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邮票,又想想赵斌平时的孝顺,赵珺梅叹了口气,也不好意思再朝他发火了,取了自己的票簿过来,姑侄二人小心翼翼把新到的几枚邮票添进去。
赵珺梅问:“你怎么没早拿出来?”
赵斌笑道:“我要早拿出来了,姑妈不就舍不得打我了,那您这口气找谁出去?”
赵珺梅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挺替我着想的!”
喝着茶,谈了会儿邮票经,赵珺梅心情好多了。
赵斌问:“欧阳呢,又出差了?”
赵珺梅皱眉,“你怎么又提他?”
赵斌开玩笑,“姑妈,我看您的意思,是不想要这个儿子了?”
“不要也罢!”
赵斌立刻眉开眼笑,“姑妈您总算明白过来啦!这小子确实不像话,在北城过得颠三倒四,几年都不知道回来一趟,现在人是回来了,心里也没把姑妈当回事,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真是白让您费了这么多年心血!”
赵珺梅绷脸,“哦,你今天是来气我的呀?”
赵斌故作不解,“我帮您一块儿骂他呀!怎么是气您呢!”
“我的儿子我自己骂!”
欧阳隽端着自己的茶杯过来,在摇椅里坐下,对赵斌说:“你要真想哄姑妈高兴呢,就跟她聊聊邮票,别的免提。”
赵斌说:“姑妈嘴上在说邮票,心里想的还是儿子,心里这结打不开,我给她送多少张邮票都不管用!”
欧阳隽给他使个眼色,“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高见?”
赵斌手一拍,“都到这份上了,您二老不就剩两条路可走了吗?要么接受静宜,要么跟那小子断绝关系!”
赵珺梅的脸立刻拉长了。
赵斌见状,收起玩笑嘴脸,正色说:“姑妈,您再难受也不会比得过我吧!静宜本来是我老婆,是我最疼的女人,可我没珍惜,把她气跑了。您刚才说得没错,这事的确怨我,可事到如今,我能怎么办?错都已经错了,害人害己。您说我当时为什么那么浑,为什么非要生个儿子才肯消停?就是因为我脑子里有根筋转不过来啊!姑妈,您现在这份心情,不就跟我当年一样吗?”
赵珺梅气道:“谁说我跟你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那会儿我一心想要个儿子,现在您一心想要个孙子,都是钻在死胡同里出不来了啊!”
赵珺梅哑住,哼了一声,不说话。
赵斌又说:“我呢,也不死心过,想了各种招儿要把静宜再追回来,折腾了八年,还是一场空。我现在算认清现实了,不管我怎么使劲静宜都不会再回来。姑妈,您也早点认清现实吧,不要因为想抱孙子就去棒打鸳鸯,最后连儿子都丢了。姑妈,真不是我吓唬您,欧阳在北城能坚持三年不回家,现在肯定也能带上静宜远走高飞,您和姑父老了老了连亲儿子都留不住,别人怎么看先不说,你们自己能受得了?”
赵珺梅听得怔怔的,不忿之色淡去,内心似有触动,欧阳隽在摇椅里坐着,也是一脸沉思。
赵斌没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往灶膛里添柴。
“我再说句您不爱听的,要不是静宜,欧阳也不会从北城回新吴,他原先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外面逍遥一辈子的,至多逢年过节回来在形式上给你俩尽尽孝,那种情形和他天天在身边热闹着能比吗?您这几年老愁眉苦脸的,不就盼他能回来吗?现在他回来了您又不满意,非逼着他结婚,他肯结婚了您又要抱孙子,这叫什么,这叫得寸进尺!”
赵珺梅忍不住了,“我怎么就得寸进尺了!天底下父母不都这么想的吗?”
“您能和那些庸俗的父母比吗?您要这么要求自己,跟您平时瞧不起的那些老太太有啥分别,啊?比如说我妈……”
赵珺梅嘟哝,“我可没瞧不起你妈……”
“反正除了您自己没觉着,亲戚中所有人都不会觉着您瞧得起她,当然这个问题咱们就不争了,它不是重点。重点是,您培养欧阳这么多年,到底为的是什么?”
