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惨绿愁红
第五阙和小姑姑语音通话一开始,聊的是家族里那位前任国师,秦无商的师姐。
小姑姑对这个人的事儿已经有点模糊了,说得想想。
第五阙也不急,好不容易守到小姑姑了肯定得聊完,一边勾着怀里贺兰濯的头发,一边说:“没事儿,您慢慢想。”
小姑姑问了身边其他的亲戚,一通对话后小姑姑回来继续道:
“我想起你说的这个人了,她的确当过好几年的国师,哎哟好早了,那都是先帝时期的事儿了。不过据说她私底下和端王走得很近。”
第五阙:“端王?”
小姑姑声音小了很多,“就是现在的天子嘛,当时她还未登基,还是端王。”
果然。
第五阙继续问:“后来呢?她是怎么过世的?”
小姑姑:“这个我不太清楚,据说她是在长安过世的,那时候恰是壮年呐,很可惜,身染恶疾,人突然就没了。”
“身染恶疾,突然就没了?小姑姑,你知道她染了什么恶疾吗?”
小姑姑说:“这我就不知晓了,毕竟是远亲……嗯?哦,你知道啊?”
小姑姑最后半句话是跟身边的人说的。
身边的堂姑妈索性直接过来和第五阙聊。
堂姑妈对家族里近三十年来的大小事了如指掌,国师当初即便死在长安城,家里到底是有人去奔丧的,多少传回来一些消息。
“尸体变形,不似正常人?”
“是啊,据说那时候想要给她找一口合适的棺材都找不到,最后只能切成一块块的,丢进棺材里。哎,作孽哦。”
第五阙:“那不就是感染了黑魔方,身体被拧得乱七八糟吗?”
“也不是吧,那时候还未出现黑魔方呢。我算算日子……嗯,是在她死后十多年了,才第一次出现了黑魔方病毒。”
死后十多年?
第五阙一边听,一边用电子笔在屏幕上记下关键信息。
“还有其他的吗?”
“就这么多啦,毕竟当年我也没有去长安城奔丧,都是听别人说的。”
应该也问不出别的了,第五阙感谢小姑姑和堂姑妈,顺手将记录下来的信息传给沈逆。
堂姑妈笑着道:“哎哟,和我们说什么谢,以后我们整个第五氏都要靠你瓜瓞绵绵啦!”
第五阙脸上挂着乖巧的假笑,实则万分疑惑。
第五氏怎么就指望上她了?
若是寄希望于她这游手好闲的纨绔让家族瓜瓞绵绵,那第五氏距离破家散业也不远了。
第五阙笑道:“姑妈您说什么呢,我哪有这本事。”
“哎哟,咱们的安王妃还谦逊呢?阿阙,第五氏已经有十年的时间没出过王妃了,你可真给咱们第五氏长脸!”
第五阙玩着贺兰濯头发的动作顿下,看向怀中人,怀里的女人每次大战之后必然要陷入一场充足的睡眠。
轻轻把贺兰濯抱到床上,无声地推开阳台的门,第五阙站在阳台上打完了这通通话。
晚风吹起她暗红色的浓密长发,露出一双无比困惑的双眼。
“李极要娶我?”第五阙疑惑不解,“啥毛病啊?”
第五阙在阳台扎耳挠腮,耶娘的视频也打过来了,她正要问自己怎么就成安王妃了,没想到耶娘已经在给她挑大婚时穿的礼裙了。
第五阙:?
