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那个喜欢我妈妈的叔叔 正文 No.32 时间线里的困惑

    欧阳勋原本只想调侃静宜几句,没想到她当了真,瞬间变脸,露出一副羞惭、沮丧的表情。

    “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太笨了,学习学不好,做事也做不像,还总是前怕狼后怕虎……活得真累赘。”

    欧阳勋赶紧安慰她,“谁说你没用了?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李白不是说了嘛,天生我材必有用!还有庄子里有棵樗树,因为长得歪歪扭扭,什么用途都派不上,就逃过了木匠的砍伐,后来长成参天大树,供人乘凉,有了大用!裴静宜,你虽然点不清货物票数,但是,但是你比樗树漂亮多了……”

    静宜噗嗤一声被逗乐。

    欧阳勋松了口气,“总之呢,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有的人堪当大任,有的人脚踏实地,到头来,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静宜感动地看着他,“谢谢你,欧阳!谢谢你肯帮我,还总是安慰我。”

    她楚楚动人的眼眸凝视着欧阳勋,单纯愉悦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感激,看得欧阳心神一荡,心跳差点漏掉一拍。

    欧阳勋的鼓励给了静宜信心,她做事不再畏畏缩缩,点货也不让欧阳勋插手——自己清点两遍,核对无误了才往外发。她麻溜利索地干了两天,还没来得及得意就祸从天降——有票货莫名其妙弄丢了。

    发货单显示是静宜经手的,但快递员坚称没收到货,欧阳勋陪着静宜在仓储区翻箱倒柜找了好几轮也没找到。

    欧阳勋独自去找李伟商量怎么办,李伟说:“找不到只有一个办法,经手人负责赔偿。”

    欧阳勋没多想就说:“我来赔吧!”

    “要一赔三呐,可不是小数目!而且我这里会记一笔,下次你再出错,我就不能留你了。”

    “没关系,你算出来多少告诉我一声,我明天拿钱过来。”

    “问题是,这一票不是你经手的呀!”

    欧阳勋捡起桌上的发货单,“我重新签张单子给你不就行了?还有,这件事能不能别告诉裴静宜?她知道了会很难受。”

    李伟笑:“欧阳啊,你是因为小裴才这么大方,还是对谁都大方啊?”

    欧阳勋嘿嘿一笑,没作声。

    静宜还在仓库里忐忑地等着,欧阳勋早想好措辞,两三句话就轻描淡写揭了过去。

    直到欧阳勋临开学前,静宜才偶然从李伟那里得知了真实情况。为此她买了本昂贵的真皮笔记本送给欧阳勋,里面还夹了张带香气的卡片,上面写满祝他前程似锦的陈词滥调。

    欧阳勋没有用过那本笔记本,连同那张卡片一起,原封不动保存了很久。后来搬家才不知所踪……

    听到这里,思瑞突然从椅子里蹦起来,冲出房间,一会儿又冲回来,手里握着一本咖啡色的皮本子。

    “勋叔,是这本笔记本吗?我在书房柜子里看见的!”思瑞一边嚷嚷,一边从本子里翻出那张卡片,直递到欧阳勋眼前。

    欧阳勋装模作样接过来,“嘿!居然还在……你怎么乱翻我东西呀!”

    “我没乱翻,找书的时候看见的。”思瑞抢过卡片,“妈妈的字还挺清秀的,就是这文笔,唉,太差劲了!”

    “估计是从什么名人名言录上抄的吧。”

    “勋叔,我妈妈这么笨,你为什么还喜欢她?”

    “谁说我喜欢她了!”

    “你送她回家,帮她干活,还替她赔钱,这样不算喜欢算什么?”

    “呃,算……同学之间的情谊啊!”

    思瑞做了个鬼脸,根本不信。

    “那你干满一周后是不是留下来了?”

    “不记得了。”

    “你好好想想嘛!”

    欧阳勋尽量让自己眼神里多注入些迷惘,“可能,又多留了几天?”

    思瑞弯下腰,凑近欧阳勋,“是不是因为我妈妈?”

    欧阳勋身子往后靠,与她保持距离,一脸漠然说:“因为你爸求我来着!”

    满一周后,欧阳勋给在外面跑业务的赵斌打电话。

    赵斌夸他,“李伟说你干得不错。”

    “哦,什么时候给我敲章?”