赵珺梅被问得一脸茫然,“为什么?当然为他好了!找个好姑娘,结婚生个娃……”
赵斌一拍大腿,“您要为这个目的,当初就不该逼他好好读书,还去考什么重点大学!让他跟我一样,高中毕业直接出来做生意不就完了?欧阳真要走我这条路,我保证您现在绝对不止一个孙子!”
“嘁!”
欧阳隽的摇椅又缓缓摇上了,他躺在里面,乐呵呵地插嘴,“我觉得赵斌说的是那么回事。”
赵斌朝姑父迅速挤了下眼睛,回过头来对着姑母,神色再次严肃起来。
“姑妈,我一直很崇拜您,可这件事上吧,您真弄错了。您送欧阳出去读书,到大城市工作,他在外面开了眼界,那想法还能跟咱们一样吗?您不知道现在大城市里结婚率特低,离婚率特高啊?年轻人一年内分分合合十来次的都不在少数,他呆的就是这么个环境,您指望他老老实实听您的话相亲结婚生孩子,怎么可能呢!”
赵珺梅显然被说服了,表情里溢出一丝慌张,“那你说,他到底想干吗呀?”
“这就是读书读太多的坏处,自以为把问题看透了,他就懒得去经历了,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欧阳早几年就放过话,打算一辈子独身,老了进养老院……”
“他跟你说的?”
“他知道我跟您走得近,怎么会跟我说呢!”赵斌摆手,“我是听柔柔说的,柔柔有时候去北城出差,欧阳请她吃饭,难免走漏些风声。”
“哼!你们全都瞒着我!”
“这种话让我怎么告诉您啊,不是给您添堵么!欧阳吧还是年轻,以为靠想想就能把一辈子给过完了,其实哪有那么简单,一辈子长着呢,谁都搞不清后面会发生什么!我呢和他相反,做的多想的少,当然也不好,我俩要是能匀一匀就好了!哈哈哈!”
欧阳隽赞许地点头,“赵斌你别低估自己,姑父看好你!”
“谢谢姑父!”
赵珺梅郁闷地嘟哝,“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是要我接受静宜!”
“那静宜到底有什么不好?”
“她是没什么不好,可她和你……就算这一页掀过去,她不能生,我,我想起来还是难受。”
“嗨!您怎么又绕回去了?您比比,是要欧阳一辈子躲在外头,你和姑父凄凄凉凉到老,还是让他回来,虽然没自己的亲骨肉,可甭管到几岁都有人知疼知热陪着?”
赵珺梅又不吭声了,从表情看,内心少不了一番挣扎。
赵斌又说:“还有啊姑妈,别怪我没提醒您,这俩人年轻时候就很热乎,人到中年又缠在一块儿,那等于是用强力胶胶住了,谁也甭想掰开,硬掰是要掰出问题来的。”
赵珺梅对这事本就心存狐疑,听赵斌主动提起,自然不会放过,“那你说说,静宜后来怎么和你好上了?”
“嘿嘿!这您就别问了,反正静宜那样的姑娘,哪个男的看见了肯撂开手啊?”
赵珺梅脸色一变,“好哇!原来又是你惹出来的祸!明明是我们欧阳先……我就知道你小子跟你那自私自利的娘一样,什么时候都只顾自己!你,我真是被你气死了!”
欧阳隽从摇椅里站起来,蹙眉指责老伴,“好了好了!你发脾气也要有个限度,赵斌虽然有时候会犯个浑,今天这些话我听着觉得很在理——赵斌,你姑妈老觉得你生意兴隆是运气好,我听了你刚才说的,真是字字珠玑!你走到今天是必然的,你姑妈没充分发现你的长处。”
赵斌笑道:“谢谢姑父夸奖!您是真正的读书人,明事理,可惜您在家不做主啊!”
欧阳隽凛然道:“这件事我和你姑妈都不做主,欧阳那么大个人,做父母的要以为还能替他做主,那就是自己有问题了。珺梅,你把你那脾气收收,好好想想,别什么都以自己为中心,赵斌说的没错,你再这么闹下去,儿子媳妇全得跑!”
