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你想不想我?
马车开了很久很久,换了两次车,直到第五阙后背发酸,险些睡着,才在一处偏远的小村子里停了下来。
这里应该是睦州地界。
第五阙在清醒之前听到的话还记得。
她记得向知番对侍女说,“别送去闻声阁,去听水楼”。
所以眼下这个破烂留丢,满地烂泥的地界,连水都没有,是怎么和“听水楼”这风雅的名字搭上关系的?
第五阙和其他三人被护卫和侍女带到一处院中。
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打开院门,有些疑惑问道:“怎么送这儿来了?”
领头侍女冷眼道:“别多问,向公交代了就这么做,十日之后向公会亲自来。”
第五阙思索着,以她对精神天赋者的了解,一次催眠的效果有限,十日之后老阉狗会来此地,肯定是来二次催眠的。
到时候可就没有锚点让她恢复神智了。
第五阙知道自己只有十日的时间。
很快第五阙就知道,自己还真是误会这听水楼了。
此地看是穷乡僻壤,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居然还是个给达官贵人做衣服的手工衣坊。
她和几位被催眠的同伴换上了女工的衣服,有人专门教她们如何手工制衣,纯纯把她们当劳力。饭还不给好好吃,尽吃些馊饭霉菜。
尚且不知和她一起催眠的这些人都是谁,不过从向知番以往的行径可以断定,这些人一定都是有利用价值的。
这么说起来,向老狗这藏人的方式真挺能掩人耳目的,想要寻找被抓走的亲朋好友,定会觉得人质被关到地牢之类的隐秘场所,没想到居然是发配到乡下去劳作。
全部打扮成农人的模样,还被催眠,痴痴傻傻灰头土脸的,就算从面前走过恐怕也无法辨认。
难怪贺兰濯一直没有找到。
有一点第五阙很感兴趣。
听他们话中的意思,以往人质应该多送去“闻声阁”,为什么却将她带到了“听水楼”呢?
莫不是那闻声阁有什么是她不能瞧见的?
贺兰濯的妹妹阿赐会在闻声阁吗?
……
这处院子看上去普通,实则周遭布满了监控,还有一层看不到的电网,日夜都有护卫暗中把守,无法随意进出,连睡觉都有监工巡逻。
曾倾洛是一直跟着她,但以免被发现,两人约好了相隔起码二里地。驾马车的人也贼得很,进村前都慢悠悠匀速前进,忽然加速拐进村,就是怕有尾随的尾巴。
第五阙怕曾倾洛已经被甩了,找不到这个院子。
被关在里面,想跟曾倾洛接头告诉她自己清醒了,完全没机会,无法出去,身上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
第五阙可真是愁,这下该怎么办?
第二日一早,第五阙还没睡醒就被叫起来去干活。
她顶着酸涩的眼睛,观察了一下周围,这小院劳作也有分配。
新人们都在院子里制衣,一举一动都在监工眼皮子底下。
被观察了一段时日的老人们则会在监工和护卫的监督下出院干活,有些去市集采买食物,有些去镇上运货。
如果能找机会出院子,能递消息的机会就更多了。
第五阙在染布料的时候心想,那些能出院的老人们都是被观察了多久?别已经个把月,被向知番反复催眠了,那可真来不及。
第五阙正想着,只听“嘶”的一声,手里的布料被她扯成两截。
第五阙:……
糟了,想事儿想的,没注意手里的力道。
监工过来查看,无奈地看第五阙一眼。
“什么情况啊,这布料很贵的。”
第五阙心想,怎么着,你们还真的在做衣服,掩人耳目的副业越做越上心了是吧?
送第五阙来的护卫道:“她是个S级战斗天赋,力气大。”
监工:“那去磨染料。”
第五阙:……
你们这古朴的作坊,还真是纯手工?
