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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凤清音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部都是市面上近十年来被诸人所追捧的志怪小说。”裴岚迟吩咐几个小厮,将那些书全部按照年份摆放在了特意替暗香布置的书房内。

    他还为暗香列好了每日应当做的事情。

    每日卯时三刻进膳。

    辰时读书,按照《经史子集》的顺序,一一列好必读的书目。

    (如:《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历代赋汇》《骈体文钞》《六朝文絮》《全唐诗》……)

    浩浩荡荡列了好长一条单子。

    裴岚迟还道:“这些都是我想得起来的,若是有遗漏,想起来再添进去。”

    而后是午时可以休息一个时辰。

    到了未时,暗香需将裴岚迟搜寻来的志怪小说当作打法时间的书目粗略过一遍。

    申时须得写明一日所学的心得体会。遇见鲜词美句,还需专门摘录。

    暗香暗暗叫苦不迭。她以前在姜家,并未受过严格的教育,读的书也有限得紧,不过是从出云那边偶尔借来,随便打发时间的。有些太过深奥的,她更觉佶屈聱牙,难以理解。裴岚迟便乘她一日读书完毕,在酉时来访,解答她的一些疑问。

    一月下来,暗香的文采精进不少。甚至能提笔填词作诗,不乏佳句。

    这日裴岚迟照例前来。

    暗香交与一首词与他。

    只见宣纸上写道:“轻歌最宜新醅酒,泥炉细细香融。燕席一夜落无声。梦里偎人笑,记得醉颜红。

    廊前呢语当年事,别来几度春风。牙拍休唱忆相逢。携手江湖去,见说白发生。”

    (感谢生还同学友情提供词一首)

    裴岚迟笑道:“虽是比前些日子好些,不过仍是附会前人所言。你看这句‘轻歌最宜’可是从白香山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而来?”

    “是。”暗香掩口而笑。自读书习文以来,她觉得胸壑中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念头喷涌而出,仿佛又看见了另一个别样的世界。那世界中有吴山满树,清流涓涓,鸟鸣啁啾。满眼的美景,如诗如画。只是凭空仍不见人影。

    “我近日读的诗歌,大多是写景言志。”暗香继续道:“我读的小说呢,又都是讲阴诡之论的。真不知道哪一天,我会不会挥笔蹴就一首以写景为主的阴诡骈赋。”她说得眉飞色舞,语带欢笑,前些日子的阴霾似乎在流沁坊内一扫而空了。

    裴岚迟望着她的笑靥,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暗香,你愈来愈像出云了。”

    暗香敛住笑容。“出云”这个名字似乎是个禁忌。一旦提及,她又会想到“复仇”这个字眼。她不想再问关于“出云是怎么死的”这个话题,这一月来沉浸在墨香之中,她一直在用“复仇”这个字眼来支持自己。可是读得透了,反而会将这个念头抛开,专心去研读书中的那些更让人心驰神往的境界。

    “是么?”她低头将鬓旁的乱发抿至耳后,兀的不知要说些什么。

    裴岚迟站起了身。“你好好休息。”转身便出门去了。似乎也在懊悔自己不该提起那个话题。

    暗香在他身后幽幽问道:“你,曾经喜欢过出云么?”

    裴岚迟刚要回答,却听碧如急匆匆赶来报:“公子,不好了!”

    “什么事?”他的声音似乎松了口气。

    “抱鹤轩今日用了极大的条幅,上书‘喜雨遗作’,无数人纷纷去抢购。”

    裴岚迟面色一变,握拳问:“卖得是哪本?”

    “一共三本。除却那本《春满吴山树》与《将语》之外,还有一本奴婢从未见过的书。书名叫做《离间》。”

    那本《春满吴山树》的文稿,裴岚迟与喜雨准备了两份,一份为了做戏而烧毁了,另一份裴岚迟原本打算藏在喜雨的棺中偷运出抱鹤轩,却被抱鹤轩主容宿雾所查。

    另一本《将语》是喜雨闭关十日最后的文稿。

    以容宿雾的个性,在喜雨死后一个月推出她的遗作,倒是这个人做得出来的。

    只是还有一本,裴岚迟无论如何想不出喜雨什么时候写过《离间》这本书?名字还取得如此指桑骂槐。

    碧如呈上一个布包,“奴婢将那三本书悉数买了回来,请公子过目。”

    裴岚迟挑出那本《离间》一看,不由得冷笑一声,“原来容宿雾拖了一个月才出,是为了叫问晴捉刀。”

    “这本书,是问晴姑娘所撰?”

    裴岚迟道:“我在抱鹤轩呆了这几年,对她们的文笔用法了若指掌。这本书的文风句法,虽然是极力模仿喜雨,可是不乏穿凿之辞。尤其喜雨从不写这等内容奇诡之文。整个抱鹤轩中,也只有问晴才能写出这等文章!”他转向碧如道:“将这几本书烧了吧,免得母亲看了之后又心生悲切。”

    “等一等。”暗香唤住碧如。“我从未看过喜雨姑娘的书,能否把那两本与我读完?”

    裴岚迟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只是,别让母亲看见。”

    “自然。我会小心的。”

    碧如识趣地出门去,将门轻轻带上。

    “方才你问我什么?”裴岚迟转过头来,呡了口茶。

    暗香将两本书抱在怀里,摇头道:“没有什么。”

    这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三个月来,虽说抱鹤轩总是能做出一些让流沁坊怒不可遏的举动来,然而裴岚迟却丝毫没有任何动静。

    容宿雾闲得打哈欠。

    只见得戏台上的花旦与青衣,唱腔哀哀怨怨,步履跌跌拌拌。锦书为他打着凉扇,面前的小几上供奉着各式的月饼并上精致小菜。还有一壶上好的雪醅琼花露。

    “锦书,你可读过《江湖奇侠传》?”容宿雾自斟了一杯,将玉色酒樽在眼皮下端详。那琥珀色的酒浆仿佛金子碾成的浆液,雍容华贵。

    “奴婢略有耳闻。”

    “你可知在书中,明大侠最怕的是什么?”

    “是蓝凤姑娘!”锦书思考了半日,英雄么,自然是难过美人关。

    “错。”容宿雾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蹙眉道:“是空有一身本领,却不见敌手。”他抬头望去,那轮皓月之中,似乎能见到嫦娥对着空无一人的广寒宫,独自起舞。水袖抛出去,空气承载不住那份记挂,于是又让它垂了下去。低垂到了地上,再遥遥曳曳地表明心中那股空寂的滋味。“不知道裴岚迟在做什么。”他突然心生一计,展露微笑:“去买些上好的点心,我们去流沁坊拜访席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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