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组长还没出来呢？”
“哪有那么快。”穿红色长裙的女孩子坐在工位上，看向时小枫，时小枫盯着电脑看,耳边听两人谈话，意识似乎已经远离,神色木木的。
“这次时间好长,呆了一个月吧？”时小枫对面的女孩子说,红色长裙的女孩点头：“嗯,要有一个月了，小杉，记住这段时间管好你的嘴。”
“我知道，我肯定不会在组长面前说的。”林杉点头,说：“不过组长够长情的,都二十年了，她还没放下。”
“是你，你也放不下”红裙子女孩低头：“听说组长都准备求婚了。”
她问时小枫：“是吧小枫？”
时小枫擡眼,听完两人的话回神，几秒后点头：“嗯。”
林杉满脸遗憾：“当初没那意外多好，多好的人啊,就为了救人……”
张淼淼踢了下林杉,踢歪了,踢到时小枫脚边,时小枫低头,看到伸过来的脚尖,看向张淼淼,张淼淼顿时面红：“对不起。”
“没关系。”时小枫这句话不知道是说踢到她没关系，还是说她们刚刚的聊天没关系。
张淼淼尴尬笑笑。
时小枫看向林杉：“你是不是很好奇她们的事？”
“我……”林杉想说不好奇,但昧着良心也说不出来这话，谁不知道研创一组的组长白榆有个深爱多年的恋人，深爱到什么程度，每年都要进幻影里和恋人重逢，人工智能研究初期，她没日没夜的泡在数据库里，和数位教授共同创造出幻影，之后她自动放弃署名权，什么都不要，但和院里签了一个协议。
没人知道协议内容是什么，只知道白榆每年都会去一趟院里，刚去的时候一两天就回来，之后时间慢慢加长，十天，半月，一个月。
别人都说感情是随着时间，慢慢会变淡。
但在她身上好像失效。
她沉浸在幻影里的时间越来越长。
林杉是去年调来这个组的，听到时小枫的话心痒痒，平时组里都不让讨论组长的事情，白榆也不喜欢别人问她私事，所以大家三缄其口，不敢问。
现在难得组长不在，时小枫又主动提。
林杉点头：“想！”
超级想！
想爆了！
时小枫问她：“想知道什么？”
林杉问她：“组长是去幻影了吗？是去找她对象了？”
时小枫点头：“嗯。”
林杉一脸果然：“她们是不是认识很多年了？”
时小枫说：“小学开始就是同桌。”
“好有缘分。”林杉感慨：“那她们感情一定非常好。”
时小枫沉默两秒，声音钝钝的：“非常好。”
她重复：“非常，非常好。”
林杉说：“那你不担心吗？”
时小枫说：“担心什么？”
林杉看着她：“担心组长陷进幻影里。”
时小枫说：“她不会的。”
林杉很诧异，看向时小枫，刚想问张淼淼给她发了消息：【别问了。】
林杉看向张淼淼。
张淼淼手指向卫生间。
林杉会意。
两人相携一起去卫生间，时小枫知道她们出去聊什么，并未阻止，其实她并不介意大家当着她的面，讨论何今宜，更不介意和别人说白榆和何今宜的故事，但同事们怕白榆，连带也怕她，所以问话总是点到为止。
时小枫关上电脑，看到手机弹出消息，她一愣，随后起身走出办公室。
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听到张淼淼和林杉聊天声，她没迟疑，低头走出去。
张淼淼说：“你知道组长爱人是怎么去世的吗？”
“当然啊。”林杉说：“这公司上下，还能有谁不知道吗？”
“那你知道为什么每次组长都会回来吗？”
林杉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十来年虽然人工智能普及，幻影却从未大众化，因为很多人会深陷其中不愿意回到现实世界，所以对幻影的客户有近乎苛刻的要求。
但她从来没有听说组长深陷幻影里。
明明她创造出幻影，就是为了见到恋人。
张淼淼说：“死亡。”
林杉没听懂，愣了下。
随后反应过来：“你是说……”
张淼淼点头。
林杉不敢置信。
亲眼目睹恋人死在面前，这得多痛！白榆是怎么忍受每年一次这种锥心之痛的？林杉目瞪口呆，张口却发不出声，最后她听到张淼淼说：“只有这样，她才能清醒过来。”
林杉心脏被撞击到，又震撼，又难受。
她光是听到这话就很受不住了，白榆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难怪她从来不允许组员之间讨论她的事情，听到又是多么的难受。
张淼淼说：“所以让你管住嘴，别瞎问。”
林杉一脸哭丧：“知道了。”
张淼淼见状好笑：“你干嘛？”
林杉说：“不知道，就好难受，呜呜呜……”
这么性情呢。
