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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谎言 正文 第28章 你是在追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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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你是在追我吗?

    姜也只想快点回家。

    一路从地铁站走出来,她远远看见风生水邸亮着一小片光,从没如此眷恋过这个家。她像一只飞蚊,向着那片灼热的光源飞扑过去。

    经过路边的一家女装店时,她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大概是快到夏天了,橱窗的模特全部换上了时髦夏装。这家店的风格成熟、端庄,以前姜女士常常光顾。

    她不由自主走进去,看着模特身上穿着的茶色A字裙出了一会神,姜女士是喜欢这种的,挺好看,就是裙子的腰估计得改改。

    良久她听见耳畔响起一道声音,终于回过神,看见导购笑吟吟重复问:“是自己穿还是给家里人买呢?”

    “家里人。”

    “穿什么码呢?”

    姜也下意识翻开置顶的微信,点开对话框,打下一个字:“得……”

    得XXL才行吧?

    没有点击发送,她知道不会有回应。

    “给我XXL码。”

    姜也划拉了一下聊天记录,屏幕里的气泡消息快速滚动,全都是她自己发的,好长好长,到不了头,原来姜女士已经这么长时间没回复过了。

    不会再有回应了,她已经没有妈妈了。一瞬间,像有惊雷落在身上。

    她这人永远不合时宜,活在后知后觉里。姜女士去世的时候,她看见姜广林、魏长音哭成泪人,一点实感都没有。只觉自己成了无根之萍,满眼空茫。

    可当其他人渐渐超越了悲痛,她又觉得这痛苦开始剧烈起来。或许真正伤人的,从来不是失去亲人的那一瞬间,而是发现生活里无数个与姜女士相关的点滴都在坍塌、碎裂,简直堪比凌迟。

    而一个人去世,死亡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还有关于她的所有过去,而承受这部分死亡的,则全是她的至亲。

    付了款,拿着发票和礼品袋走出店门,她站在树下抽了支烟,才继续往家里走。

    然后又遇见了凌砚。她愣怔着眨了两下眼,一种“怎会如此”的空洞表情在脸上微微荡开。她还没说话,凌砚则出人意表地先开口了。

    “要不要去喝一杯?”他极目望向不远处的酒吧街。

    *

    酒吧里。

    今天没有歌手驻唱,两人在吧台坐下来,酒保就凑过来问:“两位喝什么?”

    姜也说:“我要一杯威士忌,给他一杯蓝莓味无酒精特调。”

    凌砚侧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知道我几岁吗?”

    “二十八九,所以呢?”

    “所以蓝莓味软饮我可以自己点。”他的声音响在嘈杂的酒吧里,音色温润,隐含笑意。

    姜也微微退开,和人隔出安全距离。眼下所有不合时宜的亲昵感,都让她难以忍受。她也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在一排果味饮料里,一下说出了蓝莓味,甚至觉得本该如此。就像是翟安在她脑子里装了个反应器,拦截了她所有正常反应,然后操控着她准确说出了蓝莓味儿。

    太他妈变态了。

    她心神不宁,顺着话胡说一通打乱气氛,“二十八九真是不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读书、结婚、离婚都不稀奇,有没有孩子也行,做啥都情有可原……”

    又顿了一下,迟滞着,“只有突然死掉,才会令人惊讶一下。”

    这话她说的随意,但那话一落地就仿佛有了意识,像凭空长出一张人脸,对她咧齿一笑。定睛一看,是翟安。

    翟安就在这个年纪死掉了。

    凌砚闻言一怔,虚虚握着酒杯的手忽然收紧,指骨泛白,良久迟疑问:“如果你是翟安,你会怎么做?”

    姜也敛眸,这种假设有什么意义?好怪,真的好奇怪。

    “我应该会去重修生物精神病学,因为后来我一直在想,她不只是心理、社会这两个方面的问题。还应该去做生物性治疗s,甚至药物治疗,这样的话对,对病情会有更深刻的认知,也能避免悲剧发生……”

    “当然,这些说起来都太想当然了,你我要是真的处在她的困境里,不一定会做出看起来更正确的选择。”

    话音一落,她才注意到他那道逼人的目光,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自己。

    凌砚良久不语,像是疲惫的旅人找到了水源,他也从这番话里得到了一星安慰,语气略轻快,却语出惊人:“你不会自杀,是吧?”

