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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GDP就是这么统计出来的,陶世杰最后得出结论。大家开心地笑起来,说怪不得桃林GDP水平一直不怎么高,原来是狗养少了,以后要大力提倡多养狗,早日实现桃林GDP水平的大幅提高。桃宁代表阳县长也笑着说:“还有领导报告里的人均收入水平,你们知道是怎么来的吗?”大家知道他有说法,催他快介绍宝贵经验。阳县长说:“人均收入水平比GDP简单,至少不用吃狗屎,只要学会乘除法就行。”接着给大家念了一首打油诗:张家有财一千万,九个邻居穷光蛋,平均起来算一算,个个都是张百万。

    代表们讨论得这么热烈,乔不群当然不能光听不语,笑道:“说起这人均水平的话题,有位朋友也曾贡献给我一首打油诗,不妨转赠给大家:皇帝后妃三千多,三百太监莫奈何;试问人均知多少?一人十个俏老婆。”众人捧腹,乐道:“乔领导做了皇帝,肯定会这么大方,将自己的妃子均给太监。到时我们都进宫给你做太监去,也分十个老婆玩玩。”

    欢笑声中,会议不觉到了后半阶段,开始酝酿下届政府班子人选。岂料气氛忽然有些不对劲起来。也不知怎么的,代表和委员们手里无缘无故就多了些来历不明的材料,都是揭发桃坪龙泉煤矿矿难事件的,由电脑打印而成,清楚地记载着矿难发生的具体时间和详细经过。还说矿难发生后,郝龙泉专门给孙文明和蔡润身做过汇报,是得到他俩许可,才将矿难隐瞒了下来。几乎是同时,代表委员们连续收到关涉此次选举的手机短信,说人民代表,代表人民,人民代表手上的选票是人民给的,不是市里某些领导和蔡润身之流给的,人民代表要对人民认真负责,若将选票投给人民的败类,那就不是代表人民,而是代表黑恶势力,公然与人民为敌。甫迪声自然也收到这样的材料和短信,不禁大吃一惊,忙给孙文明和蔡润身打电话,要他们到书记室去一下。此时两人正在各自代表团里,手上手机一直没停过。市煤炭局长莫献忠,安监局长聂东京,国土局退居二线的周局长,以及甫迪声夫人也就是国土局党组书记兼副局长骆怡沙,一个电话才挂掉,另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桃坪县安监、煤炭和国土等部门的主要领导,还有郝龙泉也没放过他俩,纷纷打来电话,惊恐万状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几乎是同时赶到书记室的。甫迪声将材料和手机扔给他们,黑着脸问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两人只好胡乱猜测说,一定是县里调整班子时,少数想上的人没上去,对市县领导怀恨在心,采取报复手段,目的是让这次市里换届选举无法进行,叫蔡润身选不上副市长。还分析说,可能与一个人有些关系,那就是乔不群。甫迪声说:“乔不群会吗?”孙文明说:“省委常委确定桃林人事班子时,个别省领导曾提过乔不群的名字,可最后没定他,定了润身,他也许耿耿于怀,就在背后使阴招。”甫迪声说:“人心叵测,这种可能性也不好排除。不过可能性到底只是可能性,还得有依据呀。”孙文明说:“依据是可以找得到的。”甫迪声说:“那你们去给我找找依据,有了依据才好采取相应措施。”

    孙文明回到自己办公室,拿过电话,拨通公安局汪局长手机,说:“乔不群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你给我核实一下。”汪局长答应着,不到一个小时就赶往市委,进了秘书长室,说:“这一阵乔不群还真没什么动静,天天家里政府,政府家里,两点一线,不见有什么异样。两会期间也一直待在会上,没跟外界接触。只一个半月前曾有三次外出,一次是晚上逛超市,在里面待了五十分钟,出来时提了两袋东西;另一次是上午去书店,也没超过一个小时,出门时抱着一捆书;还有一次外地来客人,出面陪喝陪玩了大半个晚上。”

    孙文明挠挠脑袋,说:“购物买书不稀奇嘛,乔不群知识分子出身,天天离不开吃喝和阅读两样事。陪客人也属他本职工作,他的政府秘书长还没正式撤销,来了客人,他不作陪谁作陪!那他的手机和电话呢,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汪局长说:“乔不群手机和电话包括他办公室电话都查了,无论是拨出或打进的号码,基本上都是政府各部门的,每次时间都不长。家里电话倒是有个桃坪方向来的IC号码,不过半分钟没到,像个打错了的电话,真要说些什么事情,这点时间肯定是不够的。”

