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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2)

    三月二十一日。

    然而结束得竟这样快。

    黑色宾利飞驰在道路上。

    今天下午的时装秀是在巴黎远郊进行,时间有些赶,路上车辆不多,所以司机将车开得较平时要快些。

    车内有些颠簸。

    越瑄面容苍白,右手轻握成拳,微掩住唇。

    “是哪里不舒服吗?想咳嗽?胸口闷?”

    叶婴有点担心。

    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淡漠,反正无论她怎样放肆,他也从没有真的将她赶走,所以她决定把他看成一只纸老虎。

    “想咳就咳吧,这里只有我,没人会笑你总是病怏怏的。”一边打趣地说,她一边轻柔地伸手拍抚他的后背。今天赵管家没有来,但是在出发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照顾好二少。

    “我有点晕车。”

    拍在后背的那只手让他胸口翻闷得更厉害,越瑄闷声说,他蹙眉,紧闭住嘴唇,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原来是晕车,不是咳嗽啊,她的手顿住,尴尬地收回来。

    “像你这样常年坐车的人,居然还会晕车,”她瞟了他一眼,从车内的冰箱里取出一只橙子,麻利地切开,削出一小块橙瓣叉给他,“含住它,不要咽下去,橙子的清香可以让你舒服些。”

    看他终于慢慢张开嘴,含住那瓣橙子,她满意地笑了笑,又打开与前面司机的隔音板,喊:

    “司机先生,麻烦你开慢一点。”

    可是——

    车速并没有慢下来,反而却更快了,在道路上慌乱地划出几个弯弧!

    “司机先生!”

    叶婴大惊,颠簸中紧紧拉住车内的把手。

    “二少,刹车……刹车好像出问题了!”司机慌乱惊恐地从驾驶位回头,满头大汗,面色惨白,“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

    “轰————!”

    在黑色宾利重重撞上栏杆,从道路上飞出去的那一瞬间,慢得如同电影中的定格,满世界都是刺目的白光!

    然后是黑暗。

    深深的深深的黑暗……

    ******

    黑暗得没有尽头……

    窗户被木条封得严严实实,空气中有腐败的恶臭,瑟缩在墙角,小小的她不敢哭,不敢挣扎……

    “啪——!”

    有重物狠狠砸上她的脑袋,腥气的液体顺着她的面颊流淌而下,小小的她痛得想要呕吐,拼命瑟缩在冰冷的墙壁角落,直到屋里再没有东西可以砸她打她,她又被揪扯出来,被愤怒痛恨的手指用力地掐!

    “……夜婴!”

    “……你是夜婴!你是被诅咒的孩子!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恶毒的!你会带来灾难!你会带来毁灭!你为什么不去死——!”

    眩晕的漆黑,没有丝毫光亮,黑得如同在梦魇般的深潭,那疯狂得如暴雨般掐在她身上的手指,痛得令小小的她终于哭出来,而那加诸于她身上的恨意顿时更加疯狂!

    “……你去死!”

    “……夜婴,你去死!”

    如同无休止的暴雨,怒骂、殴打伴随着疯狂的笑声……那是一个黑暗的房间,有阴冷的霉味……几道阳光从窗户上凌乱钉死的木板缝隙漏进来,满屋灰尘在狂乱地旋转……

    她以为她逃出去了……

    可是……

    那样的黑暗……那样的疼痛……原来那竟是她的一场梦……她没有长大……她还是一个小孩子……还是蜷缩在那个黑暗房间里哪怕再疼也不敢再哭的小孩子……

    夜婴,你去死!

    你去死——!

    灰尘在光线中疯狂地旋转。

    越来越亮。

    越来越亮,亮得她的眼睛开始痛起来!

    “……”

    眩晕的光线中,有一张脸孔放大在她眼前,过了一会儿她才勉强看出来,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护士。眼球艰难地转了转,看清楚这是一间病房,发生了什么,她脑中急速地回忆,如录影带快进般停在黑色宾利飞出道路的那一刻。

