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心机屌”
姜也依然没有睡好。
月光蛰伏在窗台上,四野阒寂。人心要静下来,才能听到夜的呼吸声,以及蛙虫蝉鸣,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烟瘾犯了,可佛门净地不能抽烟。她摸出烟盒,打开,嗅到浓郁的烟草香,还包裹着一股淡淡的蓝莓味儿,因为熟悉就觉得安全。
还是凌砚给她的。
她又切齿地烦躁起来,为什么这个人就这么阴魂不散。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灼人的紧迫感,必须要和周衍加快进度,这样才能和这人切割干净。
翌日。
除了沛沛还在睡,几人都起了大早。
姜也心觉凌砚应该带着沛沛下山了,但对方却一直慵然地坐禅、用斋,比她和周衍看起来从容、沉浸得多。
仿佛货真价实的禅修来了。
早斋坐禅过后,就是出坡劳动,一行拢共五人,由圆慧师父带着分配任务。
“早上师兄们去采了新绿茶,必须要在日落前炒熟,所以今天就由我带大家学习手工炒茶,参禅。”
周衍应声,然后瞥向凌砚,话却是对着姜也说的,“小也,你炒过茶吗?我叔公家有一片茶园,我之前去摘过茶叶。”
凌砚淡笑,“今天是炒茶,不是摘茶。”
周衍嗤了一声,走在姜也身侧,“炒茶需要杀青,容易烫手,等下我来炒,你在旁边揉撚就行了。”
姜也还没说话,凌砚又说:“这么会啊,那我那份儿能不能也交给你?”
他s语气淡淡的,但周衍却听出了阴阳怪气味儿,恶心得要死。
周衍拉着脸,尽量风轻云淡地说:“你什么也不会,那为什么不早点下山呢?”
凌砚微笑:“这么容易上火?来禅修都不静心,杂念太多,小心佛祖怪罪。”
“你……”
周衍脸色一变,旋即又恢复镇定,“小也,山下有个温泉酒店很不错,咱们两个以后单独来好吗?”
他把“单独”两个字咬得很重。
“你看起来蛮健康的,怎么没办法独立行走?要去现在就去,天黑前还能赶回来吃斋饭。”凌砚讥讽。
“凌砚你别太过……”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姜也停住脚步,皱眉:“一大早的,能不能别吵。”
“没吵啊!”吵架的两人异口同声。
没承认吵架,两人神情也都恢复如出一辙的平静,但姜也却能看见半空中升起两团黑影,正打得暴土扬烟,你死我活。
姜也上前,拽了拽周衍的衣角,使了个眼色安抚,周衍顿时消气,一脸得意地看向凌砚。
圆慧师父笑道:“佛偈讲究‘万法尽舍却’,这样就能顿悟入道,咱们还是先去茶坊吧。”
茶坊。
圆慧师父将炒茶的流程讲了一遍,就紧锣密鼓地分配了任务。她烧火,凌砚和周衍负责炒茶,姜也和另一个叫赵婉的姑娘负责将炒好的茶叶揉撚定型。
这个茶坊用的是柴火灶,几人将茶篓的新鲜茶叶倒出来,分拣出碎屑后,就开始烧火炒茶了。
凌砚和周衍洗净了手,站在灶台前,等着锅烧热,然后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双方眼里看见了恶心、憎恶、不屑。
炒茶不能戴手套,讲究徒手翻炒,可也容易烫到手。
锅热了。
翠色欲滴的茶叶倒进去,两人就开始用手翻动。茶叶里的水分化雾,袅袅蒸腾,锅的热度上升,逐渐烫手。
周衍瞥了凌砚一眼,冷笑。
他飞快翻动自己面前的茶叶,高声讽刺道:“凌医生平时拿手术刀的时候,也这么笨拙吗?你面前的茶叶都糊了啊,这还能拿去卖钱吗?你多在寺里住一天,这里就多一分破产的风险。”
所以赶紧滚,赶紧死。
凌砚却不接招,只慢条斯理地认真炒茶,半晌,声如蚊蚋,“你真喜欢姜也?”
周衍回敬,“你呢,有女朋友还出来犯贱?”
“嗯,”凌砚低笑,“可她就喜欢我这种。”
“她会跟我谈恋爱,你少耍花招。”周衍咬牙切齿。
“是吗,”凌砚迎上他的目光,笑着欣赏他的气急败坏,“她这人很主动,喜欢什么都会主动争取,这么长时间了,她有主动争取你么?”