张淼淼想到她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比林杉还夸张，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那么好的人为了救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白榆得多痛苦啊。
两人眼眶红红回到办公室里，空荡荡的。
林杉问：“小枫呢？”
张淼淼说：“不知道。”说完手机滴一声，有消息进来，她看眼，晃了晃手机：“去接组长了。”
林杉惊喜：“组长出来了！”
张淼淼点头：“是吧。”
白榆坐在车上，看着窗外景色，和幻影里不太一样，这几年城市发展的很迅速，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早已没有当初的样子，她们的小区划拆迁区，那套房子也早就没了。
搬家那天时小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倒是还好。
时小枫问她：“姑姑回来，不认识家了怎么办？”
她哑笑：“怎么会不认识，我们在哪家就在哪。”
时小枫眼眶红的和兔子一样。
何今宜离开之后，时小枫就来‘投奔’她了，是怕她想不开，来照顾她，后来时小枫也选了人工智能这个方向，再后来进她公司，成她组员。
她知道时小枫只是不说。
心底对何今宜的思念，不比她少。
前几年她们都是一起进幻影，这两年时小枫不肯进去了。
“不想和她说再见。”时小枫说：“总觉得，不说再见，她就一直在那。”
是一直在那。
一直在那，慢慢退化，慢慢失忆，慢慢离开。
白榆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显得有些冷漠，时小枫开着车问她：“见到她了吗？”
“嗯。”白榆嗓音有点低沉，细听有些哽咽，不是很清晰，时小枫眼眶刹那红了，她问白榆：“还好吗？”
白榆说：“挺好的。”
一切按部就班，挺好的。
时小枫说：“要不要送你回去休息？”
白榆说：“不用了，公司的事情应该堆很多了吧？”
“赵总给你批了一个半月的假，其他的项目我和淼淼在负责。”时小枫说完白榆点头，说：“那我们去游泳馆吧。”
时小枫说：“好。”
她调转方向，载着白榆来到游泳馆，暑假结束，又是上班上学的时间，里面空荡荡，有几个人正在擦地，白榆说：“你知道这次我教了她什么？”
时小枫想半天，没想到，看向白榆。
白榆抿唇笑：“我教她游泳。”
时小枫也笑：“她不是会吗？而且还是她教你……”
没说完，她愣住，反应过来。
人工智能是不可以存在感情的，因为指令和感情相悖，一旦有感情就会触发自毁系统。
当初她们设计何今宜的时候，塞了很多记忆进去，那些厚重的记忆承载白榆的感情，连接到何今宜身上，她立马就对白榆产生了感情。
头两年，白榆和何今宜的相处都不超过一天，何今宜就触发自毁系统。
之后白榆设计出逐年递减的记忆系统，每一年少前一年的记忆，这样她和何今宜相处的时间，会更长，直到何今宜恢复记忆，触发自毁系统。
这是当初教授们送给白榆的生日礼物，一年只能进去一次。
他们希望她从幻影里走出来，不要沉浸过去，拥抱生活，好好和何今宜告别，白榆也想，但她做不到。
时小枫将车停路牙边，转头看白榆，问：“还有呢？”
白榆鼻音浅浅的：“嗯？”
时小枫说：“还有忘了什么？”
白榆闻言打开车窗，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还有忘了什么？
她眨眨眼，伸出手，将手指对着阳光，中指上的戒指耀眼刺目，发出灼灼的光，白榆盯着手指看很久，她喊：“小枫。”
时小枫看着她。
阳光将她吞噬。
她却觉得白榆周身都是沉闷黑暗。
白榆转过头，和时小枫对视，缓缓将手竖起，戒指对着时小枫，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她看着戒指说：“还有她忘了这个。”
白榆声音干哑，苦笑里夹杂浓重的悲戚：“她问我，这个戒指是谁的。”
时小枫喉间被遏住，发不出声。
“小枫快看，我这个戒指好不好看？”
“好看，是白榆阿姨送给你的吗？”
“是她送给我的求婚戒指。”何今宜笑容比阳光灿烂：“我答应她了，小枫，我要和白榆永远在一起，我要和她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