    汪局长走后,孙文明又跑到甫迪声那里,给他汇报了乔不群的情况。甫迪声说:“乔不群是个有政治头脑的人,我也估计他不会与组织对着干,这个时候做出不理智的事来。看来是润身在桃坪得罪了人,他们狠了心要拦住他当选副市长。其实这没什么奇怪的,哪次换届选举不出几件举报告状的事?只要各代表团临时党组在我们手里,党员代表能跟市委保持高度一致,少数非党代表还不至于影响到正常选举。”可甫迪声还是把事情看得太乐观了点。见了材料和短信,各代表团再也不可能安宁,不少代表包括党员代表情绪变得异常激愤,都在互传龙泉矿难事件,说这事绝对假不了,社会上早就有了不少说法。若事实如此,蔡润身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矿难问题没搞清楚,没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他不能离开桃坪,更不应该上市里来做副市长。还联名给市委写信,要求取消蔡润身副市长候选人资格,另外确定候选人。

    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时省委值班室也打电话过来,说有四五百号桃坪上访老干和群众,手拿龙泉矿难事件材料,将省委办公大楼死死堵住,强烈要求龙书记亲自接待他们。还拉着写有“矿难死人,后台升官,桃坪县人民坚决不答应”的大幅横幅。甚至有人提着马灯,说朗朗乾坤黑了天,要龙书记还他们青天白日。

    这下甫迪声坐不住了,亲自给桃林市政府驻省办事处的人打电话,要他们赶快组织力量,设法把省委大楼前的闹事者劝走。又训斥公安局汪局长和交警部门领导:“早嘱咐过你们,在各处路口和车站码头多布置警力,不让任何可疑人员离开桃林地域到上面去上访告状,你们怎么搞的?桃坪四五百号群体上访人员又不是地上蚂蚁,目标应该不小了,竟然从你们眼皮底下跑掉,赶往省里,去了省委办公大楼。”汪局长和交警领导忙做解释:“市里警力确实布置得很充足,估计桃坪上访闹事者是以分散形式,绕道外市,悄悄去的省城。”甫迪声说:“他们是怎么去的省城,我可管不着,我只找你们,不赶快把桃坪四五百号上访人员给我弄回来,摘掉你们头上的乌纱帽!”汪局长和交警领导不敢怠慢,带着干警们火速奔往省城。蔡润身也带人赶了过去。

    上访老干部和群众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来软的不理睬你,来硬的怕弄出人命,驻省办事处和桃林干警们拿他们根本没办法。他们的态度坚决而又强硬,扬言省里不撤销蔡润身副市长候选人资格,马上派人下去调查矿难事件,他们就死在省委门口,坚决不散。

    害怕事情扩大化,甫迪声将两会交给冯子愚和人大政协领导,匆匆赶往省城。路上打通鲍副书记电话,检讨自己老干部工作没做好,给省委添了乱。鲍副书记说:“给省委添乱倒在其次,我担心的是桃林的选举工作,这样下去还怎么实现省委意图?”甫迪声说:“我们会想尽千方百计,尽快扭转当前局势,搞好这次选举。”鲍副书记说:“我相信你,也相信桃林广大干部职工。桃林绝大多数干部职工都是好的和比较好的,政治上靠得住,不然桃林百官共廉工程建设也不可能取得那么好的成绩,在全省乃至全国产生那么大影响。”

    甫迪声明白鲍副书记话里意思,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在桃林弄出个百官共廉工程,树起一面廉政大旗,影响又那么广泛而深远,他离开桃林时间并不长,又在省里管着纪检工作,桃林这面大旗倒了地,不是给他老人家脸上抹黑吗?甫迪声说:“正如鲍书记所说,桃林广大干部职工特别是领导干部,廉政方面是非常靠得住的,决不会让您失望。我就快到省城了,先去向您和龙书记负荆请罪,再把省委楼前的上访人员请回去,以实现桃林班子平安换届,两会成功闭幕。”进省委大院后,甫迪声没敢走正门,从侧门悄悄进了省委办公大楼。敲开龙书记办公室,侯副书记和鲍副书记都在里面,正紧急研究怎么处理桃坪群体上访事件。龙书记的脸色自然有些不好看,说:“老甫呀,你是怎么搞的?连退下的老干部都没管好,聚众跑到我门下示威来了。”甫迪声赶紧做检讨,说:“我这个市委书记没当好,让省委操心了。”龙书记说:“现在不是做检讨的时候,还是说说楼下四五百号上访人员怎么弄吧?”