听赵斌慢条斯理讲到这里,欧阳勋早耐不住了,迫不及待打断他,“那我妈最后到底什么态度啊?”
赵斌说:“到最后她也没表态,不过我看那意思吧,火候应该差不多了,你也别在外面硬耗着,身段放软一点,这两天主动回去陪他们吃顿饭,把立场再表明一下,当然别给你妈放火啊,说话讲点技巧,你都应付过那么多客户了,怎么还搞不定自己的妈呢?实在不行,把她当客户伺候着,哄高兴了不什么都有了?”
欧阳勋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自己一心跟母亲呛话,却没想过扭转心态哄哄她,结果把关系越弄越僵。
他难得对赵斌心服口服,笑笑说:“谢谢你为我说话啊,斌哥!”
赵斌乜斜他,“都多少年没听见你喊我哥了……欧阳,别记恨哥,水枪我是没法还你了。但静宜,我以后不会再跟你争,嗨!争也争不过——总之你俩好好过吧!”
在和赵斌长谈过后,欧阳勋择日回了趟家,特地买了好多父母爱吃的东西。
欧阳隽对儿子主动归来自然感到欣喜,而赵珺梅也平静多了,对儿子和颜悦色,不再以言语相逼。一家三口难得聚在一起安安静静吃了顿饭。
饭吃到尾声,赵珺梅终于开口了,“欧阳,你找个时间,把静宜带家来吃顿饭吧!”
欧阳勋捧着汤碗,擡眸朝母亲看一眼,目光中充满感激,“知道了,妈!”
赵珺梅又说:“银杏苑的房子,我以后不去收拾了,你和静宜两个管吧。等结了婚不要去什么上海北京,就在新吴住着,你们要是偷懒不想做饭,就回家来吃……”
她说着说着忽然就哽咽了。
欧阳勋赶紧放下碗表态,“妈您放心,我们哪儿都不去,以后就扎根新吴了,而且还会经常回来蹭饭!”
欧阳隽呵呵笑道:“这样多好,什么矛盾都没了!以后这个家又该热闹起来了!”
赵珺梅扑簌簌掉着眼泪,神色里依然有一丝委屈,可终于没再抱怨什么。
饭后,父母在厨房洗碗,欧阳勋拿着手机走进阳台,拨了静宜的号码,克制住激动告诉她,“静宜,我妈请你来家里吃饭!”
母亲这关一过,欧阳勋期盼的春天终于来了。他内心平和温暖,对生活充满感激。
他感谢思瑞,感谢静宜,感谢赵斌还有父母,是他们每一个人的付出,才让人到中年的自己重获生命的激情。
美好的岁月从此在他脚下徐徐展开。
友情提醒:后续内容将涉及道德伦理方面的探讨,敏感尖锐,颇具挑战性,如对此类内容不感兴趣或无法接受,可将本章当终章看~~再多说几句——
我希望小说在具备娱乐功能之外,还能对一些我感兴趣的现象或话题进行挖掘探讨,这就是所谓故事的意义吧!
而这些值得讨论的点在构思之初就已设定完毕,并在行文中一点一点埋下伏笔(其实大家之所以这么紧张,就是因为已经根据前文线索猜到了真相),小说一旦开始呈现,它就必须遵循设定限制和内在的逻辑链展开,作者不能为了照顾某些读者的情绪而在中途对其随意删改,否则这本小说在我眼里就是残缺的。
但我也深切感受到不少读者的焦虑均是出自善意,希望主人公不要多受苦,能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对此我想说的是,这也是我写本故事的初衷,人物从逃避渐渐转向勇敢,通过努力变得强大,并获得自己渴望的幸福。
但我所理解的强大,不是通过幸运之神的保护得以避开种种障碍,而是能够战胜这些障碍,并从中获得崭新的更为豁达的人生观~~以及,从目前的留言来看,还没有人能猜到后续走向,容作者小小得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