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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情 正文 第141章 微凉的夜,细碎的人声,炙热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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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微凉的夜,细碎的人声,炙热的体温

    不得不说,小探子有些本事。

    贺兰濯跟了她几次,都被她甩开了。

    今日再跟,却在一个小巷子的拐角处和曾倾洛面对面。

    贺兰濯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边,双臂抱在身前。

    “挺警觉。”

    曾倾洛不太明白贺兰濯为何要跟着自己,提防是本能,而且她的义体已经被沈逆彻底修复了。

    曾倾洛道:“是因为节度使你受了伤还没恢复,这才会被我发现。”

    贺兰濯的确精神不济,精神力超量释放的巨大后遗症一直折磨着她,头痛欲裂的问题无法解决,最有效的止疼药都只能给她不到一个时辰略微舒适的时间。

    剧痛总是忽然来袭,夜里无法入睡,昼时昏昏欲睡,这种状态非常难熬。

    但一想到第五阙安全地和她的好友在一起,贺兰濯便觉得挺值,便能忍受了。

    数日前。

    贺兰濯左眼的视力一直没能恢复,去找过黑医故渊,想让故渊帮她看看眼睛。

    故渊在她摘下护目镜之前提醒她,“你可别对我有任何敌意。”

    贺兰濯懒得多说,摘下护目镜,呈现在故渊面前的便是一双“鸳鸯眼”。

    两只眼睛瞳仁的颜色全然不同。

    右眼闪着极其漂亮的琉璃光,摄人心魄,左眼则漆黑无神。

    故渊被她的右眼吸引,仿佛被那琉璃光摄了心魄,移不开眼神。

    故渊痴迷道:“节度使大人,能不能与我签个协议?待你死了,眼睛送我珍藏。”

    贺兰濯闭上眼,“你治不治?”

    她双眼一阖,故渊醒转般浑身微颤,意识到方才贺兰濯并没有要催眠她的意思,只是普通的对视,竟为之着迷了。

    高等级的精神天赋本就不讲道理,贺兰濯这种异化型,还是稀有的精神天赋中最为稀有的那一拨,潜力无穷,连她本人都难以自控。

    故渊取来一副特殊的眼镜,能有效隔挡一部分精神力。

    “有银子我为何不赚?来,睁眼吧。”

    贺兰濯再次睁开眼睛,没再看故渊,目光落在另一侧。

    “左眼这种状态多久了?”

    贺兰濯:“两日。”

    左眼对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故渊道:

    “应该是瞎了。我这儿有义眼,给你打个九折,需要的话我现在就为你更换。”

    贺兰濯心烦地闭上眼,拎起斗篷就要走。

    故渊转动着轮椅,面朝贺兰濯的背影道:“别走嘛,你说你这脾气,八五折行不行?不能再低了。”

    贺兰濯就要推门,故渊叹了一声,收起了混不吝的语调。

    “异化型精神天赋最显著的标志便是器官的异化。你的双眼的状态可以直观地反应你的精神状况。除非你的精神力还能回来,否则眼睛是不可能恢复的。不仅不能恢复,还有可能影响你的右眼,继而危及生命。但以你现在的状态,别说恢复精神力,就是大脑也要保不住了吧?玉璧呢,我估摸着报废进度已经超过百分之五十了。节度使大人,我是想做生意,但我说的治疗方案也没任何问题呀,换义眼是你保命的最好途径。”

    贺兰濯开门的动作略略一顿。

    故渊摊开双手,无奈地笑道:“为什么要逼人家说实话呢?实话多残酷。”

    贺兰濯立在门边,慢悠悠地回身。

    “首先,我没钱换义眼。”

    故渊遗憾地“噢”了一声。

    贺兰濯:“其次,更换了义眼后,它就再也不可能复原了。”

    故渊点点头,“的确,精神力会消减一半,大概会从S级精神力掉到B级吧。但你能活下来。”

    贺兰濯下巴微擡,“作为废物活下来,不如去死。”

    贺兰濯毫不留恋地推门离去,她自然看不到,故渊一贯夷然不屑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

    故渊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道:“还真是个烈女。”

    要是贺兰濯的精神力没有受损,曾倾洛肯定无法发现她。

    而现下两人面对面,场面有点好笑。

    曾倾洛并不和她冲突,寻了一处食肆坐下,点了碗汤饼慢悠悠地吃着。

    意思便是贺兰濯若是继续跟着,她便不去找李极了。

    汤饼刚刚上桌,贺兰濯坐到她对面。

    “向知番也在找李极,他拥有两种S级精神天赋,追踪的本领可比我大得多。你们倒是藏得挺好,不过也只是逃避一时。与其担惊受怕东躲西藏,不如彻底解决问题。从今往后你俩便能踏实过日子,不好吗?”

