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陆如琢笑得好大声。
裴玉在她的笑声中,意识到了自己找了一个多么糟糕的借口。
她恨不得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最好陆如琢也把它遗忘。
但按照陆如琢的性格是不可能的,只要逗不死,就往死里逗。
“你吃错了什么药?[***]吗?”女人坐在几步开外的梳妆台,眼角蕴着丝丝的笑,好整以暇地反问她。
“我……”裴玉按住自己的右肩,演技拙劣道,“我忽然有点不舒服,我头好晕。”
“头晕啊,那一定站不稳吧?我来扶你。”
“不用了!我躺下就行,躺下就好。”咚的一声,裴玉像一块棺材板直直地挺在了床上。
“……”
陆如琢实在招架不住,快步出了房间。
裴玉还在庆幸自己暂时逃过一劫,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大笑声,整条街都听得见。
哈哈哈哈哈!
树上的暗卫震下三两只,屋顶上的玄奇一脚在青瓦上没踩稳,差点儿跌了下去。
都督这是怎么了?
房里的裴玉:“……”
祝无婳母女俩探出脑袋,一前一后慌忙往陆如琢院子里来。
“怎么了怎么了?”
“没什么,我点了裴玉的笑穴。”陆如琢面不改色,不忘甩锅。
论理也是裴玉害她笑成这样的,把锅扣到她身上,没毛病。
祝无婳一脸“你就当我信了吧”的表情,道:“小点声,邻居都过来敲门了。”
陆如琢点头答应。
只要裴玉别再那么好笑,她做到也不是难事。
祝无婳清了清嗓子,脸皮还是不够厚,低声问道:“你未婚妻伤势好点了吗?”
一旁的祝葳蕤:“!!!”
“什么未婚妻,你不要裴姐姐了吗?”祝葳蕤急道。
陆如琢但笑不语。
祝无婳觉得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陆如琢这个厚脸皮的故友。
她只好代她解释道:“她未婚妻就是裴玉。”
祝葳蕤怔了怔,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惊讶。
这也太快了?!
前几日还在冷战,如今就定亲了?过几日岂不是要喝孩子满月酒了?
祝葳蕤只好又惊又喜,拱手道:“恭喜陆姨,恭喜裴姐姐。”
陆如琢勾出笑,擡了擡下巴道:“你裴姐姐在里边,你去里面亲自恭喜她。”
祝无婳:“……”
祝葳蕤心思单纯,哪里晓得是陆如琢单方面宣布的,当即敲门进了房间。
院子里陆如琢又笑得春日明媚。
祝无婳点了点她的手背,道:“你是不是稍微克制一点?”
陆如琢抿住唇角,但下一刻立刻弯起来。
“你看,我也想克制,但我克制不住啊。”
“……”
***
房间里裴玉听到敲门声,以为是陆如琢去而复返,一把拉高被子蒙住脑袋:“我身子不适,需要休息!”
祝葳蕤担心道:“裴姐姐,你伤得很严重吗?”
裴玉在黑暗的被子里眨了眨眼。
“葳蕤?”
“是我。”
“你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就我一个。”
“那你进来罢,带上门。”
裴玉掀开被子坐起来,整理了一番仪容,温和看向进门的少女。
“裴姐姐!”祝葳蕤的笑容似乎过于灿烂了。
裴玉:“?”
祝葳蕤观她气色红润,料想伤势应无大碍,遂迫不及待道喜:“恭喜裴姐姐,贺喜裴姐姐,夙愿得偿,修成正果。祝你们俩百年好合万事如意早生贵子福寿延康……”
“等等等等。”裴玉打断她的吉祥话,疑惑道,“我喜从何来?”
“你不是和陆姨定亲了吗?”
“???”
裴玉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对吗?”祝葳蕤歪了歪头,不解道,“可是陆姨说你是她未过门的妻子。”
“……”裴玉道,“那是她……”
她素来尊敬陆如琢,断然不能将“不要脸”这样的话说出口。
祝葳蕤问:“那你们俩到底有没有定亲啊?我怎么听不明白。”
裴玉看着她求知若渴的眼睛。
——我轻薄你是因为我心悦你,你轻薄我是为什么?
——我心悦你。
那句“没有”徘徊在她喉咙口,几次张嘴,却吐不出来。
她心知肚明,自己是愿意的。
愿意和她定亲,愿意和她成婚,愿意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如果陆如琢面对面向她求亲,她大抵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像上次那样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她从不对陆如琢说谎,也掩饰不了她的心意。
像是战场上战败的士兵,一步步退到残垣断壁,退无可退,往前看,女人张开的温暖怀抱在等着她。
祝葳蕤等了裴玉许久,都没有等到她否认。
“这件事……还没有公开。”裴玉艰难道,“你……不要告诉别人。”
“诸葛姐姐可以吗?”
“她也不行。”
“那好吧。”祝葳蕤有些失落,但很快高兴起来,兴致勃勃追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裴玉睁着眼,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过段时间吧。”
“婚宴打算摆几桌?”
“听她的。”
“裴姐姐,虽然陆姨比较强势,但你也要有自己的主见啊,你自己的朋友摆一桌,叫上我和诸葛姐姐。”
“好。”
“我们可不可以闹洞房?”
