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是为了找你。
雪暴终于停了。
沈逆在边烬的怀中醒来,拉开车窗帷帐的一角,黎明的晨光铺在她脸庞上,目所能及之处全是皑皑白雪。
要不是边烬还需要前行,沈逆实在懒得起床,恨不能和她在这无人之地安居度日。
车体发热,融化了覆盖在周围的雪,风都静止了般。
万里无云,竟是个大好晴天。
拓展空间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顶层工作室里藏着无脸女和其他不好让边烬发现的东西,门暂时锁住,还是可以展开露天的沙发,两人相对而坐,中间升起一个烤肉的小炉子。
边烬看沈逆把肉和各种蔬菜从冰柜里搬出来,在冰天雪地里烤出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头顶上的鹰和隼都被这香味香到纳闷地盘旋。
沈逆知道边烬口味清淡,专门给她支了个小碗,煮了一碗蔬菜粥,再铺个蛋进去,和小勺一起递给边烬。
边烬道了声谢,清淡的暖粥入胃,很舒服。
单独行动或者和云氏姐妹同行时,她自己都是随意吃些充饥的食物,通常都是冷硬的饼,只要吃饱就行,并不在意顺不顺口。云氏姐妹任务完成得很好,但也不是讲究的人。
只有沈逆在身边,才会惦记她吃穿。
是妻子在身侧,才会有的熨帖和家的温馨。
边烬问她:“你怎么会置备这么多食物?”
沈逆给滋滋作响的肉翻了个面。
“一路走一路都在给冰柜补货啊,本来阿阙倾洛璇玑就很能吃,养她们仨和养一支军队没什么区别。就怕需要跑一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长途会断了粮,有备无患。我还想问你呢,你们战斗天赋者不是食欲都很旺盛么,我看阿阙恨不得用盆吃饭,边烬你怎么吃得这么清淡?”
自从开始叫“边烬”,仿佛成了沈逆的乐趣,喜欢在字里行间里插这两个字进去。
双极楼最没大没小的小师妹,算是将目无尊长的本事修炼得登峰造极。
“我没什么口腹之欲。”
边烬缓缓喝着粥,一口一口很慢,艳阳白雪间,她清正优雅,手中一次性的小碗都被衬托得价格不菲。她身上从容轻缓的气质,让她这句话更加可信。
沈逆心里“嗯”了一声。
没有口腹之欲,所有的欲念都只落在我一个人身上。
“喊你的名字会不会不适应?”
“有点。”
“那我多喊几次,让你适应适应。”
沈逆不止嘴上占便宜,明明有两座位,她还要挤到边烬怀里,非要坐在她双膝中间。
“阿摇。”隐约带了点大师姐的威严,感觉下一息就要教训她。
可是已经被表白过的沈逆,不止再也骗不了她,简直连训都训不了了。
“我冷嘛。”
蛮不讲理,一听就是在撒谎,可即便如此,边烬还是张开了怀抱,将她揽进自己温暖的斗篷内。
“好些了吗?”
沈逆被边烬的纵容弄得心头发热,转头逐着边烬的红唇,凉凉的唇很快被她吻热。
“你说你的梦里都是我,你梦到了什么?”
沈逆在边烬的耳边问。
边烬垂眸浅笑,没说。
沈逆咬她耳朵,“梦到这些?”
边烬就让她咬,认命般“嗯”一声。
坦诚的边烬让沈逆心头失火,柔软的小舌在边烬唇齿间肆无忌惮地挑逗。两人的呼吸交融着,愈发沉重。
感受到边烬因为自己这么快便情动了,那情动却是静静的,耳朵先红,揽她的手掌随后滚烫。
沈逆被边烬抱着转过来,面对着面,吻弄一深再深。
沈逆坐在边烬的右腿上,吻得浑身燥热,长裙落地,发颤的脚尖几乎要点不到地。
磨动到腰肢软得撑不起身子,沈逆伏在边烬的肩头深喘难止。
寒风吹过红透的耳朵,热汗闷得她难受。
边烬不让她再吹冷风,将她抱到房车内。
就以迎面坐着的姿势抱起来,没让沈逆动。
宽松的披肩将她和光溜的沈逆紧紧裹住,右臂横在沈逆的臀下,稳稳托着体重,左手揽着后背,控制着怀中人的平衡。
这分明是多年前抱着小时候她的姿势。
尚在双极楼时,沈逆还没抽条,小小一只就喜欢跟着边烬,边烬去哪儿她就非要跟着去。走累了想睡了,边烬就会这样抱着她,用双手圈出摇篮。
如今沈逆已经二十三岁了,边烬还是这样抱她。
沈逆攥紧披肩,即便身处荒芜之地,她也没有幕天席地赤露着身子的习惯。光洁的肌肤蹭着边烬的衣衫,多少有也有点羞。
沈逆闷在边烬怀里,“我自己会走。”
边烬心里暖烘烘的,忍不住吻她的额头,宠着她,但也揶揄着。
“脚踝不是肿得走不了么?”