耶娘那儿喜气洋洋,弄得第五阙心烦,还没等对面说完直接把视频给挂了。
第五阙双手撑在护栏上,一会儿踢左脚,一会儿踢右脚。
脑子里一息之间闪出五百条私奔的路线。
她当然不能当什么安王妃,她有钟情之人。
就算她和贺兰濯从未明摆着说过彼此的关系,口头上总是开玩笑说只是床伴而已,但贺兰濯有多喜欢她,她一清二楚。
她心里也就这么个宝贝。
第五阙正在查看自己有多少银钱可供跑路时,收到了一封陌生人传来的信。
【来客栈顶层,让你了解贺女郎的另一面。】
莫名其妙的信,没有署名,不知所谓。
字里行间恶毒的心思别太明显。
她还是去了顶层。
不为别的,只是怕有人在酝酿着未知的阴谋,烦着贺兰濯。
贺兰濯在外面经营着官家之外的生意,她知道。有生意就容易有纠纷,也不知道对方怀的是什么心思,她能打发就直接打发了。
到了顶层,藏在暗处观察一会儿,不轻易现身。
等了一会儿,没看到恶贼,居然真等到了贺兰濯。
见贺兰濯进了那间客房。
即便关着屋门,屋里人说话的声音也很浑厚响亮。
第五阙听的一清二楚。
贺兰濯就要出来了,第五阙在努力调整着情绪,甚至想要离开,别让贺兰濯发现她,别让贺兰濯为难。
可脚像被钉死在原地,半点都动弹不了。
在贺兰濯打开门的瞬间,第五阙多想知道她的情绪,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有没有被胁迫,有没有害怕,有没有难过。
可望向她的眼睛,看到的是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厚厚的护目镜。
贺兰濯见第五阙这么高的一个人,杵在她面前半个字没说,已然泪眼婆娑,像是在雨中等了主人一晚上的可怜狗。
“跟我来。”
贺兰濯镇定地拉住她的手,带她下楼,回到了两个人的房间里,把门合上。
确定了没有人跟上来,贺兰濯回身,见第五阙半步没动,刚才牵她进来站哪儿,现在还站在哪儿,双眼血红,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
贺兰濯正要开口,第五阙往前一步,直接把贺兰濯挡在自己的范围内。
“你别开口,我来问,你回答。”
分明可怜巴巴的,又带着莫名的强势。
“你是安王的人吗……”
一说话,眼泪珠又开始往下落。
平时没心没肺一点小事能乐半天,一个吻能开心一整日的第五阙,得难过成什么样才会哭?
可真要人命。
贺兰濯感觉呼吸很困难,心口被沉沉的气压压着,低低地“嗯”了一声。
第五阙双唇颤着,又问:“一直都是吗?”
贺兰濯又“嗯”了一声。
第五阙咬着唇,睫毛都被打湿了,委屈地问:
“我们的相遇,是安王安排的吗?你是刻意接近我的吗?”
“不是。”
第五阙心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急问:“那你有没有利用过我?”
“还没有。”
与第五阙发颤的声线相比,贺兰濯的声音冷静到冷酷。
回答得极为简练,但那短短的两、三个字,救了第五阙的命。
第五阙撞向贺兰濯,用尽全力把她箍在怀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乱她的黑发:
“那就好,没事了,没事了……”
第五阙的心口紧贴着贺兰濯,紧张的心跳声隔着皮囊撞入贺兰濯的胸腔之中,震得她心口发烫。
好傻。
贺兰濯在心里想,我说什么你就信么?
就不曾怀疑过我会骗你吗?
第五阙把她抵在门边吻,吻得自己情难自禁,却发现贺兰濯根本没进入状态,甚至有些难受地推了她一下。
第五阙心里着急,力气就变大了,估计弄疼贺兰濯了。
第五阙有些怕,她对贺兰濯说:“我们离开长安吧,私奔,不回睦州,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乡下,国外,去哪儿都可以。”
贺兰濯:“不当安王妃,你家人怎么办?”
第五阙没想到贺兰濯第一个想到的是家人。
“我们第五家那么多嫡女,不差我一个。我上面还有五个姐姐,她们都还未成亲,我怎么好抢在前头?”
贺兰濯:“你耶娘养你这么多年,就养出这么一只白眼狼?”
第五阙被噎了一下。
贺兰濯扣着她的脸,把她往后一推,道:“犯不着为了个床伴提什么私奔。就算你能放下,我还有很多事未做,不可能跟你走。”
第五阙还待说什么,贺兰濯从她身边走过,往屋里去的时候,背对着她道: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当初刚混到一块儿的时候我就说过,别当真,那时候你也应得挺好。现在说这些劳什子的事儿,太幼稚了第五阙。”
贺兰濯站在案前,语气随意又冰冷,像一把冰刃,肆意扎在第五阙身上。
贺兰濯手里玩着细长的点烟器。
咔哒,咔哒,咔哒。
火光扑朔着,明暗交替。
贺兰濯的声音比机械声还要理智而无情。
“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没意思。以后别见面了。”.
【扫描完毕】
【大脑重建时间预估时间为:三百六十一年六个月十五日三时辰三刻钟】
【以下为材料清单——】
随后,系统屏幕就跟中了病毒一般,列了八十多页的材料清单。
窦璇玑:……
李司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阵仗,和窦璇玑一块儿傻眼。
沈逆眼眸里映着屏幕的冷光,“看来情况比我想的要乐观。”
李司:“就这,还乐观?”