    甫迪声正要说什么,侯副书记先开口道:“上访人员的态度很明朗,一是要求取消蔡润身同志副市长候选人资格,二是请求派人下去调查龙泉煤矿矿难事件。桃林两会上出现的举报材料和短信,也是这么两个意思。我虽然没在桃林工作过,却看过组织部门有关蔡润身同志的考察材料,知道他是个很不错的同志,无论在市政府从事文秘工作,还是下县任职做主要领导,都非常称职,政治上过得硬,工作上有一套,是可委之以重任的不可多得的人才,让他做副市长自然能胜任。至于龙泉煤矿矿难问题,当然要以事实为依据,谣言不可轻信,有矿难没矿难,暂时不便下结论。凭组织对蔡润身和孙文明两位同志的了解,应该相信他们的政治觉悟,及对党和人民高度负责的精神,桃坪境内真出现过矿难,他们不可能隐瞒不报。之所以有人拿桃林选举和莫须有的矿难说事,肯定是别有用心,想跟省委和桃林市委叫板,一定要予以严厉查处。不过现在不是查处的时候,也不是讨论蔡润身同志够不够副市长候选人资格,桃坪矿难到底存不存在的时候,而是要把桃林正在召开的两会开好,成功产生出新一届市政府班子。”这些话本来应该由鲍副书记和甫迪声来说的,现在被侯副书记先说了,他们反倒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检讨自己,主动承担责任。甫迪声说:“是我工作没做好,才出现这个被动局面。”鲍副书记也说:“我在桃林工作多年,桃林的事情我也有责任。”

    回到自己办公室,侯副书记找来省委组织部长和常务副部长袁明清,简单传达了龙书记的指示,将蔡润身临时调整出桃林副市长人选范围,另做几个人的方案上来。两位二话不说,回部召开部务会,商讨蔡润身调整下来后桃林副市长人选方案。初定了三个人,一是省直单位的,一是桃林市的,一是外市的。桃林市的人选便是乔不群。袁明清早跟侯副书记取得共识,做方案时才提了乔不群的名。组织部长知道乔不群与袁明清的关系,袁明清又是侯副书记的人,也顺水推舟,让乔不群进了方案。

    晚上常委会上,议到乔不群名下,侯副书记说:“上次常委会就讨论过乔不群同志,我看可以考虑他。”身为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袁明清列席了会议,也发言说:“我跟乔不群同志共过事,知道他综合素质好,工作能力强,又是桃林市政府秘书长,做副市长能够胜任。”龙书记也认为三个人选里乔不群最合适。征求其他常委意见,大家都没话说。龙书记和侯副书记倾向于乔不群,其他常委没有异议,鲍副书记和甫迪声再不好说什么,只得表态认可。龙书记又对侯副书记说:“情况紧急,乔不群同志的副市长先交代表走选举程序,组织考察程序过后再走。”侯副书记说:“组织考察程序掌握在组织手里,先走后走都好办。

    在几项要求基本得到满足后,省委办公楼下的上访人员也就撤兵走人了。桃林两会也变得风平浪静,各项议程如期进行。代表们觉悟是非常高的,也是肯听组织招呼的,坚决跟市委保持高度一致,选举产生了以何德志同志为市长杨国泰同志为常务副市长的新一届政府班子,成功实现了省委和市委意图。不用说乔不群也顺利当选为副市长。至于原定副市长候选人蔡润身,上面要派人下去调查龙泉煤矿矿难事件,怕他干扰调查,不好再在桃坪任书记,暂时安排到市委做了副秘书长。

    桃林人都说乔不群拣了个落地桃子,不是桃坪四五百号老干部和群众跑到省委上访告状,代表们集体提议取消蔡润身副市长候选人资格,好事哪轮得到他头上?说乔不群拣了落地桃子,没人有意见,这个副市长比原本安排的市委助理巡视员的虚职确实要实在得多。桃林政府班子换届成功,省委派出的龙泉煤矿矿难专门调查小组也随即到了下面。

    市里领导带头,陪调查组吃了工作餐,调查组一行人到达桃坪和龙泉煤矿后,下面也不好太铺张,只能维持市里接待水平。虽吃的工作餐,可调查组成员对本职工作一点都不放松,下矿井,阅档案,内查外调,工作一丝不苟,兢兢业业,扎扎实实。郝龙泉却还要不识时务,不怕增加各位工作量,安排人用信封装了厚厚的汇报材料,给调查组一人送了一袋过去。