    “这都是大脑的事。不过我可能更倾向于解决外部问题。你呢?”她皱了皱眉,不由得想起威胁翟安的那两个男的。

    酒吧的灯光在她精巧的脸上乱晃,是一种明快雀跃的色彩。大概是心情很好,亦或是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他唇角挂笑,往日脸上那种冷削的沉重一扫而光,此刻双目清湛,看起来竟像是毫无心事的青年人。

    “嗯,”他兀自点头,“我也不会。”

    姜也侧首看了他一眼,对他面上凝结出的复杂愉悦感到不解,只问:“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事?”

    前女友已经去世,他还试图从别人身上找什么安慰吗?她就算经历同样的困境,并且如他所愿全部克服了,但这对翟安的悲剧本身,会有什么改变吗?

    这种心理代偿感,是不是太卑微了?

    她不自觉露出个悲悯的表情,但又隐约觉得很不适。只凝视着吧台前那一排灯光昏昧的酒柜,想起那些怪梦,想起翟安说过的许多话,脑子里闪现了许多浮光掠影。

    “我今天去纹了纹身,”凌砚语气淡然,“跟你说一声。”

    “纹什么了?”姜也快人快语,问完立马后悔,摆手道,“哦,不用说,不要说,反正你纹了就好。”

    凌砚侧首,琉璃般剔透的眼眸盯着她,面不改色道:“挺疼的。”

    “嗯?”

    “纹身挺疼。”

    姜也擡眼,怔住,忽觉不知所措,他们有这么熟吗?

    酒保已经把酒推了过来,她敛眸道谢,然后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他在撒娇还是干什么?

    怎么这么吓人?

    她还没消化这诡异的一幕,思绪杂芜,却听凌砚又转移了话题,说,“前些年的时候,我养的小狗去世了。”

    “小狗?”

    姜也狐疑,以前倒是听翟安说他养过一只猫,没听说有狗。

    “养的猫名字叫小狗,”凌砚解释,神色怅惘,然后又说,“起初感觉还好,可当某天回家打开门,它没有来迎接我,我才感觉它真的离开了。”

    姜也静静听着,目光落到了她刚刚提着的礼品袋上。

    “但后来想,这种事就像是过红绿灯,红灯可以等30秒,60秒,甚至120秒,但没人会站在彼端读秒读一辈子。就像你之前说的,我们都应该向前看,好好生活。”他目光深邃,意味深长。

    “嗯,”姜也扯了扯唇角,“你对翟安的事也是这样想的吗?”

    她真是一点也看不懂这个人,完全不懂他的动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凌砚缄默。

    扣在桌面的手机忽然散出一星微光,姜也拿起来点开,是周衍发来了消息。

    【小也,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讲】

    姜也单手打字,回复:【你直说就行,别怕】

    周衍的消息回复得很快,【那个凌砚,我想我还是跟你说一下比较好】

    姜也手指一顿,用余光瞟了凌砚一眼,看他没注意这里,就飞快打字:【没事儿,你说吧】

    一秒后,周衍发了一段提前编辑好的消息:【他这人吧,还挺深情的一人,有个交往了很多年的女友,感情还挺好】

    后面的话他自认为已经不需要说得太明显,稍微懂事儿一点的女孩就会自动避开。

    姜也在消息界面定格了两秒,心想这事儿难道还有比她更清楚的人吗?但也不知为什么,胸口闷得难受。

    大概是见她久久没回应,周衍又跟了条消息过来,一点也没克制自己的恶意:【我也不是介意你跟他去看烟花哈,我就觉得你是一单纯女孩儿,不适合跟他这么复杂的人来往】

    姜也拧眉,还没回应,耳边就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看个烟花就扯上了‘单纯复杂’,那是不是对烟花有点不尊重?还给你和我下了定义,又规定你不许和谁交往,对你是不是也挺轻慢的?”

    姜也熄灭屏幕,没有说话,但共鸣的响指已经在她耳边打响。

    “不过,他对这些事儿也不知情,应该也不是故意的,你也不要怪他。希望他没有因为我而影响了心情,耽误工作就不好了。”

    他仿佛在货真价实地自责。

    “如果你方便的话,就替我跟他解释一句……”

    姜也没接话,收回视线,咕咚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心想,我要是跟他解释了,那他就有可能知道他发我的消息,都被你看到了。

    那还解释得清吗?

    她忍不住斜乜向他。

    但是然后呢,他为什么要做这些行为呢?

    于是,她终于直接粗暴地问出了连日来的困惑,“凌医生,我有个不成熟的小问题。”

    凌砚注视着她,从鼻间发出沉沉一声“嗯”。

    “你是在追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