沈逆:……
边烬偶尔堵人一句,是真的堵挺狠的。
到了房车内,大块大块的铅云从远处被强风吹过,阳光被阴云切割,仿佛巨大的灯光在天空中转移角度。
划过安静的房车,偶尔照过的窗户里,有两个女人正在热吻的朦胧影子。
边烬被迫张着双唇,沈逆的吻深深浅浅,手掌压在边烬的膝头。
在某一刻,边烬喉咙里隐约发出了声音,忍着欢愉,藏在喉间。
沈逆咬她的喉咙,凌乱的吻痕一个个任性地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似想让她出声,也似在落下霸占她的证据。
边烬就任她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直到累到两人都动弹不了,沈逆喘着气伏在边烬怀里,边烬抚弄着她潮乎乎的长发。
“是极光。”
透过透明天窗,边烬看到了壮观的极光在夜空中浮动。
沈逆转身,和她一同看向夜空。
“你喜欢极光?”
“嗯,在北境打仗那些年,偶尔能看到极光。每次看到极光就能感受到宇宙的辽阔。置身在宇宙之中,任何的痛苦和恐惧都变得渺小了。”
沈逆用指尖在边烬的锁骨上印下一个半月形的指甲印。
她就知道,在别人看来边烬强大而自持,可边烬也会痛苦,也会恐惧。
沈逆紧紧环着边烬,将脸埋进边烬怀中。
边烬不解地摸摸突然撒娇的沈逆。
“我喜欢你。”
沈逆声音闷闷的。
“你是我这辈子最最重要的人。你去何处,我便要随你去何处。”
一字不差的表白,又一次烫进边烬的心内。
边烬揽着怀里的爱人,看极光迷幻的色彩铺在爱人的脸庞上,热泪闪动,迷魂夺魄。
活着真好。
边烬想活下去,即便这个世界千疮百孔,她也想和沈逆一起活下去。
…….
向知番这几日晚上几乎没能入睡。
刚有一丝睡意就被噩梦惊醒,心跳得难以抑制,无论吃什么药喝什么营养液都无济于事。
他怀疑有人在对他进行精神干扰。
可是,如果有精神力扰乱他的思维,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莫非是用了他想象不到的法子……
连续好几夜无法入睡的痛苦,渐渐撕开向知番的神经,让他越来越衰弱。找不到李极的焦躁也愈发让他心火难消。
还有一件埋在心里,迄今为止没有跟任何人提到的事,也在不断折磨着他。
决定离开长安城去追李极的时候,向知番就跟蔺咏铭说了,不要跟来,城外随时都会有可能碰到异兽,即便没有异兽,还有盗匪横行,非常危险。
可是蔺咏铭就是不放心。
“殿下是贵妃唯一的血脉,我怎么可能放任她不管?我要把她追回来,我要看着她登帝!一切都还来得及!”
