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洁拭了拭眼角,平复情绪后说:“青澜已经给Jimmy在那所学校报名了,下半年就要入学。她说她是Jimmy的母亲,她有权决定该怎么教育孩子,而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想到了你欧阳先生,你是Jimmy的父亲,如果青澜认为只有孩子的亲生父母才有发言权,那么你的意见她必须考虑……”
欧阳勋脑子里依旧很乱,无法完全消化方洁的意思,但他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你怎么知道孩子是我的——许青澜亲口告诉你的?”
方洁点头,“我们关系好的时候无话不谈。Jimmy刚生下来时,青澜身边没一个亲人,全是我在照料她们母子,那时候她非常信赖我,什么都跟我说。”
方洁顿一下,“青澜不是随便的女人,甚至可以说,她不喜欢男人,对男人有一点点,呃,厌恶,她和你……也是为了想要个孩子,原来只是碰碰运气吧,没想到真有了。”
欧阳勋脸色更难看了,克制住拂袖而去的冲动,冷静一下又问:“你们什么时候产生矛盾的?”
“有段时间了……至少半年左右。”
“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因为我还不够了解你,我要为Jimmy的成长考虑。”方洁看着欧阳勋说,“我们在超市遇见那次,我对你印象不错,说句题外话,当时青澜肯定不希望我知道你是谁的,但你主动走向我,还作了自我介绍。”
欧阳勋这回是想扇自己两个大耳光了,如果他当时没那么欢腾,现在是不是就不必面对眼前的大难题了?
“不过单凭那次见面我还不敢下决心来找你。后来我一直留意着你,直到最近,我听说你在商业竞标时放了青澜一马……”
欧阳勋苦笑,“你听谁说的,许青澜?你们不是已经关系破裂了?”
“我们只是意见不同,有过几次争执,但没有撕破脸,Jimmy目前还跟我一起生活,青澜也不敢一下子做太绝,如果真把我惹恼,孩子的秘密就保不住了。她的顾虑比我多。至于你们竞标的事,的确不是她告诉我的,自从我们产生分歧后,她对我就有所防范。不过我也认识几个BSK的人,要打听点什么不算难事。”
方洁说得嘴干,喝了两口咖啡才又继续,“你退出竞标等于是解除了青澜的职业危机,而且据我所知,你们的关系并不融洽——因为Jimmy,青澜她肯定是不希望和你朝夕相对的,但她发展的机会在国内,没办法避开你,除非……”
欧阳勋冷笑,“除非把我赶出BSK。”
方洁没有否认,朝他抱歉地笑笑,“即便如此,你还是愿意帮她,所以我判断你应该是个温和有教养的人,至少不会像青澜那样做起事来只顾自己。所以我才决定要联络你……不过,还是犹豫了几次才有勇气约你见面……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
欧阳勋缓缓吁了口气,“你希望我做什么?”
“去劝劝青澜,不要胡乱安排Jimmy的生活,让他照目前的节奏成长……就算她要送孩子去那种学校,也必须等到Jimmy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再说。”
欧阳勋露出嘲弄的笑容,“你觉得她会听我的?”
方洁眼里燃着希望,“你是Jimmy的父亲,你有立场和她谈的。”
欧阳勋重重往后一靠,依然是面无表情,“其实你用不着来找我,你自己就可以和她谈,你手上不是握着她的秘密吗?许青澜要升职,孩子的事就不能曝光,你完全可以凭这个和她谈你想要的条件。”
方洁摇头,“不行!那样一来我们就完全撕破脸了,青澜肯定会马上把Jimmy带走,我这辈子都别想再看见他……退一步讲,如果青澜一意孤行,我宁愿把Jimmy交给你也不能让他毁在青澜手里!”
“所以你希望我来做这个出头鸟!”欧阳勋忽然变得咄咄逼人,“劝得动她最好,劝不动你还可以建议我跟她打官司争夺抚养权,你是不是连律师团队都帮我找好了?你说许青澜自私,我看你跟她没什么两样!”
方洁满脸通红,“可我这么做全是为了Jimmy!我不希望成人之间的矛盾影响到他的成长,他不能被当做布偶给摆来摆去……”
欧阳勋决然道:“这孩子本来就不该出生!等他长大发现自己的来历说不定会恨你们!你们简直……”
方洁眼里噙泪,“可他不是生下来了吗?活生生的,那么漂亮,又那么可爱……欧阳先生,你那天不是也看见他了吗?你一点都不怜悯他么,孩子是无辜的呀!”
