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刚在酒店门口停稳,欧阳勋就推门冲了出来。
即便到这时候,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不信,猜静宜可能是在逗他,虽然她从不像自己那样满嘴跑火车。
推门进酒店,欧阳勋还没来得及张望搜索,静宜已朝他款款走来。
忽然之间,周遭的人影在欧阳勋眼里全隐匿不见了,只剩下静宜一个,穿着嫩粉色的羊绒大衣,眼眸清亮,浅笑嫣然。
就在这无比美妙的时刻,欧阳勋内心陡然生出一个新的感悟,原来不管自己曾经被生活如何暴击,又曾经对未来感觉多么无望,但只要你不信邪不崩溃,敢于往期待的方向多跨一步,也许只要一步,生活就有变好的可能——三十二岁立下颠覆性誓言的那个欧阳勋,又怎能想到四年后他将赢得自己梦寐以求的人生呢?
静宜走到一脸傻笑的欧阳勋跟前,擡眸,“怎么看见我一句话都没有?”
欧阳勋依然憨笑着,先抚抚她的脸,继而握紧她的手,“什么时候到的?”
“四点多。”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怕影响你工作。”静宜扭头指指靠窗的咖啡厅,“我一直坐那儿等你来着,你刚下车我就看见了。”
欧阳勋忽然拉着她往电梯间走,脚步越迈越大,“先去我房间……歇会儿!”
门刚关上,静宜就被欧阳勋拖入怀里,他俯首,迫不及待地吻她,两人从过道缠绵到卧室,欧阳勋稍一用力就把静宜压倒在床上。
静宜笑着推他,“才几点呢,你怎么这么性急呀!”
欧阳勋不放她,眼里聚着火,“我不管,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小别胜新婚,欧阳勋的热情终于有了去处。
静宜是传统的,在床上也习惯把主动权交给对方,欧阳勋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他和静宜持的是不同的观念,认为相爱是两个人的共舞,而做爱则是共舞的具体形式,双方都应该从中得到愉悦,而非只是单方的索取。
欧阳勋忽然停下,在静宜耳边低语几句,静宜脸通红,嗫嚅,“我,我做不出来……”
欧阳勋鼓励她,“你试试,做不好我又不会笑话你。”
静宜几番推托,终拗不过欧阳勋的执着,依言换了位置,在他的指点下尝试,起先羞赧而生涩,不过欧阳勋持续的鼓励终于让她放松下来。
“很棒!”欧阳勋笑着夸她,“下次我们再换点别的!”
静宜抿唇笑,不再觉得尴尬,过去在欧阳勋面前若隐若现的自卑也被裸裎相对的亲密淹没,早已淡不可寻。
等亲热完了才发现,房间里空调都没开,两人也没觉得冷。
欧阳勋笑道:“内心火热,可当一只暖炉用,何况咱们有两只。”
静宜也笑,搂着他的脑袋,手指在他头发里划来划去,像在逗弄一只小狗。
欧阳勋一边享受,一边嘟哝,“没大没小。”
静宜说:“我本来就比你大。”
“不就大两个月么?”
“大一天也是大……真想一直这么宠着你。”
“那你包养我吧。”
“好,等我发了财!”
“姐姐,你什么时候发财?”
静宜咯咯地笑,“我也不知道呀!”
欧阳勋反过来圈住她,吻她的脸,“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傻瓜……”
静宜被他亲得发痒,一边笑一边轻叹,“为什么和你在一起这么开心呢?”
欧阳勋想了想说:“可能因为咱俩不管说什么怪话,彼此都能理解吧,谁也不会大惊小怪。”
静宜笑意更深,“唔,那种感觉,有点像一只气球放到天上去,自由自在的……起先有点害怕,不过等习惯以后就想一直这么飘着。”
欧阳勋俯首端详她,眼神温柔似水,“不管你想飞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静宜先去洗澡,欧阳勋把空调打开,吹着口哨煮开了一壶泡茶的热水。他嫌酒店提供的茶包太粗糙,每次出差都会自备一袋茶叶,这回带的是祁红。
静宜从卫生间出来,“你要洗澡吗?”
“嗯。”欧阳勋把一杯红茶递给她,“喝茶,暖暖身子。”
“我一点都不冷。”
“待会儿出去就冷了,等我洗完咱们找地方吃饭去。”
静宜接过杯子,跟在他身后问:“不在酒店吃吗?”
欧阳勋边脱衣服边说:“我一个人就懒在酒店不动了,你来了当然要陪你去外面转转。”
静宜看了眼时间,快八点了。
“会不会有点晚?唉,其实我们应该一块儿洗的,这里有淋浴和浴缸,能节省点时间。”
“我怕洗着洗着又回床上去了,那样咱们永远也出不了这个门!”
