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比如,我妻子那样的。
沈逆这几天没睡好,黑眼圈严重,也懒得补妆,就随意戴了副墨镜出来遮一遮。
绯袍加身,幞头墨镜,年轻不羁又妍丽非凡的模样,可是让学子们激动坏了。
沈逆走上台,透过墨镜,发现和自己想的不同。
以为见到的会是一张张忧心忡忡的脸,没想到却是满面痴态。
沈逆:……
看来有点小瞧当代年轻人的精神状态了。
没什么开场白,沈逆直接投了一段记忆投影。
“这是我刚去北境没多久遇到的真事儿,大家随便看看。”
投影内,溟蒙的黑夜里,一位衣衫褴褛的可怜老媪用根树枝撑着身子,蹒跚地走向镜头。
老媪身后跟着一只骨瘦如柴行路困难的狗。
老媪边走边向沈逆伸出枯枝般的手,声音嘶哑难听。
“官家……给口吃的吧……”
沈逆暂停视频,问众人:“若你们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处理?”
抢坐在第一排少年郎抢答:“得看我身上有多少干粮。若是足够,分给老媪一些也不妨事。”
他身边斯斯文文的同窗也道:“这样困苦的环境中,竟舍不得吃狗,还一直带在身侧,可想而知老媪心地纯良。这样的人如何能让她死?”
堂下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沈逆没做评价,继续播放。
画面中的沈逆果真掏出一块硬饼,对老媪说:“这个给你。你过来拿。”
老媪的五官落在黑暗中,紧握着树枝,反而警惕起沈逆,并未上前。
狗也像静止了一般,卧在老媪身边,纹丝不动。
“怎么,不要了吗?”
因为是第一视角,看不到沈逆的脸,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里带着宽和的笑意,又像陷阱。
老媪颤颤巍巍地擡起手,向她招手。
“求求你了,给我吧……我和狗,要饿死了……”
“不过来吗,没关系,说给你就一定会给你。”沈逆将硬饼抛向半空,“接着。”
趁那老媪擡头的时候,画面一闪,沈逆陡然逼近对方。
老媪的脸蓦地变成了大特写,铺在众人眼底。
她的眼珠居然在失控地狂颤,惊愕中带着被某种力量吸去生命的干瘪,一层皮铺在毫无血肉的骨头上,发青的脸不似活人。
这极其恐怖的一幕吓得崇文馆一大半的人本能地惊呼,有人或转过脸或捂住眼睛。
投影里的沈逆毫不手软,一戒棍打烂了她的头。
老媪的身子慢慢软下去,再去看那只狗。
一直卧着的狗只有上半身,下半身露出半截白骨和碎肉,其余部分早就不见踪影。
“这狗是……”
沈逆回答学子的疑惑:“狗早就死了,不过是诱饵。你们应该也发现了,老媪的言语简单贫乏,只能本能地重复某种内容,因为她被黑魔方感染了,已经不算个人类。黑魔方的能力是吞噬,吞噬更强壮的机械以得到更强大的力量。本能的驱使下,它拎着这只狗四下逛逛,本质上和钓鱼没什么区别。狗就是鱼饵,看哪个心软的傻子会动恻隐之心。那么,这个倒霉鬼就会成为它下一个目标。”
“居然会以狗为诱饵,这黑魔方……”
“没错,黑魔方拥有低等模仿的能力,模仿人类的行为。不过这都已经成为过去。”
沈逆的话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现在在内廷的努力下,黑魔方失去了低等模仿能力了吗?”
“不,在它自己的努力下,叠代出了智慧。”
沈逆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方才看到美人的痴态统统被惊惧取代。
边烬被她逗得露出笑意。
刚才心中莫名而来的酸涩,在注意力的转移中缓缓消退。
她已经完全被沈逆的魅力所感染。
李煽全程都没有去后面歇息处,一直站在角落,能够看见沈逆的地方。
沈逆的快言快语,让李煽收到馆主薛辟一言难尽的眼神。
李煽多少有些窘迫。是她让薛辟去邀请沈逆,私下为沈逆说了不少好话。
她口中的沈逆,巧舌如簧又老成持重,大局尽在掌握。
实际上的沈逆,没两句话就把黑魔方最大的秘密当着众人的面捅出去,引来一阵恐慌。
对永王,薛辟不敢有甚微词,只是那双垂老的眼睛里铺满了不安。
不过,现场的气氛没有走向失控。
沈逆简单粗暴又直观的行事作风,将她美貌所引发的轻浮气氛扫荡得一干二净。
馆内落针可闻,沈逆看众学子面色铁青,心惊胆战。
行,看来可以好好说说黑魔方的事了。
生灵涂炭的北境从沈逆口中说出来,不过寥寥数语,已让人肃然起敬。
她身上带着一种见过最极端的残酷的从容,超越年龄的镇定。
学子们很难想象,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靖安侯曾经面对那么多的生死一瞬。
尸山血海是她的修炼场。
“……总之,如今的黑魔方已经和从前不同,它有了智慧,只会更加难料。先前的经验只能参考,不能当做保命的唯一真理。”
有人颤抖着声音道:“那,我们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沈逆:“万事皆有可能。”
“这回答是不是太敷衍了?就没有什么安慰的话可以送给我们的吗?”
沈逆眼神从墨镜上沿透出来。
“谁都会死,或早或晚罢了。所以面对死亡的时候不用害怕。这样说有安慰到你们吗?”