蔺咏铭的执念并不比向知番少,甚至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向知番拦不住她,也实在没有精力与她掰持,她想出城就出城,不再多言。
到了城外,果不其然遇到异兽。
向知番为了紧追李极,眼睁睁地看着蔺咏铭被异兽拽走。
惊天的哭喊声中,他没有回头。
蔺咏铭死的那一刻,他终于卸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他知道,曾经在宫中对食的往事对于蔺咏铭而言是一段冲动的茍且,是无权无势之人为了能够活下去的迫不得已。
是蔺咏铭不愿提及的丑事,对向知番而言也是极其难堪的一笔。
死了好,死了之后,他人生中最窘迫的片段之一便不再有人知晓,永远尘封。
向知番以为自己总算摆脱了蔺咏铭,从今往后不可能再想起她。
昼时的确从来没有一刻会想起这个女人,可是入夜之后在那乍然出现的梦里,对食时的无能,蔺咏铭被异兽拖走时惊惧又怨毒的眼神,一次次将他吓醒。
今夜他依旧被噩梦惊醒,醒来时寝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喝安神茶喝到怒火中烧,把茶盏狠狠掷出去,摔得粉碎。
下属来报时正好听到了茶盏粉碎的声音,以及向知番失控的低吼,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叩门。
“向公……有急报。”
良久,向知番才打开门。
下属看到向知番时,上半身禁不住往后微晃。
不怪他害怕,向知番整个人瘦削苍白,双眼里布满血丝,头发凌乱,和鬼一般矗立在幽暗的屋子门口。
“说。”
向知番转身往屋里去,声音也嘶哑了。
下属低声道:“听水楼被破。”
向知番猛地侧回身,半晌,他整个人颤抖起来,撕心裂肺道:
“是李极……是她干的!给我把她抓回来!”
下属额头上渗出冷汗。
听水楼刚刚被破,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晓,而且安王殿下身边高手如云,如何抓?能抓早就抓了。
“还不快去!”
向知番大吼着。
下属发现他的异常,不敢多言,“喏”了一声快步消失。
向知番吼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
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在暗中侵略他思绪的人就得逞了。
就在向知番直接拿起茶壶往肚子里猛灌茶水时,房屋之外,火油已经布好。
贺兰濯倒是想直接布炸.弹,可惜向老贼的巡防严密,炸.弹太容易被发现,而原始的火油倒是能钻一钻漏洞。
如果向老贼被烧死在屋里那便万事大吉。如果他要逃出来的话,贺兰濯也为他量身打造了各种陷阱。
不烧死,也能活活将他折磨死。
火舌很快沿着墙根往里烧。
有人放火!
向知番就要往外走的时候,黑暗中有个女人的黑影立在那儿,唤了一声:
“向知番——”
向知番脚下猛地一顿,犹豫间回眸。
“向知番……”女人的影子从黑暗中走向他,声音尖锐破碎,不似常人,可向知番还是听出了,那是蔺咏铭的声音。
向知番狐疑又警惕地看向步伐诡异的蔺咏铭。
“你,没死?”
蔺咏铭走到光线之下,支离破碎的脸和身躯已经被乱体拧得面目全非。
“你都没死,我怎么能死呢?”
……
贺兰濯脑中“嗡”地剧痛。
她感受到了一场巨大的痛苦,大量的精神力在疯狂外泄,无差别地攻击宅子周围的所有人。
眼下能释放海量精神力的人,恐怕只有向知番。
向知番为什么会突然失控般释放巨量的精神力?
就像是垂死挣扎。
贺兰濯立即联系繁之,让他指挥下属全部退到危险范围之外。
繁之却率先联系贺兰濯道:“向知番逃了。”
贺兰濯:“逃了?逃去何处?”
繁之:“他从一号陷阱闯了出去,被炸断了腿,但速度极快,还伤了我们两个人……”
腿断了,速度还能“极快”?
贺兰濯有不好的预感,立刻打断繁之的话,“给我他逃离的方向。”
贺兰濯一直和李极保持着联系,一眼就看出向知番奔去了李极的方位,听水楼。
与此同时,繁之转给她一段下属拍到的向知番。
向知番在屋檐上狂奔,被炸断的腿已经被乱体拧出了新肢。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精心谋划着布局着,耐心等待最后一击。
却没能料到在最重要的节骨眼上,向知番会忽然感染了黑魔方。
病毒从何而来,已经没有时间去追究,贺兰濯立刻飞信给李极,与此同时急追向知番.
闻声阁内部模型很快就建好了。
李极让康逸和几名经验老道的战斗天赋者穿上听水楼护卫和监工的衣服,开他们的马车前往闻声阁。
势必要一举拿下,救出阿赐。
康逸领命而去,李极不想多待在这听水楼,觉得不是很安全,便部署了一部分下属趁夜转移俘虏,她们也离开此地,准备收到贺兰濯的消息就去支援她。
曾倾洛一直在绘图建模型,也没怎么睡好,一站起来眼前忽然发白,险些摔倒。
幸好李极拉了她一把。
“你太累了,我带你去睡一会儿。”
李极拉着曾倾洛往院外马车的方向走,曾倾洛还惦记着围杀向知番的事儿,“贺节度使传信来了吗?动手了吗?”