    赵斌说:“要不你留下来再干一阵?反正离开学还早呢!”

    “你给我发工资啊?”

    “发,肯定发。”

    “那把上礼拜的工资先补给我。”

    “只要你肯留下来,我绝对补!不过你不是正式工,我只能照临时工的标准给你结算。”

    “我懂了,你是想找廉价劳力呢——先把章给我敲了,不敲其他免谈!”

    “急什么,哥又不会赖你的!哎,我听李伟说,你坚持要上夜班,为了能和一个女孩子搭班,人家丢了货,你还自掏腰包帮她赔,你跑了,那女孩子下夜班怎么办?”

    “李伟答应等我走了给她调班。”欧阳勋也说服了静宜,不要为了挣钱不顾人身安全。

    “嘿嘿,调班要我批的,我不批他没法调。”

    欧阳勋怒,“赵斌你以前不这样啊!怎么一当资本家就变卑鄙了?”

    赵斌诉苦,“我也没办法,你将来要是自己创业当老板就知道了,到处都是要你填钱进去的嘴,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咱们自家兄弟,你就体谅体谅我,再帮我顶几天,等到秋天能招着人就好办多了。”

    “所以你留下来还是为了我妈呀!”思瑞托着腮总结,“对了,老赵那时候在忙什么?”

    欧阳勋说:“疯狂找投资呢!”

    “找到了吗?”

    “那还用说,他现在都在准备融C轮了吧?那会儿还在找种子投呢!”

    “勋叔你也创过业吧?我听姑婆说是做医疗远程诊断服务的。”

    “对,失败了。”欧阳勋心平气和,“我没你爸爸的本事,也没他那样志在必得的决心和毅力。”

    他也曾踌躇满志过,而且自认为成就不会在赵斌之下,而现实向他挥来重拳,打得他满地找牙,先是不慎落入两个商务纠纷的陷阱,之后合伙人巧妙抽身,将他一人留在泥坑里抵挡,他使了很大的劲儿也没能爬出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总算把官司摆平了,花掉了他投下去的大部分钱,还有精力和信心。

    真正令他沮丧的不是失败,是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创业的料,既无长远眼光,也没有承担失败的勇气,远远缺乏赵斌那种敢于豁出命去一搏的赌徒心理。

    一直以来,他活得太顺利了,表面的风光隐藏了内心的懦弱和患得患失,他不得不承认,和赵斌相比,自己毫无商业天分。这一点,母亲赵珺梅始终不愿正视,也因此,她到现在仍为儿子不如赵斌而愤愤不平。

    思瑞埋头在一页纸上画着什么,欧阳勋凑过去看,“你聊个天还写笔记啊?”

    “我在画时间线。”思瑞说,“老赵是什么时候认识妈妈的?”

    “这我哪儿知道!”

    “肯定在你和妈妈重逢之后吧?他那时候不是在外面跑投资嘛……真奇怪!”

    “奇怪什么?”

    “既然是你先认识妈妈的,为什么妈妈后来和老赵结婚了?”

    思瑞把那页纸递给欧阳勋,他接在手上,看着思瑞煞有介事标注的日期和重要事件,想笑,笑声却卡在喉咙口,带着一股淡淡的涩意。那段他努力想要丢弃的回忆在意识里躁动不安,令他心乱。

    正憋闷,手机铃声大作,是欧阳勋设的定时。他如蒙大赦般,带着一脸胜利的笑容站起来,“十点啦!该睡觉了!”

    深夜,欧阳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和思瑞的聊天就像往心湖里掷了颗小石子,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那缓缓晕出的圆圈仿佛有一种魔力,在无声召唤他扎进水底,那里存着被他抛弃多年的点点滴滴,并非遗忘,只是在某个时刻被他封存了起来,而一旦再次翻开往事的记录簿,他便立刻意识到,那里的每一帧画面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他取过手机,给静宜发了条微信。

    他知道时隔多年再去勾惹往事,显得特别不合时宜,但夜色消解了他白天该有的理智,令他变得有些蛮横,明知不应该,却固执地不想撤销。

    等了十分钟,静宜那一头静悄悄的,他明白她睡下了,这个想法终于令他生出一丝倦意,他把手机放回床柜上,关掉了床头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