    材料是郝龙泉的女秘书小吴送到调查组住地的。调查组住在离矿山三公里远的龙泉煤矿宾馆,周围山青水秀,鸟语花香,说是人间天堂,一点不为过。从外面看去,宾馆不怎么气派,里面的装修却相当豪华,比城里五星级宾馆差不到哪里去。还将山后的温泉接过来,直接输进房间浴池里。茂林深处还有气派的网球场,陪练女郎天生丽质,胸丰腰细腿长。这么好的条件,自然受人惦记,平时市县领导和有关部门都乐于前来视察调研,顺便泡泡温泉,搞搞按摩,搓搓麻将,打打网球,其乐融融。反正郝龙泉什么都安排得妥妥贴贴,不用你操半点心。

    这天陈组长他们调查了一下午,晚饭后趁林涛在耳,红霞满天,在网球场挥拍打了几十分钟网球,汗水淋漓回到房里。舒舒服服泡过温泉后,正准备邀张副组长他们来搓几把,小吴趁着夜色,敲门进来。小吴很漂亮,说话像林子里的鸟一样动听。她天天鞍前马后为调查组跑腿服务,很讨陈组长欢心,彼此已是亲密无间。进屋后寒暄几句,小吴就掏出包里纸袋,放到床上,说:“陈组长这几天已经够辛苦了,本不想给您添麻烦的,可为配合调查组工作,尽快把案子办好,我还是不揣冒昧,将材料送了过来。”

    陈组长开始还有些疑惑,前天跟矿上见面时,该提供的材料都已提供上来了,过两天就要休兵下山了,怎么又冒出一把材料?不过陈组长已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对小吴说:“感谢美女秘书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我一定认真查阅材料。只要跟案情有关,我们是不会放过任何线索的。”

    小吴给陈组长抛个媚眼,拎上包,出门去了张副组长屋里。陈组长关紧房门,打开纸袋,果然不出所料,里面是厚厚一叠百元现钞。陈组长摇摇头,不出声道,材料可真丰厚啊!这郝龙泉出手够大方的,怪不得他的煤矿开得这么有规模。

    调查组忙了一个多星期,终于调查清楚,龙泉煤矿确实没发生过任何矿难事件,矿里各项安全指标全面达标,完全符合安全生产要求。做书面调查结论时,很慎重地把这个权威意见写了进去。觉得还不够,趁跟市县领导交换意见的机会,又提出重要建议,应该给龙泉煤矿授予煤炭安全生产信得过单位称号。市县领导觉得这个建议非常好,不仅能给地方煤炭生产企业树立安全生产榜样,还能有效促进煤炭安全生产再上新台阶,调查组走后,立即督促市县有关部门,给龙泉煤矿报批了煤炭安全生产信得过单位称号,并另择吉日,敲锣打鼓,礼炮齐鸣,举行了隆重的授匾仪式。龙泉煤矿不但没有出过任何矿难,还成为过得硬的煤炭安全生产信得过单位,因谣传龙泉煤矿出过矿难没做成副市长的蔡润身,组织上也得重新考虑他的去向,再搁市委做副秘书长也太委屈他了。只是搞完换届没多久,没有多余位置,甫迪声觉得市委常委里头多个把名额无关紧要,便给蔡润身挂了个专职常委。

    桃林市实行房改后,政府大院的集资建房尽管比外面迟了半拍,终于还是启动起来,逐渐形成趋势。乔不群原来住在局级楼里,乔不群成为党内副市长后,政府办给他改办了市级楼的房产证。

    乔不群一家搬进市级楼后,局级楼的房子也就空在那里。只是还有些书籍和杂物没来得及清理搬走,故钥匙仍在手上,没交给行政处。大概你是副市长,柴副主任不好直接要你退房,才借口有人想搬进你原来的房子,来试你的口气。乔不群故作没听懂柴副主任意思的样子,说:“谁那么有眼光,看中我住过的房子,想着搬进去?”柴副主任说:“好几个人都想去住您的房子呢,比如李副主任他们。”

    李副主任就是李雨潺,也是这次政府换届后,水涨船高升上来的。乔不群说:“我住过的房子有什么好,有人那么惦记?”柴副主任说:“他们都说您住过的房子位置好,是出大领导的摇篮。”

    说得乔不群哈哈大笑起来。柴副主任说:“乔市长您还别笑,他们也是实话实说,您自从住进局级楼那套房子后,便官运亨通,从纪检组长一路做到副主任,再到秘书长,直到现在的副市长。”乔不群说:“好好好,我赶快把房里的东西清理好搬走,再交钥匙给你,让他们哪位尽快搬进领导的摇篮里,好时来运转,青云直上。”

