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记忆
何今宜一直对具象化这个词没什么概念,但在白榆五官逐渐清晰明朗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就闪过这个词语，眉毛,眼睛，鼻尖,那颗痣。
她似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又好像以前隔千山万水,此刻能窥见全貌。
真实,能触摸的真实。
何今宜没忍住拽住白榆的手腕。
白榆正要低头吃面的动作顿住，看向何今宜，问她：“怎么了？”
何今宜余光瞥到自己无意识的动作，缩了缩手指,说：“没事,你今天不上班？”
“休息。”白榆说：“休息两天。”
两天？
她们半天就够一个来回了，完全不需要两天，不过何今宜缄默两秒,说：“休息也好，我看你上班之后一直没休息。”
白榆说：“本来暑假期间就是最忙的，等暑假过后就好了。”
何今宜想到她是教小孩子的,那就赚一个暑假的钱,何今宜问她：“那你暑假结束还在游泳馆吗？”
“暑假过后只有周末有课。”白榆说：“其他时候可以做做副业。”
何今宜点头：“什么副业？”
“画画。”白榆抿唇笑：“业余的,也只够教一些小朋友。”
何今宜说：“也是周末？”
白榆说：“自然是要错开周末,每天晚上的时间就可以了。”
何今宜说：“好辛苦。”
两份工,可不就辛苦,她以前每天做蛋糕都觉得累,不敢想白榆两个工作连轴转，怎么忙过来的,白榆说：“还好，累了就休息。”
两人边吃边聊。
何今宜低头喝了一口汤，听到白榆问她：“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
“我？”何今宜说：“我除了做糕点，其他也不会。”
白榆说：“有想过换其他的工作吗？”
何今宜说：“没有。”
她这二十年来每日做糕点，并不觉得厌烦，白榆笑笑：“什么时候能吃到你做的蛋糕？”
何今宜刚想说回去给你做，觉得不够矜持，改口：“我生日吧。”
她看白榆：“到时候你告诉我口味，我做个你喜欢的。”
白榆低着头吃面，声音闷在碗里：“好啊。”
何今宜吃完看白榆还在吃，今天速度倒是慢，她问白榆：“你吃饱了吗？要不要我再去买个包子？”
白榆低头喝汤一边摆手。
何今宜没动了，用面纸擦干净嘴角，听到白榆问：“我们怎么过去？”
“开车。”何今宜从包里拿了车钥匙：“开车快一点，而且我认识路。”
白榆抽了两张面纸，问何今宜：“是你的学校？”
何今宜：“我在这个城市上的大学，你呢？”
白榆说：“我不是。”
何今宜哦一声：“那你是在哪里上的大学啊？”没等白榆说话，何今宜说：“你老家那边吗？”
白榆说：“差不多。”
何今宜刚想点头，倏地想到如果白榆不是在这里上的大学，那她来这个学校也没记忆啊，刚想说这点，又想到那是在梦里，说不定是白榆的‘前世’，和现在的时间流逝是不一样的，所以她不记得，而且也上了其他的大学。
这个想法靠谱。
何今宜又稳住自己，在白榆放下面纸的时候起身：“走吧。”
两人又折回小区，到地下停车库取车，何今宜驾轻就熟，出小区后往右开，白榆问她：“需要多久到？”
何今宜说：“不堵车的话一个多小时。”
白榆说：“你以前回去过学校吗？”
何今宜说：“没有。”
毕业后她好像一次都没有回过学校，倒是收到过不少邀请，请她回学校参加校庆，或者请她参加同学会，但她因为梦里的事情一再耽搁，也没勇气回去。
那时候想的是，做梦已经很离奇了。
如果在那个地方再碰到梦里的人，岂不是更离奇？
她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带梦里的人回来。
何今宜握着方向盘，白榆问她：“怎么没回去看看？不喜欢这个学校吗？”
何今宜笑：“也不是，觉得没什么归属感。”
白榆说：“归属感？”
何今宜说：“大学嘛，毕竟不像小学初中那么有归属感。”
白榆问她：“你还记得小学初中的事情？”
何今宜努力回想，竟一件小学初中的事情都回忆不起来，连同学和老师的样貌也模糊不清，她迟疑：“不太记得。”
不过不记得归不记得，提起来初中和小学，情绪是骗不了人的，她心窝子暖。
随后何今宜问白榆：“你还记得？”
白榆说：“记得一些。”
何今宜说：“我好像忘差不多了。”
白榆安慰她：“不联系的人，是会忘得。”