第五阙被安排去磨染料,又把磨臼给磨穿了。
监工和护卫:……
管事的听到动静过来,了解了第五阙这浑身催眠都化不掉的力气之后说:
“正好,老吴的腰闪了,让她替老吴运货去。”
第五阙心想,我是想找个茬出院,谁能想到还没开始找呢就成功了,我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第五阙脚上套着电子枷械,被推上了马车。
管事的指着她道:“别想逃,一逃走这枷械立马爆炸,炸烂你半边身子,我可不负责。”
第五阙装着被催眠后的傻样子,嘿嘿一笑重复他的话道:“炸烂你半边身子,我可不负责。”
管事的觉得这傻子说话忒不吉利,挥挥手,让人赶紧把她运走。
第五阙在护卫和监工的双重监视下出了院门。
这一带全是乡间地头,让第五阙惊讶的是,她居然看到了一只活牛在耕地。远处当真有一条奔腾的小溪从山上奔入田野,寒冬的清泉叮咚作响,田野一望无际,厚厚的阴云之中裂出一道纤细的光,却能将远处的山脊描上一线夺目的金边。
没有楼宇没有朝堂,甚至连人都很稀少。
没想到如履薄冰之时,置身在开阔清新的山野,体会了一把她最最向往的逸致闲情。
马车开到市集一处布坊,成箱的布料已经放在后门,监工让第五阙下车去扛。
第五阙轻轻松松把布料搬上车,她发现这一带除了载具,很少机械化的东西。
第五阙想到了胶囊里未来世代的留言。
【你们的富甲一方,战无不胜,这一切都不是免费的。】
受够了黑魔方的苦,扭曲的科技之树开始枯萎,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财富在惩罚中加倍流失。原始的劳动方式让受尽了所谓“完美世界”的百姓重新找回了安全感。不知道极度崇拜未来世代,连唐Pro这个名字都在致敬的先祖们,知道末日是从何而来时,会作何感想。
第五阙干活的整个过程都在监工的眼皮底下,没法留下任何记号,也不能与任何人交谈。
有点忐忑,这些监工也监管得太严了吧。
这么努力监视,怎么就不来扛扛货物?
第五阙坐车返回小院时,看似在发呆,实则在想办法。
路过菜场,在一阵吆喝声中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新鲜的白菜,五个铜板一捆——”
第五阙心里紧了紧,余光里看到了一身农妇打扮,正在卖菜的曾倾洛。
曾倾洛居然还学了当地的土话,脑袋上围着条三角巾,小脸涂得红红的,完全融入菜场的气氛,不愧是能干的小探子。
但第五阙在马车内,窗帘都拉着,只有车厢晃荡的时候才能露出一丝缝隙,曾倾洛没法发现她。
马车就要离开菜场,第五阙急中生智,突然呕了一下。
监工转头看她。
第五阙继续呕,监工嫌弃道:“打开窗户,让她吐外面!真是的,跟庖厨说,发霉的东西该倒就倒,抠这么点油水也富不了!真吃出毛病,我看他们怎么跟向公交代。”
窗户一开,第五阙假装捂嘴的时候刻意刺激喉咙,还真稀里哗啦吐了一顿。擡起头和曾倾洛对视,喉咙里还在作呕,对曾倾洛快速眨了一下眼。
曾倾洛在这附近晃荡了一天,终于发现了第五阙。
而且她清醒了,太好了。
其他人卖菜的菜农还在看热闹,曾倾洛收回目光继续卖菜,扯着嗓门跟人讨价还价.
边烬再次睁开眼睛时,沈逆已经将手术用具装回工具箱里。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沈逆合上工具箱的时候说,“你想先听哪个?”
边烬目光在她脖子上还未消退的指痕上流连。
指痕在沈逆为她检查身体时从红肿变成可怕的淤青,唇面上的血口也触目惊心。
看上去无比恐怖,而沈逆却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边烬:“你想先说哪个?”
边烬的语气依旧平淡,只有沈逆能听出字里行间内敛的宠爱。
“我是一贯喜欢说好消息的。好消息是,逆芯再次被黑魔方损坏,我加载进去的符纸也被拧碎了。现在报废程度已经到了百分之五十了吧。”
边烬皱眉,“这算好消息?”
“是啊,这意味着你不可能离开我了。你想带着我也得带着我,不想带着我也得带着我。”
边烬:。
“原来师姐你也会翻白眼。”
边烬:“那坏消息是什么,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沈逆把工具箱随手放到矮案上,拉来边烬的胳膊,理所当然舒舒服服地枕上去。
“坏消息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们的亲密度突破了一百五。刚才连理模块提醒,我们已经成功解锁了‘伉俪情深’成就勋章,只是这成就勋章是个实物,不给寄出来,得咱们俩一同回长安城才能拿。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啊?”
边烬习惯了沈逆的胡言乱语,“那不好不坏的消息是什么?”
沈逆的腿理所当然架到边烬身上,整个贴着她。
“不好不坏的消息么,就是璇玑和李……和你那两个小跟班已经趁着我给你手术的时候,查到了黑魔方的下落。”
边烬有些意外,“查到了?”
“嗯,璇玑脾气大,想要整列列车搜查,但是车头进不去,她就找列车长。列车长来了也刷不开车头驾驶舱的权限,虽说这趟列车是全自动驾驶,可驾驶员也是要经常待在驾驶舱的,列车长进出无碍。现在的情况就像是驾驶舱自个儿拒绝别人进入,这是不是很奇怪?”