    刚好这个周末事情少,乔不群说话算话,让秘书小白帮忙,将局级楼房子里的东西简单清理一下,搬到新入住的市长楼里。柴副主任拿到钥匙后,想着李雨潺跟乔不群关系好,就将房子安排给了她。还跑到乔不群这里来邀功,说:“李副主任在政府工作多年,过去没要过大院里的房子,乔市长住过的革命摇篮安排给她,也是应该的。”乔不群说:“如果李雨潺以后不能及时进步,看她找不找你麻烦。”柴副主任笑嘻嘻道:“我敢保证,都已住进革命摇篮,她以后绝对进步飞快,否则我这个副主任不做了,甘愿降为处级干部。”

    李雨潺只将房子简单修饰一下,就从父母那里搬过来,住了进去。一日三餐还在父母那边吃,只是高兴时,偶尔在这边做上一顿。这天父母上城外青云寺烧香去了,到外面去吃,又嫌油腻,吃着不舒服,只好自己在家里做饭。想起一个人吃饭没胃口,打电话给乔不群说:“想不想回你的老巢看看?”乔不群丹田一热,激动地说:“怎么不想?今晚就过去。”李雨潺说:“那你早点来,我做几个菜给你尝尝。”

    乔不群不由得浮想联翩起来,整个下午都没法集中注意力做事。干脆关上办公室,躲在里面出神发呆,满脑袋都是李雨潺的种种妙处。

    良久才回过神来,用手机给史宇寒打了个电话,说已在去省城的路上,要给省领导汇报工作,晚上不一定赶得回来。其实史宇寒也没在家,跟她说一声,也显得你心里有她。又通知小左,今天不出去了,干脆将新换的奥迪入库,政府院里进出车子多,别占着泊位。

    挨到天断黑,乔不群才出门,下楼去了局级楼。来到住了好几年的过去的房门前,正要按门铃,见防盗门还是原来的,便缩了手,拿出钥匙往锁眼里插去。柴副主任来要钥匙时,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乔不群竟留着一手,还有一枚没交出去。也许下意识里就盼着这房子能安排给李雨潺,李雨潺若没另装防盗门,这样再进这道门时就方便了。

    开门进屋,乔不群又吃一惊,原来屋里的摆设和布置,竟跟自己住在这里时一模一样,毫无二致。乔不群想起那次史宇寒没在家,李雨潺到这屋里跟他度了一个周末,她就说过做这屋里的家庭主妇,现在她正好搬进这个屋子,竟然把自己的家布置得跟原来的家一样,这应该不仅仅是巧合吧?

    李雨潺正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开门声,知道乔不群已到,说:“想听音乐还是看电视,自己动手吧。”乔不群这才注意到,音响和电视也在原来的位置,连牌子都跟过去自己的一样。他没开音响,也没开电视,走进厨房,从背后搂住李雨潺,用下巴在她肩上摩挲着,喃喃道:“雨潺你真好,让我一进屋,就感觉进了自己家一样。”

    正在炒菜的李雨潺停下手上动作,回头在乔不群额上吻吻,说:“你去客厅待着吧,一会儿就可以了。”乔不群松了手,说:“我也帮忙做点什么吧?”

    李雨潺说:“两个人的饭简简单单,哪用得着劳驾你大领导?”乔不群说:“行行行,男主外,女主内,我正好回来享享清福。”李雨潺说:“你臭美吧你。”吃饭的时候,乔不群说:“感觉怎么样?”李雨潺说:“什么感觉怎么样?”乔不群说:“住在这个屋子里的感觉呗。”李雨潺说:“还用说吗?这是革命摇篮,是出大领导的地方。”乔不群说:“是柴副主任跟你说的吧。”李雨潺说:“不是他还是谁?我本来不想住这个房子的,他左动员右游说,说是好多人都梦想着这座革命摇篮,不是看我面子,还不安排给我呢。”乔不群说:“这家伙还挺会做思想政治工作的。不过这也正好满足了你的夙愿。”

    知道乔不群爱吃黄焖鱼,李雨潺夹一块搁他碗里,明知故问道:“我有什么夙愿?”乔不群说:“还有什么夙愿?那一年你到这里住了两天,就念着做我的家庭主妇。如今你终于搬了进来,不是如愿以偿了么?”李雨潺叹道:“这个家庭主妇有什么意思?连家庭主男都没有。”乔不群说:“我不是家庭主男么?”李雨潺说:“你是史宇寒的家庭主男,我怎么好横刀夺爱?”

