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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集 第五部分 第239节 一次出色的演讲

    他脸上现出一丝羞愧的神情,张开两眼,看到她正微笑地俯视着他。“我看咖啡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帕格。”

    “是啊,真泄气。”

    准备上床了,他睡意却消失了一半。从浴室走出来,他发现罗达还是穿戴整齐,正在铺他的那张床。他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他想拥抱她,但她却像女学生那样笑嘻嘻地把他灵巧地挡开了。“我的心肝,我爱你爱得发痴,但我确实认为你力不从心。好好睡一夜,老虎会回来打食的。”

    帕格睡意蒙地叹了声气,倒在床上。罗达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嘴唇。“你回来了,我就高兴。”

    罗达关灯的时候,帕格低声说:“真对不起你。”

    罗达一点也不动气,反倒松了口气。她脱下红绸衣服,披上一件宽舒的家常便服,下楼去把这顿晚饭和已经过完的这一天的残迹收拾干净。把起坐室里的烟灰缸倒掉,把炉灰铲进灰桶,堆好明天早晨用的壁炉柴火,把炉灰和垃圾倒到外面。在过道里那一刻呼吸的冰冷空气、瞥见闪烁的繁星和积雪在她拖鞋下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响声,都使她觉得乐滋滋的。

    在梳妆室里,罗达手边放着一杯白兰地,放热水准备洗澡;在炫目的灯光照射下,在几面大镜子中间,她开始卸妆。把胭脂、口红、眉膏和一直涂到锁骨的润肤油统统抹去了。她赤身裸体跨进了热气腾腾的浴缸。由于几个月来坚持减少进食,身体显得纤瘦,几乎青筋毕露。她的肋骨明显得失去了任何诱惑力;幸好腹部平直,臀部也不臃肿,乳房虽不大,但样子还过得去。至于脸蛋儿,哎呀,少女的容颜已荡然无存。但她认为,哈里森-彼得斯上校仍旧会觉得她有魅力。

    在罗达看来,不管怎样,欲念这个东西十之八九取决于男人的心思,女人本身就在于促进男人的这种要求,只要她觉察到了这种要求而又配得上她胃口的话。帕格喜欢她瘦一些,因此为了他们的这次团聚,她把自己弄得可真够瘦的了。罗达心里明白,她的处境不妙,但她并不担心自己在性欲方面所具有的对丈夫的诱惑力。如果说帕格对爱情是忠贞不贰的话,那么这就是他们婚姻的一个牢固基础。

    她全身泡在温水里,感到惬意舒适。尽管她表面一直很镇静,但整个晚上她却像一只受惊的猫,心里非常紧张。帕格的拘谨有礼、无所责难、举止谦恭和感情冷淡,便已表明了一切。他的沉默比其他人用语言更能说明问题。毫无疑问,他已宽恕了她(不论这可能意味着什么)。可是他甚至还没开始把这件事忘掉,虽然他似乎不打算提起那些匿名信。尽管如此,她的第一天过得还算顺利。事情总算过去了,他们避免了那种一触即发的局面,处于一种相互可以容忍的地步。她曾一直害怕第一夜在床上的接触,因为那样太容易出乱子了。只要几分钟的别别扭扭动作就可能增加隔阂。性交作为寻欢作乐,此时此刻她已全不在乎。她还有更忧心的事呢。

    罗达是个有条理的女人,习惯于有计划地办事,或是写下来,或是在脑子里盘算好。洗澡的时间就是她回顾思考的时间。今晚要考虑的第一桩事就是她的婚姻本身。尽管帕格的来信十分和善;尽管华伦牺牲后出现了高涨的和解感情——既然他们现在也见面了,事情能否就此得到挽救呢?总的来看,她认为是可能的。他们的见面已产生了直接的实效。

    哈里森-彼得斯上校对罗达着迷得神魂颠倒。他每逢星期天总要到圣约翰教堂来,就是为了同她多见面。起先,她弄不明白他看中了她什么,因为(据她听说)华盛顿有的是放荡不羁的姑娘,如有需要,他垂手可得。现在她知道了,因为他已经告诉了她。她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军人太太:漂亮、忠实、端庄、虔诚、高雅,而且勇敢。他钦佩她在丧子之痛时的表现。在他们两人相会的时候——她从同柯比的事中吸取了教训,因此见面次数始终不多,要见面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中——他有意引她谈论华伦的事,有时他自己也要揩揩眼泪。这个男子汉生性倔强,身居要职,在陆军中干着某种高度机密的工作;但在日常生活中,他却是个五十多岁的孤独单身汉,对于花天酒地的瞎胡闹他已感到厌倦,要想好好娶妻成家,年纪又太大了,然而却渴望安顿下来。就是这么个男人,只要她愿意,便可到手。

    但是,只要能把帕格牢牢抓住,她便心满意足了。帕格是她的生命。她同巴穆-柯比的事情,纯粹是出于她的罗曼蒂克的欲望。离婚再结婚,即便是在最好的情况下,也难免闹得满城风雨。她的身份、声誉以及自尊心,都取决于保持住她的维克多-亨利太太的身份。搬到夏威夷去住实在是困难太大,麻烦太多;也许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在她此次和亨利重新团聚之前,已过了一段时间,而且最新的创伤也已大体愈合。帕格不是个庸碌汉子。维克多-亨利是垮不了的。可不是,白宫又在召见他了!他的命运够糟的了,她自己的不端行为也包括在内;要是说有谁能经得起这种风浪的冲击,帕格就是。罗达以她自己的方式尊敬帕格,甚至爱帕格。华伦的死扩大了她那有限的爱心。破碎了的心如果修补好了,有时反而会扩大。

    罗达泡在浴缸里,心里估量着当前的情况。照她的估计,似乎经过轻而易举的和解,他们就会重归于好。毕竟还有帕米拉-塔茨伯利这桩事。帕格也有需要宽恕之处,尽管她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晚饭桌上,他们谈起塔茨伯利的死的时候,她曾仔细地观察过帕格的面部表情。“我心里挂念的是,帕米拉今后怎么办,”她鼓起勇气说,“你知道,我是在他们经过好莱坞时和他们相会的。你收到我那封信吗?那个不幸的人在好莱坞露天会场发表了一次出色的演讲。”

    “我知道,你把演讲稿寄给了我。”

    “帕格,讲稿实际上是她写的,她亲口对我说的。”

    “是的,在他的晚年,帕姆一直为他代笔,写了不少稿子。不过,主意都是他的。”不知是因为疲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个老狐狸丝毫不感到惊慌,声调听起来若无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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