边烬:“黑魔方就在驾驶舱?”
沈逆:“我猜测,这一整列车都是你要寻找的黑魔方分支。我猜得对不对,一会儿列车到站时就知道了。”
边烬早该想到的,黑魔方既然不在乘客体内,又一直阴魂不散,整列车就是黑魔方化成的异形体,或许就是最可能的答案。
而且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一直时不时现身的沈扶苏这一路居然都没在列车的任何一个屏幕里出现,实在不符合她烦人的风格。
沈逆道:“还有一刻钟就到高峰林站了。璇玑说已经说服了列车长,到时候广播让所有乘客都下车。”
其实窦璇玑不是“说服”,而是“挟持”了列车长,不照做就砍了他脑袋。
不得不说,窦璇玑这强硬的做事风格,若是对手很难缠,可如果是同伴,倒是能省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逆:“到时候如果乘客都下车了,这事儿就好办了。要是不让下车的话……”
边烬转眸,与沈逆对视.
曾倾洛拎着菜篮子从菜场离开,往村子里走。
身后有两个人一直跟着她。
曾倾洛全程没回头,她知道那是向知番的人,在暗中监视人质一举一动的护卫。
他们发现了她是个生面孔。
也未必会动手。这个村子人少,但也不是没有人员流动,就她看到的就有两户人家亲友来访。
曾倾洛猜测,跟着她的这两人看到了陌生人会照例暗随探查,排除可疑人员。毕竟这儿是藏人质的敏感地带。
沿着潮湿的青石板小路往前走的这几息间,曾倾洛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策略,无论是躲是战,都会暴露身份节外生枝,第五阙很有可能会受到牵连。
时间太紧迫了,最稳妥的法子应该是找到一处闲置的房子。
有住所的话,可疑程度将大大降低。
眼下路过的房屋不是紧闭着房门就是屋内有人,不可能贸然闯进去。
走得越远,曾倾洛的心跳就越快。
眼看就要走出小村,曾倾洛心下一横,眼里已有杀气。
只有杀了他们,再想办法了。
就要抽出武器时,身边的小屋“吱嘎”一声开了门,一位婀娜的美妇人走了出来,曾倾洛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模样,对方气势汹汹一把拧住了她的耳朵。
“死鬼,几颗菜卖了一整天!家里的活不用干么?”
曾倾洛疑惑地转眸,对上一张明显化过妆的脸。
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你……”
李极穿着一身朴实的农妇粗布裙,气势汹汹地揪着她往门里带,完全就是个泼辣的媳妇,在教训不上进的死鬼老婆。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还爱不爱我嘛?”
曾倾洛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连撒泼带撒娇的李极揪屋里去了。
屋门一关,李极把曾倾洛抵在门后,收敛起方才的泼辣劲儿,惊喜之余思念翻涌,捧着她的脸便要吻下来。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赖,倒是没认错人。
马上要吻到曾倾洛的软唇,李极的嘴却被捂了起来。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曾倾洛低语着,挑开窗帷往外暗瞧。
一直在暗中跟着曾倾洛的两名护卫互相对视一眼,离开了。
曾倾洛松了口气。
李极得意道:“人被我骗走了,我厉不厉害?”
曾倾洛:“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极也没将曾倾洛的手拨开,贪恋地用鼻尖蹭她的手心。
“我要是不在这儿,谁帮你把人骗走?”
曾倾洛掌心被她弄得发痒,那痒意直蹭到心尖上。
要是以前曾倾洛肯定立刻手开撤,让李极无处可耍赖。
但此刻,她犹豫了。
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眼底是不是带着和李极一样的欣喜。
李极握着曾倾洛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
曾倾洛被李极这热情的相贴弄得不自在。
倒不是其他原因,只是化妆成卖菜农妇,那些沾着泥的菜拿了又放,她手上肯定也有污渍。
李极虽然是农家女打扮,但身上一尘不染,脸庞洁净如玉,却半点不嫌脏。
“见到你好开心,虽然我知道你是和傻子打配合,不是为了我。”
方才还在耍赖的人,刚说两句话眼眶就红了,说话的声音也发着颤,一如既往想从曾倾洛那里讨一些甜蜜。
“你想不想我?”
被李极那双专注至极,渴望至极的漂亮眼睛热切地注视着,曾倾洛喉咙堵堵的。
“我,嗯……”
后面这个“嗯”实在太轻,轻到不像肯定,像犹豫的语气。
李极“哼”了一下,也没有真的生气,只道:
“要是只有不好听的就别说了。”
李极娇蛮地启开曾倾洛发凉的唇瓣,很快把她染热。
“这张嘴留着来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