    乔不群扒口饭,说:“什么夺爱不夺爱的?人都是饮食男女,我跟她既没饮食,也就没男女了。”李雨潺说:“还不至于吧?”乔不群说:“怎么不至于?我现在不是跟你吃着饭,做着令人羡慕的‘饮食男女’啊。”李雨潺笑道:“你说得也太夸张了点。”

    吃过饭,李雨潺又端出电热锅,煲上米粥,这才走进客厅,靠在乔不群肩上,看起电视来。乔不群说:“看你连防盗门都不换,不怕我进来偷你屋里的东西?”李雨潺说:“我整个人都被你偷了去,还怕你偷东西?”乔不群笑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看来什么都是偷来的好。我这辈子没做成什么大事,却偷到一件宝贝,挺有成就感的。”李雨潺说:“你真视我如宝贝,就勇敢点,拿回家去好好保管起来。”乔不群说:“这难道不是我的家吗?”李雨潺说:“这就是你们男人的德性,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要知道做领导的,副职想着提正职,我们做女人的,难道就不想转正,甘心老给人做副职和配角?”

    也是不想触及这个过于严肃的话题,乔不群说:“甫迪声同志不是提倡文化立市吗?我给你说个有点文化品位的小故事。”李雨潺没吱声,任他瞎说。乔不群说:“街上有两家相连一起的药铺,一家是个女老板,姓陈;一家是个男老板,姓龙。都说同行生嫉妒,这陈龙两家老板也许是各为男女,倒也谈得来,生意上还能彼此照顾,可谓男女搭配,工作不累。一搭一配,两位老板越搭越拢,越配越紧,最后难分彼此,再也扯不开了。也是为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两人将两家药铺合二为一,进行资产重组,强强联合。重组后的大药铺面临开张,两人商量在药铺门口贴副对联,一来增加些彩气,二来也好吸引顾客眼球。懂中药的人都有点文化,干脆根据药铺特点,自己来出对联。由陈姓女老板出上联:陈皮两片,去痰消肿还解渴。龙姓男老板对下联:龙骨一根,退烧止痒又生津。”

    李雨潺哧地笑出声来,骂乔不群道:“我就知道你会转着弯子说痞话。”乔不群说:“这哪是痞话,这是文化。”李雨潺说:“要说是文化,也是痞文化。我也给你说个文化痞话。唐朝有个叫李冶的道姑,多才美貌,经常跟茶圣陆羽、诗僧皎然以及刘长卿、刘禹锡等名家往来唱和。刘长卿身患疝气,李冶便用陶渊明的诗句奚落他,说是山气日夕佳。刘长卿不甘示弱,也拿陶渊明的诗来回应:众鸟欣有托。”

    “这个文化痞话还真有意思。只是刘长卿太狠毒了点,把人家冰清玉洁的李冶道姑说成人皆可夫的妓女了。”乔不群笑道,将李雨潺抱进大卧室,宽衣解带,扑到她身上,“还是我乔某人福气好,一鸟欣有托。”

    一番拨云弄雨,两人挥发完身上汹涌的激情,又静静地贴在一起,彼此享受着对方的温柔。一时不忍睡去,又你一言我一语闲聊了好久。乔不群说:“我在这屋里住了几年,早已习惯,还真有些不想搬出去。”李雨潺说:“你都是市领导了,就得有个市领导的样子,不搬到市级楼去,成何体统?”乔不群说:“市领导的样子是个什么样子?”李雨潺说:“你可以揽镜自照呀。”乔不群说:“就这么揽镜自照?一丝不挂的,还不是个流氓样子?”

    李雨潺笑道:“你不是流氓又是什么?”又说:“记得小时候父亲老教我,做人要识得好歹,懂得进退。当时不是很理解,现在想来,这两句话听上去平常,包含的人生道理却不平常。尤其是进退二字,就把整个人生全部概括在里面了。比如你几年前住进这个屋子,几年后你从这个屋里搬出去,这就是进退。再看每人的求学阶段,先进小学读书,毕业出来进入中学,中学毕业进入大学,大学毕业进入机关或别的地方,直到某天下岗或退休,这些都没离开过进退二字。”乔不群说:“说得是呀,有进必有退,谁也逃不脱这个铁律。进入学校,最后会从学校退出。进入某个领域,最后也会从那个领域退出。进入官场,最后同样会从官场引身而退。就是你有能耐,能进入白宫,四年或最多八年后,还是会从里面退出来,不可能永做白宫主人。党政部门为什么叫局?什么财政局税务局建设局国土局教育局公安局之类,也许里面就暗含着这么一层意思,人生进而入局,也会退而出局。不是吗?今天你进入某局,做上科长处长局长,谋了位,掌了权,可你位再高,权再重,终有一天会从局里乖乖退出去,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李雨潺说:“推而广之,人出生来到世上,在天地间忽忽悠悠转上一圈,几十年后又将不声不响从这世上退出去。就像徐志摩说的,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就是我们脚下的地球,不知生成有多少亿万年了,有一天还是会悄然从宇宙间退出去的。”

