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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谎言 正文 第64章 “我要不停杀死自己,才能奔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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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我要不停杀死自己,才能奔向你”

    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就变成了倒挂的怒海,长风沛雨顷刻就来,连带着室内都暗沉下来。

    姜也站在玄关,看着门禁屏幕里的凌砚转身离开,一星恨意含混着无尽失望油然升起,太疲惫了,她忽然很想睡一觉。

    之前她就隐隐感觉即便睡在一起,他们也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他们之间隔着山一重水一重,无法彻底分手,也没办法真正在一起。

    而今天她终于明白了原因。

    她所感知的一切都是假的。就像一个人站在茫茫旷野,等着未知而凶险的命运降临,没想到家人是凶兽,爱人是陷阱,一切都是她逃生路上的障碍,她必须一个接一个地跨越他们。

    身处这种命运漩涡多么不幸啊,然而最大的不幸,是她此时此刻还在为这种不幸抱有幻想。

    或许他真的有什么隐衷呢?

    可是他为什么要瞒着呢?

    她试图把视线从他背影上挪开,可他迟疑的脚步仿佛有无数的钩子,牵引着她,令她无论如何也收不回目光。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笔记里写过什么?”

    姜也摸出烟来点燃,指间的火星漂浮在暗色里,扬睫看向段游。

    “你输了。”

    段游双臂抱胸,弯唇轻笑,“那我就没有任何理由告诉你发生过什么,你也该遵守一下赌注结果,不要再跟他拉拉扯扯,一个人待着吧,我不想再为你劳心费力了。”

    窗外狂风呼啸,风从四面八方扑打着窗户,段游额头上的伤口还没凝固,身上的潮服被血浸了半幅,已经干涸,他看起来既狼狈又让人生厌。

    “就这样?”

    姜也没有看他,垂眸盯着指间的火星,又倏然冰冷地看向他。“你的目的就只是让我不要再跟他搅在一起?”

    段游不置可否,盯着她的双眸微眯,像鹰隼一样危险。

    “让我怎么说呢,”姜也长吁出一口气,转瞬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真是有意思。”

    段游面无表情:“有什么可笑的?”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你先暗示我姜女士是非自然死亡,还说跟凌砚和我爸有关系,可你的目的竟然不是追查真相或者报警,而是让我不要跟凌砚往来。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段游面色倏然一变,向她走近,大力攥紧她的胳膊,“你斗不过他,我劝你不要搞不清状况还有错了?”

    窗外的风声还在鬼哭狼嚎,姜也擡眼,深深地看向段游,然后她侧首吸了口烟,缓缓吐在他脸s上,熏得他立刻后仰起脸,皱起了眉弓。

    “可你真的很有问题。”

    她语气漫不经心,倏尔猛地擡腕,将烟头戳在他握着自己的手背上,一寸寸地往下按,“嗤”一声,烟灭了。

    段游吃痛,即刻松手,却寸步不让,压低了声音:“我警告你,在我有耐心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不要惹我。”

    他的声音像某种实质又沉重的东西,兜头压下来,压在头顶,压在脊背,姜也意识忽然混沌起来,头很痛。

    窗外暴雨噼里啪啦地打落在屋脊,在窗上,她眼前掠过好多景象,恍惚看见她和谁拉着手走在雨后新晴的大街上。

    他们站在路边,浩浩长风过境,整条街的桐花无声摇曳,层层花浪涌动,又像一团团散不开的冷烟。她用鞋尖踢着路面上的花骸,擡起眼来,有些迷惘地问他,你是在追我吗?

    他良久才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但浑似不在意自己说出那句话就会变得被动,没什么特别的神情,说完就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姜也看见那个自己先讶异,接着嘟嘟囔囔:“那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在追我然后呢?”

    “你想要什么然后?”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倏尔俯首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含笑问,“跟我说。”

    “跟我谈恋爱之类的话你是不是应该先……”她脸有点红,支支吾吾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行啊。”

    “我是说,你应该问我要不要谈恋爱。”她茫然。

    “要。”

    她气急败坏,“诶,搞清楚一下,是你在追我,不是我追你。你应该来求我,让我跟你谈恋爱!”

    “但你先问我,我不是同意了吗?”

    好像谁先承认喜欢对方谁就输了似的,姜也看见另一个自己气得吱哇乱叫,嘴里都是“你妈的”之类的祖安文明用语,追上去对他又踢又打,很快又打不动了,被人抱着亲了好久好久。

    姜也猛地回过神,浑身战栗,一滴汗水从腮边滑落,段游还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搬家吧。”他语气冰冷,是居高临下的命令。

    姜也迎着他的目光,目光灼灼,“我有个问题。”

    “不许问。”他隐含威胁。

    姜也毫不理会,审视着他,自顾自地道:“你说你上次回来是在一年多以前,而我搬来这个小区不过大半年,中间咱们也没联系过。”

    姜也的目光落在那个戒指盒上,拷问一般继续说:“你知道我向凌砚求过婚我不奇怪,可是你为什么能在那堆遗物里,准确地找到那个戒指盒?你为什么会知道戒指在那里?怎么,是有什么知情人告诉过你,还是说,你能未卜先知?”

    “而且你常年在美国,却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完全超出了朋友的范畴。”

    “你究竟是谁?”