    曾倾洛忽然意识道:“当初催眠我救走李极的人,是你。”

    贺兰濯没否认。

    “当初我是迫不得已才对你动手,若你心里不平……”

    她从后背抽出一把伞,递给曾倾洛。

    “现在打回来。”

    曾倾洛没接那把伞,看向贺兰濯。

    “你说彻底解决问题,如何解决?”

    贺兰濯:“我要见李极,当面和她谈。”.

    长安城启动静默模式之后,城门紧闭,但并不代表完全没人通过城门进入或离开。

    即便金吾卫一查再查,但总有城外人倾家荡产,从不可言说之处买到入城资格,偷渡城内。

    暗网上偷渡长安城的名额已经炒至天价。

    新帝尚未登基,城内混乱正待治理,各坊各院落大门紧闭,外人一律不让入内。

    城东有个怀源书院,书院的学生全都是精神天赋者,是长安城精神天赋者学习和交流之地。

    书院的院长和曾倾洛故去的阿娘自小在一个坊间长大,曾倾洛进入双极楼之前,院长还看这孩子可怜,收留过她一些时日。

    后来曾倾洛长大自立了,回来看过他好几回。某次拜访,还救了院长夫人一命。

    所以这次曾倾洛带着李极等人登门,希望院长能借她们暂住几日,即便是特殊时期院长也没二话,让人收拾出了一间舒适的小院,李极暂住于此,武卫们就在院外隐秘之处扎营。

    曾倾洛之所以选择怀源书院,正是因为它的特殊性。

    在充满精神天赋者的大书院内,李极的精神力便不好被探查到,即便向知番追到附近,能不能感知到她暂且不说,即便感知到了,想要闯入长安城的四大书院之一,也不是件容易事。

    向知番此时正在被南衙十二卫通缉,曾倾洛只希望南衙十二卫能够早日抓到他,那便能稍微安心一些。

    曾倾洛踏着青砖石阶来到院前,推开院门,一眼便看见李极坐在院子里画画。

    笔尖悬在纸面,不知在想什么,院门开启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看曾倾洛来了,李极放下画笔,笑着快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娇声道:

    “来得好晚啊……”

    曾倾洛:“我没说要来。”

    “但还是来了啊。”

    李极笑颜灿烂,甚至温柔。

    能看出她见到曾倾洛是打心底里开心。

    曾倾洛冰冷的手在她的掌心里慢慢回温。

    李极问:“用膳了没?”

    曾倾洛摇摇头。

    “你来。”

    李极拉着她到饭厅,小小的饭厅都不及帝国客栈顶层的玄关大,李极却很喜欢这儿。

    拉开廉价的椅子,把曾倾洛摁上去,随后端了两盘菜放到擦得一尘不染的桌上。

    曾倾洛:“我不饿。”

    李极依旧笑着,“那就只尝一口。”

    有种奇异的错位感。

    无论是出现在这简朴小屋里的李极,还是她温和的说话方式,都让曾倾洛不太适应。

    李极坐到对面,单手托腮等着欣赏曾倾洛的表情。

    曾倾洛捏着箸,看向左边那盘菜,问道:“炒木耳?”

    李极脸色一黑,“……这是炙羊肉。不过是料放多了一点罢了。”

    曾倾洛夹了一箸,放入口中。

    李极迫不及待问她,“怎么样?”

    曾倾洛面不改色道:“没想到你还会做菜。”

    “不会,反正闲来无事,学着玩。”

    李极没说,她是听见书院的学生们在那儿说小话,说给心上人做顿可口的饭菜,便更容易虏获对方的心。

    听到的当时李极心里不屑。

    呵,无聊的小把戏。

    转头就让康逸去买了食材。

    康逸将菜买回来后也没走,李极还问他:“有事?”

    康逸:“我多陪殿下一会儿。”

    李极:?