静宜笑着捶了他一下。
欧阳勋说:“放心吧!北城可不像新吴,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这里夜生活丰富着呢!”
他脱得只剩内衣和短裤了,静宜还站在卫生间门口和他说话,欧阳勋扶着拉门问她,“你要不要进来看我洗?”
静宜嗔笑着白他一眼,捧住茶杯转身离去。
等欧阳勋也洗完澡,两人穿戴整齐准备出门。静宜走在前面,欧阳勋跟在她身后。他忽然喊:“等等!”
静宜回眸,“怎么了?”
欧阳勋打量着她的羊绒大衣,漂亮是漂亮的,可惜太单薄。
“你带羽绒服了吗?”
“没有,好几年没穿羽绒服了,我这件大衣也很暖和的。”
“那你太小看北城的冬天了,夜里气温零下七八度,你这副样子出门,要不了几分钟就能冻成冰棍。”
欧阳勋把她拉回来,“我好像多带了一件短款羽绒外套的,你等我找找。”
他记性不错,箱子底下确实压着一件抽真空包装的羽绒服,天蓝色,取出来拍松了立刻恢复原样,厚实饱满。他不由分说给静宜套上,又帮她拉上拉链。
静宜赶紧跑到镜子前打量自己,越看越嫌弃,“这衣服我穿太大了!像只气鼓鼓的蛤蟆,还是不要了!”
她正打算脱,被欧阳勋捉住手,“衣服换来换去要感冒的。”
“可是太难看了!”
“我觉得很好看。”
欧阳勋抱住鼓鼓囊囊的静宜,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你穿上我的衣服,让我觉得更爱你了。”
“这是什么道理?”
“一个亮晶晶的道理。”
静宜噗嗤,“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静宜终究没把羽绒服换下来。等和欧阳勋一起到楼下,推开酒店玻璃门的刹那,夜风凌厉地扑面而来,静宜忍不住往羽绒服里缩了缩,一条胳膊随即伸过来,将她搂进暖融融的怀里。
如果是赵斌,当然也会这么关心她,不过这时候肯定会先奚落她几句,再自夸一番有先见之明。而眼前这个给她温暖的男人却一句风凉话没有,紧紧搂着她,脸上是安宁纯净的神色,两眼望向远处,专心等候出租车的到来。
欧阳勋在北城生活多年,过去又一向爱玩,对哪里有好吃的可谓熟门熟路,他带静宜去了一家越南饭馆,门面朴素,看不出什么玄机,店家提供的菜式也很简单,不过数种小吃:香茅鸡翅、鲜虾炸肉米纸卷、越式咖喱大虾,主食是摆了不同配料的河粉。
由欧阳勋作主点了几道招牌菜,食物上桌后,静宜尝了几口就连赞好吃。
“我带思瑞也来过。”欧阳勋说。
“是吗?她最喜欢哪个菜?”
“你猜猜看。”
静宜微笑着扫了眼桌上,指指烤串拼盘,“这个?”
欧阳勋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亲妈。”
“你呢,你最爱哪个菜?”
“思念河粉。”
欧阳勋把老大一碗河粉推到静宜眼前,“我记得小时候看周星驰的电影食神,里面说吃到特别喜欢的饭菜会感动到流眼泪,我虽然没那么矫情吧,不过有些好吃的东西,吃在嘴里真的能让人幸福感猛增,感觉周身都很温暖、妥帖,就像……和你在一起。”
静宜抿嘴笑,“你说的这种感觉我懂,我在新吴一家日料店吃过他们的牛肉乌冬面,也不是说做得有多让人惊喜,但就是觉得特别,唔,吃下去,心里觉得很安慰。”
欧阳勋说:“我以为你会举蒲公英的例子呢!”
静宜仰头想了想,“老陈做的菜当然没话讲,但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比较隆重,不够家常,味道是都不错,但不至于能让人感动……能够让人感动的菜都是很朴素的,会让人想起小时候家里饭桌上常吃的味道。”
欧阳勋笑眯眯地望着她,“你看,爱情不光会把人变成傻子,也会变成诗人。”
静宜笑道:“哪里是诗人呀!最多算美食家,专门研究吃的!”
欧阳勋手机响,他一看来显是凯瑟琳,赶紧接了。
“欧阳,这么晚了,没打扰你吧?”
一听到凯瑟琳轻松愉快的声音,欧阳勋的心跳都加快了,感觉会是个好兆头。
“没没,有什么事你说——不会是坏消息吧?”
“哈哈,你也太悲观了!如果是坏消息,我会这么急着找你?”
“哎,随时做好被打击的准备嘛!既然不是坏消息,那就是好消息了?”
“对!Gary对BSK非常不放心,认为他们做事随意性很大,刚刚我们一直在开会讨论,他已经拍板跟你们合作了——欧阳,你当时那么强硬地不肯降价,我还有点担心呢,没想到你是对的!赶紧准备一下,明后天会有正式通知发给你们,还有,别告诉老宋是我提前告诉你的!”