“这个……以后再说吧。”
裴玉“被迫”讨论了一番婚宴细节,包括三媒六聘的规制,主婚人,迎亲用的马匹,祝葳蕤这才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神情道:“裴姐姐,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是有一点。”
“我第一次有朋友成亲,激动了一点,不好意思。”
“无妨,我也是第一次成亲。”裴玉说完恨不得咬破自己的舌头。
“哈哈哈哈。”祝葳蕤扶她躺下来,给她将被子掖好,道,“那你继续休息吧,我娘成过亲,我帮你去问她。”
“葳蕤!其实……”
祝葳蕤已经蹦蹦跳跳地出去了,啪的带上门。
裴玉躺在床上,手依然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有气无力道:“……不用那么着急的。”
门外陆如琢见她出来,果断抛开祝无婳,上前一步问道:“你裴姐姐都和你说什么了?”
祝葳蕤神情严肃。
“小孩子的秘密,大人不可以打听。”
“……”
祝葳蕤又嘻嘻笑道:“但是裴姐姐答应举办婚宴的时候给我和诸葛姐姐单独留一桌。”
陆如琢也笑起来。
这句话就已足够。
……
桌上摆了朝食,都是陆如琢交代厨房特意按照裴玉口味做的。
“你喜欢吃的豆沙蒸饼。”陆如琢给她夹了一块到碟子里,目光灼灼。
“姑姑。”
裴玉在她的热烈注视下无所适从,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
“不太能。”陆如琢也很为难,“你一在我身边我就忍不住想看你,除非……”
裴玉没顾上前一句的害羞,追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亲我一下。”
“……”
裴玉选择埋头苦吃。
“裴玉……”
裴玉直觉她又要说出什么让她脸红的话,将碟子里剩的半个蒸饼一口塞进嘴里,站起来道:“我吃饱了,我去消食。”
“刚吃完不要乱跑,小心肚痛。”陆如琢无缝切换到长辈模式。
“知道,我就在院子里走走。”
裴玉从房间里出去。
陆如琢支着手肘看她的背影,一脸笑意。
裴玉溜达了一圈,好将脸上的热气降下去,心湖的涟漪归于平静。
陆如琢在内室伏案书写,裴玉去而复返,在屋檐下站着不进来。
“都督,属下有事禀报。”
陆如琢搁下湖笔。
“进来。”
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在正中的椅子里,问道:“说罢。”
裴玉先向她行礼,尔后才道:“属下在回城途中遇到了魔教,打伤我的那人,听魔教众称他为坛主,应当是长生教的重要人物。”
“他们去了哪里?”
“看行踪往滁州来了。我派了两个人盯住他们,此刻正歇在集贤居。”
“你办得好。”
“属下谢都督夸奖。”
“衣服脱了。”
“是……嗯?”
“本都督看看你的伤势。”陆如琢坐在上首,大公无私道。
“……”裴玉大惊失色,抓着自己的衣领抵死不从,挣扎道,“昨日不是瞧过了吗?”
“昨日瞧了,今日还没瞧。上司关心下属,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陆如琢看着她的眼睛,不容拒绝。
——哦,反正以后也会看的。
裴玉回身把房门关了,走到陆如琢面前半蹲下来。
她像个逼良为娼的小媳妇一样,闭着眼将外衫褪了下来,露出包扎好的伤口。
陆如琢揭开纱布,看她右肩的掌印,颜色已浅了许多。
她伸指按了一下。
“还疼吗?”
“不疼——嘶。”
“叫你逞能。”陆如琢松开指腹力道,拉起她的手道,“到里面去,我给你换药。”
裴玉低眸走在她后面,视线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陆如琢双手按住她的肩让她坐在梳妆台别动,自己翻箱倒柜找药。
裴玉神游的心思回来,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的乱象,问道:“师姐,你知道伤药在哪儿吗?”
陆如琢站在一地翻乱的衣柜箱笼中间,理直气壮道:“不知道!”
“……”
裴玉给她指了放药的地方。
陆如琢取了跌打损伤药,看见旁边的朱红瓶子干脆一起拿了。
裴玉不肯吃百花丸,她内伤都快痊愈了。这阵子她在滁州也长了不少见识,百花丸“千金难得”,这样珍贵的丹丸当然要用在刀刃上。
“你真不吃?”
“不吃。”
陆如琢反手送进自己嘴里。
裴玉福至心灵,忽然就明白她想做什么,伸手挡住她的唇,道:“我吃!”
陆如琢将百花丸咽下去,哼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昨日替你疗伤耗费了不少内力,我是给自己固本培元的。”
当然,如果裴玉不拒绝,她也不介意亲口喂她。
裴玉哪顾得上小不小人,脑海里只剩下那句救她耗费内力的话,忙担忧道:“师姐损耗了许多元气吗?”
“是啊,起码要养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复原。”
“那你的比试怎么办?”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师姐想要如何补偿?”
陆如琢看她那个忧郁的样子,也不忍心逼她太紧,只道:“先记着吧,等我想到再告诉你。”
“是。”
“上药吧。你肩膀有淤伤,我帮你揉开,忍着点痛。”
“是。”
裴玉乖乖坐在乌木圆凳里,陆如琢从容替她穿好外衫:“好了。”
但她颈间出的汗并不像她的表情那样轻松。
陆如琢走到桌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缓解喉中干渴。
裴玉顺着她的动作看去,镇纸下压着一张粉色的桃花笺,上面写着日期。
“这是什么?”
她看见陆如琢一笑。
裴玉直觉不妙。
果然见陆如琢拿起那张桃花笺,笑吟吟放到她手上。
“这是我挑的黄道吉日,你看看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