欧阳勋的怒气渐渐散去,陷入一种无助的惆怅。方洁抓起纸巾捂住啜泣的脸。
良久,欧阳勋叹了口气,问方洁:“你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许青澜想怎么管孩子是她自己的事。”
方洁猛烈摇头,“孩子又不是玩具,丢了一个再捡一个就好了……我爱Jimmy,爱了他五年,哪怕将来我有自己的孩子,我也还是舍不得Jimmy,我希望他能好好长大。”
她擡眸,用真挚的眼神望着欧阳勋,“我知道你有女朋友,这件事会让你很为难,我只希望,大家把恨意摆在一边,只为孩子考虑。如果你能说服青澜,我保证,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来烦你。”
欧阳勋坐在医院走廊上,对着亲子鉴定书发呆。
他是怀着一丝期待来做这个鉴定的,希望是方洁弄错了,那样他就可以把方洁扎在他心上的那根刺狠狠拔除。然而鉴定结果写得清清楚楚,Jimmy的确是他的儿子。
他在迷惘中回忆那孩子的长相,却怎么也看不真切。他意识到,在确定父子关系后,Jimmy在他心里就不再是一团模糊的影子了,欧阳勋既有些恨他的存在,又朦胧地想要见见他,虽然后面的念头刚刚生出就被他用力扼杀。
欧阳勋是趁做项目之际在深圳做的鉴定,方洁似乎猜到他肯定会去验证真假,欧阳勋拿到鉴定书翌日,方洁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现在你能确定了吧?”
欧阳勋没吭声。
方洁说:“Jimmy是你的儿子,就算你以后不会尽一点父亲的责任,也请你帮我们这一次……”
欧阳勋硬起心肠说:“这件事我无能为力,而且我有自己的生活和爱人,我不想牵扯到你们的纠纷里去,对不起,请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
不等方洁回应,欧阳勋就挂断了电话。
欧阳勋加快了项目进度,周四就返回新吴。他急需回到自己熟悉的日常生活中,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汲取温暖,赶走内心的彷徨恐惧。
夜里,他和静宜相拥而眠,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馨香,他虚弱的内心缓缓被充盈,而方洁的出现逐渐蜕变为一场虚幻的噩梦。
“静宜。”
“嗯?”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会不会离开我?”
静宜笑,“不会。”
欧阳勋嘴角弯起,心里却滚过一缕苦涩,“你这么相信我?”
静宜转过身来,温柔地注视着他。
“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麻烦,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你不要老觉得我脆弱,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我知道。”欧阳勋把脸埋进她胸前,“你为了思瑞能把人赶出去半里地呢,你比我强大多了。”
静宜噗嗤一声,手擡起,拍婴儿似的轻拍欧阳勋的背,“在外面做项目很辛苦吧?你这次回来都有点憔悴了,好好睡吧……”
欧阳勋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孩趴在某个女人肩上,他目不转睛望着欧阳勋,忽然启口,轻轻喊了声:“爸爸!”
欧阳勋赫然惊醒,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静宜被他的叫唤声弄醒,拧开台灯,迷迷糊糊问:“做噩梦了吗?”
欧阳勋惊魂甫定,死死搂住她,喘着粗气说:“静宜,我们结婚吧!”
计划是四月登记,五月办婚礼。
欧阳勋和静宜本来不想办婚礼,但赵斌不同意,“二婚也不能马虎!你俩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怎么也得热闹热闹的!你们要是嫌麻烦,婚礼交给我,什么都不用你们管,等日子到了,穿好婚服来表演就成了!”
婚房定了银杏苑的那套跃层式,欧阳勋一上班就是出差,住哪儿都无所谓,但银杏苑离蒲公英太远,静宜上班不方便,所以平时还是会住自己家,这样一来两栋房子都需要整修,换掉一些旧家具,再看情形添些软装。
这样重大的喜事,思瑞自然不甘袖手旁观,三个人喜好各有不同,民主起见,一致决定谁用的家具就由谁定。
于是每逢周末三个人都忙做一团,或出门看家具、或在家等家具,家具到了还涉及摆放问题,彼此提意见,有时还会争得面红耳赤,当然这种情形只会在思瑞和欧阳勋之间发生,论吃住,静宜远不如那两位讲究。
思瑞对欧阳勋重新设计的客厅不满意,认为不够温馨。
欧阳勋不服,“哪里不温馨了?”
思瑞看了半天说:“沙发那里要是加个落地灯可能会好些——对了勋叔,你在北城的那些家具都去哪儿了?”
“当然给房东了,总不至于要我运回来吧!”
“我是说你原来藏在小房间里那些,你说用不上了的,我记得里面有不少小物件挺有意思的。”
“哦,也都没拿。”
“真可惜。”思瑞眼珠子一转,“勋叔,说起你那个小房间,东西是真多……”
静宜随口问女儿:“都有些什么?”
欧阳勋怕思瑞说出长筒丝袜的事来,赶紧打岔,“别扯远了!不就加个落地灯么,还不赶紧上淘宝去挑?”
“好耶!”思瑞最近迷上了网络购物,静宜要买什么都是她在下单,听欧阳勋这么一说,立刻抢过静宜的手机,蹦蹦跳跳跑一边玩去了。
没消停几分钟,赵斌给静宜打来电话,思瑞接了,跟赵斌聊了几句就抱怨起来,“我忙死啦,什么都要给意见……妈妈没主见的,勋叔?勋叔也一样……”
欧阳勋在远处拿眼瞪她,思瑞接收到了,嘻嘻笑着,忽然扬起嗓子喊:“妈妈!勋叔!爸爸让我问问你们,婚礼交换戒指的环节是让花童送还是用无人机降落那个模式?”
欧阳勋和静宜同时表态,欧阳勋说:“无人机!”静宜说:“就花童送一下吧。”
思瑞转头对赵斌说:“妈妈要花童,勋叔要无人机。”
赵斌的吼声响得连欧阳勋都能听见,“意见必须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