这话所言不虚,她从小到大都是直白的人,从不为欲望羞愧,甚至,当初睡一起、在一起都是她先主动。
周衍被踩中了痛脚,说实话,他能感觉到她的主动,也能感觉到她的敷衍,这两个哪种更多,他一时也分不清楚。这种事被情敌挑明,真他妈够恶心的。
周衍愣神之际,却见旁边这个心机屌竟然面不改色地,把他自己炒糊的茶叶,全部薅来了他面前。
“……”
烧火的圆慧师父闻到焦糊味儿,站起来,看向周衍,道:“糊了吗?要快点儿翻炒呀。”
操!
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周衍是搞体育的,最崇尚公平和力量,生平最厌恶这种弯弯肠子多的人,这会儿被这种人摆了一道,简直气得七窍流血。
他躬身,猛地将面前的茶叶一刨,全部报复似的推去凌砚那边,大概是用力过猛,直接将凌砚的手挤到了热锅上,烫得凌砚身形一震。
“哎呀。”
目睹这一幕的圆慧师父惊呼。
在远处挑拣茶叶的姜也循声看过去,“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凌砚自然而然地重重“嘶”了一声,眉峰紧蹙,赶紧抽出手来,紧紧捂住烫伤的部位,再次痛呼出声。
姜也闻声,果然疾步过去,关切道:“你怎么了?”
混乱中,圆慧师父解释了一句:“凌医生被推,呃……”
她看向周衍的目光有些不解,姜也一下洞悉了她要表达的意思。
圆慧师父恢复镇定,说:“烫到手了,赶紧去冲水,我去拿一下烫伤膏。”
步出茶坊前,她担忧地看向周衍,“那个,先把锅里的茶叶铲起来。”
姜也二话没说,粗暴地将凌砚的手拔过去,凑在灯下,仔细看了一遍,烫红了一小块,不严重。然后再拖着他去洗手台,开着水龙头,用大量凉水冲洗。
凌砚伏低身,任她拽着,盯着她白玉般的耳朵看。属于她的温热气息隔着空气微微传递过来。
还是在乎的。
在乎就好。
水流哗哗地奔涌出来,姜也轻悬的心微微下沉,盯着他的手看。骨节分明,象牙白肤,修长冷沁,手掌宽大,可烫红了一块。
这是一双拿手术刀的手,受不得一点伤,最好买份大额保险。
她一时愣住,怎么会无端端想到买份保险,于是松开,看向他,“不严重,你自己冲。”
这时,她周遭的动静才回到耳朵里,却听周衍急着解释:“是他要把炒糊的茶叶往我面前推,我只是……”
说完这句,他也觉得眼下这一幕傻逼幼稚透顶,余光中瞥见凌砚正盯着姜也,露出那种恶心兮兮、心机深沉的笑。
他恨不得上前把他的脸嚼烂、按在锅里烫平。
周衍气得嘴唇颤抖,冷笑,诘问道:“你别装了,就你烫的那一下,再不去医院马上就要好了。有种你自己说,你刚刚对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人不行怪路不平。”
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姜也回身看向凌砚,发现他已经把水龙头关掉了,高声喝到:“你不冲水在干什么?”
凌砚很听话,打开水龙头继续冲水,背对着二人,善解人意地说:“你别怪他,他不是故意的,刚刚是我自己不小心。”
周衍被这番茶艺表演弄得想抠嗓子,只盯着姜也,面上凝聚着浓重的怨恨:“你别信他!事情不是那样的。”
说完又难以置信地问:“你相信他说的?”
姜也脑子嗡嗡作响,拉着周衍走到一边,悄声说:“我明白我明白,他这人心眼是多,但是吧,我们不要跟他计较,也别……毕竟人靠手吃饭。”
她看见周衍绝望闭眼,话锋一转,安抚道:“但我觉得,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放宽心,伤得也不重。”
她终于明白端水有多困难了,妈的。
周衍闻言,面色稍霁,长叹一声,苦笑:“你明白就好,唉。”
然后他看见姜也还频频分神望向凌砚,赶紧出声,要抢夺她的注意力,扬声道:“明天就是我生日了,你能今天送我生日礼物吗?”
姜也回过神,点头:“好啊,那我过去拿来给你。”
走出茶坊前,她走到凌砚身旁,盯着他的手看了又看,这才擡眼,还没说话,就听他悠悠叹气:“没想到烫伤这么痛,回去估计还得麻烦同事。”
“就指甲盖一块,也会这么痛吗?”
“马上就会起水泡了。”
看见她凝神皱眉,似在心疼,他心情极和畅地瞧了周衍一眼。
姜也把水龙头开大了一点,将他的手按了按,提醒:“多冲一会儿。”
然后回身看了周衍一眼,去给他拿生日礼物了。
回到斋房的时候,妹宝刚好醒了,姜也替她穿好衣服,拿着礼物,一起带去了茶坊。
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她随手买的、不起眼的生日礼物,却引发了更剧烈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