    这个人连带着他做的事情,都越想越奇怪,不该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姜也悄然后退了一步。

    “我是段游,不然还能是谁?”段游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你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的戒指没送出去,除了一起带来新家,不然还能在哪?你说这么大一堆,是打算去找凌砚?你妈都被他害死了,你还要去找他?”

    窗外雷声訇然炸响,一道电光映在他的脸上,仿佛瓷器上的裂纹,看起来狰狞又可怖。

    “对,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我凭什么要信你。”

    “你赌输了,”段游悍然迫近,话音里隐含重重威胁,“按照赌约的规定,你哪儿也不去。”

    话音一落,姜也便觉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掀翻在地,身体砸落在地板上,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

    再次醒来的时候,姜也正躺在床上,头很痛,门铃声在有序地响着。

    她睁开眼,室内暗沉一片,床尾处霍然坐着一个黑影。

    “醒了?”

    那黑影动了,脚步声响起,朝着她移动过来。“啪”地一声,暖黄的壁灯亮了,段游面无表情的脸映入她眼帘。

    段游俯身,靠得很近,甚至能看见她面颊上战栗的小绒毛,本来就大的眼睛倏然睁大,任谁都知道她在害怕。

    “我替你重新找个住的地方,怎么样?”

    “不怎么样,”姜也猛地掀开被子,弹坐起来,“门铃响了你听不见吗?你聋了?”

    她本欲下床,可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手腕处传来一阵闷痛,她垂眼一看,手腕上不知何时被绑上了一条小指粗细的绳子,而绳子另一头正系在他手腕上。

    “你他妈有病吧。”姜也匪夷所思。

    “等给你重新换个地方,他找不到你,我就放开你。这是为你好。”

    姜也没再说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调整了一下语气:“门铃声一直在响,听起来很烦。”

    “你习惯了就好了。”

    “或者要不你去开门,让他不要再来。”姜也试探。

    “你看我像傻子吗?”段游冷笑。

    “我饿了。”姜也也不恼,脑子里快速思量着对策,“我要去厨房找点吃的。”

    段游看了她一眼,拽着她的胳膊,让她借力跳下床。两人稍微错开身,一前一后往厨房走。

    “别耍花招。”

    厨房有个不大不小的生活阳台,为了空气流通没做封窗,阳台隔着一道推拉门就是厨房,里面放着双开门冰箱。

    而冰箱里放着各类食品,以及开食品包装袋的美工刀。那是她的习惯。

    然而根本还没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姜也就发现手腕上的绳索绑得根本不紧,她前后拽了拽,绳子上的结就马上要脱落似的。

    两人甫一走进厨房,姜也就将绳子解开攥在手里,心跳得特别快。

    而段游根本没注意这个,只望着生活阳台那些花花草草,在暴雨的浇注之下七零八落,他喃喃道:“阳台门怎么没关?”

    说罢,他就提步往阳台走,姜也跟过去,看他将花盆搬来搬去,头发和衣服都被淋得湿透。

    姜也心里七上八下,看着角落里一根实心拖把蠢蠢欲动,心想直接打晕他算了。

    可手还没摸到拖把,段游就猛地回头,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做什么?”

    姜也脑子一热,甩开手里的绳子,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猛地一推,阳台湿滑,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后仰滑了两步,腰部撞在护栏上,头重脚轻,直接从栏杆上翻了出去。

    “嘭”一声巨响。

    姜也瞳孔骤缩,天际一道闷雷再次炸响,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她惨白的脸。

    她落荒而逃,整个人跌跌撞撞往玄关跑,像从鱼缸里逃生的红龙,皮肉在地上蹦得劈啪作响。

    应该报警吧?

    脑子里嗡嗡作响,她睁大眼回过神,这才听见门铃声依然在响,不眠不休。

    门禁屏幕上映出凌砚担忧的脸,她飞奔过去,脚滑了两下,鞋子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打开门,她就颤抖着扑进他怀里。

    “我、我我杀人了。”

    姜也双眸赤红,浑身湿透,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往凌砚怀里扎。

    凌砚结结实实将她抱住,一手捧住她的脸,听起来很急又很冷静,“别怕有我,我会处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姜也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地将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然后才哭着问:“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凌砚安抚了她一阵,让她待在门外然后走进现场,将屋子里所有灯都打开。生活阳台的推拉门依然开着,地上湿滑,他找到了她的两只拖鞋。

    顺着阳台的护栏看下去,电光一闪,本该有尸体的地方,既没有血迹,也没有人。

    凌砚在原处站了一会儿,又走向客卧,屋子里整整齐齐,地上也没有血迹。他像尊没有生气的雕塑,双眼酸涩,一颗心被一下又一下地穿凿,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半晌,他整理好情绪走出门外,看见姜也抱膝蹲在地上,大概是听见了他的足音,她仰起脸来,脸上毫无血色,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滚,轻声问:“怎么办?”

    凌砚俯身将她抱紧,低声说:“没有人,没事儿,不要怕。”

    姜也浑身一凛,讷讷仰脸望他,半晌才问:“没有人?可是他刚刚从阳台,从阳台……”

    “是幻觉。”

    她盯着他笃定的神情,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可一下又陷入更无法理解的恐惧中,低声喃喃:“所以刚刚那个是假的,跟翟安一样是假的……”

    太荒谬了,姜也想笑,脑子里却忽然像电影画面似的闪过一句台词,“我要不停地杀死自己,才能奔向你。”

    眼前阵阵发黑,她四肢无力,一下软倒在他怀里。