“……”
安慰是没有被安慰到,破罐子破摔倒是丧丧的很安心。
经过沈逆给一榔头再递杯酒的洗礼,馆内的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
沈逆在北境那些年的确成长了不少。
朝堂之上游刃有余,授业解惑也能直击人心掌控全局。
边烬淡淡看向李煽。
这等魅力有人为之着迷,并不奇怪。
想起李煽当初带着大理寺的人闯入侯府那日,气势汹汹。
如今望着沈逆的眼神专注又仰慕。
同为机械师,沈逆是当代机械天赋者里最出类拔萃的,以她的天赋,极有可能成为一代传说。
高山仰止,李煽对沈逆心中有那份崇慕不难理解。
所以,当初她硬要治沈逆新婚妻子的罪,是否藏着私心,也只有她自己知晓。
沈逆年轻有为,性格狂悖无束,更别说一张好皮囊让人过目难忘。
李煽这样的金枝玉叶也会对她倾心,再正常不过。
道理明明白白,可边烬却是平生第一次在明白了某个道理后,心里的酸劲依旧控制不住。
以前紧紧将沈逆护在身边,舍不得她沾染半点风雪时惯出的娇气,已经被粗粝的戎马生涯磨没了。
她眼里那个单纯的孩子,早就变得成熟可靠,风情迷人。
时过境迁,边烬有些怀念不被打扰的二人时光。
怀念小师妹只她不可的依赖。
该说的都说完了,沈逆便待离开,结果有位臣国学生用带着口音的唐语道:
“侯君姐姐别走呀,还有提问环节呢。”
侯君姐姐?这是什么不正经的称呼?
沈逆:“你想问什么?”
臣国学生一头红棕色的头发格外扎眼,两撇刚刚蓄上的胡须打理得很用心。
和沈逆对上话了,他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站起身:
“能不能问侯君姐姐一点私人问题。”
沈逆正要说“不行”,忽然余光一闪,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边烬。
以为是自己用眼过度,产生了幻觉。
快速眨了眨,再望去,真的是边烬。
边烬几乎要被挤到门外去了,若不是高挑优越的身形,以及沈逆对她有种天然的敏锐,恐怕真发现不了。
沈逆一时沉默,那臣国学生便觉得是默认可以提问,兴致勃勃地问道:“请问侯君姐姐有喜欢的类型吗?”
果然是私人问题,私人到不能再私人。
此话一出,被众人嫌弃。
有人更是直接拆台:“不是吧范森,你怎么会问这么无礼的问题,难道不知道我们侯君姐姐已经成亲了吗?”
范森“咦”了一声,难以置信。
李煽在一旁暗笑。
以沈逆的性子,肯定不会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没想到,沈逆目光从人群的头顶掠过,万千目光中,锁定了边烬。
“我喜欢成熟的女性。比如,我妻子那样的。”
满堂欣羡的起哄声。
孟初心里“哇”了一大声,捂住嘴。
怎么会想到带着边姐姐过来,直接秀了一段大的!
孟初羡慕的眼神在边烬的侧颜爬上爬下。
表面镇定,实则耳尖已经发烫的边烬冷言:
“别看了。”
李煽的表情有些发僵,顺着沈逆的目光远望,也发现了边烬。
沈逆和边烬与人潮之中彼此相望,旁若无人。
向来冷淡锋利的沈逆,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妻子说情话。
只不过隔空收到边烬一个平淡的眼神,嘴角便荡漾着情不自禁的笑。
眉眼都软了。
不知名的尴尬和憋闷让李煽垂下眉眼,无声离开。
范森两年前曾经来到唐Pro帝国学习,回去了一年,在黑魔方爆发前刚刚回来。
听到周围人笑话他,他震惊得无以复加。
“不会吧,她这么年轻,居然已经成亲了。”
都不用沈逆回答,现场自有人为她说明。
“不仅成亲了,还是天子御赐的姻缘呢。”
沈逆:“你们就没有什么专业上的问题可以问吗?”
“侯君姐姐,你看上去也挺乐意回答的。”
“是啊,我看你也挺享受的。”
“专业问题能帮助我英年早婚吗?”
牙尖嘴利的沈逆被连环拆台,第一次感受到百口莫辩是什么滋味。
边烬看这儿也没什么正事,便出了馆。
沈逆很快结束了讲座,出来找她。
沈逆一出现,孟初就立马告辞。
“边姐姐,我回兰台等你。当然,你不回来也可以。”
说话间眼神还在她和沈逆之间乱瞟。
边烬:“……”
感觉孟初没少联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就剩下她们俩,沈逆暗暗挨得离边烬更近些。
“你怎么寻到这儿来了?”
“我不是特意来找你,同僚来听讲座我便来看看,没想到你和永王也在。”
“?”
为什么会提到永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永王出现在边烬的嘴边时,带着一股酸意。
沈逆觉得自己想太多。
师姐这种性子吞剑咽刀可以,吃醋,不可能。
“那,你之前说一起用膳的事儿还算数吗?”
此时沈逆人就在面前,专注地只看着自己,笑得甜甜软软的,先前边烬心头不可名状的酸麻感没再冒头。
“你想吃什么?”
“你带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边烬淡笑着,“捉弄完我之后又这么乖么?”
“我哪有捉弄你?”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喜欢妻子,还不是捉弄我?”
沈逆忽然又靠近一步,双眸对望。
“说喜欢你就是捉弄你?”
边烬眼眸闪过一丝局促。
沈逆发现一个小细节。
即便局促,边烬也没有后退。
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唇上。
“其实。”边烬顿了顿道,“我来找你,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空,能否陪我去开通连理模块。”
沈逆:!.
转眼到了民政司。
并肩坐在民政司内,沈逆火速提交开通连理模块的申请。
办理开通连理模块的属员是位面容和善的大姨。
看到这对京都大名人现身此处,乐呵呵地指导她们开通的细节。
大姨看了申请半晌,犯难地擡头。
“亲密度太低,开通不了啊。”
沈逆和边烬同时道:“亲密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