沈逆心中想象的系统预估时常应该是“未知”,因为这个治疗方案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
虽说需要三百多年,但也给出了时间。就是不知道真的凑齐了所有材料花费数百年重建大脑,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沈逆道:“我预估的时间比这长得多。”
窦璇玑本能地重复道:“三百六十一年……”
李司打趣道:“等小房复活,说不定看到全新的世界呢,比现在好千倍万倍的新世界。”
窦璇玑闷不吭声,李司有点尴尬,沈逆人美心善接她的话道:
“是啊,说不定三百多年后没有黑魔方,没有死亡的威胁,也不需要城防。她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过得逍遥自在。”
窦璇玑知道这些话都是安慰,可情不自禁跟随她们俩的描述,勾勒出了一幅房判被美食包围的画面。
嘴角往上擡了擡。
看到窦璇玑又露出了笑意,李司总算是暂时松了口气。
李司悄悄跟沈逆说:“材料和各种费用咱们单独结。”
沈逆对李司可不客气:“行啊,以后李司将军就是我侯府长工了。”
李司:……
思绪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刚才边烬跟她说的那番话上。
方才。
边烬:“你想当皇帝吗?”
李司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喷了营养液,咳嗽了大半天才能张口说话。
“不是,我当皇帝?啊?什么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边烬:“对,字面意思。”
李司:……
感觉脑子过载了。
李司搓了一把脸,“不是,等会……我当皇帝?”
边烬:“对,洛阳郡王之女李司,你当皇帝。”
之后边烬对她说的那番话,更是匪夷所思。
没有前因也没告知后果。
李司困惑万分,“只要那么做就能……当皇帝?”
“对。”边烬说,“还有一件事得做到。”
“什么?”
“保密。事成之前不可告诉任何人。”
李司的感觉是对的。
眼前的边烬的确和她先前见到的不太一样。
看不透,猜不出,仿佛心中沉淀了一整个未知的世界。
……
窦璇玑要了一份材料清单,她会将所有材料都收集好。
沈逆看了眼已经另外和她结算的李司,打趣道:“这里面的材料我这儿大部分都有,缺的是一些稀有材料,不着急,咱们还有三百多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凑呢。”
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
漫长的三百多年,若真的能让房判活过来,生活在美好的新世界,窦璇玑便觉得不那么难过了。
李司和窦璇玑一同走出侯府大门时,刚刚下过一场秋雨,夜色沉沉,寒意四起,不知是何时辰。
李司今日受到的震惊不小,理了理思绪,专注回眼前人。
李司对窦璇玑道:“我来时看到丽景门被毁,这段时日到处都不安全,黑魔方也不知道叠代成什么鬼样子了……你在外面住我实在不放心,去我府上住可好?起码我能照顾你。”
说完,李司又补了一句:“我,单独给你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窦璇玑见李司嘴角的血口醒目,身上估计还有被她肘出来的伤,夜色茫茫,她失去了方向,成了流浪的旅人,不知归向何处。
唯有一个人还惦记着她。
李司想再劝劝这犟脾气小孩,没想到下一息就听窦璇玑平声说:
“好,谢谢。”
看她这般乖顺,不知怎么的,李司心里一阵难受的酸涩。
犟脾气的小孩好像一下就长大了.
李司和窦璇玑离开后,沈逆回到工作室,边烬不在。
又去了寝屋,还是没见到她的人影。
偌大的靖安侯府倏然少了一抹气息。
奇怪。
沈逆怔在原地,被鸣廊的夜风卷起裙摆。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丝诡异的预感,猛地转身,险些将路过的万姑姑撞倒。
她如一阵风般撞进寝屋,打开衣柜,慌张的心跳跟随着目光急速从成双成对的衣衫间穿过。而后,也在目光凝滞的瞬间猛然静止。
少了一件衣衫。
那件千姿楼送来的定制衣衫,她和师姐一人一件的同款衣衫,师姐那件不见了。
其他物件都没少,边烬所有的日用品都还在。
沈逆连退两步,站在床边。
冰冷的穿堂风带来花园内惨绿愁红的腐烂气味。
沈逆出了一会儿神,打开电子表,开启简化版逆芯系统。
滴——
一颗小红心在跳跃,小红心之下,铺开了一整片电子地图。
沈逆对师姐的计划一知半解,也早就猜到师姐会不告而别。
所以,她在边烬身体里安装了隐蔽的定位器。
无论师姐去往何处,沈逆都能顺利找到她。
在安装定位的时候,沈逆心里还有些负气的想法。
当初在北境,说被师姐拎回来就拎回来,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
别想轻易甩开她。
本以为师姐会藏匿起来,没想到……
沈逆双指一展,将定位放大,再放大。
没看错。
不安感倏然拔高。
师姐此刻居然在大明宫,含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