“是吧。”何今宜满意这个回复，她本来不是什么热络的性子，以前上学也是慢热，和同学们关系不远不近，毕业后也没联系，所以记不得，很正常。
她对学校有感情，或许还有当时的人，只是人非当时，所以她也遗忘的差不多了。
何今宜没纠结这个事，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看到保安正坐在亭子里，好几个进出口，何今宜停好车之后带白榆走进大门口，说：“那边是学生进的，这里登记可以进去。”
白榆跟着她走到登记的门口，保安拿了表格递给她们，何今宜写完后将笔递给白榆，白榆字迹和何今宜不太一样，何今宜的字迹很娟秀，白榆的字体更阔气一些，更有力道，何今宜看到她的字体又想到家里日历，上面写的，何今宜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字体如出一辙。
是白榆。
可是白榆怎么会知道她叫何今宜。
是她梦里的名字，也叫何今宜吗？
“何时？”白榆拉她手臂，何今宜回神，和白榆目光对上。
似乎只有梦里的名字也叫何今宜，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
因为现在白榆，只知道她叫何时。
何今宜应下：“嗯，好了吗？”
白榆说：“好了。”
签好字之后两人进了校园，暑假，里面虽然不至于空空荡荡，但没几个学生，大家步伐都不快，慢悠悠走着，何今宜也和白榆闲逛，白榆问她：“是在哪里初遇的？”
何今宜努力回想，但第一次做梦的记忆着实不那么清晰，她勉强才想起来：“教室里。”
她说：“我们，应该是同学。”
随后她意识到说错话，想纠正，白榆已经跳过这个问题：“哪个教室？”
何今宜说：“那边二楼。”
她边说话边带着白榆去二楼，门锁着，两人进不去，何今宜冲白榆无奈的笑笑，说：“以前都开着的。”
白榆点头。
随后她问何今宜：“那我们也住在一起吗？”
何今宜顿几秒。
白榆说：“我是指，我们住在一个寝室吗？”
何今宜说：“不是一个寝室。”
这个回答有些勉强，她也不太记得了，但大概是不在一个寝室的，她好像去过白榆的寝室，她们寝室少个人，白榆点头：“还有呢？”
何今宜说：“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比如，我们在哪里约会？”白榆问的很自然，何今宜却微微红脸，阳光灼热，透过树叶缝隙照她神色，将她面上烤的发烫，白榆见状说：“去阴凉地。”
说着拉她手腕往一颗树走。
何今宜低头看她的手，擡眼是白榆纤细的背影，是来这里的原因吗？她觉得这样被牵着，也很熟悉。
到树下，白榆看眼头顶的太阳，随后从包里拿出一把太阳伞，递给何今宜。
何今宜沉默两秒。
她看向白榆。
刚好白榆也看着她，四目相对，微风吹，掀起两人刘海和衣摆，何今宜从怔愣中回神，说：“你还带伞了。”
白榆说：“天热，带把伞防紫外线。”
何今宜没说话，只是接过伞，打开，撑起。
【“又没带伞吧？看我给你带了。”
“谢谢。”
“光说谢谢有什么诚意？”
“你想要什么诚意？”
“亲我一下咯。”】
“何时。”白榆声音通透，穿过记忆拉出何今宜，何今宜说：“嗯。”
白榆说：“你还没说呢。”
何今宜问：“说什么？”
白榆神色自然：“说我们怎么约会的，在哪里。”
她说完笑，看何今宜的目光清亮有神，何今宜一时不知道她这话是调侃，还是认真询问，不过两人已经走到这里了，她没想藏着掖着，说：“在很多地方，都有约会。”
白榆点头：“那我们是认识多久，在一起的？”
何今宜想了会。
没答案。
她摇头：“就自然而然在一起的。”
“不会吧。”白榆说：“都没有表白的吗？”
何今宜说：“没……”
【“班长说你报名运动会了，什么项目？”
“跑步。”
“接力赛跑吗？那我也要参加，我在你前面跑。”
“为什么在我前面跑？”
“因为你跑得快啊，这样我消耗的时间你能帮我补回来，谁让你是我女朋友。”】
何今宜举着伞，蹙眉。
耳边声音连接记忆片段，汇聚成画面，她闭眼，画面里的两人渐行渐远，过了两秒，她才睁眼，发现白榆看着自己。
她耸肩，无奈笑笑。
没回忆起来表白的场面，反而回忆起其他的事情。
她觉得这不是在帮白榆找回忆。
这是在帮她找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