第五阙在一旁燥候半天了,贺兰濯又不回她的信,只能等着李极这边给消息。
李极的电子表震了一下。
是贺兰濯的信。
在李极低头看信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曾倾洛猛然回身,用力一把将她推回了屋子。
李极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摔到地上,只觉得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怖的精神力像炮弹,几乎要轰入她脑海的前一瞬,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即便被抵挡了大部分,李极依旧头疼欲裂,整个人懵了半天,才跌跌撞撞地撑起身子。
她到底有C级的精神力,即便被碾压性的精神力污染,依旧能快速强迫自己清醒。
待她回过神,听到屋外激烈的打斗声。
乱体横扫,直接扫烂了她所处的房子,李极裙摆被直接刮烂,要不是她躲得快,险些失去一条腿。
乱体正是来自向知番。
准确说来,该是来自向知番和蔺咏铭。
因为黑魔方已经将他们拧在一起。
向知番被黑魔方吞噬的一霎那,张开所有精神力来维持神志,他S级的精神力甚至影响了黑魔方。
他们所遭遇的黑魔方来自野外,是还未叠代出智慧的病毒。
他和蔺咏铭对李极的执着,深深烙在这只新鲜的异兽无比简单的大脑中,不顾一切杀向听水楼,只想要李极!
黑魔方大大提升了向知番的能力,康逸带着一大部分的好手去了闻声阁,剩下的还未杀到向知番面前,就被他强大的精神力摧毁了所有思维,双眼发空地倒在地上,七孔流血,变成了一具没有思想的空壳。
偏偏他还拥有S级的战斗天赋。
第五阙分明撕烂了他的乱体,下一刻乱体竟变得更多,从地面之下扎出一根根尖刺,逼得第五阙连连后退。可当她躲过尖刺,后背又被乱体狠抽,疼得她龇牙咧嘴,这才发现刚才的尖刺居然都是幻觉。
精神力和战斗力相辅相成,非常难缠。
向知番的后脑长出蔺咏铭的脸,蔺咏铭双眼紧闭,不停地哭喊着“贵妃”。
李极推开屋门看到这一幕恶心坏了,从地上抽出一把剑直接刺向蔺咏铭。
蔺咏铭忽然睁开眼,用牙咬住剑。
一双怒目圆睁的双眼眨都不眨,黑色的乱体镶在口中,死死搅着李极的剑。
李极抽不出剑,向知番猛然回头,剑身折断,一张五官乱序的脸惊得李极心下一沉。
无数发子弹打在向知番的脸上,向知番的脸登时被轰烂。
曾倾洛一手拿枪一手抱住李极,旋身跃上屋顶。
向知番被打烂的五官重组,竟变成了蔺咏铭。
向知番原本的五官挪到了脑后。
曾倾洛将李极放下,说:“你待在此地别动。”
曾倾洛欲走,李极猛然拉住她的袖子,攥得骨节发青,紧紧盯着她的脸。
“小满,你怎么了?”
曾倾洛还疑惑,我怎么了?
李极的声音带着无法自控的颤抖,曾倾洛想起来,正要说“没什么,只是刚才推你进屋的时候,挡下了向知番的精神力”。
可这句话从脑中过了一遍,每一个字都乱了顺序,她嘴张了张,没能开口。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从脸庞划过,她摸了一下,是血。
鲜血从曾倾洛的双眼和双耳中滚滚往下流,擦了又擦,擦不尽。
李极扣住她的肩膀,“刚才,你为我挡了向知番的精神力?”
那汹涌的S级精神力,可以瞬间将人的精神世界摧毁的精神攻击,小满完全帮她挡下了?
李极面色惨白,她捧着曾倾洛的脸,慌得浑身的鸡皮疙瘩疯狂战栗。
曾倾洛想说什么,思绪却以她不解的速度在消失。
怔怔地看着眼前人,李极的脸庞每一息都在变得更加陌生。
李极根本没发现自己眼泪在不停地掉落,声音已经破碎了。
“小满,小满!你别吓我……”
心里的话寻寻觅觅了半天,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从精神世界的废墟中拾起来,曾倾洛最后说:
“我出长安城……是为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