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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夜行 正文 第0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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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3章

    诸葛珏如坐针毡。

    按理说陆如琢是祝葳蕤的长辈,那便是自己的长辈。长辈争执,涉及私密,她理当回避。

    尤其是说到醉酒偷吻一事,诸葛珏大受震撼,同时也愈发尴尬。

    她恨不得封闭五感,却又忍不住将耳朵竖得高高的,全神贯注。

    正矛盾间,祝葳蕤忽然凑过来,悄声问她道:“她们俩和金笛银箫很熟吗?怎么连偷亲这种秘辛都知道。”

    诸葛珏哭笑不得。

    为了保留她那份天真,诸葛珏含糊其辞道:“或许吧。”

    祝葳蕤看着她,若有所思。

    诸葛珏心跳不由得快了一拍,道:“怎、怎么了?”

    祝葳蕤小声道:“我在想这个趁醉偷亲的事。”

    “嗯?”

    “偷亲……是什么感觉?”

    诸葛珏咽了咽口水。

    她刚要开口,祝葳蕤扭头道:“她们俩好像说完了。”

    陆如琢冷着脸说出那句“若师父巴不得亵渎呢”,裴玉的表情就变得更苍白了。

    她张了张口,最后只艰难吐出一句:“那徒儿更当恪守本分,不可让师父随徒弟万劫不复,更不可让奸人有机可乘。”

    比如陆如琢的咄咄逼人,她话中底气到底不足。

    之后陆如琢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祝葳蕤一向见裴玉都是意气风发,如今她垂头丧气,忍不住叹了口气,同情道:“裴姐姐看起来有点可怜。”

    祝葳蕤曾在百花谷救了窝金貂,只活下来两只。一只谨小怯弱,她去喂食的时候总是躲在后面,等另一只吃完她才舔两口,有时吃到一半,另一只叫两声,她便立马走到一边去,将食物让出来,捧起的短胖前足多少带着讨好。

    裴玉就像那只小金貂。

    诸葛珏却道:“难道陆师姐不可怜么?师父既然愿意踏出这一步,说明经过深思熟虑,她既甘愿,徒儿与她一块承担便是,如此蹉跎,又有几多光阴可以浪费。”

    祝葳蕤:“?”

    她说:“我们不是在说金笛银箫,你怎么忽然提陆师姐?”

    诸葛珏:“……”

    台下指责唐岳的人言辞愈发尖锐。

    “唐庄主,你私放奸夫淫.妇进庄,又准其参加武林大会,与我等豪杰并列,好一个唐家庄,竟是这般藏污纳垢的淫窟!”

    这话委实刺耳。

    唐岳脸色骤变。

    说话这人躲在人群里,只觉一只手掌轻飘飘按在了自己胸口,他以为是哪位同道,正要张口询问,却身形一顿,向后飞了出去,落在了人群外。

    他喷出一口血,已然受了内伤。

    方才还在雅座端坐的唐岳负手立在擂台上,沉声道:“唐某虽不才,却绝不容有人任意诋毁本庄。诸位同道,还请慎言。”

    他露的这一手不可谓不惊艳。

    “六绝”享誉江湖,屹立巅峰不倒,甚少有人见他们真正出手。如今这一看,果真名副其实。

    台下或畏或敬,纷纷道:

    “庄主所言甚是。”

    “是啊是啊,唐庄主仁义高洁,怎可轻易诋毁。”

    “都安静,我等且听唐庄主一言!”

    唐岳站在台上,大袖飘飘,先向金笛银箫一礼,面露惭愧:“谢女侠,萧贤弟。”

    夫妇二人同他见礼,面带微笑。

    唐岳苦笑道:“是为兄没有考虑周全。”

    谢女侠道:“唐庄主何须见外,我夫妇二人能来瞧这个热闹,已是知足,不敢叫庄主为难。檀郎,咱们走罢。”

    她转过来,脉脉看着银箫。

    银箫伸手握住她的手,夫妻二人携手飘然离去。

    在场豪杰或面露鄙夷,或不以为然,又将视线转向唐岳。

    唐岳道:“如今中原武林深受魔教侵扰,唐某与金笛银箫有旧,大会前他二人告知我想为讨伐魔教出一份力,所以唐某斗胆将二人列进大会名单,不想竟引得群雄愤慨,唐某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

    “大敌当前,唐庄主仁义当先,以大局为重,实在不必抱歉。”

    “庄主过谦了。”

    唐岳再次拱手,圆了一场体面。

    比武经过一段小插曲,顺利地进行下去,鹤长老以轮空计,晋级下一轮。

    落英宗席位里少了一个人,因在最前方,是以格外显眼。

    祝葳蕤道:“陆师姐怎么不见了?”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裴玉擡起头,太师椅里空空如也。

    金笛银箫离开唐家庄,漫步下山。

    两人也不顾及旁人异样眼光,手挽着手,对视间含情脉脉。

    银箫探手采了一朵山花,簪在妻子发鬓。

    却发觉妻子的视线落在正前方。

    山路正中立着一位黄衫女子,容貌明丽,约莫双十年华,气度沉稳,不似她的年龄。

    银箫将兵器拿在手上。

    “阁下是……”