    两人讨论着,乔不群猛然想起,李雨潺拿进退两字说事,是不是有什么用意?莫非她是在暗示你,你贸然进入她的生活,可总有一天会退出去,不可能永远跟她厮守在一起?其实这是不言而喻的,你是有妇之夫,人家是未婚女子,你不可能老占着人家,总得让人家另找归宿。也就是说自从你进入李雨潺的生活开始,就注定你总有一天会退出去。

    乔不群悲从中来,伤感至极。可他又不愿让李雨潺感觉到自己的脆弱,开玩笑道:“还有一个地方也是有进必有退。”李雨潺问:“什么地方?”乔不群伸手往她下面探去,歪笑道:“你这个地方。每次我进去后,总想赖在里面不走,但最后还是不得不退了出来。”李雨潺咯咯咯笑起来,拿开乔不群的手,说:“就你想象力丰富。”

    可笑着笑着,李雨潺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渗了出来。她也怕乔不群发现自己的忧伤,赶紧头一低,深深埋进他怀里。

    在冯子愚的提议下,甫迪声召集常委会议,专门听取了政府关于参博工作的汇报。会后乔不群便带着陶世杰及招商处包处长等工作人员,提前赶往省城国际会展中心,布置桃林展区,落实桃林代表和客商食宿参观诸事项。陶世杰已将包处长的副调报告送交组织部门,包处长心里乐呵,工作热情高涨。乔不群也比较关心这事,在杨国泰那里说过话,包处长感恩戴德,对乔不群的起居饮食照顾得又细致又周到。

    各项筹备工作基本就绪,博览会开幕之日也悄然来临,桃林代表团成员三百余人在团长甫迪声和副团长冯子愚的带领下,于这天上午八时八分八秒自市委出发,浩浩荡荡赶往省城,入住在预先订好的宾馆里。与此同时,各处准备上展区签约的客商们也带着产品和项目,从容赶到。

    看过宾馆住房,拿好代表证,甫迪声和冯子愚顾不得休息,立即赶往会展中心,视察桃林展区情况。乔不群和陶世杰都在,正与工作人员一道忙碌着。展区布置得既合理,又大方气派,有精美的文字和图片,有漂亮的实物和样品,将桃林的特色和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让整个展区充满了勃勃生机和向上的力量。最显眼的还是那幅宽大的绿色展墙,以隐隐的蓝天白云和山冈河流为底案,上面是桃林状如桃花瓣的行政区划图轮廓,两边标着电脑制作出来的两句话:打造两立工程,建设和谐桃林。

    还有立于展区中心位置的四位高鼻蓝眼洋人,不用说正是陶世杰通过杨国泰,花高价从高校请来的外籍老师,当做欧美外商装点门面的。就像演出之前的彩排,陶世杰提前将他们请到现场,教他们模仿真正的外商,摆出各种架势。还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稿子,让他们背诵台词,到时好应对领导和媒体。好在这些老外汉语底子不错,理解起工作人员的意图来没什么困难,加上又拿了丰厚的佣金,还算卖力,彩排效果挺理想的。

    对桃林展区的布置,甫迪声还比较满意,说了几句肯定的话,鼓励大家继续努力,将参展工作搞得更出色,为桃林人民的建设事业争做贡献。冯子愚也配合甫迪声讲了话,并说桃林展区的外商队伍一定会成为此次博览会的亮点,受到领导和媒体的青睐。

    视察完毕,两位领导说几句各位辛苦的客气话,便离开了展区。可没两分钟,冯子愚又踱回来,瞧瞧四位老外,将乔不群拉到一边,说:“请的外商都在这里了?”乔不群说:“都在这里了。莫非还有什么破绽?”冯子愚说:“破绽倒没破绽。”乔不群说:“是不是四个太少,出不了效果?”冯子愚沉吟片刻,说:“照理有四个已经足够,其他地市的展区还不会有这个数呢。问题是四这个数字不好,不吉利。”