    原来她还没有死……

    感谢上天。

    叶婴缓缓闭上眼睛。

    ******

    三个月后。

    夏日的上午,水晶般透明的巨大落地窗,阳光洒照在窗外的绿色的爬藤叶子上,无数闪耀明亮的光点,一丛丛怒放盛开的粉色蔷薇花,清新甜蜜,美丽动人,仿佛灿烂的花海。

    空气中似乎浮动着花香。

    只是隔了一整面玻璃墙的距离,阳光灿烂的美好生活如同触手可及。

    将目光从那片蔷薇花海收回来。

    叶婴低下头,用手中沾了水的纱布,轻轻擦拭那双苍白干涸的唇片。她用最轻柔的力量,一点点去沾湿越瑄的唇片,在微起的干裂处,她用濡湿的纱布反复地去湿润。

    已经三个月了。

    仿佛是一场噩梦。

    在那场车祸中,她只是尾椎骨折,右脚脚骨骨折,轻微的脑震荡,还有一些皮外伤。医生告诉她,在这场严重的车祸里,她只受这么轻微的伤简直是奇迹。

    后来她知道,司机当场就死亡了。

    而越瑄……

    用手中的湿润一点点浸湿那苍白的双唇,叶婴默默望着病床上的越瑄,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度以为他会死去。

    车祸中,他的脾脏、肺部和胃部都受到重创,再加上他原本就体弱多病,又有哮喘,入院后他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四次手术,被宣布病危,抢救了七八回。

    而且,他胸椎骨折。

    她私下拦住医生,得知就算是越瑄能被救活一条命,也很难逃避瘫痪的命运。

    “咳,咳……”

    沙哑的咳嗽声压抑地响起,叶婴连忙凝神望去,见越瑄的睫毛在苍白消瘦的面容上颤了颤,他望向天花板,眉心微微皱着,眼底仿佛有些痛意,眼珠却是淡漠的。

    “是又痛了吗?”

    她有些心惊地问。

    一直沉默地守在房间角落里的谢平疾步走了过来,他满面忧色地俯身,急声说:“二少,我去喊医生!”

    冷汗涔涔地从越瑄的额头沁出。

    “……”

    双腿一阵阵地开始痉挛,越瑄面色痛得煞白,他死死咬紧牙关,克制住喉咙处疼痛的闷哼声,阻止了谢平。叶婴已经迅速将温热的毛巾敷上他颤抖的双腿,希望能帮他解除这种剧痛。

    …………

    ……

    “如果后续治疗得当,两年内你不会死,但是两年后我不敢保证,”在第一次面对清醒过来的越瑄时,专程从美国飞到法国的天才医生寇斯眼中闪过一丝恶意,直言不讳地对他说,“而且,你的胸椎骨折,伤至脊髓,恢复期将会非常漫长,有八成的几率将会永久性瘫痪。”

    越瑄看着他,眼神淡淡的。

    “你会很痛苦,像这种肉体上的痛苦几乎没有人可以承受,并且两年后,你有可能还是会死。所以,如果你想现在就自杀,我认为是一种理智的选择。”像恶意的坏孩子一样将这些话说完,寇斯医生得意洋洋地离开病房。

    虽然钦佩寇斯医生的医术,但是叶婴很吃惊他居然可以当着病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

    “这是中枢性疼痛。”恢复期,当越瑄陷入剧烈的疼痛中时,另一位主治医师米歇尔大夫摇头说,“有超过半数的脊髓损伤患者会产生中枢性疼痛,谢先生似乎是疼痛程度最剧烈的那一种。”

    ……

    …………

    这三个月内,在越瑄昏睡的时间,叶婴几乎查遍了所有有关的资料,知道了中枢性疼痛非常难以治疗,包括镇痛剂在内的治疗手段效果都不理想,而且治疗本身会给越瑄带来更多不良的反应。

    最稳妥有效的方法是运动和理疗。

    于是她开始跟着护士学习,通过按摩来改善他腿部的血液循环、放松肌肉、解除他腿部的痉挛。并且她开始学一些手法,帮助他的腿部进行运动,负责康复治疗的医生告诉她,越早进行康复训练,对病人的恢复越好。

    “恩……”

    抑制不住的痛声逸出喉咙,苍白的手指紧紧揪握住床单,越瑄的全身被汗水湿透,他的眼神痛得已有些涣散。叶婴咬紧嘴唇,努力帮他按摩纾解着双腿。

    终于。

    渐渐的。

    这一波疼痛熬了过去。

    叶婴舒了口气,用温热的毛巾,轻轻帮越瑄拭去额头和脖颈处的汗水,她正在考虑是先让他休息一下,还是先为他换上干爽的衣服,房门处传来一点响声。

    谢平走过去。

    他问了门口的女佣几句,又走回来,俯身对紧阖双眼的越瑄低声说:

    “二少,森小姐来了。”

    叶婴的手指微微一动,然后继续拧拭毛巾。

    “……如果您不想见森小姐,”谢平谨慎地问,“我可以请森小姐下次再来。”

    “让她进来吧。”

    依旧闭着眼睛,越瑄仿佛睡去般地说。

    于是——

    当白色的复古欧式房门被静静推开——

    叶婴见到了森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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