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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王阿姨受伤之后,家里从家政中心请了两位保姆,一位做饭,一位收拾厅堂。此后我行为做事谨慎了很多,上课都不敢发呆溜号或者说话影响纪律了,最近的事情实在太邪门,万一我被老师请出去罚站的时候被学校走廊里的花盆砸到或者中暑生重病什么的,这样不好。

    期末考试之前的一个星期是周子琪这个家伙的生日,她攒了两个多月的零用钱请了三个好朋友在西湖畔的马克西姆餐厅吃饭,好好大方了一下。

    我们预定了一个好座位,就在落地玻璃窗子的旁边,外面是步行街的檐廊,再向外就是碧波粼粼的西湖。那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天气凉爽了很多,湖畔有老艺人拉着胡琴唱戏,有情侣三三两两的散步经过,也有高大的老外骑着自行车观光。再有骑自行车的就是执勤的民警了,我见他们的自行车都漆成蓝白相间的颜色,很精神,心里也有点羡慕,计算着要不要把我的那辆小车也弄成这样。

    周子琪说:“旅游季又到了,警察结束夏眠,出没得频繁了。”

    刘佳咯咯地笑:“听说每天都能抓到很多小偷和乞丐。”

    我:“胡说,哪有那么多的小偷和乞丐去抓?”

    “我听说这个季节,因为观光客多,周围各省各市的小偷乞丐都来杭州开会。”刘佳说。

    说得像真的一样,我们都笑起来。沙拉端上来了,大家咂咂嘴巴开动了。

    下一个话题是从杨宇西刚买的龙猫开始的,她弄了两只龙猫,能吃能喝能拉屎,她功课忙没法照顾,全变成了她妈妈的事儿,她妈妈没少因为这事儿骂她。

    “更讨厌的是,”她嘴里面叼着西生菜说,“昨天我去喂点吃的给龙猫,这两个东西不认识我了,把我手指头给咬了。”

    我说:“这个了不得,被这些东西咬了是都要打狂犬疫苗的啊。”

    “打了,”杨宇西说,“昨天就去医院了,每天一针,还要打一个多星期呢。花了我妈妈两千多元钱,她看我更不顺眼了。只说,看我期末考试考得怎样,要是分数像上次一样糟糕,肯定赏我一顿好揍。”

    这事情听上去很倒霉,又让人觉得好笑,刘佳说:“你就不应该养龙猫,这东西咬人是很有名的。”

    “话说饲养宠物的话,什么都不如鱼简单。”

    “鱼要换水,夏天也臭。”

    “猫狗俗气。”

    “不过还是机器猫最好。很可爱,脾气好,要什么东西都能从口袋里面掏出来。”

    结论居然是这个。

    我们的沙拉吃完了,盘子撤下去,牛排很快上来了。

    这时候距小黑孩穆乐跳跃着离开我家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我一边吃东西一边想起他来。心里说,这个家伙能逃到哪里去了?怎么吃东西?好在是夏天,不会挨冻,衣不蔽体也能找到树叶遮住。不过要是被警察当成是乞丐和小偷送到班房里怎么办?他黑不溜秋的,本来长得就有点像……

    夏天白日长,我们从餐厅里出来,天还没黑。山后起了点红霞,夕阳的光懒懒的扫在湖面上。第二天是周六,补习班停一次课,我们可以在家里复习备考。几个朋友觉得这个机会难得,我们应该去逛逛街。

    前面不远处哈根达斯的旁边围了一堆人,估计有热闹。

    我们也走过去看,四个警察逮住一个小乞丐,正等着大部队带着车子来,把那小子带走呢。我那三个女同学一定是平时上学憋闷坏了,像所有吃饱了饭遛弯的观光客一样挤在那里,似乎不等到警车来就不愿意走,杭州人无聊爱凑热闹,秉性使然,小姑娘也是如此,根本不用培养。

    我在后面说:“走吧走吧,等一会儿百货公司下班了,还逛什么街啊?”

    我百般催促,这三个家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快到武林路上了,我站住,拍额头,做恍然大悟状:“看我这个好记性,我必须马上回家,我爸爸今天晚上请叔叔吃饭,让我一定回去的。”

    那三人面面相觑,周子琪说:“上次你痛说家史,说你爹地几代单传,怎么又有安扣了?”

    我:“……表叔。”

    “你是要放我们鸽子吧?”杨宇西道,我们两个是小学同学,小时候因为同时尿急曾经上过一个茅坑,她对我十分了解且鄙夷。

    “真有事儿,家里有事儿。”我说。

    “走吧,走吧。我们去溜旱冰去,二中明天也没有课,弄不好还能碰到帅哥。”刘佳故意眼气我。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招招手就往回跑,我这心里记着呢:那小孩可千万别让警察逮了啊。

    那个要被警察带走的小丐正是从我家跑出去的小黑孩,这些日子不见,我一眼认出他来。漆黑的小脸孔,眼睛明亮,像春天的大葱一样个子长高了一大截。当着同学的面,解释不清楚,我转了个弯杀回去,说什么也得给他弄出来,心里着急,脚下跑得更快了,背心出了一层汗。

    我跟警车同时到的,几个警察要把他带上车的当儿,我大吼一声:“手下留人!”

    一个五十多岁的警察看我:“小妹妹你做什么?”

    我用胳膊擦了一下颈子上的汗,走过去,看那男孩:他个子已经长到我的耳朵了,身上的褂子仍是王阿姨给他换上的那件我爸爸的,脏的看不出来颜色了。他稍抬头望着我,那么好的眼睛。

    我心里主意已定,上去就拧他耳朵:“总算让我逮到了,跟我回家去,看爸爸不揍你。”

    警察拦着我:“你是他什么人?”

    “姐姐。”

    “他是什么人?”

    “我弟弟。”

    “废话。”

    “不废话也是这么说,我弟弟离家出走两个星期,家里都找疯了。”我说着把随身携带的学生证拿出来,小鹿一样瞪圆了眼睛,用一种我只在跟那个长得像韩庚的团委徐老师说话的时候才有的可爱而诚恳的语气跟警察说,“叔叔,我是学军中学的学生,我叫穆岚,这是我的弟弟。我想把他领回家。”

    这一番我第一次说他是我的弟弟。两个人的外貌和干净整洁的程度相差太多,警察掂量半天,很难相信身上是名校校服的我和那不说话的腌臜小丐会是姐弟俩。

    过程当中,我已经把他那小脏手紧紧的包在我的手心里,用足够的力量告诉他:我在这里,谁也别想带走他。

    解围的是各位警察大叔们随身携带的步话机,不远处的体育馆一代有人违章练摊杂耍,老警察留了我家的地址就放我们走了,临上车的时候还嘱咐我:“把你弟弟看好了,让倒卖人口的弄到煤窑里去干活,救都救不回来!”

    人群随着警车的离去散开了,不知又去哪里守候热闹。

    我手里仍攥着他的小脏手,垂着眼睛居高临下的跟他说:“跳啊,你不是很能跳吗?你能跳回印度洋去吗?结果你不还是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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