。习进南叹了口气,把她爬山途中一直在喝的水扔到背包里,腾出一只手来伸向她:“现在休息够了没?走吧,我扶着你。”

    聂染青回头,仰着脸瞧了瞧他的眼神,一双眼泛着深潭的波光,黝黯深邃。接着她从上往下看,路过他解开的领口扣子,然后是挺拔的身板,最后目光落到习进南半捋起的袖子上,然后是小臂,接着是手腕处,再接着到纹路清晰的手掌,以及骨节分明的手指,每一处聂染青全都打量得仔仔细细。

    她正想把手放上去,面前的手臂忽然消失,再抬眼,习进南已经转身兀自走在了前面。走得很快,并且一声不吭。

    聂染青仰着头真想长叹一口气,看到习进南越来越远,还是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她突然想到了孙悟空,那只聪明又武功高强的猴子,金箍棒耍得无神能敌,却到底还是败在了如来佛的手中。毕竟如来佛是佛,不是神。佛总是明智而超脱的,见到泼猴的取闹只是淡淡一笑,随手的一个法术就让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不得翻身。其实聂染青一直认为如来佛不是宽容,而是更加小气。什么公平公正,纯粹是胡扯,那种情况下,撇开悬殊的法术对比不提,连身形都是巨大的落差,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明显是以大欺小,偏偏还要露出一副慈悲的模样,让人气不得怨不得。

    所谓的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若是用现代的一个词来形容,也许有时也可以简称为腹黑。也许如来佛祖就算是一个例子,而且……身边这个人也是。

    平时若是斗嘴,聂染青能大胜楚尘,和局姚蜜,刺激聂染兮,可在习进南面前却只有完败的份。这个想法让聂染青十分的不甘心,不禁又看了眼习进南,并且是从头到脚地瞄了一遍,透着怀疑和不情愿,可习进南却一直没反应。

    他就不怕憋死。聂染青恨恨。

    甚至到了下一处歇息的地方,习进南那美好的唇线依旧微微抿着,眸中墨色一片,一点波澜都没有。聂染青在心中对自己说了三遍“要宽容要大度”,面上摆出亲切的笑意,满眼真诚,好声好气:“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水都在他的手里,她还问这种问题。习进南那么聪明一个人,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把水瓶递给她,亲眼看着她喝下去,聂染青把水瓶还给他的时候,他居然很奇怪地开始有了点微笑,并且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字:“猪。”然后他轻笑了一下,似乎愉悦了一点,用同样的语调继续说:“注水猪,又注水又是猪。”

    聂染青气噎,简直想扑过去扯他的面皮。忽然又觉得这话十分熟悉,略略回忆了一下,电石火光间蓦地想了起来,一抬眼,正对上习进南戏谑的目光,立时觉得有些窘迫:“喂!”

    “唔,我在。”习进南笑得很邪恶,甚至还故作思考,“其实我觉得,注水猪比狼猪要合理吧,好歹在汉语里还有这个词。”

    “好歹你个小气鬼,”聂染青嗤一声,“您就使劲美吧。”

    习进南逞了嘴快,面容缓和了不少,眉眼开始浮现暖意,甚至脸颊上都可以看到隐隐的酒窝。这笑容好看得要命,仿佛冰川融化,似乎连最倔强的棱角都柔和了下来。

    甚至堪比他俩在半山腰刚见面时他露出的那种笑意。聂染青有点想叹息,此刻她居然很诡异地想到了古代那位烽火戏诸侯,只为求美人一笑的昏君。

    她有些发愣,以至习进南捉住她的手的时候,她连一丝反抗都没有。

    习进南的手掌依旧是微凉而干燥,她的手很小,他整个都包了起来。聂染青比他矮,又穿着运动鞋,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她十分有压迫感。

    习进南的嘴角有浅浅的笑意,似乎是心情不错,甚至肯十分迁就她缓慢得如乌龟般的速度。却又依旧是镇静又沉稳,处之泰然,眉目清朗,仿佛泰山压顶都不会变色。聂染青看着他的模样,她忽然有一种久违却又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升了起来,仿佛浮木靠了岸,或者是鸟儿归了巢。聂染青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她隐约觉得,此刻就算她要求习进南背她上山,他怕是也会答应。

    这奇怪的想法愈发强烈,简直让她跃跃欲试。于是聂染青真的开始挑衅,他走得越慢聂染青就越假意抱怨:“你是在显摆你的腿比我的长吗?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我刚刚数了下,半分钟内我们只走了十个台阶。”

    “……你去死。我不管,你就是走太快了,我累得要命。”

    结果习进南真的更加慢了下来,于是两人的速度已经从乌龟慢到了蜗牛的级别。聂染青瞪大眼,仿佛是不可相信。后来她如赌徒般挑衅他上了瘾,第四次发话:“你明明说还有10分钟就能到山顶,现在已经过了20分钟了。”

    习进南瞅了她一眼,分明是看出了她的恶趣味,于是也就毫不犹豫地回击了过去:“我没有。”

    “你有。”

    他懒洋洋的调调传过来:“你有证据吗?”

    “……”聂染青咬牙,扣住他的手指头使力往下拽,却是无果。习进南连眼睛都不眨,聂染青到后来连自己都觉得十分无趣,于是愤然,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最后一次使劲把他往下拖,恨不能把他的整只胳膊都给卸掉。结果习进南也正好松了力气,聂染青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两个人身体不稳一起往前倾,眼看就要扑到地面,聂染青的呼声还未发出,就感觉到自己已经被稳稳地捞起。

    习进南把手放开,笑意湛明,悠闲自然得像是天边的云,抱着双臂看着她,故作思考:“你说这叫不叫自作孽呢。”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还摆出这么闲适的模样。聂染青咬牙发誓,如果再让她看到习进南这种冷眼旁观戏谑看热闹的表情,她绝对不客气。

    当然,聂染青同时也很自我鄙弃地想,这次就算了……

    山顶少不了香烟袅袅的寺庙,檐角挂着几个铜风铃,山顶风大,风铃正响个不停。他们还未进门就问到了浓烈的熏香味道,里面有僧人双手合十,还有游客正在往一个圆形的池子中撒着硬币。而那个早已铺了厚厚几层硬币的池子,不问也知道,必定是许愿池。

    还有人在许愿和还愿,手里拿着红色的高香,正虔诚地深深跪拜。聂染青虽并不迷信这种东西,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却还是产生了一种肃穆感。

    聂染青到底还是向许愿池里随意扔了几枚硬币,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硬币是习进南提供的,聂染青在闭着眼许愿的时候想到了这一点,犹豫了一下,以他为对象许了愿。

    愿望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平安健康。在聂染青的意识里,这世上没有比这个更来得重要的了。

    不过等她睁开眼,忽又觉得自己刚刚许的愿根本不算,一是心不诚,二还是心不诚。总之她许愿的时候就不专心,也没好好祈祷,可她偏偏还是自己提出来要许愿的。

    真是矛盾。聂染青扯扯嘴角,心想,佛家要是收了她这等叛逆的女弟子,不知会不会像红孩儿那样给她也束了五个圈儿。

    她回到习进南身边,说:“拿你的钱许你的愿,刚刚我是帮你祈祷的,不过你不必表示感谢。我心领了。”

    习进南轻笑了一下,聂染青又说:“其实我刚刚没什么诚意,这愿望不成真也就罢了,只要不反着来就行了。”

    “你许了什么愿?”

    “不能说,说出来就更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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