    “在下陆绾,敬佩二位不畏世俗的勇气,愿与两位交个朋友。”

    ……

    一日的比武结束,陆如琢始终没有回来。

    诸葛珏看裴玉心情不好,便没有再拉着祝葳蕤吃喝玩乐,让她陪裴玉回去。

    裴玉一路循着肢体记忆回了房,才发觉里边空了许多,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行李已经搬出去了。

    她拖着两条灌铅的腿进了对面房间。

    箱笼还在地上,搬进来后没来得及整理。裴玉擡脚越过,张开手臂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日头西落,弦月初升。^

    树梢上蝉鸣声渐弱。

    房顶上,玄衣女子探头瞧了眼裴玉的房间漆黑的窗户,叼着笔杆末端,念念有词:“戌时末,还在睡。”

    她松嘴,在纸上写下。

    玄衣女子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人,道:“都二更天了,都督怎么还不回来?”

    “你看不出都督和小姐吵架了?”

    “我、我当然看出来了!”

    “那你说她俩为什么吵架?”

    “……”玄衣女子道,“我知道,但我想考考你,你先说。”

    另一名女子嗤了声,躺在房顶晒月亮。

    玄衣女子:“……”

    她嘟嘟囔囔:“都督不回来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另一名女子闭着眼道:“她连小姐都没告诉,怎么会告诉我们?你安心盯梢,我睡会儿,待会儿替你。”

    ……

    裴玉睁眼醒了过来。

    箱笼在地上没有动过的痕迹,她衣衫整齐,怎么躺下去的,就怎么醒过来。

    裴玉走到房门前,就着月光检查上面绑着的头发丝,完好无损。

    她拉开门,雪银似的月华灌进屋内。

    裴玉在门槛上坐了下来,盯着院门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

    “来人。”她嗓音异常沙哑道。

    院子里立时跳下来一个人。

    “你们都督去哪里了?”

    “属下不知。”

    “去找。”

    “这……”暗卫为难道,“属下没有接到都督的命令,不敢……”

    裴玉冷声打断他:“都督的命令是命令,我的命令就不是命令?待会都督回来,我向她告你一状,你担待得起么?!”

    “属下这就去!”

    “多带几个人。”

    “是!”

    树上的影子少了几个,急跃隐进了夜色里,四散而去。

    锦衣卫的探查能力数一数二,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人回来禀报。

    “启禀小姐,都督在酒肆与人饮酒。”

    “和谁?”

    “一男一女,男的姓萧,女的姓谢,是一对夫妻。”

    “她有说几时回来么?”

    “属下没问。”

    “那你现在去问。”

    裴玉看着面前直愣愣杵着的人蹙眉:“你怎么还不去?”

    暗卫咽了咽口水,道:“都督说……千户大人滥用职权,罚俸半年,宫门值守一月。”

    他在裴玉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下单膝跪地。险朱傅

    “都督还让我们不要再听您的命令,属下不敢不从!”

    “很好。”

    他听见千户大人嘴里发出不明意味的一声,接着收到让他下去的命令,如释重负地回了树上。

    太可怕了,城门失火,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小虾米。

    裴玉站了起来,大步朝院外走去。

    刚到院门口,她足下一顿,背影止住。另一只跨过去的脚也慢慢收了回来。

    就算见到陆如琢,她有什么资格向她兴师问罪?

    她的义女,她的徒儿,还是她的师妹?都不行。这世上唯一能够名正言顺质问她的,除了皇帝和御史台,只有她的……

    那身份却是裴玉万万不敢接受的。

    屋顶上的玄衣女子看见她去而复返,又在门口坐下,恨得差点儿将笔杆咬断。

    这小祖宗!好不容易这一晚上的盯梢终于要结束了,她也能顺利交差,怎么又回来了!

    她提笔蘸墨写下:子时正,望妻石。

    身边的女子始终未醒,玄衣女子打了个哈欠,懒得叫醒她轮岗,大睁着一双带血丝的眼睛继续朝下看。

    明日汇报时一定要和都督提涨月俸的事!

    ……

    “卯时三刻,洗漱练功。”

    记完这笔,玄衣女子终于吹干了信纸折起来,将酣睡到天明的女子揪了起来,自己倒头昏睡过去。

    裴玉练完两套掌法,一套剑法,余光里终于出现了一抹身影。

    她不疾不徐地将一式打完,才对进门的女子恭敬道:“姑姑。”

    陆如琢走近了,裴玉才闻见对方一身宿醉的酒气。

    “我差人去给姑姑准备热水。”裴玉忍住了上前扶她进屋的冲动,迈出半步的脚不着痕迹地挪回原地。

    “不必,已有人去了。”

    陆如琢大步向房间走去。

    “姑姑用过早膳了吗?”

    “喝了酒。”

    “酒多伤身,请姑姑酌量。”

    “你在教我做事?”

    “我不敢。”

    “不敢就闭嘴。”

    “……是。”

    陆如琢关门前看了一眼站在院中的少女。

    她还穿着昨日的衣衫,脸色是一夜未睡的苍白,像一只蜷缩在窝里被暴雨淋湿的幼兽。

    陆如琢砰的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