    康逸:“万一庖厨走水,属下也能及时解救。”

    康逸被踢走后,李极这双执笔之手,第一次拿上了锅铲。

    烹饪这事儿看着简单,实则想要做好并不容易。

    李极做了一盘炙羊肉,又弄了一盘醋芹。

    本来还有一锅鱼汤,可惜放盐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抖,整个盐罐都掉到汤里,彻底没法喝了。

    不过眼前这一荤一素的搭配也应该够吃。

    李极又招呼曾倾洛吃醋芹。

    曾倾洛方才好不容易不露痕迹地吃完那口膻味十足又柴得难以下咽的羊肉,显然对这盘醋芹心有畏惧。

    可李极这般开心,曾倾洛自觉不是个喜欢破坏气氛之人,便吃了一截。

    即便做好了准备,依旧被那酸劲直冲天灵盖。

    曾倾洛捏着箸的手指泛白。

    是醋芹没错,可谁能想到酸成这样。

    李极见她表情不对劲,意识到了什么,提箸也要尝尝。

    曾倾洛勉强从那酸劲之中缓过神来,阻止她道:“你就别吃了。”

    真要吃出什么问题,还得留一个人喊救命。

    李极得对自己的厨艺心里有数,回头也好改正进步。

    可惜这一口醋芹下去,想要继续在庖厨修炼的决心和牙一块儿倒了,对着脑门连拍带打,好不容易把那冲击性十足的酸味给拍下去。

    脸色发绿的李极转身把两盘菜都倒了。

    别说虏获对方的心了,这得直接扼杀对方的心。

    见李极对自己失望至极,曾倾洛只能安抚她道:

    “人无完人,你不会做饭很正常。”

    曾倾洛不过随口一句场面话。

    被自己惹恼的李极却觉得曾倾洛在哄她——

    原来在她心里,我其他方面都很完美。

    李极暗暗开心,嘴角的笑容比秤砣还难压。

    曾倾洛心思却全然在别处,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说。

    “李极……”

    “你就不能叫我裴寂吗?”

    曾倾洛并不想和她争这事,只道:“我来时遇到了贺兰濯。”

    李极的笑容敛起,“哦”了一声:“怎么?她在四下寻我?”

    贺兰濯被安王府威胁的那些年里,李极可没少迫害她。

    现在李极落了难,贺兰濯想要报复回来也很正常。

    “对。”曾倾洛道,“她说想见你,有事与你商议。”

    “商议何事,她可有与你说明?”

    曾倾洛将贺兰濯的话复述一遍,“说是与向知番有关的事,想与你合作。”

    李极指尖轻轻在桌面上移动,沉思了片刻似乎想明白了某件事。

    曾倾洛道:“你可要见她?”

    李极有些魂不守舍地说:“可以,但……明日吧。”

    曾倾洛点了点头道:“那我向她传达。”

    “不用了,我自己联系她。”

    曾倾洛“哦”了一声后,两人难得陷入怪异的沉默。

    曾倾洛对这份沉默很陌生,好像她和李极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这么安静过。

    不是被她吻着就是被她咬,不是在怨憎,就是委屈落泪。

    爱怨痴缠,浓愁烈情。

    此刻她从李极沉思的眼瞳中察觉到了某种决断。

    竟让她不安。

    曾倾洛道:“那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曾倾洛还未起身,李极就拉住了她的衣袖。

    “今晚就不能不走么?”

    熟悉的委屈和撒娇,但说不上来为何有一丝不同。

    李极那双眼中藏着她暂未读懂的愁绪。

    曾倾洛踌躇着,最后没忍心拒绝,只道:“我,同我小师姐说一声。”

    夜深。

    怀源书院一直到很晚都亮着灯,时不时能听到学生们从小院边走过的声响。

    小院简陋,谈不上隔音,曾倾洛被李极抱着格外忐忑,就怕她又会和上次在婚房内一般无赖。

    没承想李极全程只从后面抱着她,眷恋地揽着她的腰肢。

    除了双臂紧到快要喘不上气,没做任何亲密之事。

    “李极……”

    李极指尖压在曾倾洛手背的指骨上。

    “叫我裴寂好不好?”

    微凉的夜,细碎的人声,炙热的体温。

    被身后人用力抱着,热切地需要着,这份感受像漩涡,将曾倾洛的心卷进无法呼吸的深潭。

    “……裴寂。”

    淡淡的两个字,让李极眼尾发烫。

    像走了很长的夜路,在荒莽间蹒跚,终于看到了家。

    闭上眼,将她的宝贝抱得不留一丝缝隙。

    她又可以是裴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