    乔不群觉得好笑,又不便笑出来,说:“四有什么不好?四季发财,四海升平,四方之志,都是好词。”陶世杰也说:“另有四通八达,四平八稳,四时八节,都没离开一个四字。”

    冯子愚说:“那还有四脚朝天,四面楚歌,四大皆空哩。好啦好啦,我不是跟你们来背成语的,是另有考虑。刚才我又跟龙书记通过电话,他答应明天一定到咱们展区来看看。你不知道,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四字。你想你展区里立着这么四个人高马大的洋人,那么抢眼,谁上来第一眼不是去瞧他们?若因为这四个洋人,让龙书记想起那个他最不喜欢的四字,岂不败了他老人家的兴致?”乔不群本想问龙书记干嘛不喜欢四字,却不好多嘴,只说:“那干脆把四个洋人拿掉算了?”冯子愚摇着头说:“那怎么行?这是咱们展区的亮点,怎么能拿掉呢?是不是再加一个,一共凑成五个?龙书记他老人家特别喜欢五这个数字。”乔不群说:“明天上午就要开展了,现在都快下午六点,到哪里去找这个洋人呢?怕是来不及了。”冯子愚说:“我知道你乔不群麻子数星星,点子多,有的是办法。”

    冯子愚有要求,乔不群不好一口拒绝,只得答应试试。跟陶世杰商量,他说:“这不是屎到了屁眼尖才挖茅坑么?那四个洋人都是咱们费了好多周折才弄到手的,这个时候再到哪里去变一个出来?”乔不群说:“平时街头巷尾偶尔碰得着老外,去拦一个来?”陶世杰说:“要拦得着,又何乐而不为?”乔不群说:“咱们还是给大学的老师和同学打打电话,看能不能逮住一个。”

    两人于是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打了不知多少人,打得手机都没了电,依然没什么结果。两人都没辙了,晚饭都没吃好,回到房里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发起呆来。

    偏偏冯子愚又来催促,说他刚才见过龙书记的面了,明天主持完开幕式,他老人家最先去的就是桃林展区。两人更加着急,完不成任务,惹得龙书记不快,岂不前功尽弃?

    这人也是被逼出来的,乔不群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说:“有了有了。”陶世杰说:“有什么了?”乔不群说:“有老外了。”给手机换块新电池,按了李雨潺的名字。

    见是乔不群的号码,李雨潺说:“你不是到省里参加博览会去了吗?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乔不群说:“特意打个电话,想请你过来指导指导工作。”李雨潺说:“能指导你市长大人的工作,我还待在桃林卖苦力干什么?”乔不群说:“说起卖苦力,今晚恐怕还真得劳驾你一下,给我卖回苦力。”李雨潺说:“有什么事就说吧,别拐弯抹角的。”乔不群说:“你马上把韦达理给我叫到省城来。”

    李雨潺有些发懵,说:“什么韦达理韦小理?你到底要找谁?”乔不群说:“一个叫韦达理的洋人。”李雨潺说:“叫韦达理的洋人?我哪认识什么洋人?一辈子都在跟黄种人打交道。”乔不群说:“怎么不认识?你天天都碰得到的。”李雨潺说:“桃林市政府里的干部职工都是炎黄子孙,黑眼睛,黄皮肤,你几时见过洋人来着?”乔不群说:“你怎么就忘了呢,黎振球黎老市长的宝贝儿子黎大伟,不是洋人是什么人?”

    前面交代过,黎振球的儿子黎大伟长得像洋人,肤红发赤,一脸横肉,加上父母遗传的高鼻梁,跟洋人几乎没有区别。李雨潺咯咯笑起来,说:“亏你想得出来。你找他干什么?”乔不群说:“为给咱们桃林展区撑门面。我们已请了四位洋人外教充当欧美外商,有关领导觉得四个洋人少了点,建议我们再加请一位。明天上午就要开展了,在省城找洋人,没有线索,上欧洲美国或加拿大去,先别提签证,光飞机来回都得几十个小时,也来不及了。只好就地取材,让黎大伟做回洋商人。”

    李雨潺笑道:“于是你就将黎大伟三个字倒过来,叫成韦达理?”乔不群说:“你不觉得韦达理更像洋鬼子的名字?”李雨潺说:“还真有点洋名的味道。”乔不群说:“我思来想去,要请动黎大伟,必须征得黎振球的同意。黎振球这个人,谁都不会买账,他会听你这个老干部的贴心人的。”李雨潺叹道:“有什么办法呢?领导命令如山倒,你大市长发了话,我只得找黎老市长商量商量,把洋人韦达理给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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