“没问题!太感谢了凯瑟琳,下次见面请你吃饭!”
等欧阳勋接完电话,静宜问他:“有什么好消息?”
“有家大公司要跟我们签约!”欧阳勋难掩兴奋,“往后我们公司会越来越好,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养你了。”
静宜眼波流转,含嗔带笑说:“我不要你养。”
“啊对,我说错话了,讲好等你发了财养我的!”欧阳勋朝她挤挤眼睛,“你放心,我耐心很好的!”
欧阳勋心情大好,感觉眼前到处都在开出美丽的花,好像春天提前来了。吃过饭仍难以平静,就拉静宜去两条街外的购物中心逛逛。
“我给你买个礼物吧!”他兴致勃勃,“你喜欢什么?包、香水……或者首饰?”
静宜说:“我什么都不缺。”
“不行,必须买一个!我还没送过你东西呢!”欧阳勋坚持,“这样,咱们从一楼往上走,你要是看见什么喜欢的就告诉我,千万别客气。”
静宜笑着说:“好吧!”
结果逛完三层楼,静宜都没看中什么,欧阳勋给她推荐了好多东西,她也说不喜欢,欧阳勋不免泄气。
正好前面是一家糕饼店,布置得华丽温馨,吸引了静宜的目光,她拉欧阳勋进去,走到玻璃柜前就挪不开步了,里面的货架上摆放着各种漂亮造型的甜点。
静宜指着一款巧克力姜饼屋说:“我喜欢这个,要不你送我这个吧!”
欧阳勋瞪着五彩缤纷的饼干造型端详了半天,“你是真的喜欢,还是想送思瑞?”
静宜也弯腰欣赏着那道点心,笑吟吟说:“我真的喜欢啊!小时候我和朋友一起聊将来最好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我想到的是用巧克力做的屋子,门窗都可以吃那种,现在觉得真好笑,住在那种屋子里根本不现实,吃掉了门窗,房子也塌了。”
欧阳勋失笑,“确实是个傻姑娘。”
“是啊!总是做不对选择题。”
欧阳勋听出她语气里的遗憾,握住她的手说:“其实我也傻,也绕了很长的路才摸对方向——不过你看,两个傻子只要不放弃,最后还是能靠一点点运气找到幸福的。”
回到酒店,在欧阳勋的催促下,静宜先给姜饼屋拍照留念,然后两个人欢欢喜喜把“屋子”拆了。
欧阳勋看她把一片“窗子”塞进嘴里嚼了嚼,忙问:“好吃吗?”
静宜说:“甜。”
“有我甜吗?”
静宜摇头笑,“没有。”
姜饼屋甜得发腻,是一种比较单调的味道,和静宜童年时的畅想完全是两回事,但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天晚上,两人就着姜饼屋和红茶畅聊了很久,跨越数十年的浑然交织的岁月在彼此心中流淌,两颗心贴得愈加紧密,恍然回神,已是夜深。
翌日早上,欧阳勋还睡着,静宜就悄悄起床了,她要赶上午第一班飞机回新吴。等她洗漱完,欧阳勋也醒了,尽管她一再推辞,欧阳勋还是坚持要送她去机场。
两人到餐厅吃了早点,又打车前往机场,或许是心理作用,欧阳勋觉得车子开得特别快,半小时的路程一晃而过。
临分别,他恋恋不舍,“以后你还来吗?”
“后天你不就回家了吗?”
“我是说下次出差,你还会来给我送温暖吗?”
静宜笑道:“看时间,有空就来。”
欧阳勋满意了,抱住她亲了亲,这才把静宜的包交给她,“进去吧!到了家给我发消息。”
静宜挥手与他别过,独自进机场,过安检,随后在候机大厅坐着等航班信息。
她无心干别的,盯着玻璃窗外的停机坪发呆,想起欧阳勋刚才那满足快乐的笑脸,内心终有些怅然。
或许是因为有过惨痛的婚姻经历,静宜没办法像欧阳勋那样彻底放开自己,纵身跃入这段过于美好的恋情。也可能不是因为经历——毕竟欧阳勋也遭遇过婚姻之痛——还是和性格有关,她从来都是瞻前顾后的性子,即便年轻时,对好事情也总抱着三分警惕,怕一不小心就被人从手上夺走。
她不敢奢望和欧阳勋的感情能开花结果,但她知道欧阳勋是真的爱自己,就像她也真的爱他一样,很爱。
所以,在能预料到的暴风雨来临之前,她希望尽可能地多付出一些,给彼此留下些今后值得回味的记忆。
她不知道他们能幸福多久,所以格外珍惜。她也希望这段平静的日子能尽可能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